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
“噗通”一声,冷燚在他面前跪下:“不是的少爷。”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原本奴才不该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但奴才更不愿自己的行为令少爷不安。是,这件事奴才早就知道了,一直不告诉少爷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少爷说,更怕看到少爷伤心难过的样子。奴才最大的心愿,就是不想少爷伤心。”冷燚仰头看着他。
“过去伤心和现在伤心,又有什么分别吗?”黎清玉再次仰起脸,眼中映着火一般的花。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只狗,没必要难过。可他想不明白,难道自己不是为了那件事难过吗?
“好,我去,只要他不怕我给他添堵。”想不明白的事索性就不想了,黎清玉赌气一样看也不看冷燚大踏步往栖凤院外走去。冷燚颓然地狠狠捶了一下地,还是爬起赶紧跟上。
黎晓安要续弦娶亲,作为他的独子,黎清玉却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在大婚的头几天,看着满府的热闹与艳丽,他才知晓。
除了栖凤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其他地方全部都张灯结彩,见到这些红红火火的场面,黎清玉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冷。
“清玉?”黎晓安在前院笑面迎客,见到黎清玉之后显得很是开心,把他介绍给其他宾客:“这是我的儿子,黎清玉。”说及他这个儿子,他倒还有几分骄傲,因为黎清玉出色的相貌。
“这就是清玉啊,长得真俊秀,真是个宝贝,难怪你藏在家里都不让见人的。”
漠然地听着不认识人的恭维,黎清玉不说话,眼睛四下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一处圆桌上首坐着的林家人。林瑾泉上下打量他,林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而林贤则是躲闪着他的目光。黎清玉心中了然,林贤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告诉他。
但这样至少说明冷燚和林贤的心思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黎清玉多少舒服了些,便对他笑笑,林贤稍微安下了心,还好,清玉没有生他的气。
冷燚跟了上来,黎晓安眼神示意他站到一边,把黎清玉揽到一边低声笑道:“看,是不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我的儿子?”
黎清玉同样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而且我不觉得有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母亲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慢慢松开手,黎晓安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冷燚应该刚刚告诉他自己要大婚的消息才对,他怎么可能知道新夫人的年纪?
黎清玉轻挑嘴角笑:“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还是不要做出什么有损黎家荣誉的事,不管是你还是我。反正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让我走吧。”
黎晓安拽住他,低头凑到他耳边沉声道:“你必须呆在这里,忍耐也是你必学的一样本事。”
“我从来不喜欢带着某种特殊目的去做什么事,不,应该说是讨厌。”黎清玉仰头直视自己的父亲,毫无惧意。
又是这样,恣意任性,而且难以掌控。黎晓安对这样的黎清玉心中恼火,忍不住就要一巴掌扇上去。
黎清玉动也不动,只是闭上眼,却没有遭到料想之中的耳光。缓缓睁眼一看,冷燚挡在他身前,拦住了黎晓安的手。黎晓安讶异地看着冷燚,他只是固执地挡在黎清玉身前。
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黎清玉连看都没看自家父亲,径直往回走。
“这个逆子。”黎晓安气的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低低说了一句。缓缓收回手,他拂袖离开继续笑着接受众人的恭贺。
冷燚为难地瞧瞧两人,最终还是追着黎清玉去了。向来不怎么爱动的黎清玉今日却跑得飞快,冷燚竟追丢了。不过他知道每次黎清玉心情不好时都会去凤凰树那里,今日他也无处可去,只有那里能容纳他所有情绪,便直接往那里寻了。
进了栖凤院抬头一看,黎清玉果然蹲在树上,头埋在腿间,瘦削的身体被枝繁叶茂的树掩盖,影影倬倬看不真切。不知是不是在哭,冷燚看的心焦,也往树上爬去。
见冷燚也爬上了树,黎清玉抬起头,他没有在哭,而是面色如霜,对着冷燚冷声道:“你是来让我去参加那什么婚宴的么?”虽然他很努力地掩饰他的情绪,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声音的颤抖却是掩盖不住的,跟他相处几年的冷燚清楚地知道他此时正处在怒不可遏的心情中。
也是气得急了,向来温吞喜怒不形于色的黎清玉迁怒了,不等冷燚回答,他就狠狠在冷燚胳臂上咬了一口,直到见了血。
冷燚皱眉忍着,也不怨也不怪,任由他发泄。
口中一阵腥气弥漫令黎清玉清醒过来松了口,看着冷燚胳臂上的牙痕血印,他的泪终于珠子一般落了下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边慌乱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燚,我不是故意的。”
冷燚叹了口气,替他擦掉眼泪,理好黎清玉额角的乱发道:“我只来陪少爷你的,不是拉你去参加婚宴的。”
黎清玉靠在冷燚身上呜咽着:“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我还是接受不了。原本我以为不管爹爹他看起来再怎么无情,他心里一定对我娘是存着爱意的,所以这么多年才没有再娶妻。可现在我知道不是!他对我娘也不过是跟对其他女子一样,就算不是我娘换了其他女人,只要对他有用,他一样会娶进门。那他又把我娘置于何处呢,现在他一定把我娘忘了。”
冷燚揉揉他的头:“大人的事很复杂的,不要想太多了。”
这么热的天,黎清玉竟觉得全身发冷,不由自主抱住冷燚小声叙说道:“娘她并不是官宦子孙,但她却有着显赫的身世。远古黄帝时期,曾以凤鸟氏为历正,专司历法天文。子孙便以凤为姓,世代相传,传到现在,便成了江湖上有名的凤氏一族。我外公叫凤华天,你学武,肯定也知道他。”
冷燚知道,凤家是江湖有名的名门,家族兴旺,凤华天的剑术更是赫赫有名。没想到黎清玉母亲的出生如此显赫,可为什么从来没听这个家里的人提过呢?
