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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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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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他见我陷入李世民的圈套之中,哪有不落井下石之理?我看他一定不但不会来接应打救我,反而会与李世民勾结到一块,向我倒戈一击,置我于死地!”
  燕儿惊疑不定的道:“突利不至于会做出这等勾连外敌、陷害己军之事吧?”
  “吓,阿燕,你真是太天真了!”颉利直跺脚道,“突利这小子权欲熏心,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他一心以为这汗位应该是他的,做了那小可汗是委屈了他。只要我一死,他名正言顺的便是突厥的大可汗。你说,他还会顾惜我的性命、顾惜这军队的存亡吗?”
  燕儿恍如在黑夜之中闪电掠过,霎时看清了以前一直朦胧不明所以的东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世民与我哥哥突利交好,原来安的是这么一个心!”
  她想起那次打刘武周时,她在突利怀中哭喊,说李世民恨他们突厥人,那时突利还反驳她说:“你怎么这么说呢?大哥恨你是突厥人吗?这怎么可能?你看他待我多好!若不是他,我如今还在被颉利欺压,连突厥都回不去呢!”她那时也一阵迷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世民一心一意地扶持突利做小可汗,看似确是为他殚精竭虑、尽心尽力。那时她想不出除了他是为了与突利的结义之情外,还能是因为什么。再不然,就如他那次在营中说笑似的对她说:“这些事,我来替你照看着好了,我不能教突利兄弟吃了亏,却也不会对你父汗不住。”好象是因为他爱她。后来,她看破了他对她的用心,再不对他存有半点痴心妄想,再想起这往事,只觉羞惭无地、烦闷欲呕。但李世民何以竟对突利这么“好”,她却到如今才顿悟到他的险恶机心!
  “他这么做,一来可以使突利对他感激得死心塌地,肯为他做任何哪怕是有损突厥的事;二来令突厥之内叔侄争权、分裂不和,他就来个‘坐山观虎斗’,不用动他半个指头已使突厥内耗而衰!这就叫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他哪里是为了突利,哪里是为了我?他只是为了他自己,他永远都只会为他自己!”燕儿想透了这一层,对李世民怨怼之上又添痛恨,对他的阴险深沉却又不禁心惊,忍不住想:“突厥与此人为敌,只怕……国祚不长啊!”
  她抬头见父亲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那也只好还是走求和的老路了。”
  颉利愁眉苦脸的道:“怕只怕我几次三番的讲了和又反悔,李世民未必肯再相信我的诚意呢。若他执意不讲和,将我们拖在城下,待突利这吃里扒外的奸贼也来了,他那些什么勤王大军也来了,再来将我聚而歼之,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忽地灵光一闪,望着燕儿,道:“不过,如果你肯帮我,我就能逃过今番大难了。”
  燕儿一怔道:“我?我能帮您什么?”
  颉利拉着她双手,道:“阿燕,你一定要帮父汗这一次!你先答应我吧,你一定会帮我的。”
  燕儿道:“父汗怎么说这种话呢?我做女儿的,不帮您还能帮谁?您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给您办到!”
  颉利喜道:“那就好极了!你不是挺喜欢李世民的吗?不如父汗给你作主,将你嫁给他!我们两国结成亲家,李世民自然就信得过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了。”
  燕儿大窘:“呸,呸,呸!父汗您别这样拿女儿来开玩笑,好不好?”
  颉利急道:“我不是开玩笑啊!我是认真的。你嫁给他,这场危机就化解了,你又找到个好归宿,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燕儿羞怒交加,道:“我决不嫁给他这种阴毒狠辣的奸人!我受他的罪已经够了,这时竟还要作这求和的人质,您叫女儿颜面何存?我还算是个人吗?”说到末了,不由得泪如雨下。
  颉利大骇,抱着她道:“你别哭,你别哭!唉,父汗也是为了你好嘛。我听突利说你跟他不是挺要好的吗?怎么……唉,这是怎么搞的?”
