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司,我好累啊!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好累!
泉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夜里,淅沥的雨声惊扰了泉的梦乡。
在梦中,他又听到晃司雨中的呻吟,看到卡车旁芹香飞起的红伞,还有湿滑的马路上血肉模糊的“晃司”,破碎的落地窗旁,浑身是血的晃司逼向自己的身影……
他被梦魇压住,憋得喘不过气来。
雨声直直浇进血液中,让身体变得冰凉。
“好冷……”
泉呓语着抱紧胸前感觉温暖的东西。半梦半醒中,他觉得身上好重。
睁开眼睛,看见晃司趴在自己身上睡着,这才想起昨晚他还坐在自己身边时,自己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冷气开得有些强,屋里很冷,睡在棉被里的泉都被冻醒了,晃司却光着身子睡得很香。
——这家伙,为什么不去自己的床上睡?屋里这么凉,他就这样睡,还脱光了衣服,不怕感冒吗?
想到这,看着上身一丝不挂的晃司,泉没好气地突起中指关节,朝晃司的头上狠狠敲下去。
“唔——!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突然敲醒的晃司懵懂地惊叫着抬起头来,愣愣怔怔地看着泉。
泉没有吭声,沉着脸将他从自己身上翻下去,套起睡衣下了床。
来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想起残留的梦境,心里烦躁不已。
每次,只要有什么事发生,雨就会像重要角色般如期而至——把那小子捡回来时,为了保护芹香差点被卡车碾过时,“晃司”死的时候,还有……那一夜……也是……
几乎每次都会流血!
今天,雨又这样下着,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泉挥手又将窗帘拉上,闷闷地说:“我讨厌下雨。”
晃司揉着被敲得生疼的脑袋,奇怪地问:“为什么?”
难以明白地解释清楚自己的心境,泉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因为这样就不能踢足球了啊。还用问,白痴!”
他皱着眉头朝厨房走去,一边乒乒乓乓地准备早餐,一边不满地嘀咕道:“全国大赛就快到了,今天的练球就这样泡汤了。”
“哦!”
只在意后半句的晃司眼睛一亮,赶忙问:“那你今天一天都没事喽?”
泉将面包、果酱和咖啡端到桌上,答道:“体育馆空着的话就去做伸展操。”
晃司端起咖啡,看着情绪不佳的泉,有想陪他去散心的冲动,可是,虽然现在是暑假,而且今天他还可以休息不用去工作,却因为上学时的出席日数不够,要一整天都到学校去补习——尽管他的考试成绩都是A。
喝了一口咖啡,想了想,他对泉说:“我不想去补习了,干脆翘课好了。”
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咬一口面包,教训道:“干嘛还这样!你不是个不良艺人吗?上学是为了什么?小心被开除,白痴!”
“这还用说吗?”
晃司放下杯子,嘴角漾起甜蜜的微笑。
“当然是因为有你在。”
他满脸幸福地看着泉,泉却像被咬了似的缩回了目光。
晃司并未注意到泉脸色的变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认真地想了想——
“说的也是,只要有你在,我可不想被学校开除。”
做好了决定,看了看时钟,时间快要到了。晃司三下两下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出门。
看着心情愉快的晃司,泉觉得喉咙被堵住了。嘴里的食物咽不下去,吃下去的东西又在胃里结成了硬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他放下手里的面包,复杂的心情令他眉头紧蹙。
“我对你付出了什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大声质问。
晃司将那副玳瑁眼镜架在鼻梁上,灰蓝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深不可测的光。
“你、的、一、切!”
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我的一切?
泉惶惑地看着晃司,不明白一无所有的自己哪有什么“一切”可以让晃司索求。
晃司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出门而去,泉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和恐惧。
(8)
雨仍在不停地下,却不见有一丝凉意。
空气潮湿而沉闷,让人的所有感觉都变得迟滞而混沌。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补习的学生,个个无精打采。老师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嗡嗡地熬着这难耐的时光。
晃司支着下巴、眼睛呆呆地盯着书本,满脑子想着下课后要去找泉做一些让他快乐的事,他却不知道,此时,一件让泉倍感快乐的事正在发生……
在体育馆做伸展操的泉被教练叫到了办公室。他十分欣喜地告诉泉,如果这次的全国大赛和冬季锦标赛泉能踢出好成绩的话,足球协会会考虑把泉送到意大利去留学。
“意——大——利?”
听着这个熟悉的国家名字,从未想过它会和自己产生瓜葛,泉不相信地问:“您是说……我吗?”
“对啊!”
