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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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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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想到这样的事情一入了史书,以前辛苦忍了这么多年,可就全都前功尽废了,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反向那些家伙道起歉来,道:”是朕考虑不周,才说出这等话来。‘然后还要赏他们彩缎百匹,以示鼓励!“
  吉儿心中一声长叹,想:“你还说什么不想当名君?不就为着这身后的令名,才这样苦苦忍气?是你自己好名之心太盛,才甘心受这样的罪,那又怪得谁来?”双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错了,你跟我父皇绝对不是同一种人!他从来不去想以后的史书将如何书写他,只顾眼下过得快活。你渴望的却不是现世的纵情酒色、荒淫无度,而是以后的清誉令名,你要的是__不朽;你得到的也将是__不朽!但你得忍,你得牺牲一些眼前的舒心快意!”见默他不作声,便叹道:“其实你自己也很明白的,只是平时跟谁也不能发泄这心里的苦闷,在我面前才可以,是吧?”说着放开了他。
  李世民喘息了一会儿,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自嘲的一笑,道:“也许吧。说实在的,自从无垢去了之后,我真的再也找不着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了。”
  “这些过往的错事,你不做都已经做了,再多想又有何益?唉,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世民苦涩的道:“我自己又何尝还想记在心头、徒添苦痛?只是这些时候来,我为立储之事所苦,又看到乾儿这副模样,忽想起以前我自己不也是如他怨恨我一般怨恨父皇吗?当年我跟他一样也不受父皇的宠爱,觉得父皇处处都在偏心大哥,甚至还对我出尔反尔。如今轮到我自己处在父皇当年的位子上,才明白他那时的难处。我诚然不喜欢乾儿,但他说到底是我的儿子,我难道真想害死他不成?我确是更愿青雀来替他的太子之位,但并不想他因此而丧命。我从雉奴(李治的小名)口中听到青雀的为人竟是如此阴狠,他连雉奴都不能放过,怎可指望他在我死后不向乾儿下毒手?我若真的将帝位交到青雀手上,岂不是等于置乾儿于死地?我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再说,我既疼爱青雀,又怎忍心明知他将来会犯下弑兄大罪都不加阻拦?我自己背负了这样的罪孽,难道我的下一代还要再背负同样的罪孽?”
  吉儿道:“你总可明白了吧?当年你父皇若将帝位交到你手上,他就等于将建成置于死地,他又怎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不!你们都错了,你们都错了!我不想杀李建成,我真的不想杀他!”
  吉儿只是摇头:“事到如今,在我面前还何必要说这种谎话呢?”
  “我是在说真心话,为什么连你都不能相信?”李世民更感伤痛,“当初‘杨文干兵变’之事爆发,夜里父皇下山歇宿,留我在仁智宫守卫。那时建成就囚在宫内,那里全是我的亲信,我若当真想杀他,那一刻真是再方便不过了。而且,无忌、玄龄、如晦他们三个也一起来劝我斩草除根,但我都没答应。不,我不想杀他,我甚至想得了太子之位后对他大加重用,就象后来我对魏征一样。即使到了我真的射杀他的那一刹里,我已经在后悔杀了他。但是,我这样心慈手软的后果是什么?我就退让了那么一步,马上就陷入几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危境之中,无忌他们都说这是‘妇人之仁’,连那东宫的太子妃也取笑我这是道行不足。你说,我能怎么做?”
  吉儿听得张口结舌,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见她这样子,长叹一声道:“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呢?千载之下,还有谁在乎我是不是真的想弑兄杀弟?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人会信我这话,是不是?连你也一样。”
  吉儿吁出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实情原来是这样的。既是如此,为什么你跟建成之间终究还是闹到非兵戎相见不可?是建成一门心思要杀你吗?我看他天性不是如此狠毒之人吧?”
  李世民摇摇头,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还有谁能知道?或许他也不想,或许他想,那又怎样?你自己也说了,不做都已做了,难道还能返回过去,一切重新开始?”他怔怔的又想了一忽儿,“这些日子里,我不住的回想当年的情景,才体谅到父皇的苦衷。他其实一直在回护着我,要不的话,只要他一早当机立断,褫夺我的兵权、王号,那时我还未能控制玄武门,除了束手待缚还能怎样?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但他深知,一旦我失了兵权、丢了王号,可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砧上之肉。大哥或许不一定非要我的性命不可,但元吉向来恨我入骨,岂有不对我痛加折磨、乃至杀之而后快之理?他虽决不容我染指帝位,却还是想保全我的身家性命,才致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之害。唉,这就叫做报应不爽吗?当年我恨自己的父亲,如今就轮到我被自己的儿子所恨啊!”说到此处,又不觉泪如雨下。
  吉儿也是一阵戚然,劝道:“你既知当年你父皇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你就该尽早当机立断,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了。”
  李世民面容一凛,立时已将适才的儿女哀思置诸脑后,沉吟道:“所以,我打算立蕊儿为后。”
  吉儿大惊,想:“你刚才还在说自己觉得有多对不住无垢,这当儿怎地就想着立新后了?难道你方才种种做作全都只是在演戏?”