  燕儿泣道:“父汗不要再说了!女儿已看透了李世民的狼心狗肺,对他再无情义可言。”
  颉利皱眉道:“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难道今遭我真的是气数已尽,注定了要客死异乡?”
  燕儿忍泪道:“父汗怎么说出这等丧气话来?他李世民若真的不肯受和,那我们也只好跟他拼个死活!人生在世,又有谁是不死的?只要死得轰轰烈烈,总胜于活得窝窝囊囊,看人面色、仰人鼻息!”却见颉利仍是唉声叹气,不禁心头有气,道:“父汗!您怎地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李世民骂您没错,您真的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颉利又是一声长叹,道:“阿燕!你怎知道我这做大汗的难处?那一勇之夫心无挂碍,自是可以不畏一死。但我呢?我可是堂堂突厥可汗,这条性命不止是我一人所有,还关乎突厥全国的安危啊!你倒细想一下,一旦我死在这里,突厥便群龙无首,李世民要全歼我军,岂不是轻而易举?今次我们尽抽全国兵力南下,这里的兵马便是主力。主力一歼,突厥就只剩突利那二万余人。且不说突利对那李世民只会摇尾乞怜,不会与他对敌;就算突利忽然良心发现,不甘于受李世民摆布,但他只有二万余人,又怎能跟李世民抗衡?若李世民一灭了我后,乘胜挥军杀入漠北,这突厥便会旦夕之间亡于他手,我就成了葬送突厥的亡国罪人啦!”
  燕儿听得一颗心砰砰乱跳,道:“当真……当真会是如此?”
  颉利道:“你自己跟李世民也相处过很长的时候了,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当初他们在太原起兵,只因我国势大,这才万般无奈的臣服于我们近年我军多番南侵,索要金宝,李世民对我突厥已恨之入骨,岂有不欲倾覆我国之理?他处心积虑,安插突利这枚棋子,由来已久,难道会放过这置我于死地、一战而荡平漠北的天赐良机?”
  燕儿蓦地想起那次在追赶刘武周军队的路上,李世民泄露出不甘臣服于突厥的切齿痛恨之色,不由得寒毛倒竖,想:“父汗所言不差!若我突厥亡于他手,只怕全国上下都会给他屠戮殆尽,一个活口都不留!”
  颉利看出她已动心,忙“嗵”的一下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哭道:“阿燕!你是突厥公主,你不能置突厥这许多人的性命于不顾啊!父汗知道你很受委屈,但事到如今,除此之外又能怎样呢?难道你忍心看到这里八万多人陪我们父女同死?难道你忍心看到突厥立国百年,就要在今日毁于一旦?”
  燕儿扶着颉利双臂,泪如泉涌,只哽咽出一句:“父汗!”
  颉利道:“父汗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从来对你都是有求必应,本也没想过非要你为父汗做些什么不可。但如今实在是非比寻常,突厥存亡便系于你一人之身,父汗实在是为了突厥而求你啊!”
  燕儿转眼望向窗外,巍峨的长安城墙如一庞然大物,正俯身向她狰狞而笑,象在说:“你逃不过的,你逃不过的!”她眼前一阵昏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奇怪的响起:“好吧,我什么都依您!”
  当颉利的使者将求和的条件说出来时,殿上众人都惊呆了,心中均想:“这是什么意思?颉利要将女儿阿史那燕下嫁和亲?求的却只是金宝百车、美女百名,还说是聘礼而已,并非讲和的馈赠。这跟以前可大不相同啊!我大唐岂不是占足了面子?”都觉此议于己方大为有利,但此事涉及皇帝私事,谁也不敢妄置一词。
  李世民一听,也是错愕万分。在他内心深处,实在是再也不想见到燕儿!只要一想起那天她割袍断义那一幕,就已够他羞愧无地上好半天了。他只盼尽快忘却此事,最好是这世上从没有过这么一个人。谁知今天颉利竟以她来求和!这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他看看众臣,见人人面上均是古怪之极的神色,知道燕儿以前随他在军中,不少旧属都清楚他二人之间的事,不禁脸上一阵发烧,尴尬万分。但随即警醒:“国家大事,切不可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于是定一定神,面色一正,道:“各位看该怎么办?接不接受突厥的请和?”只见众人都拼命低着头,双眼只往脚尖上望,知道不会有人主动开口的,索性便点名,道:“如晦,你说呢?”
