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涉谷就拽着小高来到晃司和泉的住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到了门口,却意外地发现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开了,“耶稣”轻吠着跑过来,屋里却静悄悄没有声音。
大清早碰到这样的状况多少有点诡异。涉谷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进了屋子,东张张西望望,没有看见晃司和泉的人影。
——难道他们不在吗?但怎么可能呢?
正当他暗自疑惑的时候,“耶稣”突然咬住他的裤脚,把他朝卧室的方向拉去。
——不可能还在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涉谷犹犹豫豫跟着“耶稣”来到卧室门口,惴惴地往里一探头……
“泉!”
他惊叫一声冲了进去,随后进来的小高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卧室里一片狼藉,凌乱不堪。泉紧闭着双眼,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脖子、手腕上都缠着宽宽的透明胶带,双腿被屈起着也用胶带捆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被殴打过和捆绑过的痕迹。被单上,是凝固了的血液和体液,泉的嘴角也有血痕。
在看到泉的那一瞬间,涉谷的心头掠过“死了”的阴影。他冲上去一声又一声大叫着“泉!”最后才想起要试试泉的脉搏。当微弱的脉动从指尖传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边和小高撕去缠着的胶带,一边继续呼唤:“泉,张开眼睛啊!泉!”
长长的眼睫微微一动,泉慢慢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没从昏迷中醒来,他的意识在游离。
“泉!泉!没事吧?振作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晃司呢?晃司去哪里了,泉?”
涉谷小心地摇晃着泉,一叠声地问。
涣散的瞳孔慢慢聚拢,破裂的嘴唇吐出微弱的声音:“……不要……不要……他……不要我了!他对我已经厌倦了!他抛弃我了!不要我了!呜——呜——”
喑哑的喉咙里传出不成声的呜咽,眼里,却没有一点泪水流出来。
“……什么?!”
涉谷不相信地张大了嘴,惊疑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那家伙又干了什么蠢事吗?”
无论如何不相信泉的话,不相信那样爱着泉的晃司会作出抛弃这种事,涉谷心中一动,拉过泉的两只手一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戒指!泉,戒指呢?”
“……扔掉了!”泉抽抽噎噎,“在厕所里。听到……了!冲……掉……了!”
那是晃司对自己爱的见证,誓约的信物,但那个人却说:“大概两个男的相恋怎么也不可能幸福的吧?多不体面呀!趁早结束吧,这种恋爱游戏,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老套剧情。……怎么了?你吓呆了?你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嘛。高兴了吧?这样就结束了!”
——这样……真的……会结束吗,晃司?
泉的心中朦胧着,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心里还隐隐地存着希望。
“泉,护照在哪里?”涉谷摇着失神的泉,“晃司的护照……放在哪里了?”
不等泉回答,涉谷就拉开所有的柜门和抽屉,翻找晃司的护照,“在哪?……泉,在哪?”
——护照?
泉的心中一动,强撑起伤痛的身体,急切地问:“你要找护照干什么,克巳?”
涉谷没有回答,还在急急忙忙地翻找,他想证实自己的一个很不愿去想的猜测。
“啊……找到了……”
捏着护照,涉谷稍松了口气。那个人没有回日本,不用担心他去南条家干蠢事,但在美国,他又会去了哪里呢?也许,会回来也说不定……
涉谷呆呆地站在那里,心,像被塞进了乱麻般揉成一团。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突然传来泉凄厉的笑声——
——他没有回日本!他不知道车祸的真相!那,为什么,晃司!因为我果然还是在“利用”你来“代替”足球吗?
——什么“我想就这样和你融为一体”?什么“我想变成一个什么事都不用想的人”?是因为那就好像是我在拜托你“杀了我”吗?
——那不是“利用”,也不是“代替”啊,晃司!因为我的脚变成这样,即使我不相信你也没办法吧?这样的我……连“喜欢”这句话也……太迟了吗?
“……唔……哇——”
大口的鲜血从泉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被单,触目惊心的红色覆盖了一切……
医院里,一位脑袋谢顶的医生正在仔细查看泉的片子。
“胃穿了四个洞。可以看出是很短时间内造成的。”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一点惊讶。
“啊——?!”
小高听了之后不由捂住自己的胃。
“因为人在极度的紧张状态和强大的肉体打击下是相当容易胃穿孔的。”医生从容地解释道,“还有右肩脱臼、被殴打和紧缚所导致的内外出血。全身还附有除本人以外的精……”
“够了!”