教练的双手重重地压住他的肩膀,欣慰地说:“这表示你被肯定了!泉,加油啊!依你的实力,可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泉依然是一脸做梦般的表情,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落到自己这个在高中从未拿到过冠军的人的头上。
“可是我……”
“你现在是备受期待,目前只要想着足球的事就好了。”
教练看出了他的疑虑,打断他的话鼓励道。
肯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泉的脸上开朗起来。
“嗯!好!”
他用力点点头。
身体变得像鸟一样地轻盈,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欢腾的活力。
泉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走出办公室,刚一关门,他就飞一般地朝楼下冲去。
抑制不住欢呼的冲动,想要把这个消息传达出去,第一个要告诉的人就是——南条晃司!
“什么?意大利!”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正在收拾书本的晃司震惊地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泉。
“嗯!虽然事情还没完全决定。”
泉兴奋地答道。
从泉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上,晃司找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的心脏被猛地抽紧,脸色瞬间像教室外的雨天一样阴沉。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他开始以不寻常的速度收拾书本文具,那些东西在他手底下发出不满的“乒乒乓乓”声。
沉浸在喜悦之中不能自拔的泉并没有体会到晃司情绪的变化。他自顾喋喋不休地说:“以前也有很多找我参加代表队远征或是推荐入学之类的事情,可是都没有像这次这样让我这么高兴过。这让我觉得原来我是很会踢足球的,真的很欣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所以……”
他略带歉意地看了看晃司——
“虽然你的出现发生了不少事,我想,以结果来看的话也许是不错……的……”
听着泉兴奋地聒噪,晃司忍无可忍地摘下眼镜扔到一边,搂过泉用自己的唇将他的嘴堵起来……
兴奋的鸟儿收拢了翅膀落下来。泉感觉到了晃司的唇像冰一般的冷,他的呼吸在颤抖。
泉的身体顿时一僵,呆立在那里。
晃司慢慢将唇从泉的嘴上挪开,阴郁地看着泉,剔透的眼睛变得灰暗。
“你不抵抗吗?姑息我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闷声说。
泉的眼睛朦胧了,他迷惑不解地望着晃司。
晃司看着泉的眼睛——刚才还是如泉水般的清澈明亮啊!可现在……
他的心底升起一丝懊悔——为什么总是让泉感到不安?
他怜惜地伸出宽大的手,柔软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泉线条柔和的下巴,轻叹一声——
“也许……我是因为看到你软弱的地方,才故意对你温柔的也不一定。”
心里,有一个冰块慢慢凝结。
“……你以为,我会跟你道贺吗?”
“你不替我高兴吗?”
泉带着些许的不满反问道。
“要我为你将离开我而高兴?我不要!”
晃司被泉的态度激怒了。他恼怒地一脚踹翻课桌,桌上的东西稀哩哗啦掉了一地。
“你以为只要喜欢的人过得幸福,就算结果要分离也无所谓?你以为只要彼此心灵相通,就算相隔多远也没关系?什么东西可以保证这样?是彼此信任的自信吗?不要笑死人了!”
他粗暴地拉过泉将他一把按倒在地,瞪着那双迷茫惊惧的眼睛恨声说:“‘如果你真的去爱,就不会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哼!你妈妈说得虽然没错,但是,只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就是两个人绝对没有办法合而为一!所以你不可能了解对方的一切。不管如何互信互爱,两个人不管是头或是身体都还是两个个体。”
他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无奈而痛苦,心里憋满了纷繁的情绪无从发泄。抓着泉的双手越来越紧,身体僵硬得直想撞过去——最好撞得粉身碎骨!
“我不是因为想求回报才去喜欢上你的。然而,占有欲已经严重腐蚀了我的细胞,再也不可能消失。你的一切,我都想要。可是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把你的一切……全部抢尽。而且……”
他粗重地喘息着,无法再说下去。
心脏抽得好痛,浑身的肌肉紧绷得快要痉挛了,快要支撑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你!”
他挣扎着吼道。
“……我要……抱你了喔……”
吼声突然变得无力,他胳膊一软,僵硬的身体倒在泉的身上。
“抱吧!”
不知过了多久,泉柔声说。
“你……”
晃司猛然抬起身来惊疑地看着泉。
他看到泉的脸上一片纯净,眼睛又变得清澈而透明,散发着柔和纯洁的光辉。
“你是在……同情我吗?”
他颤声问。
“同情?”
泉平静地看着晃司——
“我不是同情,但也不是……爱情。只因为……我找不出其他别的方法。”
他苦涩地微微一笑——
“我不想跟你说谎。”
晃司看着泉,剔透的眼睛变成了深海的蓝色,充满了莫测的危险。
他遏制不住地爆发了被侮辱的愤怒。
“因为你无法把心给我,所以就用身体奉献?……你太过分了!单纯到让人觉得残忍!”