  李世民见她面色大变,已猜到她心里所想,忙道:“吉儿,你别误会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蕊儿,而是为了恪儿。”
  吉儿恍然大悟,想:“原来如此!你说来说去,还是想立恪儿为太子。”须知太子之位虽不一定要由长子承当,却一定只能在嫡子之中挑选。李恪是庶子,要当太子,第一个难关就在于此。但若李世民立了蕊儿为皇后,外人都以为她是李恪的生母,那他就成了嫡长子,名正言顺便可当储君。吉儿想通了这层,马上反对:“不,不能这么做!”
  这下轮到李世民大吃一惊了,道:“为什么?蕊儿当了皇后,恪儿就是太子,这在他是莫大的荣耀,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对你来说当然是这样,但对恪儿来说,那无异是自寻死路!”
  李世民面色一沉,道:“吉儿,你别胡说八道。”
  吉儿急道:“哎呀世民,你怎地事事聪明,偏偏在这事上却如此糊涂?你这么做对恪儿没半点好处,只会为他招来无谓的忌恨,反酿成杀身之祸!”
  “你何出此言呢?”
  “因为恪儿决计无法当得了太子!他既当不了太子,你却偏将他摆上台面来,以后的新君岂有不对他怀恨在心之理?你在生之日,或可仍能保得他性命周全;到了你身后,却还有谁能佑护他一生?”
  李世民大不以为然,道:“为什么恪儿当不了太子?他英武类我,这帝位由他来继承再合适不过了。”
  吉儿心中长叹,想:“说到底,你不是为了恪儿,你是为了你自己。只因恪儿象你,你便将他幻想成你自己,仿佛他来坐这位子,便有如你继续做这天下共主一样。”
  李世民见她沉吟不语,便道:“吉儿,这些国家大事,不可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我当然知道你疼爱恪儿,不想他卷入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但这位子只有他能胜任,你也应该有望子成龙之心吧?”
  吉儿想:“跟他这种人,一定得讲道理,再‘动之以情’也是枉然。”于是道:“我说恪儿不能当得了太子,不是说他无此才干,而是说朝中大臣不会赞成你这做法。”
  李世民紧盯着她双眼,道:“你在暗示谁会反对?”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在指谁。”
  李世民默然了一会儿,道:“你在说无忌?”
  “除了他,还能会是谁?蕊儿一当了皇后,他长孙家外戚的地位就没了,他会甘心吗?”
  “他确实是会有意见,但这是他一己私心,立储大事又岂容他一家一姓的私心左右?”
  “但如果他以冠冕堂皇的藉口说动朝中大臣站到他那一边去,你又怎么办?你可是要当纳谏如流的‘名君’的,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一件朝中人人反对的事?”
  李世民愕然道:“他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藉口说动朝中大臣都去支持他而反对我?”
  吉儿略一凝思,道:“比如说,恪儿的出身不好。”
  “恪儿的出身?”李世民更奇了,“他是我的儿子,出身有什么不好?”
  “可他还是我的儿子,而我却是我父皇的女儿。”
  李世民一时语塞,吉儿乘胜追击,道:“试问你那些平素视我父皇为昏暴之君的大臣们,怎能容忍他的外孙当这大唐江山的主人?”
  李世民争辩道:“可是,他们都以为恪儿的母亲是蕊儿。”
  “真的‘都’是吗?至少长孙无忌就不是吧?”
  李世民面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神色:“他……敢将这秘密揭出来?”
  “平时他当然不敢,但被你逼得急了,他宁可跟你来个一拍两散,那又怎么办?这一来,不但恪儿当不成太子,还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在他余生之中,还能有什么做人的乐趣?你这不是害他,又是什么?”
  李世民面上神色变幻,显是心中怔忡不定。
  吉儿又道:“就算退一步说,长孙无忌不将此事揭破,朝中大臣也决不可能让你立恪儿为太子。”
  “为什么?”
  “你不要忘了,蕊儿其实是谁的妻子?”
  这一下可真是出其不意的戳中了李世民的痛处,他大叫一声:“你说什么?”腾的跳了起来,眼中射出冷电似的寒光,刺到吉儿面上。
  吉儿却反而微微昂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镇定的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蕊儿其实是李元吉的正妻,是不是?你跟她根本就是乱伦!”
  李世民尖叫一声,却是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啊吉儿,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啦!”
  吉儿硬起心肠,道:“我不说,这个事实就可以改变吗?若说我是恪儿的生母这事还没多少人清楚,蕊儿这事可是天下皆知!你若当真下了决心非立恪儿为太子不可,你就得有勇气面对这个事实,你就得准备着你那些以梗直不屈、敢于冒犯龙颜著称的大臣会当面质问你这件事,那时你又颜面何存?你便是忍得下这样的羞辱,又教恪儿何以自处?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孽种,这辈子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
  李世民无力的道:“够了够了,你让我先静一下,好不好?”
  吉儿暗暗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李世民道:“可是若然不立恪儿,还能立谁?难道……真是要立雉奴?”
