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队员欢呼起来,二三年级的队员无奈地站到了他们的对面。正当泉要喊“开始”的时候,忽然发现人群外有一张陌生的面孔看着这边。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寸许长的短发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结实的肌肉连宽松的球衣也掩饰不住。他站在那里,感觉就像一堵坚实的城墙。
“你是新队员吗?”泉好奇地问。
不等那个男生回答,女经理就带着赞叹的口吻抢着说:“咦,教练没对你说吗?他以前在T学园的一军做第二守门员呢!”
“T学园?……就是东京那所连续优胜的高中?”
泉好奇地看着他,影影绰绰想起在医院里教练好像说起过。
“我叫邦秀久也,请多指教。”
男生开口了,冷静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喉音。
泉看着那双同样透着冷静的眼睛,猜测着在那所阵容庞大、甚至拥有五军的足球名校中待过一军的人会有怎样的实力?
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像猎人发现心仪的猎物一样亮起了眼睛,泉的血液开始躁动。
对抗赛开始了,泉在场上来回奔跑,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他的突进。当他晃过几个防守队员后,突然大喊一声“我请假的这一段时间你们到底在练什么?吃我一球吧!”飞起右脚将球射向球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邦秀飞身跃起,稳稳地把球抓在手中。
“好厉害!”
“他竟然接住了泉队长的球!”
“佩服!”
……
周围传出一片惊叹。
泉愣了,这个被人扑住自己射门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想当初,那个人扑住自己的射门时,周围也是发出了这样的惊叹,而如今,那个人却……
黑血上涌,泉的眼前一阵发黑。
“喔——!嘿嘿!好玩好玩……”
泉听到自己嘴里发出了陌生的声音,那样刺耳。他挑衅地脱去外衣,暴喝一声“看我的!”将球一个接一个地向球门飞射过去……
“守得不错嘛!你叫做……邦秀?你有这种实力,怎么从来都没出现在什么大比赛上?真是奇怪!”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已经练得精疲力尽,泉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对邦秀说。
邦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起冷静的眼睛看着泉,回答道:“队长,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我听过你的一些传闻,既然你那么会踢足球,为什么你也没参加过什么大比赛?”
泉没想到邦秀会这样问自己,一时语塞。
邦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继续说:“我是因为之前的学校已经有了第一守门员。虽然明年他毕业之后,我就有可能升上第一守门员,却在此时必须转学,更不幸的是偏偏转到了这所学校。”
泉讶异地看着他,有些不满地问:“什么叫做‘不幸’、‘偏偏’?你……”
“哥——!”
忽然传来的喊声打断了泉,他回过头,看见芹香满脸通红地跑过来。
“我……刚才涉谷大哥打电话来,说你现在在学校,叫我转告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你不用去了,他会负起一切照顾的责任。怎么会这样?哥!”
她攥着拳头,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冲他嚷嚷。
看着妹妹激动的样子,泉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讷讷无语。半晌,他温和地对芹香说:“芹香,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想去看你们。你再等一下,练习马上就结束了。”
“那个……队长,大家早就解散了。”邦秀有些尴尬地提醒道,“我们两个人已经单独练习好久了,你都没注意到吗?而且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啊……”
泉如梦初醒般地看看周围,果然人都不见了!
泉一时愣在那里。往日,在正常的练习结束后,晃司都要陪自己做单独的自我训练,今天,晃司已经不在了,自己却习惯性地……
——那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泉的眼睛一酸,“啊……我踢得……太专心了,所以完全……完全没有注意到。”
慌乱地掩饰着快要流出的眼泪,却没有瞒过邦秀观察细致的眼睛。颤抖的话音正好暴露出泉难以平复的心境。
来到崛尾家,泉将自己要到意大利留学的决定告诉了崛尾先生,崛尾先生听了后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原来如此。你终于还是这么决定了。”
“是!”
泉礼貌地点点头,接着说:“芹香和优吾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了。虽然过去我一直很想把他们接回来一起住,但我现在觉得,若是他们在这里过得比较好的话,那我也不坚持了。”
向崛尾先生微一鞠躬,泉表示了拜托他照顾妹妹和弟弟的意愿。
“哥,你真的这么觉得?”
一向很了解泉的想法的芹香不相信地问。
“可是,若是他们过得不好……”
泉没有理会芹香的问话,脸色一变,严肃地对崛尾先生说:“我必须声明,我现在正在存钱,以后随时都有能力接他们回来!”
