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圣诞节的超人气商品,现在已经缺货了。您能提早订购,是明智的抉择。我现在就帮您包起来。”
经验老到的店员窥察着泉的脸色,不失时机地施展商家惯用的逢迎手段。
“啊……不用包了,也不用盒子,这样好。”
泉一把握住项链,像怕一松手,项链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店员一愣,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泉的表现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不愧是名店的老牌店员,瞬间的错愕之后,他依然微笑着从泉的手里拿过项链,“啊……说的也是,我真是一时糊涂了,对不起!那么,让我把它再擦亮一点。”
细心地擦完,他把项链交给泉。泉接过后道了声谢谢,红着脸嗫嚅着说:“还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啊,我忘记说明了!”精明的店员不等泉把话说完就从容解释道,“本店对客人的一切资料都是完全保密的,绝对不会外泄。尤其是有关您买这款商品的情形,在本店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所以若是需要服务的话,请直接和我联络。”
听了店员的话,泉放心地松了口气,满意地告别店员来到大街上,看到等在门外的“耶酥”,他高兴地蹲下来揉揉它的脑袋,“我完事了!‘耶酥’,回去开PARTY吧!”
站起来,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真不像我会做的事!
想象晃司看到礼物的表情,他一乐……
——不过真好奇,他会有什么表情呢?他一定会惊慌失措,接着吓一大跳吧!哈哈哈哈……
忽然,鼻尖一凉,泉抬起头,看到明明晴朗朗的天空悠悠地飘起零零落落的雪花,很大朵。在耀眼的阳光下,六角的冰晶忽闪着彩芒,湛蓝的天空映衬着它们,仿佛天堂飘落的歌声——好美丽、好晶莹、好别样!
泉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从未见过晴天白日下这么大朵的雪花,这意味着什么呢?
——打从以前,我看见了雪,心里就会有点不安,又冷又冻的,仿佛连体内深处都要结冰了。不过,我并不讨厌雪,它又白、又软、又漂亮,美得有点可怕!
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倏然消融……
——现在的我不会不安了!雪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冽呀,可是为什么,我甚至能感受到它温暖的一面?
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不由仰起头,握紧手中的项链,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如果……如果神要是真的存在的话,请您……请您……
——到底……该祈祷什么好呢?
泉微闭着双眼默默地想。脑海里浮现出和晃司在一起温存的画面……
——到底该祈祷什么呢?
——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需要了!因为太幸福了,所以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
泉站在那里,感激的心情随着雪花飘飘荡荡。因为站得太久,“耶酥”等得急了,它抓抓泉的腿,咬着他的裤脚催促他。泉回过神来,拍拍“耶酥”的脑袋,“好,我们回去吧!”
带着“耶酥”像来时一样向家的方向跑去,只是脚下更轻快了。他没有注意到,马路上,与他同方向的一辆黑色“奔驰”一直诡谲地尾随着他,当他在一个路口横穿马路时,那辆“奔驰”突然加大马力向他猛冲过来……
听到汽车异样的轰鸣,泉诧异地转过头来,在车子与身体碰撞的一刹那,他看见了秋人狰狞的面孔……
“嘭!”
“啪啦!”
一声巨响,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大街上的人们纷纷向刺耳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倒在血泊中,不远处,一只名贵的苏格兰牧羊犬在挣扎、哀鸣,黑白相间的足球在马路上弹跳着,离倒在那里的少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辆制造了车祸的“奔驰”因路面的积雪而打滑撞在了旁边的电线杆上,前车灯已经彻底撞碎,引擎盖也严重变形,风挡玻璃裂成了碎渣,秋人倒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几个行人惊叫着跑向车祸发生的地点。一个男人蹲下来摇了摇泉,“喂,你不要紧吧?醒醒啊!”
泉从轰然的眩晕中挣扎着抬起头来,模糊摇晃的视线看见了倒在不远处的“耶酥”,它抽搐着,可能已经不能活了。泉的心中充满歉意——早知这样,不带它出来就好了!
眼角,感到几点耀眼的星芒在闪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泉伸出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抓向那能够传递心声的东西……
——今天……就在今天,我要对晃司说……
他挣扎着、努力着,终于把项链抓在手中。
他把手攥成拳,紧紧地握住,唇边漾起一丝温柔的微笑……
“晃……司——”
轻唤一声,泉合上了漂亮的眼睛……
(9)
“泉,怎么这么慢?”
