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就要巡回演唱,早上七点我会来接你。今晚请你早一点睡,千万不要喝带酒精的饮料。
高阪
“啧!”
拧起眉头,抓起字条用力揉成废纸,一阵烦躁袭上晃司的心头。
这在别人看来绚丽光彩的明星生活是那样的令人生厌。究竟为什么要过这种无聊的日子?
——真想逃啊!
“可恶……”
抱着烧痛的肩膀顺着墙无力地坐到地上,晃司低声咒骂一句,眼前却出现泉蔑视自己的眼神。
“我最讨厌不懂分寸的家伙!”
“像你这种生活态度随便的家伙,我才不想跟你耍嘴皮子!”
耳边响起泉训斥自己的话,晃司的嘴角滑过一丝酸涩的苦笑——
是啊,泉活得很认真、很执着。他认真地学习、认真地打工、认真地保护弟妹,就连故意输球都是认真的,而我……
“我那有什么立场……跟你说些嚣张的话……”
他把纸条攥在手里反复揉搓,低头坐在地上哽声自语。
眼睛好酸、好涩,想哭却哭不出来。胸口好闷、好沉,像塞了棉絮似的堵得发慌。
从未体验过这种情绪的晃司感到很难受,却不知道如何排解这种情绪,只能把头靠在墙上大口呼吸。
——不应该受伤!不应该……
——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我根本没能采取防护动作。在我体内应该还记得的防身术,早在看到你背影的那一瞬间,就消失成空白一片了。
对自己的失控感到无奈,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滚下了眼角。
晃司轻轻擦了擦眼睛,看着粘在指头上的泪水,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眼泪。
“……懂分寸……啊……”
半晌,平静了一些的晃司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晚上。
东京武道馆。
晃司新专辑巡回演唱的首场演出在这里举行。
歌迷如潮水般涌入现场,等待演出的开始,而在后台……
“喂……喂!你这是什么德行啊!”
涉谷推开晃司专用化装间的门,看见晃司赤裸着上身,除右胳膊外,胸部、左肩都刺眼地打满了绷带,左臂吊在胸前。这副样子让涉谷吃惊地大叫起来。
“我早上去接他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子了。”
小高哭丧着脸,手捂着胃,那副样子好像在说“啊,受不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涉谷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地问:“你到底干了什么啊?怎么全身上下都是伤?”
“没有啊——”
正在化妆的晃司一如既往地冷漠、散淡、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他从刚刚就一直这样啦!”
小高快哭出来了。
“你这副德行,还说没有?”
涉谷脸上的汗珠逐渐变大流了下来。
“你的巡回演唱怎么办?巡回演唱!”
涉谷几乎要吼起来了。
“骨头断个一两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晃司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全国十二个地方哎——!”
听到晃司说骨头断了,再看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涉谷越发觉得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
“喂,一个半月的时间哎!”
“照开啊。”
晃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照……”
像被切去了半截舌头,涉谷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对于这个异于常人的人,他所做的事也是非常人可比。看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也许伤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么严重也说不定。
但是,一向只会让别人受伤的晃司怎么会伤成这样?
涉谷心里充满了好奇的疑问。
这时,舞台监督走过来问:“开场的时间快到了,请问怎么办?”
在场的人都不吭声。
“麻烦照常举行。”
晃司的声音沉稳而平静。
“真的假的!你以为你这样的身体可以撑到一个半小时吗?”
涉谷试图阻止他。
“别小看我!”
晃司眼中闪过一丝冷然的轻蔑。
在众人“你要怎么做?”的注视下,他开始动手解身上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当取下最后一圈纱布时,涉谷看到他左肩膀上青紫到发黑的大块伤痕,不由得头皮一麻,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而晃司却不动声色地让造型师帮他穿好衣服,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现场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所有的人浪都为晃司而涌动,所有的潮声都为晃司而喧腾。
歌迷们拼命挥动着手里的荧光棒,女孩子们拼命尖叫着晃司的名字,激动地热泪盈眶。
在这上万人的会场,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一个人而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因一个人而悸动。
晃司站在舞台上,在灯光强烈的照射下,浑身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在这里,他是上帝的宠儿、撒旦的骄傲,集所有的赞美和诅咒于一身的混血儿。
在这里,他是集完美人生于一身的完美的人。
女人为他的美貌和歌声而倾倒,男人因他的拥有和独占而嫉妒。他是最富有、最骄傲的人。
他满足了吧?他应该满足的吧?