面对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崛尾先生沉默着,脸上并未表现出心里的不悦。就在双方都有些尴尬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崛尾太太接起电话,告诉崛尾先生是公司的人在找他,崛尾先生客气地对泉说:“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泉也乘机站起来,“啊……我也告辞了。”
出了大门,送泉的芹香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哥,我不要!我不要你到意大利去!”
她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
面对深深依恋着自己的妹妹,泉心乱如麻。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温和地说:“芹香,我先回去,下次再说好了。”
“不要!”芹香倔强地喊道。
“回家?你要回哪里?你根本就没有家嘛!……南条大哥以后怎么办?”
被说中了要害的泉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来,受伤地看着芹香,颤声问:“你是要我……一辈子……去照顾一个活死人?”
芹香一愣,她没料到一向责任感很强的哥哥会说出这种话,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啪!”
她挥手扇了泉一个耳光,愤怒地吼道:“我不要有你这种哥哥!”
看着妹妹怒冲冲关门而去,把自己扔在门外,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心来,眼睛酸涩不已,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心里,憋得好难受……
(2)
邦秀在便利店买了几包泡面,晃晃悠悠朝家走去,路过学校的球场,忽然发现球门边有一个人影,仔细一看——
“泉队长?这么晚了你还在球场上做什么?”
泉没想到会遇到邦秀。早上从医院出来后,在学校里待了一天,到晚上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在这种窘迫的境况下又遇到邦秀让他觉得很是尴尬。
“没有……只是过来一下……哈哈……你自己还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慌里慌张地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我是去便利店买东西……”
“哈啾!”
泉一个喷嚏打断了邦秀的话。细心的邦秀看出泉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虽然不知道队长为什么会没有地方去,但不能看着他在这秋天的夜里生病吧。
“嗯……我家就在这附近,要不要过来坐坐?我爸出差了,没有人在家,就我一个人。”他试探地征询道。
听他这么一说,泉想到反正自己今晚无处可去,于是点点头,跟着邦秀朝那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楼走去。
进到楼里,泉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里好堵。
来到二楼的一扇门前,邦秀打开门对他说:“刚搬家还没收拾好,不好意思,请进!”
“你……住……这一户?”
泉像遭到雷劈般地愣在门前。
“嗯!”邦秀答应着进了屋,“听说以前南条晃司住过这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不!他已经死了!”泉像抢着似的大声说。
“队长?”
邦秀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大声地打断自己的话。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泉强笑一声,事不关己地说:“那小子……已经死了。”
——对!已经死了!
尽量装作从容地进到屋里,泉环视着这个和晃司一起同住过的地方,除了新搬来的少量家具和一些用品散乱地堆放着外,其它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空气中仍然残留着熟悉的气味,仍然能闻到晃司经常抽的烟的味道,还有那淡淡的香味。
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心里有如针刺般的疼痛,眼睛好困、好酸,却不想哭……
“要不要吃泡面?”邦秀问。
“我家只有父子两人,没有人做饭,只好请你忍耐一下了。”
他说着来到厨房,从乱丢着的一堆锅盆碗筷中提起一只锅,在水龙头下简单地冲洗一番就放在炉盘上。
泉回过神来,看见以往被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开放式厨房已经一片狼藉。灶台上和洗碗池中堆满了用过的碗筷,地上满是泡面和其它各种速食品的包装袋。走进厨房,一股馊味差点让泉吐起来。
——啧,这一堆垃圾!又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他一皱眉,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邦秀惊讶地看着他利落有序的动作,心中暗暗称奇,不一会儿,厨房又恢复了原来干净整洁的模样。
“每天吃这种东西,亏你还能长成那种大个子,吃多了会死人的。”泉一边洗手一边说。
“我家只有父子俩嘛!”邦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
“等一下,我来做点菜好了。”
泉说着就去冰箱里搜罗能做菜的东西。
因为事出突然,涉谷只是把晃司和泉的衣物用品搬走了,米面油和以前买的成品菜料还都在。
焖一锅米饭,将现成的咖喱饭菜料在锅中重新加工,炒一份鸡蛋,冲两杯果汁,一顿还算说得过去的晚餐就摆上桌了。
“哇——!好厉害!太让我感动了!”