涉谷很不礼貌地吼一声。
医生顿了一下,目光怪异地看了看涉谷,依然尽职尽责地提醒道:“这个是‘强暴’呢?还是‘游戏’呢?要不要转为精神治疗?”
“是‘play’!”涉谷态度强硬地说,“没有必要精神治疗!”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涉谷气恼地狠砸着墙壁,愤愤地低声骂道:“可恶,什么东西嘛!”
刚才那个医生说话的口气和眼神,分明把泉当作“垃圾”一样看待,这让涉谷觉得比自己受到侮辱还要愤怒,而造成这种恶果的人却不见了。
“晃司那混蛋去哪儿了?可恶!可恶!”
他用力捶着墙,直到捶不动了,手也疼了,他才头抵着墙长叹一声,喃喃对站在身边的小高发泄道:“我呀,我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一直叹息,是个无责任的旁观者。”
“虽然我不是那种对他人的人生指三道四傲慢的人,但即使如此……”
从未对别人的事情发表过看法的小高突然这样说。作为晃司的经纪人,每天安排晃司的工作日程,还要照顾晃司的日常生活,他是离晃司最近的人,但因为和晃司性格上的差异,最终决定了他们俩只能是工作关系,所以,对于晃司和泉,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旁观者,但现在,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旁观下去了。
“克巳,告诉我!”小高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也不想只做个一直在南条身边,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请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
听到小高那么坚定的声音,看到他如此坚决的态度,涉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叙说道:“刚开始是晃司的一见钟情。他在小学五年级时把初次见面的泉当成了女生,一直爱慕着,直到六年后再次见面才知道泉是男孩子,但晃司已经喜欢上了他。对那个叫‘泉拓人’的人,从刚开始想做好朋友,很快变成了爱。当然,泉最初是拒绝的,但在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后,两人的纽带在越危险的情况下就变得越强韧,但是这次……造成泉事故的人就是……”
涉谷停住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把最后的真相告诉小高,但在小高的催促之下,他还是说出了口,“是南条秋人。”
“什么?!”
小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涉谷抚着额头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是否是他对晃司的复仇心越积越多才会做这样的事,但那绝不是事故。晃司砍断自己的左手也是为了泉,他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泉受到伤害。对于那兄弟俩来说,伤害泉就可以进一步伤害晃司。”
涉谷的话让小高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还有如此可怕的真相,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后果……
“那……那,南条……”
小高语声惴惴,充满了担心。
涉谷明白小高想问什么,对他说:“这是机密中的机密,晃司应该不知道才是。知道的人是我、父亲、广赖、秋人、警察与泉本人。”
“泉也知道?”小高惊问道,“那样……那……莫非他是为了南条才隐瞒的吗?”
“这是泉的意思。”
涉谷一边回答小高的问题,一边摸着下巴思忖道:“但是……奇怪啊,被整得这么惨,还吐了血,是因为‘抛弃’、‘厌倦’的缘故吗?虽然我也想过是不是晃司知道了,但护照又还在……”
“打个电话去银行,问一下南条账号上的钱有没有被取走。还有成田……联络一下成田机场,见到与南条相似的人就不要让他走!”
“高……坂!”
一向说话行事软弱犹豫的小高突然变得果断起来,让涉谷对他不由另眼相看。在这种时刻,像小高说的,做好万全的防范,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是必要的,但晃司真的是知道了车祸的真相要去向秋人复仇,不想连累泉才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从而对自己死心吗?
可以确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请问,你们是泉拓人的朋友吗?”
正当涉谷对晃司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位护士走过来,“病人醒了。”
涉谷和小高闻言急忙冲进泉的病房。
(2)
“胃穿孔?”
躺在病床上的泉右肩打着固定绷带,嘴角血痕依旧,浑身都是青紫的伤痕。听了涉谷告诉的病情后脸色平静得吓人,做梦般地喃喃道:“那是为什么啊?我的胃……没那么差吧?……是不能踢球吧?”
他静静地躺着,眼神游移。突然,他急促地说:“练……习,快!我要去练习!”
“泉!泉!”
涉谷急切地叫着,想把他从失神状态中唤醒。
“……没事,涉谷。我不会倒下的!”
“泉……”
涉谷痛心地看着他,都这样了,精神力还如此顽强吗?
“那家伙……在哪?”泉强撑起身体,“我不会原谅……那混蛋……从我……身边离开!绝……不……允许离开!”
他挣扎着要起来,他要去把晃司找回来,但脱臼的右肩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他一软倒在床上。
“泉——!”
