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死地;然后倒戈一击,从父皇手下将你营救出来。这一来,她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她感激涕零还来不及,还怎会再动念废她的太子妃之位?她这一计,既打击了李世民,又骗得你对她死心塌地,那就叫一举两得啊!”
李建成一听,如梦方醒。若李元吉跟他说这是别的人想出如此迂回曲折的法了来害他,他一定不信。但他熟知冰儿智计百出、手段惊人;又知她为自己要废她太子妃之位而与自己大有势不两立之势;更何况她曾扬言宣称要让自己悔恨终生的__除了自己当不成太子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悔恨终生?他越想越怒,伸手猛击落身边的树上,只震得叶子沙沙落下,道:“这女人真是好毒!”
李元吉再火上加油,道:“所谓‘最毒妇人心’,那真是没错的!李世民和冰儿这一对男女倒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都是一般的阴险奸毒,使出手段来让人防不胜防。不过李世民在明,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他,他要占你便宜也不容易;冰儿却在暗,就潜伏在你身边,对你一举一动无不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又怎能防她?只看今次吧!她要你死,你马上就死到临头;她要你生,你马上就起死回生。这岂不简直是当你猴儿一般耍弄?难道你不觉得惊心?我看女人这东西,温顺的当然再好不过;厉害起来可就叫我们做男人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我读书不多,却也记得汉朝有个什么吕后,好象也是个挺厉害的女人,是不是?”
“不错!她是刘邦的妻子。刘邦要改立太子时,就因怕了她而打消了这念头。后来刘邦死了,她实际上控制军政大权,跟做了皇帝没两样!”李建成熟读史书,马上便记起了汉初的种种事迹。
“可不是嘛!”李元吉一拍手掌,“我看这冰儿,就是吕后这等野心勃勃的女人!只怕她日后当了皇后,就会跟她自己当了皇帝没两样!你这个皇帝便成了傀儡一般,她叫你向东你就不敢去西,她叫你向西你就不敢去东了!”
李建成气得额上青筋毕现,大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阻挠我立燕儿为太子妃,我已经对她绝了夫妻之情!今次还道她真是那么好心救我,原来本来就是她推我入死地!四弟,多谢你提点我,否则我蒙在鼓里,受人播弄,还懵然不知!我这就回去好好教训这冰儿!”说着气冲冲的去了。
李元吉望着他的背影,得意洋洋的想:“这次还不将你冰儿打到十八层地狱下去!”
原来他眼见李世民大势渐去,李建成便要稳占太子之位。他这种人又岂会当真全心全意的为李建成效死?他心中早已动了自己来做太子之念,只是当初李世民功高势大,李建成则德高望重,他要单挑二人,只有必败之理,因此便假意投效李建成,先合力打垮李世民,再转过来对付李建成。他与李建成相处日久,知道他表面上仁厚沉稳,其实内里狭隘急躁;而且他不善计谋,对付李世民的种种法子,全是冰儿和魏征二人的策划,其中尤以冰儿之厉害犹胜男子。因此他决意借此机会离间二人,让李建成与冰儿自相残杀,他正好坐收渔人之利。他说出上面那一番话,不谛置冰儿于死地,又显得自己对李建成忠诚之极,那才真是一举两得哩!
李世民回到秦王府。府中诸人见门外禁军撤去,已知事有转机,待见李世民安然无恙的回来,更是欢声雷动。
李世民向众人致谢,教他们不动声色的散去,便领了长孙无忌等三人入密室,将事情经过说了。
正说着,李渊已派了人来正式下旨,旨意大致是夸奖李世民灭平杨文干有功,加赏一个中书令的头衔,并令其联同李元吉统兵迎战突厥;又训斥李建成不睦兄弟、结交匪人;最后将“杨文干兵变”的罪过归于东宫的王圭和秦王府的杜淹,将二人流放崔州。
四人听过旨意,仍入密室商议。
长孙无忌道:“皇上对‘杨文干兵变’之事已下了定论,以后再也不会拿这件事来为难大王了。”
房玄龄道:“今次之事,朝中民间都认为是太子作乱,已败坏了他的名望;他手下‘长林军’二千精锐也全军覆灭;东宫中的王圭还被赶走。相较之下,还是我们这边稍占便宜。”
李世民黯然道:“我被父皇瞧出破绽,已失去他对我的最后一丝信任!他这么做,只为了安抚我,好利用我为他拼命杀退突厥。”
长孙无忌接口道:“不错!否则他怎么会在旨意中一边力斥太子,一边却又将我们府里的杜淹逐了出去?可见他已知道杜淹参与此事。”
房玄龄道:“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皇上是不敢再打大王的主意了。大王还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打好这场仗吧!”转头见杜如晦一直坐在一角,皱眉不语,便问:“杜兄,你怎么了?”
杜如晦道:“我看大王今次劫难还未完结,更大的凶险还在后头!”
三人都知他不是喜欢故作惊人语之人,听他这么说都是一凛。李世民道:“如晦兄有什么高见,快请明言!”