邦秀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一边赞叹,一边不停地往嘴里扒饭,好像已经饿了很久似的。
泉仿佛看见了晃司第一次吃自己做的菜时的模样,心中顿时被酸涩塞满。
用力闭了闭眼睛,驱走那熟悉的影像,他坐下来故作满不在乎地说:“这种小菜算什么!”
两人正吃着,邦秀忽然说:“啊,对了,今天亚洲杯日本队赢了,你知道吗?我录下来了。”
“啊,真的?我要看!”
泉做作地配合着邦秀。
邦秀放上录像带,两人一边继续吃饭,一边看录象。
“进攻啊……就是这样……笨蛋……漂亮……射得好……”
全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在录像上,泉夸张地比划着、叫喊着,却没有注意到邦秀正在用冷静的目光观察着他。
“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和传闻完全不一样。”
录象看完后,邦秀对他说。
“啊?”
泉不解地用目光询问。
邦秀接着说:“你笑得很开朗,讲话很随和,而且会做饭,还会开玩笑,和我所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哦,我刚才……笑了吗?”
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邦秀笑了一下,说:“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就住下来好了,队长。”
“哦,可是方便吗?”
“不过你要帮我做早餐哦。”
“那倒没问题。不好意思。”
……
因为房间没有收拾好的缘故,两人就在客厅的地板上拉开了铺。
熄了灯,泉躺在那里,感到疲累不已。打从进到这所房子,自己就像演戏般地兴奋着。心里明明知道,自己的个性并没有这么随和,但是,只要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的吃饭不就可以了吗?当自己热衷于足球的时候,不是可以把什么都忘掉的吗?
——那小子,已经死了!
泉再次这样暗示自己。
——本来就是!
——单方面地去喜欢上别人,还把自己身心的痛苦加诸在对方身上,这种强迫式的爱情真的会叫人窒息。
——什么“我爱你”、什么“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那种瞎话!晃司,就算是你……已经死了,我在这所房子里……一样可以……笑得出来……
泪水沁出眼角,滴入悲苦的心中,渗入无法安睡的梦境……
“……呜……啊……啊……呜……呜……”
夜半,邦秀被一阵紊乱的呻吟惊醒,睁眼一瞧,发现泉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想来他肯定是在做恶梦,于是伸手推了推泉叫道:“队长?泉队长!”
“……不……啊……晃……司……不要……不……晃……不要……晃司……”
邦秀的碰触不仅没有叫醒泉,反而让泉缩得更紧,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束缚住似的无法伸展,瑟瑟地抖着。
震惊地看着叫不醒的泉,联想到泉在球场上的表现——他和南条晃司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邦秀猜疑着。
今夜,只有黑暗孤独地包围着晃司,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让他窒息。
身边,那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气息不见了。
——泉,你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吗?
——我要醒来!我要去找泉!拜托,让我醒来吧!
——这不安的感觉是什么?泉,你又在做梦了吗?又在做被强抱的恶梦了吗?
——不要怕!没关系!我马上就到你那里去!
——天啊,快让我醒来吧!泉,他又在哭了!
“哔——,哔——”
病房里,脑电监测仪上那条一直持续的直线突然在黑暗中出现有节律的波折,一下又一下清晰地跳跃着。
“泉……泉……泉——”
黑暗中传来晃司微弱的呼唤。
泪水不断从眼角渗出,打湿了鬓边的柔发,继而洇湿了枕头……
(3)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不错,阳光早早地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带着秋日特有的金黄。
当早餐摆上桌,邦秀高兴地搓搓手,“自从老妈不在之后,我就没有在早餐吃过白饭和味噌汤了。”
“不在?”
泉将筷子递给邦秀,疑惑地问。
邦秀解释道:“我爸妈在三年前离婚了,从此以后,我和老爸两人只好过着脏乱的生活。”
泉的脸色变了,眼前浮现出晃司孤独一人的身影。
“我实在是个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说老实话,我从离开家后就再没吃过这样可口的饭菜了,工作又很忙,我也不会打扫,所以……”
晃司的话在耳边响起,让泉后悔问了多余的话。
“对不起……”
他咬了咬牙,低声说。
“你不用在意。”
邦秀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呼噜呼噜地喝起了汤。
泉心不在焉地咬着筷子,犹豫了半晌,讷讷地说:“请问……我昨夜……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
邦秀正要去夹菜的筷子不易察觉地停了一下……
“没有啊。我只要睡着了,就吵不醒的。”他不慌不忙地说。
“这样啊!”
泉暗自松了口气,刚端起碗来,就听到一阵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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