然而,为何他脸上还有如此深重的孤独?为何冷漠如冰的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
他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并没有融入这欢腾的气氛,并没有因歌迷的爱戴而感动。
浓浓的孤独和寂寞隔离了沸腾包围着他,让他听不见任何欢呼,感受不到一丝热情。
在他的耳中,只有泉的话语在回响——担心的、训斥的、兴奋的、愤怒的……
在他的眼中,只有泉的双眸在闪动——那被阳光穿透了泉水般清澈的眼眸。
在他的心里,任何人的笑脸都比不上泉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灿烂笑容——那漂亮的、融化了冷冻的心的笑容。
——好想永远永远,注视你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眸!
——你纯洁的心是如此的单纯,就像被剥光的灵魂般那么无瑕,那么美丽!每次的相逢都只会让我受伤,然而那种伤,却比这身皮肉之伤,更让我的身体四分五裂!但我却忍不住要去见你,连我自己都无法阻止我自己!
——泉!我的泉!
鼓,敲起来了!如同心脏激烈的狂跳!乐声,响起来了!那是血液激情的咆哮——
都市丛林中
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渐渐颓废
被众人厌弃的都市
像被冻结般的狂热也像烧尽般的寂静
你的眼神在叫我的名字
我的弗林天使啊
你那沾满鲜血的羽毛干净的潮水
充满着你渺小的身躯
你出生前的记忆想起来吧
在世界末日看尽黑暗与忧愁
互相爱恋
两个人彼此互相伤害
激情过后
你是野蛮女神
永无止尽的梦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啊
你是我的唯一
即使明天一切都将破碎
但不知何时又将再度重生
不要忘了生命的意义
用血来换荣耀
两人互相纠缠互相憎恨
激情过后
你是野性天使
不能实现的梦想
……
当这首《20**ZETSU—AI》将演唱会的气氛推向高潮时,灯光的闪烁已经无法比拟歌迷泪光的璀璨。散射着激情的晃司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处于虚脱状态。
今晚,晃司得到了比以往更多、更久的掌声。鲜花把后台堆得满满当当。
散场时,站在舞台边的涉谷在即将散尽的人群中发现了芹香。她还坐在前排激动得泪眼婆娑。
“芹香?”
“涉谷大哥!”
芹香急忙擦了擦眼睛应道。
“啊,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呀?”
涉谷高兴地走过去,刚要闲聊几句,忽然想到晃司的伤。脑筋一转,他说:“有点事想要请教你,可以吗?”
他带着芹香来到前厅无人处。
“芹香,晃司的左肩骨折了。”
“呃,左肩骨折?”
芹香的脸“唰”地白了。
昨天,晃司离开时走得很快,令芹香很担心他。
知道第二天有晃司的演唱会,不知他的伤会不会影响到演唱,所以本已买了票的她特意加了不少钱和别人换了前排,为的就是想看看晃司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看到晃司唱得更加激情,动作依然那么有力,芹香的心放下了不少,却没想到他伤得这么厉害。
她不安地将双手握在胸前,陷入担心又不知该怎么办的情绪中。
“那小子不管怎样都瞒着我们,他就是这个脾气。问他受伤的原因,他一句话都不肯说,只说绝对不希望让媒体知道,这样巡回演唱才能继续下去。”
涉谷观察着她的脸色,预感到会从芹香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真实,缓缓地继续说。
“啊……”
芹香的眼里流露出愧疚。她张了张嘴,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你果然知道什么内情吧?”
涉谷追问道。
“他昨天……为了保护我,被卡车撞到了。”
芹香咬了咬红润的嘴唇,最终说出了真相。
“被卡车撞到?”
涉谷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啊——,不对!”芹香纠正道,“正确说来,应该是为了要保护我哥……”
涉谷只觉得心脏被惊得漏跳了一拍,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糟。
——晃司这家伙居然为了泉拓人做到这种地步!这样的感情如果得不到回应,接下去,这小子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不能放着他不管,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稍一思忖,涉谷对芹香说:“你能带我去见见你哥吗?”
(7)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涉谷跟着芹香来到泉打工的D俱乐部,在泉下班之前找到了他。
当泉看见芹香和涉谷在一起时,他不满地看了芹香一眼,转而对涉谷视而不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涉谷有一种被墙挡住的感觉,但既然来了,又岂能空手而归?他脸上挂起轻松的微笑,对闷头做事的泉说:“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拜托能不能抽点时间听我说几句话?”