  杜如晦结结巴巴的道:“依……依微臣之见,颉利……这样请和,以……公主来归,这个……实在是非同寻常……”他喘了一口气,渐渐宁定心神,稍稍流利起来,“想来他是为了表示诚心与我国和解之意。至于应否接纳,这个……自然应由皇上圣躬独断!”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深以为然。大家都知道燕儿乃颉利的掌上明珠,宠爱异常。他这么舍得将她下嫁与李世民,那确是真心诚意的愿与大唐消解过去的恩怨。燕儿此次来归,情况与当年她领突厥骑兵声援唐军之事大不一样。那次颉利是派她来代表突厥对大唐施之以恩,这回却是差不多等于是遣女为质,这一尊一卑之间,相去何止道里计?颉利以后若再起异心,侵犯唐境,燕儿就不免会死于非命,他岂能不有所顾忌?
  李世民“嗯”了一声,却没接过他的话头。杜如晦等了一会儿,不闻他开口,便又续道:“以今日之势,我军似是稍占上风。但突厥还有二万余兵马在马邑那边,数日之间便可赶到救援颉利。其时恐怕我军在外包围的兵马反会陷于腹背受敌之境、反胜为败啊!”
  李世民道:“据探子来报,统领那二万余兵马的是突厥小可汗突利。”
  杜如晦叩一头,道:“是,皇上圣明!那突利一向与我军亲善而与颉利不和。但他终究是突厥人,所谓‘疏不间亲’,倘若他眼见自己的军队危在旦夕,恐怕终于还是同仇敌忾,宁助颉利一臂之力。”
  李世民心中盘算,想:“如晦此话,确是不可不忧。突利若真能配合我,要灭颉利自是举手之劳。但他心意到底如何,终是难测。若我能亲自去游说他,当然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动他听从我。但如今他身在千里之外,我又已是九五之尊,再也难以如从前一样来去自如、不为人知。看来,还是应该依照原计而行,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逼虎跳墙,反酿大祸。”当下心意已决,命长孙无忌草拟回函,接受颉利的请和。
  突厥帐内,燕儿斜倚窗前,一手托腮,怔怔地望着外面。忽然帐帘“呼”的一下掀开,颉利狂冲进来,从后面一把揽住她,大叫:“阿燕,阿燕!!我们成了,我们成了!刚才李世民已放还执失思力,让他带来回信,答应我们的讲和!”
  燕儿却好象没听见他说什么,任由他兴奋得将自己摇来晃去,仍是双眼向外、一手托腮的姿势。
  颉利高兴了一会儿,见燕儿没半点反应,未免觉得无趣,悻悻的道:“你怎么了?还在生父汗的气吗?”
  燕儿缓缓转过头来,忽地眼圈一红,道:“父汗,女儿……以后再也不能伴在您身边了!”说着一头埋在他怀中,流下泪来。
  颉利心中也是戚然,抚摸着她的乌发,道:“你都这么大了,父汗终究不能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对不对?你放心,父汗想念你的时候,会派人来求请让你回去突厥住几天的。”
  燕儿仰首泣道:“女儿今次如此为父汗牺牲,别无所求,只盼父汗能听我一番肺腑之言,那女儿便是一生一世再也回不了突厥、见不着父汗,也是无憾的了。”
  颉利忙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父汗一定听你的。”
  燕儿坐直了身子,拭了拭泪,道:“李世民今次虽受了我们的讲和,但他这个人野心勃勃,其志不少,决不会就此对突厥善罢甘休的。只怕他使的只是缓兵之计,争取几年时间来秣兵厉马,以求他日一战而尽灭突厥!”
