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我只要睡着了,就吵不醒的。”他不慌不忙地说。
“这样啊!”
泉暗自松了口气,刚端起碗来,就听到一阵门铃声。
“谁啊?一大早就来按门铃!”
邦秀放下饭碗,嘀咕一句,起身打开了门。
“呀嗬——!你起床了啊,久也!”
随着脆甜的女声,跳进来一个娇巧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惹眼的豹纹超短紧身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的雪白脖颈上带着一串彩色的大珠子串成的项链,染成银灰色的头发长可及腰,耳朵上也吊着长长的、闪闪发光的饰物,脚底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她像一只彩色的兔子在那里蹦蹦跳跳,给这间洒满阳光的的屋子又带来了一缕清新的空气。
“爱里!”邦秀吃惊地叫道,“干嘛?早上七点就一身茱莉安娜式的舞台装。”
叫作爱里的女孩子继续蹦跳着,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说:“我从昨晚一直玩到今天早上嘛,所以就顺便来找你喽!”
“顺便是什么意思啊!”邦秀不满地说,“你不用上学吗?”
“放考试假嘛,所以我们整个礼拜都可以住在一起哟!”
她无所顾忌地蹦跳着,随心所欲地说着想说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爱里……”
对于女孩的无所顾忌,邦秀无可奈何地向她投以嗔怪的目光。
泉静静地站在旁边,从她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就闻到了那种让他心脏过敏的香味,不由皱起了眉头,打量着这个一进来就很抢眼的女孩。
他发现,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嘴唇红润自不必说,那一双闪着水灵灵的光的大眼睛尤其动人,左眼角下一颗滚圆饱满的泪痣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娇媚,如果不是这一身过于花哨的打扮,如果能穿得素雅一点,泉相信那会更加突出她自身的美丽。听她刚才的话,泉猜想她大概没有爸爸吧,否则怎么可能夜不归宿?正想着,突然听到“咦?”的一声,爱里跳到泉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哇——!”地惊叫一声,“这不是报纸上那个和晃司在一起的A少年吗?”
“啊……”
泉浑身一震,瞪着爱里愣住了。而爱里并未注意到泉大变的脸色,兴奋地连声问道:“你就是失踪事件的那个主角,对吧?晃司最近怎么样?还没醒来吗?他不会死吧?你们是朋友吧?让我见晃司好吗?”
“爱里,住嘴!”邦秀急忙小声制止。
然而兴奋过头的爱里没有一点要住嘴的意思,她又跳到邦秀面前抱怨道:“久也,你干嘛不告诉我你认识他?”
“笨蛋!叫你住嘴!你在胡说什么啊!”邦秀急得不由提高了嗓音。
泉看着那故意染成和晃司一个发色的长发,在爱理活泼娇俏的面容衬托下是那样的刺眼,听着那一句句无意伤害自己的话,已经被克制的负疚感油然而生,那刺鼻的香味真的要让他吐出来了,他忍无可忍地夺门而出……
下午练习开始前,邦秀来到球队更衣室,对正在换鞋的泉抱歉地说:“对不起,她只是盲目的追星族……”
“你也看过报纸上登的新闻吗?”泉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不……”邦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只是听说南条晃司也曾念过我们学校。”
泉没有接话。
邦秀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泉队长,你觉得爱里的头发很长吧?”
泉不解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
“那都是因为,南条晃司喜欢长头发的女孩。”
邦秀没有在意那冷淡的目光。
“她之所以会穿那种贴身的紧身衣、涂红色指甲油、擦甜腻的香水,也都是因为南条晃司喜欢那样的女孩。”
他苦笑一声。
“自己的男朋友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当她知道地点是这里之后,反而高兴极了,还催我快点搬来。她满脑子都只有晃司、晃司、晃司!哼!”
似乎自己的话点燃了心中的妒火,邦秀在说“晃司”时有点咬牙切齿,然而一贯冷静的他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在一瞬间又将心态调整过来。
无奈地挠挠头,邦秀解嘲地笑笑。
“没办法。追星族都是这个样子,我早就被摆到第二位了,但我又离不开她。”
他叹了口气,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喜欢着遥不可及的男人,即使哭着、叫着、祈祷着,也让对方喜欢上自己,这种女孩子到处都是。她们爱着这个男人,可以一直为他而哭泣。可是随着时光流逝,这一切也一定……只会成为回忆吧。”
听完了邦秀为女友的辩护,泉没有吭声,系好鞋带自顾朝球场走去。
——晃司才不会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女孩子!
心里,不知为何这样替晃司辩解。
(4)
练习结束后,没有心情再做自我训练的泉来到涉谷综合医院。既然已经决定要丢弃晃司了,那么以后也就没必要再到这里来,行李也该拿走了。
他向晃司的病房走去,一路低头想着心事,不留神撞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身上,书包掉在地上。
“抱歉!”