黎清玉接着道:“我母亲闺名凤婉,世人赞她“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称她为凤女,象征高贵不可轻攀。有无数人追随她喜欢她,她却偏偏爱上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我父亲。外公不想她嫁给父亲,是娘她执意要嫁,我外公脾气暴躁,便与她断绝关系,直到现在也无可回转。说到底,当年爹不是想要娶我娘,是为了娶一个名声。现在,也不是在娶夫人,是为了娶一个地位。”
说着,他紧张地抓着冷燚的衣角仰头看他:“我娘为他做了那么大的牺牲,那么爱他,他现在却……这是不是意味着背叛?燚,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与你爱的人分开,你会爱上别人吗?”
冷燚回抱住他,仔细想了想道:“冷燚跟着少爷念书时,学过有句骆宾王的诗‘相怜相爱倍相亲,一生一世一双人’,对那种感觉很是羡慕喜欢,那便是冷燚的答案。”
一生一世一双人,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冷燚俊美的双目深邃幽暗,如同一口深井,就那么一句话,瞬间黎清玉觉得自己几乎要沦陷在冷燚那双认真的双眸中。
觉察到黎清玉的手拽的越发的紧,冷燚摸摸他的额头:“少爷你没事吧?”黎清玉身体不好,冷燚担心摸不准,又用自己的额头凑上去试探。
猝不及防的,黎清玉亲了他一口,脸上有了笑意:“燚你真好。”接着拉过冷燚的手臂小心翼翼抚摸着:“疼不疼?”
冷燚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怔,心中微颤,抬头看黎清玉的双眼,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然而黎清玉一双美极的凤目清亮无比,什么也不显。
冷燚心里好笑,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亲吻不过是他表达欢喜的一种方式,就像对林贤那样,自己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仰头看着满树红花,冷燚在心里对黎清玉的母亲凤婉夫人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好好照顾黎清玉,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了隔天更,九宫还是屁颠屁颠地更文了,尽量不拖,偶素好孩子~~
第10章 身凉心暖在病中
“吃点东西吧少爷,想吃什么我吩咐丫头去给你弄。”跟黎清玉回到房里,担心黎清玉不吃饭影响身体,冷燚关切地问道。
“你……你忤逆了父亲的意思,不怕他怪你吗?”黎清玉有些愧疚,还有些担心。
冷燚笑笑:“我是少爷捡回来的野狗,保证只对少爷一个人忠心,当然应该一切以少爷优先。”
黎晓安所言“你要知道,冷燚不仅仅是你的奴才,他首先是我黎家的奴才!”,这一句话不知让黎清玉堵心多久,现在听见冷燚这样说,他心里一下子开朗了好多。黎清玉抚着冷燚的脸轻声笑道:“都说了不是野狗,野狗只对自己好,而且颠沛流离无可归依。你还要对我好,而且我会让你有所归属……”
冷燚自是笑着点头,心想,他是少爷,我是奴才,他是天上月,我是脚底泥,他喜欢我,哪怕如人喜欢猫狗的那种喜欢,也是值得自己欣喜的。
吩咐丫鬟端了饭菜来。黎清玉便道:“今天应该没人顾得管我的事了,不,应该说最近都没人会记得我,一起吃吧。”
“是我们。”冷燚也没拒绝,乖乖坐下与他一起吃。吃着吃着他想起那件事,心里觉得也奇怪,便问道:“为什么少爷你会知道新夫人的年龄不大?”
黎清玉喝着汤无所谓地说:“之前从未听父亲说过想要娶亲的事,不是指你们没有告诉我。而是此等家族大事,需得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开始筹备,这个决定看似突然。但黎晓安从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所以一定是筹谋了许久的。为什么筹谋那么久?因为他在等待时机,我是不知道他娶了哪个大臣的富家千金,但一定是刚刚到成亲的适龄年龄。”
真不是一般的敏锐啊,冷燚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继续吃。黎清玉也状似平静地喝着汤,眼睛却时不时往冷燚身上瞥着,冷燚十三四了,人长大了,高了,也壮了,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黑武袍,腰背如初见时一样挺拔如剑。虽说论相貌没人比得上他林贤哥哥,但冷燚看起来比文人硬朗,比武夫清俊,识文断字,写得一手极洒脱的好书法,也真是钟灵秀气,俊美无俦。
他突然想起,他从未问过冷燚的生辰,反倒是冷燚牢牢记得他的,每年都会给他些不一样的惊喜,去年是造型精巧的莲蓬荷叶瓷笔洗,前年是叮叮当当的竹管风铃,且不说价钱高低,能看得出来都颇费心思。虽说对冷燚黎清玉未把他当小厮下人来看,但是不是也太不关心了?
