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濑身体一震,握刀的手垂下了,身体失力地靠在晃司的身上。恰在此时——
“广濑,门口停了一辆车号是品川的……。广……濑……”
悠然走过来的秋人看见像是拥抱在一起的哥哥和弟弟,不由吃惊地大叫起来。
“别大叫,秋人!”
广濑急促地厉声阻止。转而,他低声对晃司说:“怎么,你不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吗?”
“要杀人很简单。”晃司的声音冷漠而平静,“问题在于对象。你一定已经做好了布局,一旦你死了,大家都会怀疑是我杀的。而且,你一定已经设计好了让我坐一辈子牢的圈套。”
有水滴到地上的声音……
“你伤了我也一样要到监护所的。”
“我不怕。”晃司神色淡然,“因为你不会公开这件事的。‘条统的社长被前歌手的弟弟刺伤’,这种脸你丢不起。”
“原来如此。”广濑的呼吸有些紊乱,“所以你才故意避开致命之处?然后呢?”他颤抖着冷笑道,“这样子……就好了?那孩子的身体……也真廉价。”
晃司眉头一动,向后退一步离开了广濑靠着自己的身体,同时松开了攥着的右手。
一把刀赫然插在广濑的腹部,刀身已经全部刺入广濑的体内,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最好不要把刀拔出来。”晃司残忍地微笑着,“你年纪大了,可能会因出血过多而死,那就没意思了。我现在也后悔怎么不让你更痛苦。”
“广濑!广濑!”
广濑摇晃着朝后倒去。终于看清是怎么回事的秋人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看着伤口丝丝缕缕涌出的鲜血不知所措地大叫,这时,晃司捡起了广濑掉在地上的“无铭”。
“别叫!”
广濑虚弱地阻止住秋人的叫喊。
看到晃司捡起了长刀,秋人又急又气又怕,他不顾广濑的阻止大叫一声“晃司,你这畜生!可恶……”冲到父亲的牌位前拿起那把宗主世袭的“御神”刀,“唰”地抽出来对着晃司。
“自从你这混蛋来了之后,我们家就没有宁日。你这只疯狗!”他红着眼睛哭喊,“在你来之前,我们家一直都很和平,我们都很幸福。可是你来了之后,一切都乱了!”哭喊变成了不成声的抽泣,“因为你来了,我母亲才离开家的,父亲也变得眼中只有你。就连广濑也是……。我心里的痛苦,你是不会了解的。”
晃司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看小丑般地冷眼看着他。秋人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饶不了你!你把广濑伤成这样!我杀了你!”
“住手!”
就在他正要向晃司冲过去的时候,广濑挣扎着伸出一只粘满鲜血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怀中。
“为……为什么?”秋人嘶吼着。
广濑喘息着说:“你是我费心栽培大的,为了那种人而染上污点值得吗?”他抚摸着秋人的脸,“你是南条家的次男!”语声中满是疼爱之意。
看着惺惺相惜的兄弟俩,晃司脸上犹如冬季湖水般的平静。他摘下左手的手套,漫声说:“我,只不过是被带去某个地方,做了人家要我做的事情而已。”
他将手套丢在地上,带着一丝怨毒轻咬着牙,“只要一失败,大人马上就变得歇斯底里,用莫名其妙的话怒斥我,那是令人不愉快的音波。只要做得完美,就可以不用感受那种不愉快,所以我才乖乖做那些事,总比被骂好吧。”
广濑挣扎着推开怀中的秋人,冷笑着对晃司说:“第一次听你这么讲。原来你也有这种‘原因’啊!”
没有理会广濑的讥讽,晃司淡然道:“我是武道狂的父亲在情迷之下所播的种,你们也一样吧!所以你们向我抱怨也没意义。他大概是觉得多生几个儿子,总有一个成材吧?但结果……”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没有一个人成材!”
“广濑先生,发……发生了什么事?”
仓内大叫着从不远处朝这边跑来。
“你不要过来!”广濑阻止道,“也不要大叫!”
“可是你流血了!”
“安静!”
仓内站住了,紧张地看着这边。空气就这样凝固着,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和语言,只有血滴到地上的声音还在滴答滴答地响着。
不知僵持了多久,那三人听到晃司安静地低声说:“虽然我没有拜托他生下我,但我也会觉得对他有点亏欠。无论我姓什么,只要我在同一年被生在这附近,我就满意了。”
他的唇边绽开暖人的笑意。抬起头,满足地朗声说:“没错!我现在很庆幸能出生在这世上,而且非出生不可!一定要出生!为了与他相遇,为了从此以后和他共同生活下去!”