  “立那李治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李世民唉声叹气的道:“我不是讨厌雉奴,而是他实在是不堪担当作一国之君的重任。他自小身子孱弱,这就不消说了,性子跟无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胆小怕事、怯懦软弱,倒似比女子还要柔弱娇气上几分,又怎能驾驭得住骁将悍臣?无垢生的这三个孩子中,乾儿机幻灵变、果敢勇决、能言善辩,虽是有些浮躁之气,但这是少年人的通病,原不足深究,我自己少年时不也是这样?只要假以时日,多加磨砺,应该还是能成大器的。而青雀年纪尚轻,却已是一派气度森严的皇者风范,更是少有的美玉良材。他二人怎么说都要比雉奴强,只可惜……”
  “或者,这只是你的偏见呢?你自己刚强武勇,就看不惯他的温厚和婉了。你是开疆立国之君,当然是性子硬气一点好;但如今已是太平盛世,需要的乃是守成的君主,性子柔和一点或者更有利于长治久安吧?”
  李世民皱皱眉,道:“你这口气怎地与无忌的一个模样?”
  “长孙无忌也赞成立李治为太子吗?”
  “他就只赞成立雉奴,连当初乾儿、青雀他们本也是他的外甥,他都不喜欢。”
  “这可不是吗?连承乾、李泰是他的亲外甥,他不喜欢你就没法子立为储君;更何况恪儿不是他外甥,他更不可能让你立他为储了。”
  “乾儿、青雀不能为储,是他们自己不好,与无忌反对有什么相干?”李世民仍是强辩。
  吉儿心中喟叹,想:“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太信任了,跟他再在这一点上辩下去,也是徒费唇舌,还是另辟蹊径的为好。”于是道:“好吧,你如果立承乾为储,他当了皇帝就会向二弟报复;你如果立了李泰为储,他日后登基就会杀害长兄。但如果你立李治为储,你不说他为人有似女子吗?那他一定不会向他两个兄长施以毒手,这弑兄杀弟的死结不就解开了吗?”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李世民的反应,见他眼中光芒闪烁,显是颇为心动,知道当年“玄武门事变”给他留下的创痛太深,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在他儿子一辈身上再重演,他竟是宁愿以储君之位授与这个他最不看在眼内的三子。此时正宜趁热打铁,说服他选择李治,这样才能将他念念不忘属意于李恪之心全数打消,于是又道:“宫闱之争向来凶险,你也有切肤之痛。当年汉高祖刘邦在位之时,他曾因宠爱戚夫人所生的孩子刘如意而欲改立他为太子。但吕后坚决反对,致使易储之事成罢议。结果刘邦一死,吕后就一门心思要鸩杀如意。幸好接位的汉惠帝刘盈天性纯良,不曾记恨如意与他争位,知道吕后想向弟弟下毒,故意将如意带在身边,跟他吃一样的东西,令吕后无法下手。吕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戚夫人两母子手足尽斩、挖去眼睛、刺聋耳朵、灌喝哑药,囚禁在厕所之中,还得意地称他们为‘人彘’!这些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触目惊心?你若当真疼爱恪儿,就不要将他置于这种嫌疑之地中,以免他和蕊儿日后也要遭受刘如意和戚夫人一样的酷刑,死也死得如此惨不堪言。”见李世民仍是沉吟不决,道:“你若还要固执下去,我宁可亲手杀了恪儿,也胜于他日后为吕后一样心肠歹毒之人所害!”说着站了起来。
  李世民忙道:“吉儿,你何苦如此呢?”
  吉儿惨然道:“我已害了恪儿一次,我不能再眼见他身陷危境而不尽力相救。反正我早已是个狠心的母亲,便再狠心一次了结他这注定不幸的一生。”
  李世民凝望她良久,终于道:“好,你跟我来。”便向两仪殿而去。
  太监上前侍候,李世民吩咐召长孙无忌、房玄龄、徐世绩、褚遂良及李治入宫。原来杜如晦早于贞观四年三月病逝,他的地位由谏议大夫褚遂良所替。而徐世绩在军队之中权位威望与李靖比肩,他又比李靖更早地追随李世民,便成了武将之中最受李世民宠信之人。
  第十三章
  当下李世民登两仪殿接见众臣,吉儿躲在御座的屏风之后听他们君臣对答。
  见过君臣之礼,李世民先说罢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齐王李佑及汉王李元昌谋反之事,道:“朕三个儿子、一个弟弟竟都先后做出这样的事来,朕实在是心灰意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忽扑在榻上,竟抽出腰间佩刀向胸口猛刺下去。
  长孙无忌在一旁听着,看到李世民说话之间神色已是激动之极,早有不安之感,此时见他忽有此一举,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执着他持刀的右臂,一手已夺过佩刀。但臣子在皇帝面前不能手持兵器,他略一迟疑间,转头见李治站在一边早吓得傻了眼,便将刀柄往他手中一塞。李治迷迷糊糊的顺手接过了那刀子。
  吉儿在屏风之后听到这扰攘之声,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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