晃司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由晴转阴的天空和越下越大的雪,快乐期待的心情逐渐被焦躁代替。房间里越来越暗,家具逐渐变成了模糊的影子。晃司打开灯,温暖柔和的灯光让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但转眼看到放在桌上准备庆生的红酒,晃司的心又忽地悬起来。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地感到了一种梦魇般的压迫感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走到门前,刚要开门,电话突然响了,返身接起电话,几秒钟的功夫,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话筒从手中掉在了地上……
“什么?秋人开车撞到人了?对方是……泉?!”
震惊到极点的广濑慢慢将话筒从自己的耳边拿开,这个消息让一惯冷静的他瞬间丧失了思维能力,失去了所有的判断。他怔怔地站在办公桌前,木然呆立。
天已经快黑了。经过一整天的抢救,泉终于被送进了病房。尽管横滨急救医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泉的生命体征依然十分微弱。如果没有呼吸机令他的肺部强行呼吸,如果没有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出微弱的心跳,躺在病床上的他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他的命虽然保住了,不过伤到了脊椎。”医生在病房里对闻讯赶来的晃司、涉谷、芹香姐弟、崛内夫妇和小高等人说,“实在很不忍心说,但他以后恐怕都要坐在轮椅上生活了,甚至连站起来的可能都很小。我们对这种结果也很遗憾……”
“姐!”
医生的话音未落,只听优吾一声惊叫,众人回头一看,发现芹香已经晕倒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涉谷激动地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衣襟,大喊道,“马上转院!我家也是医院!再动一次手术!之前的不算!”
医生任由他提着自己,叹息道:“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其他的事我们实在也不能再说什么。如果您坚持转院的话,请到柜台那边办理手续。”
“可恶!”
涉谷狠狠地推开医生,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充满了他的全身,他好想去撞墙,好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但是现在……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一个男人推门进来,“对不起,我们是警察。请问哪一位是被害人的家属?”
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涉谷略一思索,对小高说:“我去好了,你看着晃司。”
来到走廊上,警察把事发现场的情况简略地告诉了涉谷,涉谷听了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没踩煞车?”
“嗯。”警察点点头,“目前虽然不能断言,但我们会同时朝意外和他杀两个方面进行调查……”
“他杀?”
涉谷脑海中瞬间掠过广濑的影子。
“肇事者呢?”
“送到别的医院了。”警察答道,“虽然命是救回来了,但还在昏迷状态。名字是南条秋人,二十六岁。”
“什么?!”
再次被震惊袭击的涉谷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了。自认为对晃司和他的两个哥哥之间的纠葛很了解,所以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秋人要设计陷害泉的理由。晃司和秋人之间应该没有象晃司和广濑那样的根本冲突才对呀!这究竟是为什么?
看到涉谷脸上震惊的表情,警察有些意外地问:“是认识的人吗?”
“认识,当然认识!”
涉谷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潜意识中,他预感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随即板起面孔严肃地对那个警察说:“你给我听好,不准把肇事者的名字告诉被害人的任何亲友!”
“啊?”
警察被涉谷威慑的眼神和带有警告性质的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子是何方神圣?居然来命令警察?
“从现在起,这个案件转给警视厅的涉谷警视总监。我是他侄子涉谷克巳。”
听了涉谷的话,恍然大悟的警察立刻抖擞起精神,“啪”地立正敬礼,响亮地回答一声:“是!”
目送警察离开,涉谷心中交织着极度的愤怒和不平。
——南条秋人!这次的车祸绝对不是单纯的意外。他是蓄意要杀死泉的,是杀人未遂!
回到病房,崛内夫妇和芹香、优吾已经不在这里了,小高一个人守着从泉被推进病房后就一直站在床旁一动不动的晃司。
“事情怎么样?”小高担心地问。
看了一眼木然呆立一语不发的晃司,涉谷强压着纷乱的心情尽量平静地说:“我刚才打电话给叔叔,这个案件会转到本部……”
一转念,他觉得最不应该知道真相的人是晃司,立即转而问:“小芹她们呢?”
“她们在别的房间等消息,那这里……”
涉谷想了想,对小高说:“总之,一切等泉醒过来再说。……我先出去一下,这里交给你照顾。崛内那边由我去跟他们说。球队方面,我也会联络妥当。”
说罢,涉谷向小高点点头,转而来到安置芹香的病房。刚一进门,看到他的优吾就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是谁撞了他?”
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优吾,涉谷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勉强搪塞道:“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在……”
“为什么?”优吾涨红了脸怒冲冲地质问道,“为什么不能说?那个人把哥撞成那样!”
