连无赫不说话了,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凝视了她一会儿,别过身,扔下一句话:“找到休息的地方了,走吧。”
他走得很快,云初君站着不动,她敢确定,这个世上变脸的速度最快的,一定是连无赫!
吐了一口气,她透过树缝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颓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只和大叔分开了两天而已,她却觉得异常想念大叔。
“还不走?”前头的人停下来叫她。
她应了一声,大步跟上去。
好狗血,好肉麻
之后的几天,两人一直在山洞里度过。连无赫依旧对她爱理不理,或者客气疏离,那天晚上她看见的温柔连无赫好像只是她眼睛进水后出现的幻觉。
反正,连无赫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她也无所谓。
所以,这几天里,他出去找出路,她在山洞的附近找些可以吃的果子,两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实在冷得不行,她才会毫不讲理地紧霸在连无赫的身侧,依靠着他汲取暖源。
第一夜,连无赫极度抗拒,用言语表达心中的不满。
第二夜,他用无比犀利的眼神瞪她警告她。
第三夜,他还会挪挪身体,保持两人的距离。
最后一夜,连无赫索性管自己闭上眼睡觉了。
最后一天的早上,云初君还做着和大叔鹊桥相会的美梦的时候,从山洞外面进来的连无赫果断地把她抖醒,说是找到出去的路了。
她捂了悟惺忪的睡眼,朦胧开眼看他,显得很没精神。
“……找到了?还以为你和那些所谓正派人一样,只长肉不长脑,连条出路也找不到。”
连无赫略微不快之色,不满了。到底是谁整天窝在山洞偷懒不同他一起找的?
他蹙眉:“走吧。”
云初君从草堆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跟着他一道出了山洞。
经连无赫刻板匮乏的形容后,她大概知道了,这条唯一的出路在他们落崖地点那条小溪上游的不远处,上游是一片瀑布,瀑布十分厚重,所以落崖的人根本不知道水帘内其实是一个山洞,通向另一条捷径。
两人飞身穿过厚厚的水帘,进了洞内,里头是一条地道,盘旋而上,正好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过。
黑漆漆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个人清晰的呼吸声。
“我怀疑,其实你早就找到出路了吧?”云初君追上,和他并肩走,“我觉得你好像很讨厌我,怎么不趁发现捷径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离开,把我甩了?”
“这是小人的行为。”
她撇撇嘴:“不觉得你有多君子。那天晚上如果我不推开你,你是不是就要吻我了?”
连无赫耳根子一下子炸红,火热一片,庆幸乌黑黑一片,根本看不到。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云初君呵呵一笑,“你这人就是表面闷骚了点,其实内心比火还热。哎,我很好奇,你那么闷骚,你和你那个未婚妻是怎么相处的?”
不会大眼瞪小眼干闷一整天吧?
她和他在崖底下只相处了这么几天,她就受不了他少言寡语的性子了,凡是都不说,只用眼神表达。娘咧,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意会得了。
“听说,你的未婚妻是个丫鬟,哦不是,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鸿霄殿的杀手,是吗?”她充满好奇地问,“既然是杀手,她一定和你一样,沉默寡言,冷漠冷血,只会用眼神杀来杀去。”啧,真是绝配呐!
在连无赫的面前,似乎她就像一只唧唧咋咋没完没了的麻雀,显得特别聒噪。
“她叫小艾,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喂!为什么都是我在唧唧歪歪,你都不说话的!”手肘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以示不满。
一双眼骤然转过来,在漆黑的洞里,又利又亮。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否则,我杀了你!”
呃,果然他曾经遭遇到未婚妻的背叛和抛弃的伤心事,导致他愤懑在心,始终无法忘怀。虽然这次没像上次那么变态,像掐鸭子一样掐着她的脖子。
云初君不再揭他的伤疤,默默无语地同他并肩走。
前面依稀有白光照进来,她不由兴奋地大叫:“连无赫,有光!快到了!我们快到外面了!”她兴奋得扯了连无赫的袖子直往前冲。
可是——
当他们劫后余生一样站在洞口的时候,整张脸都乌黑了。
面前有一座吊桥,链接着另一个山洞,洞与洞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人那么长。
两人走出第二个洞时,看到又一座人长的吊桥,脸色有些发青了。
走出第三个洞,两个人的头顶都在冒烟了。
云初君终于彻底地明白了,什么叫山外有山,洞外有洞。
她与连无赫一共穿过了六个洞道,每个洞道向上盘旋,走出最后一个山洞的时候,阳光大照,刺入她的眼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平地,恰巧是她落崖的地方,地上还有她和那四个女人打斗过的痕迹。
“居然就这样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云初君忍不住感慨。
“立刻回山庄。”他消失的这几天,江湖上不知道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指不定个个都趁机在拉他的后腿,拖他下台。
云初君点头,那个傻大叔一定很着急。
拨开洞口四周人高的杂草,正准备回山庄时,她看见相思门的四大首席弟子全都站在崖边向下观望。
“雨来风去!靳曜亦生!”她大叫着奔过去。
四个人同时惊愕地回过头,看她跑过来。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找我的?”呃,怎么这四个人看上去这么沧桑?