杜如晦道:“太子此次不能治死大王,岂会善罢甘休?齐王平日与他同声同气,今次又跟大王出征,他若将士卒抓在手中,不肯配合大王,大王手上有将无兵,突厥来势又如此汹汹,试问大王有何妙计退敌?大王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一旦败了,太子也不用再想什么法子逼您招供,只一条战败之罪便可杀了您!这不是凶险,还有什么是凶险?”
李世民轻敲桌面,说:“依我之见,实情之艰危比如晦兄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人齐声问:“为什么?”
“如晦兄说我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只对了一半!我今次是不许败,也不许胜!突厥今回倾全国之兵来攻打,我若胜了,就算不能说是亡了他突厥,也必定使其元气大伤,几年之间不能再来搔扰我国。这么一来,我在父皇眼中,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我还能活下去吗?”
三人一听,方完全看清了目前处境,不禁心跳如擂鼓。长孙无忌道:“那……那怎么是好?不许败,已是极难;不许胜,这……这又算是什么?”
李世民森然道:“那就只有和!”
“和!”房玄龄大叫道,“突厥既已倾全国之兵来打我们,一定是志在必得,岂肯轻易言和?大王此次,犹如奔行于独木桥之上,实在是……实在是……”他虽终于没说出“实在是”什么,但言外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李世民叹道:“今次真正是拼死求生了!如今惊慌也是无用,到了战阵之上,见过突厥的兵力如何,再作打算吧。”
李建成走进寝殿中时,只见冰儿正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便“哼哼”的冷笑两声。
冰儿一沉脸,道:“笑什么?又给李世民死里逃生了,是不是?你就是蠢!占尽了道理竟然还能给他冲破罗网,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建成面上肌肉扭曲,恶狠狠的道:“对啊,我就是蠢!我实在是太蠢!竟然在家里就藏着一个心腹大患也不知道!你背地里一定笑得牙都掉了,怎么我会蠢得对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也会感恩戴德!”
冰儿气得浑身发抖,叫道:“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我是蛇蝎心肠?我是蛇蝎心肠怎么又肯落了面子去向燕儿那女人又跪又哭的求她去救你?”
“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没有了我这太子,你就当不成太子妃、当不成皇后!你是为了我吗?收起你的甜言蜜语吧!你只为了你自己!”
“就算我是为了我自己,”冰儿强压住一腔怒火,“我也是救了你!我早说了,你求你的太子之位,我寻我的太子妃之位。只要你不动我这太子妃的名号,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不爱我,我也不来爱你!但我也不会来害你什么!”
“你不会害我什么?”李建成从牙缝里迸出来,“那举报‘长林军’的密奏是谁写的?是你!对不对?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撒这弥天大谎,说你不会害我什么!你别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瞒得住我的法眼!”
冰儿的脸刷的白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怒气染红了双颊,“不错!那奏章是我写的!谁叫你为了讨那燕儿的欢心,不惜要废我的太子妃之位?你对我不仁,我也对你不义!我这只是要小惩大戒,教你别痴心妄想来夺我太子妃之位!”
“好啊,好啊!你认了,你认了是你害我了!什么‘小惩大戒’,说得好轻巧啊!你勾结李世民,助他买通尔朱焕、桥公山去仁智宫告我,几乎陷我于死地,这叫做‘小惩大戒’?”
冰儿尖叫道:“李建成!你不要这样屈陷我!我什么时候勾结李世民了?若是我要害你,怎么又会千里迢迢跑到仁智宫去向皇上为你求情?”
“哼哼,这就是你手段阴险之处啊!你一脚将我踢入地狱,又一手将我揪回来,好让我以为你有大恩于我,让我从此一辈子对你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做你手中的扯线木偶!”
冰儿这一气,直堵得心胸发痛,一口气转不过来,竟一时说不出话。
李建成却认定她这是被自己揭破奸谋,心虚了,更是狂怒:“怎么?无话可说了吧?狡辩不了了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骗我,道行还差得远哩!”
冰儿恨得将牙咬得格格直响,痛骂出来道:“你这猪脑袋!是谁将这荒唐念头灌入你脑中的?你就是被那家伙看中了你是个心胸狭窄、一脑子一塌糊涂的呆蛋傻瓜,这才骗得你团团转,将你玩弄在他股掌之上!”
李建成勃然大怒,道:“你还敢骂我!我告诉你,我已忍了你很久了!我堂堂大唐太子,有谁敢对我不是毕恭毕敬的?只有你这贱人,一天到晚骂我是傻瓜!我是傻瓜,会做得这太子,会做得你丈夫?今日我就要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什么叫‘夫为妇纲’!”说着抢前一步,举手一巴掌便朝她脸上掴去。
只听“啪”的一声清响,冰儿给他打得直转了两个圈,一个踉跄摔了出去。她只觉面上火辣辣地,伸手一摸嘴角,满手都是鲜血。这时还哪里轮到她争强好胜?泪水再也不听使唤,全都涌了出来,混着鲜血滴落在她衣裙之上,好不骇人。
“你……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冰儿失声痛哭,又羞、又痛、又恨!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再敢出言辱我半句,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建成一振衣袖,转身扬长而去。
翌日,李世民和李元吉领兵出征突厥,李渊亲往兰池送行。
这时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八月中旬,关中却下起连绵大雨,冲坏了桥梁道路,军粮接济遂极其困难。这时军中士卒对于征战徭役无时或已,都感厌倦,士气十分低落。再加上刀枪弓箭等武器装备久不更新,也是残破不堪。军中诸将见此情景,都忧心忡忡,连日连夜的与李世民商讨克敌之策,却总是茫无头绪。
大军刚到豳州,便突然遇上颉利亲率万余骑兵在城西列阵挑战,李世民提议不可示弱,应出战相抗。李元吉却冷冷的道:“敌军兵势强大,我们岂可轻率出战?万一失利,可就悔之晚矣!”