一个恍然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泉浑身一震,惊讶地抬起头来,忽然冲上去揪住那个人的衣襟大叫道:“晃……晃司?!晃司你这混帐!”
“你是……”
那人的眼睛透过镜片露出疑惑的目光,像根本不认识泉一样地看着他。
泉被那疑惑的目光激怒了,他抡起拳头,一拳揍在那人的脸上,只听“啪啦”一声,眼镜掉在地上,镜片摔碎了,那人也随着泉的打击倒在地上。
“混帐!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泉火大地骂着,再次扑上去将那人揪住——
“你还想装蒜?让我帮你想起来!”
他又抡起了拳头。
“泉!他不是晃司!”
传来一声涉谷的急喊,泉及时收住了拳头,定睛一看,发现这个身材和长相像极了晃司的人果然不是本尊,暗自一惊,他松开了手。
“冷静点!”涉谷赶过来对泉说,“他是南条家的长男。”
泉闻言尴尬地向后退去,看到那个人的嘴角已经流血了。
“好久不见了,广濑先生!”
涉谷彬彬有礼地向那个叫广濑的人微鞠一躬,转而,他不无讽刺地说:“真是迟来的探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是你啊。”
南条广濑认出了涉谷。
他站起来,从容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捡起破碎的眼镜,掏出镜盒将眼镜放好,慢悠悠地说:“是去澳洲留学的妹妹放假回来,缠着我带她来的,否则我根本不会来,因为晃司和南条家原本就没有关系,虽然记者跑到公司来对我们造成困扰……”
他有意刹住了话,涉谷很明白他的意思,依旧彬彬有礼地说:“我会转告他们的。”
在涉谷和广濑说话的时候,泉站在那里仔细看着这个叫做南条广濑的人,他留着很绅士的短发,发色和晃司的非常接近,有着和晃司几乎一样高大的身材和极其相似的容貌,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一座稳健的高山,那么晃司就是充满灵秀气息的山峰;这个人的眼睛像一泓莫测的深潭,晃司的眼睛像一池冬季的湖水;这个人的声音冷漠得像看不见底的深井,晃司的声音总是透着慵懒的温柔。他们是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且看上去他的年龄要比晃司大得多,有三十二三岁的样子。自己对晃司可以说是十分熟悉了,可为什么会看错人呢?
泉为自己的错判而感到奇怪。
广濑将目光转向泉,很仔细地审视了他一番,刚要说什么,一个柔柔的叫声打断了他。
“广濑哥!”
“抚子!”
随着广濑的回应,一个十五六岁、有着一头油黑长发的漂亮女孩走了过来。
她上穿一件浅色细软的羊绒薄衫,半高领子衬出的细长脖颈上,戴着一串精雅的珍珠项链,下着一条深色修身格子长裙,配以一双半高的软皮小靴,整个打扮完全是一派英式贵族的装扮——古典而优雅。
她走过来,小鹿般毛茸茸的眼睛看着广濑,柔声细气地问:“你怎么流血了?”
“我没事。你看过他了吗?”
广濑的声音变得柔和,看得出他对这个妹妹非常疼爱。
抚子被他这么一问,眼中顿时泪光滢滢。她微蹙起好看的眉毛抽泣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晃司哥也是……太过分了!他以前还答应要娶我做新娘的,自己却……”
她说着哭着,越来越伤心。
广濑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八百年前的事情,还提它干嘛。走吧!”
抚子顺从地依偎在他身边。
“我们告辞了。”
广濑对涉谷点点头,正要带抚子离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啊……对了,你是那位泉吧?”他看着泉,眼中闪过一道阴冷、揶揄的光,“我长得有那么像晃司吗?”
泉觉得那道目光像恶心冰冷的黏液包裹着自己,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抗拒着,凛然的眼神直视着广濑,肯定地回答:“不,你们完全不像!刚才失礼了。”
“你给我记住!”
广濑留下了一句似是威胁又过于平淡的话,带着抚子转身离去。
“那小子原来有兄弟姐妹。”
泉看着兄妹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嗯。”涉谷不无悲哀地应道,“他还有一个二哥叫秋人。大家的母亲都不同。广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秋人的母亲在晃司到了南条家以后离家出走了,现在南条家的女主人是抚子的母亲。晃司……”
涉谷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因为他已经被南条家赶出门了,所以没人来看他——包括父亲。”
来看晃司、一直跟在涉谷身边的芹香眼圈红了,不无感慨地说:“难怪南条大哥总是一个人。我就觉得他好象有什么秘密。”
泉的心被刺痛着,一股莫名的凄凉袭上心来——这样的家人,有,还不如无吧!
“对了……”涉谷欣慰地看着泉,“泉,你也是来看他的吗?”
