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挑的?那么不长眼!叫其他人来!”
还从来没有人说过自己丑,红衣女子顿时傻了眼,愣在那不知所措。那个带他进来的绿衣女人赶紧推门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黎清玉一个旋身拂衣坐到床上,很是随意地指着那红衣女人道:“反正花陌谦是打算塞给我一个女人嘛,先谢谢他的好意,不过看来他眼光也不怎么样。这女人爷看不上,拿名册来爷自己挑。”
绿衣女子与红衣女子对视一眼赶紧出去关上门,三层阁楼窗边花陌谦一身惯常白衣正揽着美人靠窗喝酒,见绿衣女子急匆匆提着裙子上楼,笑了:“牡丹受委屈了,那呆子不解风情,让她上来陪着我。”
绿衣女子赶紧俯身谢恩,又抬头问道:“花爷,那,名单还要不要给他?”
花陌谦笑道:“给!为什么不给?我倒看看他要做什么,记着对他客气这些,就跟对我一样。”
绿衣女子拿了名单进屋递给黎清玉,他一个一个仔细看了过去,见都是些花名也分不出谁是谁,便问道:“有没有最近刚进来的?”
绿衣女子垂了头道:“有。”接着给他指出来:“这一页都是近两天刚进来还没有接过客的。”
这绿衣女子态度变了些,黎清玉便察觉了出来,不动声色一笑,指着名单上的红药道:“就她吧。”
绿衣女子告了安低头退下,不多时一个另一个同样身穿红衣的女子,抱着琵琶进了屋,关上门后见到黎清玉盈盈俯身行礼:“奴家红药,见过黎公子。”态度不卑不亢,然而礼数又尽到,与那风骚女子比起来,真让黎清玉眼前一亮。
她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种奇怪的语调。伏完礼她抬起头,脸蛋甚是白皙水嫩,一双大眼睛稍稍凹陷,瞳仁是漂亮的灰绿色,璀璨耀眼。睫毛长而卷,发梢也微微卷曲,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容貌带着一种奇妙的异域风情。黎清玉便明白过来,她是个异族女子。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芍药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姑娘气度非凡,果真是配得上红药这花。”黎清玉点头,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既然抱着琵琶,就先弹唱一曲给我听听。”
第22章 塞北大漠红药度
红药依言大大方方坐下,也不多言便拨弄起琵琶来,熟稔地推,拉,揉,吟果真是十分老练的样子,弦音悠然兴起,疏密有致,有那么些“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味道,黎清玉听出她弹的是一首很有名的“夕阳箫鼓”,改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前调完了她开腔唱,神奇的是,她唱起曲子来却完全没有那种异域腔调,反倒字正腔圆很是好听。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此曲旋律雅致优美,红药的声音柔婉而安宁,她用音律描绘出一副清丽的山水画卷,人间的良辰美景:暮鼓送走夕阳,箫声迎来圆月的傍晚,人们泛舟江上,荡漾春江绿水之间,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熏风抚涟漪;两岸青山相对出,花枝弄影,悠扬美好。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春江花月夜,这首诗字字写的有情,有想,有故,满怀憧憬和悲伤。然而虽让人觉出悲伤,却又轻快,虽然叹息,却总是轻盈,很是符合黎清玉此时的心情,让他不禁生出了想去江南看看的想法。
或许去了江南,离他远一些,眼不见为净,心里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公子为何神伤?”
黎清玉回过神来,红药已结束一曲收了琵琶,他笑笑:“神伤什么,爷可是来找乐子的。”
红药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琵琶,又指了指黎清玉的心:“音律是不会骗人的,我看得出公子不是那样轻浮人,不然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黎清玉好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人?”
红药浅然笑道:“花陌谦花爷外号黑蝴蝶,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薄情浪子,如此名声在外,却还是有那么多女子不顾一切往他怀里钻?公子可知晓为何?”
那怪人的心思谁稀罕揣摩,黎清玉托着下巴兴致缺缺反问:“为何?”
“她们不是不知道花爷没有心,只是她们也不需要真心,只要那个人能让她们过得好,得一时快乐便是赚得,不管是什么人也都罢了。但是公子不一样,我能看得出你是个痴心人,大概是看不起这种地方的。”红药漫不经心拨弄琵琶上的弦,一声一声,铮铮冷冷。
思虑良久,黎清玉方才卸去那一脸调侃的意味,摇头轻笑道:“我不是看不起这种地方,我是不喜欢没有心的人。”又沉默片刻,黎清玉问道:“你去过江南么?听曲子里意境,觉得如仙境一般,真想去看看。”
红药抱着琵琶无奈苦笑:“我是紫罗国人,自两军交战没多久便被掳到这里,连出门都没有机会,哪里去过江南。”
“你竟是紫罗国人,难怪……”黎清玉看的书多,倒也知晓那紫罗国。国土富饶,百姓样貌普遍好看,就如红药这般貌美,只是地方小人也稀少,没什么靠山和抵抗能力,怨不得圣上会先挑上这里。圣上心还真的很大,战火不断往北方扩及,不过国中军力雄厚,向来是捷报连连,因此战火一直未波及到京城中原。
想到这里他有些抱歉,虽然不会武功也没想过什么野心,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对人家国家发战,才导致红药落得这个局面的。
红药明显看到黎清玉眼中些微的自责,不由得摇头暗想道,这人只是故作漠然伪装,不经意卸下之后,其实整个人薄如飞霜,很容易消融。
不过……如今似他这般痴的人还真是已经绝了,真真惹人疼惜怜爱。
不忍心再惹他神伤,便转移话题道:“公子去过塞外吗?”