四人点头,神情变得有些诡异和迟疑。
“大叔呢?”
四人面面相觑,雨来抬手指指崖下面:“尊主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她呆了一呆,“他跳下去找我?”
四人又点头,表情很悲催。尊主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来了,他们不敢告诉小姐这个坏消息。
云初君看了看崖底,又看了看他们四个人,暴怒:“让大叔一个人跳崖?你们怎么不跟着跳下去!”
四个人伸直了脖子往下看,不禁缩缩脖子,亦生小声说:“尊主动作太快了,我们根本来不及跳……”又不是集体殉情,干嘛搞得那么悲壮。
风去忽然瘪嘴,皱脸想哭了:“尊主都好几天没上来了,悬崖那么深,肯定活不成了!呜呜呜~~~~”
“什么?好几天?!!”云初君气得想把他们一个个都踩扁了,“世上还有你们这么傻的人么!大叔几天没上来,你们不会下去找他啊!”
暴怒地大吼着,她心在发抖,手在发抖,全身都在抖了,眼眶里沾满了温热的泪水,一滴泪珠子落下来。
“小姐,你别哭啊!我们怕我们都跳下去了,尊主却上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雨来忍不住也想哭了,他抹了抹眼睛,哽咽,“尊主会没事的,小姐也不是也活着上来了么……”
她怒道:“那是因为我有他这个肉垫垫着!”
一直沉默的连无赫蹙眉看她,什么叫肉垫垫着?
风去一下子亮了眼睛,眼中燃起了熊熊希望:“连盟主被小姐压着都没死,尊主身轻如燕地跳下去,一定会没事的!”
“你什么意思?”沉浸在极度悲痛中的云初君瞬间抬起头来,用眼神狠狠地戳他,“你的意思是说,连无赫被这么笨重的小姐我压着还不死,是个奇迹?拐弯抹角说我胖?要死!你这个死胖子,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君儿?”
一个年轻温润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下一刻狂喜:“君儿!”
云初君一下震住,望向左边,阳光从那人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闪着似喜似悲的光芒。
“大叔!”
又惊又喜地奔过去,纵身扑进邪战的怀里,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以为你死了!”
邪战怀住她,双臂很用力,声音艰涩嘶哑:“我也是。”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埋怨:“干嘛那么蠢跳下去!”
沉默,他终于开口:“我很害怕……所以跳了。”
“害怕还要跳!如果你少胳膊瘸腿了,信不信我休了你!”
“我信。……以后别再不声不响从我身边消失了。”
云初君从他胸口抬起头,两人四目相望很久很久,久到雨来等四人以为两个人被太阳晒石化了,邪战忽然说:“……君儿瘦了。”
她渐渐笑开,伸手摸摸他的脸,“大叔也是,看你下巴都长胡渣子了!”
他静静地,令人透不过气地凝视她,“……那可以吻你吗?”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啦!”
“……害羞了?”
“是啦是啦!大叔好讨厌!”
……
不远处的几人偷偷地观望着,雨来不禁喜极而泣:“好狗血!好肉麻啊!”
风去哭倒在雨来的背上,手狠狠地揪着他的衣服:“呜呜呜~~~好感动好兴奋……”
“死胖子!滚开!”雨来一把扯落背上的人,扔在地上,瞅了瞅周围,纳闷,“连无赫人呢?”
靳曜用剑指指下山的方向:“他走了。”
亦生若有所悟:“大概觉得自己气场不合,嫉妒了扎眼了难受了,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吧?”
雨来叹气:“没办法,这就是灰炮命!”
·
因为连无赫的失踪,剑人山庄已经乱成一锅汤,五大门派分立成了三拨。秦山派大弟子匆忙之中成为掌门,和光明派纷纷表示连无赫恐怕凶多吉少,找前任盟主连轲回来支持大局;子虚派和少林寺则认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那么多天过去了,活的几率不大,但依旧支持连无赫;眉青派建议继续召开一次比武大会,能者居位。
各大门派在山庄的议事厅讨论得风风火火,相当激烈。
当连无赫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议事厅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个个都撑圆了眼珠子瞪着,就差没有喊出“有鬼啊”三个字。
“怎么?在议事?”揽衣跨进,连无赫唇角略微弯起讥诮的弧度。
他的四个手下立刻从角落里蹿出,围在他身边,愤愤不平:“盟主,你总算回来了!他们想造反了!”
连无赫竖起手,示意他们闭嘴。众人战战赫赫的目光中,他大步走过,利落地坐在上座,眼神静静地逡巡了一圈。
除了支持他的子虚派和少林寺,剩下的人都觉得很有压力。
只听他轻轻道:“为什么不继续?”