“我只是来拿行李,以及……向他永别而已。”泉冷冰冰地说。
“你想杀死晃司吗?”涉谷震惊地吼道。
“杀死?”泉悲哀的眼中掠过一丝冷嘲,“我干嘛杀他?”
他撂下涉谷朝病房走去。
“哥!”
芹香急喊一声,泉在晃司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昨天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她忐忑地对泉说,“你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其实很替你高兴,也很赞成。可是……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嗯……”泉回过头,凄凉的眼里闪着点点的泪光,“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好象怕芹香再说什么,他迅速打开病房的门,又迅速反身将门锁上,并不理会门外芹香的叫喊。
努力平息着起伏的情绪,尽量让心变得冷酷而麻木。
“说的也是,你有家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我对你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他靠在门上,对不远处那昏睡的面庞喃喃地说。
看着那张昏睡的脸,越看越觉得那就是一张死人的脸——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毅然走到床前,放浪地伸手玩弄着花瓶中那束白色的玫瑰,从中抽出一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泉爽快地对晃司说:“我决定去意大利了,以后我不会来了!”
花朵被他干脆地狠狠一捏,花梗掉在地上。
“晃司,你很想被我杀死吗?”
把花瓣洒脱地丢向晃司,看着花瓣送葬般地悠悠飘落在晃司苍白俊美的脸上,一声冷笑在胸中响起。
“呵呵……开什么玩笑!”他拍着胸膛大声质问那个醒不来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去做一个杀人犯?你想死的话,就自己去死好了!只要你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要造成我的困扰就好!我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一颗冰冷的泪珠悄悄挂在脸上,胸膛不由自主地猛烈起伏着,麻痹“嗡嗡”地从指尖传来,顺着血管渐渐漫延,大脑晕眩,浑身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泉努力吸气,压制住颤抖的呼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神经质地说:“将来我死了,倒是可以和你埋在一起,这一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答应的。既然是我捡你回来的,我就有资格丢弃你!”
他动手解开制服的纽扣,脱下后随手丢在地上,一把扯开衬衣的衣襟,露出褐色的火热胸膛。
“我让你抱我……最后一次!”
纽扣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俚”声,他的声音像在寒风中一样瑟瑟地抖着。
坐在床边拉起晃司还插着输液管的手,把它印上自己的胸膛,泉如梦般的诉说道:“我总是……梦到你!每天、每晚……我都梦见你抱着我!那种感觉好真实!我好象真的感觉到你炽热的肌肤摩擦着我!包括你那带有女人香味的身体,你吐在我耳边的气息,还有低声反复的‘我爱你’!你总是不停地——侵犯我!”
委屈像山洪般涌来,他气恨地将晃司的手猛地甩出去,液体瓶碰撞到支架上发出“哐啷”的响声。
晃司的手无力地耷拉在床边,毫无知觉地垂落着。
面对躺在床上喊不醒叫不起的温热躯体,泉已经彻底绝望。想想晃司在梦中对自己说过的话,绝望更将他逼向崩溃的边缘。
——是他!是晃司不好!
——他是骗子!是他骗了我!
潜意识中的自我在拼命挣扎,泉紧攥着拳头,大声控诉道:“说什么……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你害我这么痛苦,这叫作让我幸福吗?你只要自己满足就好,对方再难过也无所谓吗?你喜欢上别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
像一个拒绝承认自己有罪的人堂而皇之地宣告了自己无罪的理由并将犯罪的根源推给了别人一样,泉似乎一下子轻松了。正当他扭头要走的时候,突然,手腕被紧紧抓住。
那只抓住他的手上没有一丝力道,却传达着不肯放松的意志。
泉的寒毛悚然炸起,耳边传来一声凄然的低语:“不……是……”
(5)
那声音颤颤抖抖、戚戚惨惨切切,像从地狱深处飘来的一般。
他惊恐地慢慢回过头,看见那张惨白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一双灰蓝的眼睛渐渐睁开,流露着落入地狱前无望的挣扎。
“不……要!不……要走……走!我……绝……没有……骗……你!……我没有骗你!”
没有血色的嘴唇在哀哀地呼唤,那具沉睡已久的躯体缓慢地挣扎着,正努力向泉伸出另一只手……
“……啊……哇……啊啊——”
泉被这过于诡异的景象惊得毛骨悚然。他惊恐地大叫着向后退去,试图逃离这个房间,却不料并未挣脱那只无力的手,反而将晃司从床上拉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哐啷!”
“啪!”
输液用的支架被拉倒,液体瓶被打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响声。
“泉!”
“哥——!”
门外传来涉谷和芹香焦急的叫喊,门锁被剧烈地扭动着,不一会儿,破门而入的涉谷和芹香看到了令人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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