李世民按住心头火气,道:“你不敢去,我就单独前往!”
李元吉巴不得他有此一句,道:“好啊,你喜欢送死,那就请吧!反正我手下的兵卒,你一个也别想拉出去给你陪葬!”
李世民冷笑道:“你放心,反正至少你是不用去陪葬的!”便领了亲随一百名骑兵,直奔突厥阵前喊话,道:“大唐已跟可汗多番和解,可汗何以屡撕前盟,深入我朝国土?我是秦王李世民,可汗若愿单打独斗,就出阵来与我较量;若是出动大军,我只以这一百名骑兵迎战!”
颉利想不到李世民会突然出现,心下惊疑不定。他上次在太原时吃过李世民的苦头,这时哪里敢跟他单打独斗?己方有万余之众,若一拥而上不消一刻自可将这区区一百骑兵踩成肉酱。但他素知李世民用兵之能,拿不准他会另有什么花招,是以一时之间不能决断,只得面上微笑,心下暗急。
李世民见一招“虚张声势”已将他吓住,转目见他右翼军军中另外举有大旗,认得是突利的旗号,心中一动,想:“我只道突利去了统率东路军,在绥州那边夹击我们,原来不是!对了,颉利对他放心不下,不肯让他握有重兵、独当一面。”这一想通了,登时心中已有计较,双腿一夹马肚,缓缓的往前逼近突厥大军的阵地,又喊道:“突利兄弟,你从前跟我歃血为盟,相约有难同当、有急互救。今日你却率军来攻打我们,难道在你心中,已没有半点往日的香火之情?”
突利一听,大为窘迫,心想:“你怎能当着颉利之面说这等话?那不是教他更加猜忌我了?”当下不敢跟他搭嘴,只一味的低着头。
果然颉利一听“香火之情”四字,心头疑云大起,想:“莫非他二人早有勾结?”见李世民只领着少数骑兵,又向前逼近,正要渡过横亘在两军之间的一条水沟,忙叫道:“秦王且慢!本汗此来别无他意,只不过是想与贵国重申前盟罢了!如今雨势转大,我们不便久留了,秦王请回吧!”说着下令大军缓缓后撤。
李世民暗暗偷笑,知道不能将突厥军逼急了,便勒住马,看他们渐渐退却,也就收兵回营。
他回到营中,召来长孙无忌三人,说了突利也在突厥军中之事,道:“我们要不胜不败、求得一和,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突利受颉利猜忌,处处绑手绑脚,他说的话只怕颉利不会听从。”
李世民道:“不然!今日之情势,突利之于颉利,便如李元吉之于我。突利若决心不与我军开战,颉利手下始终兵将有限,不敢真的与我军硬拼,到时便只好求和一道了。和议由他们提出,比之我们提议更易为他们接受;而我也不必被指兵临城下、屈膝求和,又落把柄于奸人之手。”
房玄龄深以为然,道:“大王此计,确是十全十美!但要说服这突利求和,贻非易事。”
“所以,”李世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我决定亲自混入突厥营中一趟去见那突利,一定要劝服他与我们讲和!”
三人大惊而起,齐声道:“这是干冒奇险!”
李世民转身道:“就是干冒奇险,那也不得不如此为之!此次若求和不成,不论是胜是败,我回去都是有死无生!我宁愿死在战阵之上,死在突厥人的手里;也决不要死在牢狱之中,死在李建成、李元吉的手下!”
三人都给他言语镇住,不敢作声。
李世民语气一缓,道:“今天夜里三更,我就动身前往。你们率大军乘夜逼近突厥营地,若到天明仍不见我回来就发动攻击,跟他们决一死战!”
三人心中均感悲怆,竟都应不出一个“是”字来。
李世民一挥手,道:“下令召集众将到中军帐来听我将令。”
三人含悲忍愤,默默的躬身退出。
不一会儿,众将已齐集帐中。李世民道:“突厥所恃者只不过是他们骑射之术优于我军。现在大雨不止、气候潮湿,弦胶吸了水分失去弹性,弓箭就成了废物一件!他们便如飞鸟折翅,不值一哂;我军住在房舍之中,有炉火烘干刀枪弓箭,正是如虎添翼!虽是敌众我寡,却也可以跟他们一斗。”于是分派各将任务,预定在黎明时分发动进攻。
他遣退众将,回入帐中,合眼稍作休息,以备今夜的行动。他躺在床上,耳听得帐外风吹雨打,当真是秋风秋雨愁杀人!他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