想了又想,他小声问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过了片刻冷燚才意识到黎清玉是在跟他说话,浅笑道:“早就忘记了。”
也是,自小他就颠沛流离,现在又学务缠身,肯定不像黎清玉这个闲人有时间想东想西。想起之前还在与他闹别扭,黎清玉心里怜惜他,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少爷给我想一个吧。”冷燚突然道。
黎清玉愣了一下笑道:“胡闹,生辰岂是随便就定下的。”
冷燚侧头看他:“反正我也不记得,跟没有一样。我是少爷的人,名字都是少爷起的,生辰不若也由少爷定下。”
那样,他就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人了?黎清玉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便认真考虑起来,饭菜也忘记吃了。
冷燚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少爷随便指个日子便好,别太费了心神。”
“立春之日如何?”黎清玉开心道:“万物复苏之日,既有美好的寓意,也好记。啊,不过要定在这个日子今年的是过不成了,我也没法给你礼物了。”
冷燚笑得开怀:“就立春之日吧,今年的生辰过不了拿不到礼物也没有什么关系,以后与少爷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的吧?”他有些俏皮地道,反正与黎清玉相熟许久了,也不怕开一两个玩笑。
黎清玉也笑,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之后黎清玉知道,他这个新娘亲,是宗人府宗人令慕荣的幼女慕陵,不过黎清玉对这个新娘亲没什么兴趣,除了第二天去拜见奉了杯茶,也没多打听什么。只记住了这个女人虽然年轻,却很有气势。这些都没什么所谓,反正慕陵跟父亲住在前面,他们隔得远着呢,平时也见不着面。
大婚第三天,按规矩新妇要回门。黎清玉自然不可能跟着去,黎晓安也不想看他留在自己身边添堵,就没管他。黎清玉暗忖着,也不知冷燚会不会跟了一起去。
这几天黎清玉有些思虑过度,总觉得心里不太舒畅,却也没太在意,黎晓安他们要走的头天晚上,黎清玉早早睡下了,第二天却没有能早早起来温读功课。
可能是因为难产之故,他自小体弱多病,吹阵风都会着凉,就是个药罐子。昨天下了雨,多半是又沾了凉意,所以心里总是发堵。开始还只当自己没有休息好,直到他头重脚轻,爬不起床来,这才明白自己估计是又生病了。
撑着抬起头往房间里四下看了一圈,冷燚的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人不在。黎清玉想着,大概是跟着黎晓安一起走了。也是,要是想为冷家平反就得想办法出人头地,不与那些高官混个脸熟怎么行?虽是意料之中,他却仍觉得颓然,头更痛了。想喊丫鬟倒口水,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叫喊不出,嗓子都哑透了。全身无力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他心里着急干脆裹紧了被子睡觉,可全身都裹紧了不留一丝缝隙像个春卷一样,黎清玉还是冷得直哆嗦。
也许我会死。黎清玉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这个念头一出现黎清玉更是接着胡思乱想起来。据说死很痛苦,虽然嘴上没说,但实际上他怕疼怕的要命,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咬牙忍着。像这样没什么痛苦就死了,倒也不错,也许冷燚会成为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
冷燚,冷燚……他突然发现自己好想他。一直以来都是冷燚在照顾他,生病的时候尤其无微不至。这么多年除了林贤数冷燚对他最好,也许是出于尊重或是报答救命之恩,因为按照冷燚的说法,若是黎清玉不买下他,说不定他就死了,黎清玉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想法本也无可厚非,但黎清玉觉得自己很难因为这种忠诚而开怀。
冷燚对他一直都很温柔,不是敬畏,而是温柔。会有奴才为了主子不顾性命的吗,会有奴才为主子做到这个程度的么?黎清玉自雷信死了就很少出府门,他也不知道其他的主子和奴才之间是怎样相处的,只有从别人口中和书里了解。他从书里看到过背叛,看到过敬畏,也看到过忠诚,只是他从未看到过温柔。
不知道冷燚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难过呢?要是人死了有灵魂就好了,他想看看,那个时候冷燚的表情。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冷燚,正在桌边忙着什么。黎清玉想着,一定是他病得糊涂,又太想他了,所以眼前都出现幻影了。不过即使是幻影也没关系,他只想看看他。还有……在最后的时候有些话想对他说。
于是他半起身,艰难开口哑着嗓子道:“燚,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把你当奴才看,你说此生能遇见我是你最幸运的事,而我能有你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