外面是这样的闷热,晃司却觉得身体像掉进冰窟一般,血都被冻僵了。
他将原本就躺在地上的泉扯起来,狠狠地撞向地面。
泉痛得叫出声来。
“你会后悔的!……看来你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半途放了你。”
晃司带着几分残忍,冰冷的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他紧压着泉朝那柔润的唇吻下去,泉扭头避开,他就狠狠地咬住了泉的耳垂。
“你……好自私……又粗暴……”
泉痛叫起来。
“没错!所以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晃司抓住泉的头发扭过他的脸。
疼痛让泉无法动弹。
他再一次捉住泉的唇,全身心地吻着。
泉不再躲避,他感觉着——感觉到舌尖划过唇瓣,划开齿间,与自己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那柔软的舌尖轻轻颤动着,探寻着口中每一个隐秘的角落,一直深入到灵魂深处,让自己的心也跟着不停地颤动。
一阵战栗传过全身,泉流下了眼泪。
他不由自主地呻吟着,无法忍受的颤动让他试图挣扎,然而身体却被晃司紧紧压住,只有手指无所依靠地乱抓,指甲与地面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行,手指不要抓地板!你会受伤的……”
晃司抓起泉的手握在手中。
舔舐着泉手上每一个突起的部位,晃司将泉的手指含在嘴中忘情地吮吸着,直到那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因感受到情欲刺激而不知所措的惊慌。
晃司被这处女般的眼神刺激着,伸手拉下泉的短裤,那条丑陋的伤痕又一次突现在他的眼前,他不顾一切地朝伤痕吻下去……
“啊……住手——!”
泉的身体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觉得伤口的疤痕即将被晃司热辣辣的舌尖像刀子般的切开,浑身的血都会向那里涌去,自己将会流血过多而死!
他僵硬地颤抖着,嘴里发出痉挛地呻吟——
“好热……我的伤……好痛……晃……司……呜……啊……”
看着即将窒息的泉,听着那梦魇般的呻吟,晃司的心泡在罪恶的血里无法自拔。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在嘴角处汇集流进了嘴里,带着腥咸的血味。
他猛地一甩头,像一个决心沉沦于罪恶的魔鬼不想得到救赎般地大喊道:“不要!我不放开!”
“……晃……司……”
泉连颤抖的力量都失去了,他衰弱地哀求着。
“我偏不!”
晃司继续吸吮着、舔舐着、啃咬着。
“我要把你用锁锁住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
“……呜……啊、啊……”
泉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不管!就算同情也好,什么都无所谓……”
晃司决然地说。
“……伤口……伤口……绽开了……我快……死了……”
泉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除了感到身体被晃司触摸而体温急剧升高,以及手腕被紧握而痛楚不堪外,什么也没有了……
楔子(2)
她是旧式望族的独生女,从小就像花蝴蝶般美丽。在她之后母亲就再没有生产,于是格外受到父母的溺爱。
十八岁那年,她爱上了姓泉的一个足球选手,那个人没有父母,一边做工、一边踢业余足球,不但贫穷,还无依无靠。
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往来,并试图拆散他们,强迫她和别的男人结婚,但她抛弃了家庭,他舍弃了足球,两人私奔。
半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父亲给孩子取名叫拓人,意思是开拓前程。
拓人从小就表现出对足球的强烈兴趣,刚会走路就成天在草地上和爸爸一起玩足球,玩累了,就趴在爸爸宽宽的背上一起回家,可每次不等到家,他就被摇晃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总是在爸爸温暖的怀抱中,那只大大的手,总是在温柔地抚摸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在他之后,又有了一个妹妹叫芹香,一个弟弟叫优吾。
那时的生活贫穷吗?
拓人不记得。
他只记得自己一天到晚粘着爸爸,尽情地滚动那黑白的皮球,怎么玩都玩不够,怎么滚都滚不厌。
经常,爸爸会突然抱起他——
“我爱你,拓人!来,亲你一个重量级的。”
然后,扎扎的胡须就会刺着他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忍不住嘎嘎地笑起来。
“拓人喜欢足球吗?嗯,你一定会比爸爸更厉害!拓人好乖,爸爸好喜欢你!”
这时,爸爸就会用他的大手揉乱拓人的头发。
那摩挲着他的头的大手……
那充满爱意的抚摸……
那宽厚的胸膛……
那温暖的怀抱……
那一段幸福的时光,像一个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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