  颉利惊道:“他真会如此深谋远虑?阿燕,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多多为父汗说好话,不要让他动此杀机。”
  燕儿凄然摇头,道:“他下了决心的事,有谁能阻止?女儿今次说得好听是以突厥公主的名份嫁给他,实在不过是向他屈膝求和的人质!他若要打突厥,又岂会听我一言?只怕轻则一脚踢入冷宫,重则连我也性命不保。与其指望他心软怜悯,倒不如父汗回突厥之后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让李世民对我突厥心怀忌畏,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惹火烧身。那么女儿便在唐宫之中,也能有点面子,让他顾忌我这突厥公主的身份,不敢对我怎么样。”
  颉利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但突利老在那里跟我捣蛋,我防备他已是忙不过来,哪有余力再想其它?”
  燕儿沉思良久,道:“突利确是李世民插在突厥中的一着厉害棋子,但也并非全无化解之法。突利说到底还是我们突厥人,难道真会亲近李世民而害我们自己人?他所求者,不过是父汗的汗位,若突厥竟给李世民亡了,他也得不到这汗位。父汗千万要让他明白到这一点,多多忍让他一些。你们叔侄二人若能精诚团结,突厥自然就稳如磐石,李世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动我们一根寒毛。”
  颉利冷笑道:“只怕我一味退让,突利却不知好歹,只道我是怕了他,反而得寸进尺,非要谋去我的汗位不可!”
  燕儿道:“他实在是非如此不可,父汗也应以大局为重,宁可突厥落在突利手上,终究还是我们自己人的突厥,总胜于亡在李世民这外族之人手上。”
  颉利心中大不以为然,想:“权位之争,岂容你心存礼让?我若放松半分,马上便会遭突利杀害!我是宁可让李世民得逞,也决不容突利爬到我头上去作威作福!”但这话决不能在燕儿面前说出来,只怕她一怒之下会反悔,再也不肯去嫁给李世民,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了。于是强笑道:“阿燕你放心好了!我这做大汗的,还会不懂得这些东西?”
  燕儿点点头,道:“父汗这次回去之后,再也不要毁约南犯了。如今突厥、大唐势力对比已今非昔比,再横挑强邻,只会自取侮亡啊!”
  李世民才入长孙无垢寝殿,便见李恪的奶娘坐在榻上,正与长孙无垢谈着什么,一见他进来,忙不迭的起来行礼。
  李世民心下生疑,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不是恪儿发生什么事了?”
  奶娘忙道:“不是,不是,小皇子一切安好。是杨妃娘娘说她有几句话想跟皇上说,命小的来请皇上移驾。”
  李世民疑惑更甚。自从上次跟吉儿大吵一场后,他再也没有踏足她那里,只怕见着她又会有一番争执。谁料这当儿吉儿竟主动要见他。他隐隐感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什么缘故,便道:“好吧。你回去跟她说一声,我待会儿就过去。”
  待奶娘出去,李世民转头问长孙无垢:“她都跟你说些什么?”
  长孙无垢低头道:“也没什么。都是恪儿的事情,没说到杨妃身上去。”她一边说,一边竭力使语调平和,不泄出半点心中的酸苦之意。“玄武门之变”前夜李世民那忘情一吻,曾使她心中起了指望,谁知事情平复下来后,便又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了。她知道了燕儿和亲之事后,就更是心淡了。如今见李世民对吉儿这般神情,只觉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但她想到身为有德之妻的戒律,便连半分心伤之情也不敢流露出来。
  李世民此时满心里只在揣测吉儿的用意,全没留意到长孙无垢的神色有什么不同。其实即使他注意上了,也不可能看出些什么。他道:“我到她那边去看看。”便转身出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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