他紧握着拳头,仿佛随时都要和涉谷干架的样子。崛内先生急忙拉住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芹香小而清晰的声音:“对!为什么?”
大家回头一看,刚刚苏醒的芹香大睁着眼睛,悲愤地看着涉谷。她挣扎着支撑起身体,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们?”
“小芹……”
崛内夫人心疼地看着养女,伸手想扶住她,却被芹香推开了。她直视着涉谷的眼睛,肯定地猜测道:“一定有什么……太奇怪了……”
在那双诘问的目光下,涉谷低下了头。
“涉谷哥!”
芹香大叫一声,哀声道:“哥哥他……哥哥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走路了?我不相信!”
她的眼神痉挛,面容扭曲。不能接受的现实让她的神经濒临崩溃。她紧揪着自己漂亮的长发,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太……太过份了!哥哥他……太可怜了!涉谷哥,为什么事情会这个样子?”
面对芹香悲愤的叩问,涉谷难过极了,同样悲愤的心情压得他真想大喊出来,但是,面对泉的亲人们,他只能沉默,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一切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眼看着哥哥就要过幸福的生活了,他的腿却又……”芹香无力地哭泣着,“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过份的事了!等到哥哥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的腿……再也不能走路时,他一定会说……不如死掉算了,一定的……”
想到哥哥醒来后陷入绝望的情形,芹香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得痛不可当……
(10)
“秋人,秋人?”
横滨综合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广濑叫着刚刚醒过来的秋人。因为他的头部遭到撞击,所以醒来后,意识似乎还有些模糊。
“秋人,是我。认得出我是谁吗?”
广濑直立在病床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秋人,平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秋人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最后定格在广濑的脸上。
“废……话,广濑嘛!”
他微微一笑,脸上一派天真烂漫。
看着秋人的笑容,广濑的眉头微微一动,“……对,是我。会痛吗?我叫医生过来。”
“嗯,好痛!我……发生什么事了?”
秋人的笑容消失了,他皱起眉毛,委屈万分地说:“爸爸又揍我了吗?我……好痛!爸爸他太过份了!”
说着他呜呜地哭起来。广濑沉稳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横滨综合医院的走廊上,涉谷和广濑面对面站着。涉谷冷峻的目光严厉地看着广濑,而广濑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既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也没有被责问的负疚,似乎无论是过去他对泉做过什么还是现在秋人对泉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把它当回事。
二人沉默地对峙着。半晌,广濑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幽幽地吐出一口烟雾。他淡定地看着涉谷,那目光分明在告诉涉谷:你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吧。
广濑的态度让涉谷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高级无赖。面对无赖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他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车祸的经过和造成的后果,最后说:“……总之,关于这个案件,就把它当成意外来处理吧。媒体方面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绝不会泄露。”
涉谷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舍弃了与广濑进行商讨的打算,直接将己方对此次车祸的处理办法告诉了他。
广濑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涉谷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咬牙怒视着广濑,眼里迸射出尖锐的锋芒。
“别误会,我这么做绝不是为了你们!”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是为了……泉和晃司!今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一切都交给我们处理。对于你们……不,应该是秋人,其实我心里,巴不得秋人被关进牢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颤抖的尾音变成了怒吼。
“哦?”
面对涉谷如此痛恨的诅咒,广濑不屑地轻哼一声,缓缓地说:“我想,秋人大概不会再对你们产生危害了,因为他的思维已经退回幼儿时期了。”
涉谷颇感意外地愣住了。广濑继续说:“虽然这也可能是暂时现象,但目前还不能断定。恐怕他是……退回到晃司出现之前了。”
他微微轻叹一声,仿佛思绪回到了过去。
“记忆中,那时的秋人好天真,脑子里只有纯洁的想法。那时,什么事情都尚未发生……”
看着广濑略显沉重的表情,想到这兄弟三人的恩恩怨怨,涉谷的心中也只有一份感慨,但不管怎么说,难道因为这样就该去伤害无辜的人,就该去蓄意杀人吗?
怀着鄙夷的怜悯,涉谷轻蔑地看了广濑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涉谷怒冲冲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个有保护事物之念的人砍断了自己的左手,如今,又面临着失去“唯一”的危机。那么,如果这个“唯一”这次真的失去了,他,会去寻找“替代品”吗?如果找到了“替代品”,那么,“无可替代”的事物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晃司,我想问,长久以来你一直爱恋不已的人……如果你失去了心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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