黎清玉笑:“我自小体弱,连府门都很少出,哪里能去过塞外。”
“有机会的话,去看看吧,风景很美。”
黎清玉好奇道:“不都是风沙大漠么?哪里会有什么风景?”
提到塞外,红药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当然不是的,公子也听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吧?那还不算什么,尤其下雪时,大雪霏霏弥漫了辽阔无边的沙漠,可是别处见不到的奇景呢。”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红药描述的那般景致让黎清玉想起这首诗,又忽而想起,自那时一别,也有几年了,不知他林贤哥哥如今可怎么样了。
红药笑道:“公子不要想着塞外总是写孤寂,死静,萧条的画面,就拿我家来说吧,我家不远处是毗漯河,有时临近天色暗下时,广袤的地平线上,便能看见一柱长烟在天际腾空而起,直直指向天空,远处依稀能看到那条大河在缓缓流淌,夕阳西下,照得河面上一片金光,极为壮阔。到了夜晚就更是瑰丽,大漠天空朗阔而低沉,星辰就像浮在头顶一样,伸手可摘的感觉。”
书里看的毕竟和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不同,黎清玉痴痴听着红药眉飞色舞地讲着,点头赞道:“听起来果然是很美。”
“是啊,江南的美是小家碧玉般的。劲拔,坚毅才是我们那里的美。天下之美各有不同,就像美人,有娇弱的,也有坚强的,却不管哪种都极为吸引人。”红药兴致勃勃地讲,满脸骄傲。开始见她时觉得她过于拘谨,而且显得成熟老成,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或许是感到了同种之人的气息,黎清玉很是感兴趣地接着道“听你说话感觉很有见识,根本不像是……”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无礼,赶忙道:“对不起,我无意冒犯。”
“没关系。”红药低了头:“我家过去也是紫罗国的大户人家,小时候稍微学过些……”
黎清玉更是替她难过,之所以那般喜欢塞外,除了风景别致,最主要还是因为那里是她的家,有她最重要的人啊。对于红药的感情与心思,黎清玉觉得很能理解。试想想,自己其实也不很想去江南,只是因为想要避开冷燚,可其实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想去他呆的地方,不管是哪里。
他们俩人还真像,想到这黎清玉对她浅笑:“对了,你在紫罗国的名字叫什么?虽然红药这花很美,但我现在倒觉得是这花配不上你了。”
诧异了一下,红药双眼微润,轻轻开口道:“燃炽。”
“燃炽,燃炽……”黎清玉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两遍,问道:“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红药笑道:“燃炽在紫罗国语里,象征着火焰与光明。”
火焰,光明,温暖,这些都是他想要赋予那人美好的含义。黎清玉微征,喃喃一句出声:“燚……”
黎清玉向来恣意随性,倔起来连黎晓安都拿他没辙。天底下没人管得了他黎清玉,唯有碰到与这个人有关的事,他会犹豫,会避让,会忍耐,会退缩,最后变得不像自己。
这是独独属于黎清玉的款款深情,只不知何时那人才能体味?
“一?什么一?”红药没听清。
黎清玉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对了,你从紫罗国被掳到这里来,没想过要逃走离开之类的事情么。”
红药抱着琵琶无奈道:“公子,我能好好活到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个聪明人,黎清玉很开心地摆手:“别叫公子了,我叫黎清玉,叫我清玉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对了……”
楼下忽而猛地嘈杂起来,红药起身打开门看了下,回身对黎清玉讲好像有人硬往秦楼楚馆里闯。
黎清玉心中估摸着这个时辰冷燚也该下了学,料得八成是看见了桌上他故意放着未收的拜帖,寻到了此处来。
他摸着下巴叹气,原本是想早点回去的,现在反倒不想走了。起码能跟人好好聊聊天,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远比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有见识。两人年龄相仿,聊一聊他现在还觉得舒心些,总比在黎府憋屈着强的多。
那头冷燚可暴躁了,练完武兴冲冲一回去发现少爷不在,他当时就觉诧异,再一看桌上放着花陌谦的帖子,还约少爷在秦楼楚馆谈事,他顿时就有种揍人的冲动。
秦楼楚馆是个什么肮脏地方?他少爷何其尊贵,怎能贵足踏那等贱地?虽然这样说有太过高傲的嫌疑,但不知为何冷燚心里就是觉得很不爽。
面前几个护院看情况不对走到冷燚跟前,他双手反手一推,轻松便把那些人推开,冷着脸沉声道:“我家少爷呢?”