涉谷悲叫一声,眼看着绝望在伤痛的眼里凝结成泪挂在眼角。
“……他……晃……司……他……他说要……抛弃……抛弃……我……”
泉声气断续地呢喃着,凝结的眼泪慢慢滑下眼角,意识不知在哪里游离着。突然,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向涉谷伸出了手,拼尽最后一点声音嘶哑地哀叫:“……救……救……我!晃……司……救……我……”
他的手垂落在床边,伤痛和绝望让他最终失去了意识。
涉谷站在床边,看着浑身伤痕昏迷的泉,愤怒在心中一点点聚集。他眼眦欲裂,牙关紧咬,紧攥着的拳头骨节发白,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
——“救救我”……他在说?
——那个“泉”……要我……“救他”?
——这样子……变成这样子!那个“泉”……那个曾经怎样也垮不了的坚强的泉……变成……这样……
——太残酷了,晃司!
他在心中悲怆地大叫:晃司,这笔债,你该如何来偿还!
“钱被取走了。”
小高急匆匆走进来说。
“多少。”
涉谷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金额……折合日元2千万左右。”
“那只能做普通的事。”涉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刚硬,“今天一天……等两天还不出现的话,就出搜查令——不,把他作为犯人指名搜索!”
“犯人?指名搜索?”小高震惊了,“那不好!那他的音乐生命就……”
“他不会再做音乐了!”涉谷强硬地打断小高,推开门就往外走,“他很可能成为犯人!”
“等一下!”
小高突然明白了涉谷的意思。他一边急忙跟上涉谷,一边惴惴地说:“那样……那样是没有意义的!你是说他可能去向秋人报复了?那样做,对泉的脚是没有一点帮助的!南条应该明白泉的心情啊!”
“那,为什么?要把泉弄成那样!”涉谷厉声质问道。“我几次想阻止晃司的,但晃司就是要对拓人死缠烂打。他那疯狂的样子……那家伙停不下来——不管怎么被拒绝、有什么阻碍。高坂,作为晃司的经纪人,你不是也看到的?晃司遇到泉后那变了的样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做这件事,啊?”
小高对涉谷打算要做的事感到不安,跟着他一起来到了电话机旁,“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去做那种无意义的事,但是……但是我想相信南条!”
他压住了涉谷已经拿起话机的手。
“我……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啊!”
涉谷的手被小高压着,他开始犹豫。最后,他无力地松开话机,不安地哽咽道:“……不过,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才去阻止的话就太迟了!以前……以前就是那样的啊!如果……不提前照最坏的情况来想的话,这次绝对……绝对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好为难!即使是晃司不会去做那件事,如果,就这样放过晃司,如果,他再也不出现在泉的面前,那,让泉露出这种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样子的你,该如何来受到惩罚?
——去哪了,晃司?你,最差劲!
“晃司……”听涉谷大概说了情况后,鹰文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下落不明?三天了?”
“又来了!”
森公英不满地抱怨道。
“反正到时候就会回来的。”
橘京一郎吐着烟圈,把握十足地说。
因为晃司过去曾多次失踪,还搞过引退又复出的把戏,所以大家对他的再次失踪并不感到特别吃惊。何况,泉车祸以后晃司也一直不在工作状态中。也许,又到哪里散心去了也说不定。
“但是……”涉谷犹豫着说,“这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我已经拜托人去搜索了。”
他皱着眉头,一脸焦躁,“在日本的话,像他这么引人瞩目的男子很快就会被发现的,但这里是美国,行踪不明是家常便饭。”
“泉呢?”
鹰文担心地问。
“还……在医院。”
“是晃司做的?”
鹰文猜测道。
“是啊!”
涉谷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虽然也是工作关系,但不愧是识得晃司并总在倾听晃司心声的人,一下子就能猜到令泉受伤的人是谁。
“那……我们就这样等吗?”
鹰文平静地问。
“等也好,走也好,社长也承诺了一定会让大家后顾无忧的。”
涉谷抱着双臂,尽量不流露出沮丧的情绪,但他的话还是引起了众人的不安。
“有那么严重吗?”
鹰文不相信地问。
“是啊!”涉谷叹息着应道,“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那是……”鹰文轻轻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离开‘音乐’,还是离开‘这个世界’呢?”
等他睁开眼睛,涉谷看到他的眼中闪动着温柔而坚定的光。
鹰文的嘴角扬起笑意,轻声地、却很坚决地说:“我只和晃司玩音乐,所以,我会等他!”
“要是走掉,大家都会有话说的!”
橘京一郎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令众人脸上的不安变成了会心的微笑。
(3)
泉要出院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