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唐风云录- 第6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长孙无忌大惊,忙也回跪,要说什么,却想不出此情此景能说些什么,心下却一片亮堂,知道李世民一旦得了天下,自己就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功臣!
  李世民扶着他的手臂,二人一齐站起。
  李世民定一定神,道:“此法我本来是想多加推敲,以求万无一失。但如今他们逼上门来,我只好提前发动。嗯,这也好,是他们先阴谋害我,我才要先下手为强,施以反击,但盼可稍稍减轻这骨肉相残的恶名。”
  长孙无忌见他到这个时候还在念念不忘身后令名,不觉暗叹一口气,却也不便在这事上与他争辩什么,只道:“太子、齐王今次所作所为实在欺人太甚,我们府中上下人等已是怒愤填膺,俱是干柴,只差一个点火的人。王至这密报,正是天赐良机。”
  李世民点点头道:“好!就让他来亲口道出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奸谋。”
  于是他与长孙无忌一起又入偏殿,跟王至说了,三人再回到正殿。
  李世民神色凝重,走到正殿中正榻之前,双手虚压,殿中霎时鸦雀无声,目光全都集中到他那边,只见长孙无忌在左,一个大家都不认得的男子在右。
  李世民道:“这位是东宫的率更丞王至,听到太子、齐王的密议。他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特来告知东宫那边的阴谋。”说着向王至一颔首。
  王至走前一步,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将李建成、李元吉所谋一句一句都清清楚楚地重述出来。
  话音刚落,殿中众人已是哗然,怒声四起。
  “太子、齐王如此狠毒,我们岂可束手待毙?”
  “太子、齐王已逼得我们无路可退,只有自卫一途,方可死中求生!”
  “太子、齐王这般作为,便是谋逆,不配再作太子、齐王,都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着啊!我们与其等死,何不执兵戈而杀奸贼?”
  “大王,我们为大唐江山拼死奋战,百死一生,死在战场上还留个英雄之名;死在贼子手中,又岂能甘心?恳请大王发下教令,让我们杀往东宫,为国除奸!”
  “大王,发下教令,为国除奸,为国除奸!”
  ……
  众人异口同声,都是恳求李世民下令。
  李世民心中暗喜,却面上流泪,叹道:“我跟建成、元吉,都份属手足。骨肉相残,古今大恶。他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尉迟恭扬声高叫:“大王只念着太子、齐王是手足骨肉,太子、齐王向您下此毒手却又何尝将您当作是亲兄弟?坐以待毙,非英雄所为!大王今日处事,优柔寡断,是为不智;身处危难,犹豫不决,是为不勇。大王纵横天下,向以智勇双全著称,何以如今却不智不勇,自毁一世英名?”他知道李世民向来自负才智勇气,是以想出这激将之言。
  程咬金更是梗着脖子大喊:“我老程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仁啊义啊的,只知道人家一刀砍来不去闪避抵挡,反伸长了脖子挨杀那就是呆鸟一头!大王为着什么骨肉之情、仁义道德宁做呆鸟,我老程可不要!大王非要束手待毙,我可要逃开了,宁可再回山东落草做贼,大碗饮酒、大块吃肉、大枰分金,也不枉活了这一辈子。”说着腾的跳起来便真要往外走。
  秦琼一把拉住他,转头对李世民说:“太子、齐王凶暴,若给他们害死了大王,得了大位,岂不又是一个杨广在位、祸乱天下、荼毒万民?大王就算视死如归,为兄弟之情、手足之义而轻生,又怎可看轻了这社稷江山、万民生灵?大王只为坚守凡夫俗子的节操,却忘了为国家着想,这是存小义而忘大节啊!大王再是不纳众议,我们都只有舍大王而去了。”
  李世民凄然道:“诸位都愿以一死以辅世民,此恩此德,人非草木,世民岂有不铭感中心之理?只是……唉,即使为国家大义可以不顾手足私情,但他二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谋害我,想来必有父皇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古之明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父皇兼有君父之名,我作为臣子之身,又怎能抗拒父皇的屈杀?”
  长孙无忌朗声道:“大王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请问大王一句:舜是什么样的人?是圣贤君子,还是奸恶小人?”
  李世民道:“当然是圣人了!”
  “正是!当年舜的父亲与其后母合计陷害他,在他掘井时将井口填住,是舜另掘地道逃出: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他上房顶修葺时在屋下纵火,又是舜手持两个斗笠跳下才安然落地。若以大王的说法,‘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舜身为人子,他父亲既要杀他,他岂非应引颈待戮?但若他在掘井时被埋,不过化成泥土;若他在屋顶上不跳下来,不过烧作灰炭,还怎能在后来恩被万民、法传千秋?因此孔子也训示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母用小棍子打,子女应该受之无怨;父母用大棍子打,子女就应逃而避之,实在是性命攸关,不可一味死守古训。”长孙无忌说着,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屈膝下跪,大声道:“无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为了大王的生死,只是为了大唐江山、为了天下苍生向大王请命!求大王下令讨贼!”说着用力磕头于地。
  众人也全都跪了下来,齐声高呼:“求大王下令讨贼!”声音震耳欲聋,象要将殿顶都掀开了,也是磕头于地。
  李世民悚然惊道:“无忌兄所言极是!为了大唐江山、为了天下苍生,我……我只有起兵自卫!”