“爱的告白你跟他本人说就好了。”广濑无趣地一笑,“不过反正他也几乎完全不相信你。”
晃司看着他,眼神中有一点悲悯、有一点嘲讽,他可怜眼前的这个人。
“你做这件事的效果非常成功。”他理解地点点头,“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上,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事吧,因为你的创伤最重。可是……”他决然地点点头,“就让一切恩怨到此为止吧。我没有闲工夫和你们杀来杀去,也不想和你们有所牵扯。”
晃司的眼神和话语还有伤口的疼痛让广濑冷汗涔涔,虚伪的自尊让他强打着精神说:“没有比一头热的单恋更叫人难堪的事了。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做绝,让他永远站不起来吗?”
“因为这件事只有我做得到!”
不等广濑的话音落地,晃司就掷地有声地说。广濑一愣,思维的秩序被打乱,想说的话已经被晃司堵了回去,只好讪笑着说:“你倒是……还蛮有自信的嘛……”
“他比我的命更重要!”晃司又一次强悍地打断他,“可是现在,我自己的命也很重要!因为这是和他共同生活的命!是守护他的命!失去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将“无铭”横在胸前,“能杀掉他的,只有我一个!能杀掉我的,也只有他!”
他将左手戴着的戒指放在唇边,像告别最心爱的人一样留恋地亲吻着,一字一句决然地说:“所以,就让我们互不相欠吧!广濑!秋人!”
看着晃司举起了刀,不知他要干什么的秋人提着“御神”紧张地护在广濑身前。但晃司并没有做任何动作,他只是凝视着那枚在月光下闪着璀璨星芒的漂亮指环,喃喃地说:“泉,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生气?”
唇边绽开一丝璨然的微笑,“我马上就回去!请你不要说……我是骗子!”
(3)
刀光一闪,喷溅而出的鲜血沾染在广濑和秋人的脸上、身上,洒落在洁净的榻榻米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像被施了魔法般地定在那里。
地上,有一只被齐腕斩断的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它的星芒已经被污浊的血所遮掩,失去了所有的光华。
“拿它去装饰神坛吧!”
“无铭”铿然落地,晃司捂着鲜血淋漓的断臂,带着残忍而快意的微笑看着那两个被惊呆了的人。
饶是广濑一向料事如神,也没想到晃司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震惊之余,他不无遗憾地说:“你真是爱他爱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样一来,就再也无法提剑了!你这么做……以为这样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吗?”
“没错!”
晃司的呼吸随着血液不断地流出变得急促,他强忍着已经开始紊乱的心跳,带着些许的笑意淡淡地说:“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就算你不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因为我是……笨蛋呀!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你这样只会更加束缚那孩子的心而已。真无聊!”广濑的口气空空洞洞。
“……是啊,说的也是……”晃司叹息一声,“好累啊!”
广濑沉默了。兄弟俩就这样无言相对,直到晃司的身形晃动起来,广濑才像如梦初醒似的果断地说:“仓内,联络尾浦医生,拜托他马上进行紧急手术,记得恳请他保密,拜托他就一切都没问题了。去把车子开来载晃司出去,小心一点,不要被外人发现。”
仓内答应一声迅速走开,广濑又对秋人吩咐道:“秋人,你去叫德永过来,把这间房子收拾干净,不准让其他人知道,包括你嫂子。”
“啊?”
秋人意外地看着广濑,在他心里,恨不得晃司去死!晃司自作自受,不要管他不就好了吗?
“快去!”广濑厉声催促道。
“哦……”
秋人不情愿地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松开扶着广濑的手,离开了。
晃司看着广濑,嘴角闪过一丝无所谓的轻笑……
——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晃司离开广濑的房间,踉踉跄跄地向大门口走去,身后,黑暗的血迹顺着他歪扭的脚步延伸。
——是想得到幸福吗?
他有些茫然……
——然而究竟怎样才能得到幸福?
“这是个人的思想问题吧,不能一概而论。”涉谷曾经如是说,“对世间一般人来说,想得到幸福,就必须过积极的生活。要战胜自己,使自己更坚强。不要怕逆境,要迎向它,用自己的手去掌握幸福。这些都是当然的吧!”
——哼!一大串的话,是咒语吗?
“虽然想得到幸福,但实际努力之后,有人得到了幸福,也有人得不到。即使是旁人看来衣食无缺、拥有一切的人,他的心情也有可能会陷入不幸而逃脱无门。”
——是吗?努力后也不一定会幸福吗?
“我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某种生活而得到自己的幸福。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也没有一定的标准。本来嘛,人的类型实在太多了。”
——哈哈,涉谷,你还真会说。
“我想做什么事?我的所求为何?基本上,从前总是在追求这两件事情之中,得到理想的人生。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努力、勇气和希望而达成。往往在努力追求幸福之后,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幸的。虽然我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但有时候,无论我怎样努力、无论我如何需索,就算我多么积极地为自己而战,事情还是不能成功。也许人不能凭藉自己的想法,去判断凡事都是可行的。所以,所谓‘得到幸福的方法’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的吧?”