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着十分的不信任和警觉。
但好奇是人的天性,所以……
“跟我来。”
泉将他们领到了俱乐部的后门外,在这里,涉谷将晃司受伤骨折的事告诉了他。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泉心里“咯噔”一下。涉谷在他脸上明显地看到了担心的表情,刚暗自松了口气,觉得他只要担心晃司就有能让他帮忙的余地,转眼却看到那担心的表情被“多管闲事”的恼怒所代替。
“然后呢?”
泉两手插在裤兜里、微低着眼睛冷冷地问。
涉谷发现他此时的神情居然和晃司那种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冷漠表情如出一辙,不由暗自苦笑。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难道你们想说,要我到他面前跪下道谢?”
看到涉谷不出声,泉又不客气地追问一句。
“哥——!”
芹香被泉不通情理又过分的话惹得又急又羞,不满地叫了一声。
“讲话别那么冲嘛,我又不是来找碴的。”
涉谷不介意地笑了笑,向泉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那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墙很难逾越,泉的固执非一般人可比。但涉谷也不是个能轻言放弃的人。所以,他继续说:“是啊,你的心情我是可以了解的。可是,那小子变了,——自从遇见你之后。”
泉闻言不解地斜了涉谷一眼,没有搭腔。
涉谷没有在意泉的态度,不无感叹地说:“晃司以前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小子。读书也好、运动也好,都是让人佩服得要死的家伙。只是,他是个几乎没有喜怒哀乐的男人,是像冰一样的冷血动物,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一点也不可爱。然而他现在竟然会去舍命救人,负伤办演唱会。会为了配合宣传而工作,早上还爬得起来。会生气,还会笑……”
说到这里,涉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他真诚地说:“关于上次那件事,他也觉得很抱歉,所以……”
“那你告诉他,他如果真觉得抱歉的话,就不要再给我出现!”
冰一样的墙挡住了涉谷的语言。
面对如此顽固又不通人情的人,涉谷觉得自己一贯伶俐的口齿也无从发挥了。
“哥——!”芹香又急又气地叫道,“哥你这个迟钝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个劲儿的责备南条大哥?”
看到妹妹替别人说话,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般的不是滋味。面对芹香的责备,他没办法表达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只能让妹妹难过,所以,他固执地沉默着。
芹香却像吵架般不依不饶地接着说:“南条大哥他……有白眼看过我们吗?那件事又不是南条大哥的责任。”
芹香的话让泉一愣,倔强的眼神开始摇动。
涉谷看到这个契机正要开口,一个服务生开门叫泉回去招呼客人,泉乘机撇下涉谷和芹香朝门内走去。
涉谷急忙喊:“喂,你听我说,晃司之所以负伤还要开演唱会,这么认真在工作,全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为了你啊!”
泉已经拉开了门,听到涉谷的话停住脚。他背对着那两个人站了片刻,低声说:“我很感谢,他舍身救了芹香。不过……”
他回过头,涉谷看到了他拒人千里的目光。
“我不需要这种强迫中奖式的亲切!”
冷硬地丢下这句话,“砰”的一声,泉用力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里面狭小的仓库内,留下涉谷和芹香在外面,任芹香怎么叫他都不开门。
靠在门上,直到妹妹的喊叫停止,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泉心绪烦乱地站在那里,耳边,充斥着晃司的声音——
高烧中的细语、冷漠的挑衅、激情的呐喊!
眼前,是挥之不去的晃司的身影——
越过护网的矫健、飞身扑球的敏捷、抱着肩膀的颤抖!
还有——
那只抚摸自己面颊的大手。
“可恶!”
一拳砸在墙上,泉低声骂道:“这就是所谓的自我防护?”
他想着芹香的话,“……那件事又不是南条大哥的责任!”
的确,被媒体揭出过去不是晃司的错,被拆穿只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泉心里很清楚。只不过,原以为可以不被拆穿就过去了,原以为可以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就过去了……
“那小子,很危险!”
在潜意识中,泉这样感觉到。
十二点,泉在俱乐部下班后来到加油站继续工作。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喧嚣声,暴走族又开始吵闹了。
泉擦着车,听着那嘈杂的声音,忽然想起芹香说过晃司曾经也是暴走族,而且还是个头目。
“哼,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泉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一句。
忙碌一阵后闲下来,泉和一起打工的伙伴来到休息室,打开了电视机。
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好的,这里是福冈OX会馆,南条晃司的巡回演唱,目前刚好进行到一半。要在全国十二个地方巡回,真是不简单呀……”
听到晃司的名字,泉的眼睛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