  此言一出,众人欢呼雀跃,争先恐后,纷纷请战。
  李世民于是一一分派任务,详加叮嘱,众人轰然领命,欢天喜地的逐一离殿而去。
  到最后,只剩尉迟恭、长孙无忌、王至三人还留在殿中。
  李世民说:“此事千头万绪,还须玄龄、如晦二人来替我策划决断,尉迟将军去找玄龄,无忌兄去找如晦,叫他们悄悄的易装前来。你们不要走在一起,分头行事,千万不能触动东宫那边的疑心。”尉迟恭、长孙无忌各自受教离去。
  李世民目光落到王至身上,见他仍是一副冷淡漠然的神色,对刚才一切恍若未闻、恍若未见,便道:“王兄,此事最要紧的重任就落在您身上了。”
  王至淡淡的道:“秦王是要小人去向常何传递密令?”
  李世民微笑道:“太子妃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不错,您是东宫的人,只有您出入玄武门才不会招太子、齐王之疑。再说,常何也只有您才能指挥得动。”
  王至微一躬身,道:“谨遵台命!”转身便要向外行去。
  李世民道:“且慢!王兄今次为我舍死忘生,事成之后,世民必有图报!我不愿虚言许诺,只要王兄想得到什么,无论高官厚禄,请现下就说出来,我一定无有不遵、唯命是从!”
  王至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冷冷的将李世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道:“说到笼络人心,你确是有一手!可是你那一套不必用在我身上,我是不受的!我为你办事,全是冲着太子妃的遗命;否则,你们兄弟三人鹬蚌相争,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我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太子妃一直对你深恶痛绝,我对你也除此之外再无第二般心情。但她要报复太子的冷血无情,我要报答她的隆恩厚遇,这才便宜了你。事成之后,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让我双手一拍,飘然远逸,从此不闻官场勾斗,不问红尘纷扰,那就够了。”说完,也不等李世民答应不答应,已翩然而出。
  李世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下暗叹:“此人跟太子妃都是一般的说话不留半分情面余地,可见是个孤高不群之辈。太子妃不知用的是什么手腕,竟能结纳到这样的死士,在她死后仍是对她那么赤诚不减!”
  他渐渐回过神来,左右顾盼。殿中适才还是人声鼎沸、喧闹吵嚷,如今却已人去殿空,孤清冷落,心中不觉真的起了悲戚之感,走出殿外,信步茫茫而行。不知不觉间一抬头,忽见已来到长孙无垢的住处。他推门而入,直进内室。长孙无垢听到脚步声猛一抬头。二人目光一碰,李世民顿住脚步,长孙无垢也是凝身不动,二人良久良久的对望,似有千言万语在这默默无声中已然传达。
  终于是李世民打破沉默,轻轻的道:“你……都知道了?”
  长孙无垢点点头,道:“哥哥刚才临离去时进来将什么都跟我说了。”
  李世民忽地扑在她脚下,摊开她的双手,将脸庞埋在她掌心之中,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长孙无垢微微仰首,让泪水都倒流回去,转眼向窗外望去,只见一轮血红的夕阳挂在树梢,说不出的触目惊心。心中想到:“明日这太阳再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他还能否在这世上?他若无幸,我亦命不久矣。再与他相逢,只怕已在幽冥之中。”
  那边李世民只觉她掌心的阵阵热气,透过自己冰冷的脸庞,一直传遍四肢百骸,心中的悲苦一如往日他从她这里寻求安慰时一样慢慢的如水流从溪涧泄去,思绪又渐渐的回复平和。他缓缓的抬起头,见她面容恬静,一副从容自若、处变不惊之态,心中一动,忽双手捧起她的脸,吻落在那青白的唇上。
  长孙无垢脑中轰的一下,一股热流直冲上来,游走全身,连指尖也仿佛一片灼热,心中直叫:“天啊,天啊!”这是她跟李世民成婚__也就是相识__以来,他第一次吻她!脑间闪过一念:“他爱我吗?”但随即黯然:“不,他只是感激我,可能还不过是感激我哥哥罢了!”正在这热血如沸之际,忽觉李世民已放开她,站了起来。她怅怅惘惘的抬起头,只见他眼中射出的已是冷若寒冰的光芒,断然的道:“我要走了。”说毕转身已毫不迟疑的走到门边,正要跨步出去。
  长孙无垢忽脱口叫道:“世民!”