无人敢应答,连无赫的威名不是造假的,加上他面部肌肉失调的面瘫毛病很严重,此时的他散发着恐怖的气场。
——似乎他的心情极端的恶劣,恶劣到极点了。
子虚派掌门人清山胆子大些,最先开口直接问道:“盟主这几天可有要事?”
连无赫道:“没有,只是被人暗算落崖了。”虽然这不是实情,但也差不多了。
暗算?落崖?
众人第一个联想到了杀死秦寿和姚进,以及空明方丈的那个凶手。于是眉青派掌门人眉子青立刻就问:“盟主可有看到凶手的真面目?男的?女的?”
连无赫若有所思地望向眉青派那一堆女弟子:“女的。”
眉子青脸色霎时蜡白,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
“盟主,云初君是否和你一道?”
他忽然从座上起身,一直看着眉青派:“她的确和我一起。我希望有些人不要打着正派的旗号滥杀无辜。”
啊?众人惊悚了,来回各看,难道凶手不是邪战,而是我们这些人当中的?!
正在这个时候,邪战一行人也回来了,正收拾包袱准备离开剑人山庄。
“不知道尊主为什么那么急,明天走也可以啊,今天离开剑人山庄回到相思门都晚上了。”一颗头颅贴着门框探进来,雨来眼神很幽怨,“我们在崖边待了几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
又一颗头颅探进,“尊主的衣服好破,怎么也得换身衣服再走吧,就这样穿出去,人家以为我们相思门穷得揭不开锅,很没面子啊。”
一人在两人身后轻轻飘过,很无力地把脸贴在墙壁上,咽了好几口口水,愤愤咬指:“等云夙老尊回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尊主老虐待我,不给我饭吃!”肚子好饿,为什么最近他像个孕妇一样越来越会饿了……
第三颗头颅叠在下面两颗人头上,道:“我们要体谅尊主,看尊主的样子,应该是吓出来的,我敢肯定,此时此刻尊主的心里一定在胡思乱想小姐和连无赫在崖底干了什么。”
这时,房里头收拾包袱的人猛地转过脸来,面带春风温暖大地般的和煦笑容。
“还不快去收拾包袱,不想吃饭了?”
风去第一个跑回房间,其余两人愣了一愣,跟着迅速回房收拾包袱,只有靳曜没走,问:“尊主,难道放过那四个女贱人,就这样走了?”
邪战这才停下收拾的动作,看了看倒在床上呼呼睡觉的云初君,只有半根袖子的手臂上留下了不少细细的剑伤。虽然这些伤口算不了什么,但是看起来很讨厌,很令他愤怒。
伤小君君者杀无赦!
他笑得很没温度:“统统宰了。”
靳曜愕然,没那么严重吧?距四年前那个企图强占小姐的猥琐男人,尊主已经好久没杀过人了……
“等等!”房里的人又吩咐,“宰之前,先玩几下。嗯……是吊起来拷打一顿,还是剥光衣服抽鞭子呢?”
靳曜提醒:“尊主,她们是姑娘。”
“姑娘啊……”尾音拖得意味不明,邪战摸了摸下巴,“看在姑娘的份上,留她们点尊严,就拨了她们的脸皮罢。”
呃?!拨脸皮?都没脸了,还叫留尊严?
邪战大魔头通常不魔,遇到云初君就成狂魔。
“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
靳曜小心翼翼地问:“……尊主的意思是,让我去做?”
眼神轻轻地杀过来:“难道是本尊主?”
他很后悔,后悔没跟着回房收拾包袱,后悔提建议,眼神哀怨地看了一会儿房中的人,很无力地回了房。
邪战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疲惫沉睡的人。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尽显倦容,她翻了个身,脸朝他,迷迷糊糊地梦呓着:“……大叔,好想你。”
邪战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伸出手去摸她的脸,然后俯□,用额头抵住她的,又用唇细细地亲吻她的脸颊,她的鼻子,她的眼睛,还有她柔软干燥的唇。
直到唇瓣变得湿潮火热,他才稍稍退离一点儿,轻柔地说:“我也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虐吗?虐吗?哪里虐了?一点也不虐~~~~
义父母,大骚包
一钩明月挂当空,如同一朵白色梨花,静静绽放光华。
连无赫独自一人在房中用饭,只扒了几口饭,他就把守在外面的四个人叫了进来。
“他们走了?”他放下筷子,问道。
一甲点头:“嗯,下午走的。盟主就这样放他们回相思门,好吗?”其他人就算了,可是云初君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回去啊!
盟主不是喜欢她么?
连无赫看向窗外,不说话。
一乙憋了许久,终于道:“盟主,难道你舍得云初君?”
盟主对云初君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饭桌上的人还是不说话。
那闷骚样,连一丙都看不下去了:“盟主,现在追上去或许还能追到她,现在不追,以后恐怕再难机会见到她了。”
难道,盟主对云初君真的没有丝毫意思?
连无赫仍旧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