——可是,自从我认识泉后,人生就是幸福的。在那之前,我并没有“想得到幸福”的任何想法,但我自然而然地就幸福了。
身体因失血而感到彻骨的冷。视线开始模糊,所有的景物在眼前变成了黑色和白色的块,快看不清了……
——这个幸福是泉给我的,我希望泉和我在一起时,也是幸福的,起码我正朝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黑色也消失了,眼前就剩下白色、白色……还是白色……
“晃司,笑一个!”
白色中幻化出泉的脸,那么清晰。他笑着,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周围开满了金灿灿的向日葵,天空明净高远,夏日的暖风拂动他额前散碎的发,轻轻飞扬。
“真是傻瓜!”
他的声音好温柔。
“不要一天到晚哭嘛!”他向晃司伸出手,“你还有我在啊!”
——我好高兴!我好高兴!泉,终于肯笑了!
晃司扑向那双伸向自己的手,终于……又可以触摸到泉了!这充满阳光味道的身体,就算是被自己污黑的血所沾染……也是干净的!
——我想……要忘记……你给的温存……
晃司哭泣着倒下……
——我爱你!无论说百亿次也好,千亿次也罢,我都要抱着你、吻着你,永远不放手!
他的右手松开鲜血淋漓的断臂伸向前方,用尽全力张开五指,抓!
——我要你立刻到我身旁,永远陪着我!现在立刻……到这里来!永远不再……离开我!
他缓慢地蠕动……
——我爱你!除了你以外我别无所有!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管几次,不管多少次,我重复着,不断叫喊“我爱你!我爱你……”,所以,不要舍弃我,不要逃避我!请凝视着我!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这样我就满足了!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爱你!其他人全不值一顾!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依藉!我想看到自己的身影反映在你的瞳孔中!不知说了多少次“我想要你”的话语,不断地、不断地疯狂大叫着!热切的渴求,仿佛要燃烧一般,将一切都夺走,就算腐朽也不在意!
他不再动了……
——我爱你!我想将这种温暖——全部忘记!若不知道这种感觉,可能……就不会让我……如此痛苦了吧……
他倒在雪地里……昏死过去……
(4)
“嘟……”
电话铃声在夜半的寂静中响的格外绵长,一声又一声……
“嗯——”
泉轻哼着睁开眼,茫然的目光呆滞地停在眼前黑暗混沌的空间中,意识并没有与大脑同步醒来,仿佛还沉浸在那昏迷般的沉睡里。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铃声在他耳中仿佛响自天外,那么遥远而模糊,一声又一声地催促……
慢慢放松在梦中蜷缩到酸痛的筋骨,他撑起身体,刚一动,一阵几欲令人仰头大叫的疼痛让他一软倒在床上。
下意识握紧攥在手里的东西,泉咬咬牙再次强撑起来,茫然的眼神借着窗外映入的月光扫过床头柜,看见了上面放着的烟和打火机,还有半杯水、药片、绷带和剪刀。
心神还在恍惚。
套上睡衣,他蹒跚着走到门前。
打开卧室的门,电话铃声骤然清晰,响的让人耳根发疼。
客厅里空荡荡的。
泉过去拿起话筒,里面立刻传来涉谷不满的声音,“喂喂,你们在家嘛!这么慢才来接,我担心死了!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们这两天怎么样?”
——这两天?
泉一怔,没有吭声。
“喂,你是泉还是晃司?”没有听见声音的涉谷纳闷地问。
泉还是没有吭声。
“喂、喂、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涉谷又一叠声地问,语声中有点担心。
“涉谷……”泉终于开口了,“今天是几号?”
“啊?天啊!”涉谷大叫起来,“现在是二十六号的晚上零点二十分!”
——二十六号?
泉又一怔,微蹙起了眉头。
“你们连日期都搞不清楚了啊!告诉晃司,叫他不要太离谱了!不难为情吗?”
电话里传来涉谷不满地抱怨,泉再一次沉默。
也许涉谷觉察到说这话选错了对象,就接着问:“晃司呢?”
“晃司?”
短路的思维一下子清晰起来,泉想起了二十四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从那天之后,才过了这么点时间。
他真希望自己能一直睡去,醒来时,那个日子已经变得非常遥远,记忆不再清晰。
举起手,看清了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暗夜中,银灰的发丝仍闪着丝缎的光华。
心里“咯噔”一下……
——晃司呢?他去了哪里?
“泉?”
听不到声音的涉谷纳罕地又叫一声。
“喔,他还在睡。”泉看着手里的头发漫应一声。
“是吗?”
已经觉得不对劲的涉谷疑心地问,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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