  李世民凝住脚步,却不回首,只“嗯?”的一声。
  “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她不假思索的已冲口而出。
  “这是我的事情……”
  “这是‘我们’的事情!”长孙无垢抢过他的话头,话出了口才想起:“天!我怎么能这么打断丈夫的说话?”这可是她平生第一遭的事。
  李世民霍的转过身来,他也似乎感到很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从没遇到过的场面。
  长孙无垢双唇发颤,却仍是挣扎着说:“让我跟你一起去!我……我虽然不能冲杀,但总可以做点什么的,对不对?我……我可以救死扶伤,可以给我们受了伤的人止止血、包扎包扎伤口、安慰安慰他们,是不是?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不能枯守在这里,抓不着半点头绪的担惊受怕。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我这一生就只求你这一件事!”说到这里,已是抖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世民眼中神色变幻,也不知是凄苦还是感怀,终于慢慢点了点头,道:“一切如你所愿!”又要掉头而去,长孙无垢却又叫一声:“世民!”
  “怎么了?”
  “你……不去见一见杨妃?”
  吉儿!李世民一颗心似是猛地一抽搐。这几天来,他绝足不到吉儿那里,种种筹谋自然都没跟她说。他怎么能见她?他怕一见到她,自己就会心软,就会怯弱,就会不敢冒这孤注之险,就会想到失败的下场!不,他不能见她,他不能去想“失败”这两个字!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他只能让必胜的信念充溢于胸,将失败的恐惧全都驱逐出去。这是他久经沙场之后悟到的至理:谋划的时候不可以不方方面面都想到,将每一种失败的可能都考虑进去;但行动的时候却只能坚信有胜无败,不容心中抱有半分‘一旦输了有什么后路’之类的侥幸之念。如果胜了,他和吉儿自然可以天长地久;如果要输,那现在去见她,也是徒乱心意,于事何补?于是他冷冷的道:“不必了!”言毕猝然转身,不再返顾。
  他来到书房时,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已到,后二人穿着道士服色以掩人耳目。
  他注目房杜二人,察觉到他们眼中隐隐有着懊丧无奈、惊恐紧张之色,已知道他们不能同意自己走的这一步棋。他所料不差,房玄龄、杜如晦一听长孙无忌转述李世民的决断,也如长孙无忌乍闻此言时一样马上想到:“这是孤注之计,比上次洛阳欲行之策更险上百倍!”他们本已抱定以死相谏之心阻止反对这一招,但他们身在府外,待赶回来时已知道府中各人群情汹涌,早是势成骑虎!李世民这孤注之计,便如离弦之箭,只能向前,不容退后了。他们也就只好豁了出去,跟着李世民拚死一搏。
  李世民将看到的一切全置之脑后,坐下来,道:“我这谋划之中各位以为还有什么秕漏,不妨直言。”
  杜如晦道:“最大的问题是:敌强我弱!如今大王将外面蓄养的死士八百余人都已调回,再加上这府里原有的兵马,还是怎么都凑不足一千。东宫、齐王府那边再怎么低估,至少也有二千人。我们的人就算个个都比他们的骁勇,能以一当二,仍是彼众我寡。”
  李世民安然的道:“只要守住玄武门,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秦王府怎么办呢?”房玄龄激烈的争辩,“如果东宫、齐王府见攻不下玄武门,转而攻击这里,那如何是好?大王将精锐都抽调去死守玄武门,这里只剩妇孺老弱,还全都是将士们的家眷妻室!一旦这里失陷,玄武门的守兵还能安心护卫那边吗?但若分兵保全这里,我们兵力本来就太弱,再分兵就只会顾此失彼,两边都救不了!”他越说越觉痛心,实不明白李世民怎会如此方寸大乱,连这等九死一生的大险都不顾一切的去冒。
  长孙无忌道:“所以关键是要一开战就能杀了太子、齐王二人!他们一死,东宫、齐王府必定群龙无首,便有百万雄师也无心恋战。再者,我们扼守玄武门,便可胁制皇上,让他发令宣布太子、齐王是犯上作乱,我们是遵旨平叛,这样就能调动京师禁军,为我们助战。也就无所谓敌众我寡了。”
  三人一齐望着李世民,心想:“杀太子、齐王的事,只有你能做。若你再如上次‘杨文干兵变’之事那样贪图令名而心慈手软,我们可就有败无胜,非输不可了。”
  李世民冷酷的道:“今次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再也不会有妇人之仁的事了。他们便有飞天遁地之能,也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关。”
  三人听了,心中稍定,于是又细细敲定每一个步署。大致方略李世民已定了下来,其余枝节的问题,他三人都是当世才俊,房杜二人更是被后人美誉为‘房谋杜断’,断事如流之能真可谓睥睨古今,这等小菜一碟之事自然是不在话下,顷刻之间已全部商议停当。房玄龄和杜如晦出去再向受令诸将澄清各项指令,长孙无忌却给李世民叫住留了下来。
  李世民望着他,道:“无垢说……她要跟我们一起去玄武门那儿。”
  “什么?”长孙无忌惊得几乎眼珠都掉下来,“这……这怎么行?”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我……我也不好逆她的意。”
  长孙无忌立时的反应是想找出个什么理由来打消李世民这念头,以免妹妹踏入险地,但一转念间又想到:“李世民若是败了,妹妹又岂能幸免?其实她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但她若跟着我们一起,却显得她不顾自身安危,共赴患难。李世民若能成事,日后对她必定感恩戴德,决不动念要改变她正妻的名份。”于是马上转口道:“无垢如此深情厚意,大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