第23章 爱恨嗔痴各自缠
搂着牡丹靠着窗一口一口潇洒抿酒的花陌谦心里也奇怪,黎清玉竟然跟一个风尘女子同一间屋子处了那么久还没发脾气轰她出来。他暗自嘀咕着,别是真开窍了吧?要这样倒好玩了。正盘算着呢,听见下边动静不小,一低头可算见着冷燚了,赶忙纵身跳下来,不顾周围丫头们的惊呼赞叹,几步走到冷燚身边对他笑道:“冷公子,有礼。”
冷燚这会儿可顾不上跟他有礼,对他也没头两次客气了,张口便焦急问道:“我家少爷呢?”
“冷公子别担心嘛,我又不会害他。”花陌谦低头捂着嘴笑:“黎少爷在这过得可自在了,不信你……”
“嗯,是自在。”黎清玉很是淡漠地接了话茬走出来,从花陌谦身边经过,冷冷瞧了他一眼,还挺礼貌施礼道谢:“多谢花爷了。”
这算什么?将计就计?花陌谦以为黎清玉铁定会发脾气,对冷燚抱怨。谁成想他竟然能觉察出这人还隐隐有些高兴,真让花陌谦百思不得其解。
“少爷。”冷燚见黎清玉出来了猛地一高兴,但仔细一看,黎清玉神色冷漠中并无不悦,而且身后还跟着一个貌美女子,那女子俯身给花陌谦和冷燚行礼。
“今天很开心,我会再来找你的。”黎清玉对那女子浅笑,接着径直走了出去。
那女子也站在门口笑着对黎清玉道:“清玉明明是个很懂情趣的人嘛,奴家也期待着下次再见。”虽然两人的确很投缘,聊得很开心,但红药知道黎清玉是想故意做样子给花陌谦看的,所以有意把话说得暧昧些。只是她不知道,黎清玉其实是更想做给冷燚看的。
笑?少爷向来性子冷淡,怎么竟会对着自己以外的人笑的这般好看,她还唤他清玉……冷燚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心头难过得像是堵了一团火。见黎清玉往前迈步,他也赶紧晃过神追了上去,连花陌谦跟他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被无视的花陌谦脸色十分难看,也不顾及自己的潇洒风度了,举起酒壶狠狠就喝了一口,一甩手摔到地上。霎时,咔嚓一声脆响,瓷片四处飞溅。周围的美人都吓得噤声以手掩口,不明白她们这个向来都笑颜如花的花爷这会儿突然是怎么了。
花陌谦摸摸嘴角,心中暗自咬牙道,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从黎清玉的狗,变成我的狼!
觉察到花陌谦可能是想拉拢冷燚,觉得自己碍事才想用这种方法使自己和冷燚疏远。黎清玉也是突然想到,如果能趁此机会让冷燚讨厌了自己,对自己态度冷淡,再赶他离开,是不是就比较顺其自然,会不会就不那么难过了呢?
冷燚脚步很快,不多时便走在了黎清玉身边,小心翼翼对他道:“对不起少爷,今天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被花陌谦带到这地方来。”
黎清玉稍稍侧过身子,望着前方佯装无所谓道:“无妨,反正今天玩得也挺开心。再说也不是他带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玩的开心?冷燚微征,随即冲口而出道:“少爷,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他自己都未发觉到他那语气中的隐隐怒意,别说是自己的主子了,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这种态度也是极为不正常的。
黎清玉也没想到冷燚会是这种态度,心里还涌出几分欢喜,面上却只有冷笑着:“什么人?作为一个奴才,你管的有些多,不觉得么?”
那一瞬间,冷燚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小声道:“少爷,你说过你没有把冷燚当成奴才来看的。”
黎清玉回头望去,冷燚一双眼漆黑幽暗直盯着他,肃然的脸偏生能让他看出透着无比的委屈。然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不得不硬下心肠,转过头艰难说了一句:“那时是在病中,神智不清醒。你也傻了吧,奴才就是奴才,怎么可能与主子并齐?”
说完这句话黎清玉便觉得自己的心都纠结到一起了,他默默捂住胸口。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自私,我绝情,我无情无义,燚,别对我那么好了,我承受不起……
“是不是花陌谦跟你说什么了?”冷燚跟黎清玉自小一起长大,对他了解甚至比对自己还多。想着一定是花陌谦说了什么,不然少爷绝不会如此心性大变:“少爷你不是那样人,我知道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说自己不是那样人,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思那么容易被人看透了?纠葛不清到头疼的黎清玉有些恼:“他没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