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晃到韩嫂的小吃部,都觉肚子确实饿了,袁野让韩嫂在肉丝面里加了荷包蛋,连汤带水地吞下,方打住馋头。
第六十章 余波未了
下午梅子队十来位村民在老队长解绍定带领下,声势浩大地进了乡政府,周、金两位所长在小会议室接待了他们,双方互不让步,吵得一塌糊涂,办公室邢主任为防不测,给派出所去了电话,胡进明接过电话,征求袁野的意见,袁野说去看看,胡进明不放心,建议他带两个联防队员去,袁野不以为然,说:“这事我一个人去行。”
他不想造成群众误会,人去多了,群众逆反情绪严重,他串门似地到了小会议室,赶上群众堵门不让周所长出来,解绍定是个老江湖,正不急不缓地说:“周所长,你不能走,这个事情呆有个说法。”
周所长像是血压升高,脸红气喘地说:“我讲你们也不听,你让我给什么说法?”
“不是我们不听,你说让农贸市场正常营业,我们也不是不答应,我们要求先重新丈量田亩,你没未答复。”解绍定一板一眼地说的同时,还向袁野笑着点了点头。
“乡里和你们生产队已签过协议,让我来说重新丈量、重新签,我没这个权力。”周所长搪塞道。
“你蹲点在我们村,我们群众有事,不找你找谁,乡里安排你和我们谈,如果你说你不能当家,我们去找汪书记。”解绍定抓住话柄,将他的军。
周所长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怂恿他们去找一把手,也许一把手正在办公室听音,解绍定见他不表态,手一扬,作势带群众往书记办公室去,袁野迎面挡住,他拉了解绍定手臂一把,说:“老队长,我俩出来说说。”
解绍定伫足,眉开眼笑地说:“不是要逮我老头子吧?”
“我逮你去干什么?派出所又不缺烧锅的。”袁野开着玩笑。
“老队长在家一天两顿酒,逮进去把他酒戒掉。”一个壮壮的中年汉子幸灾乐祸地说。
“讨你这好口气,大美子啊!”解绍定乜了叫大美子的人一眼,不满地说。
“怎样?老队长!时间干长了,又不退休,影响人家进步。”袁野打趣道。
“我好不容易干这么大官,能随随便便让给他,当官真不样,我昨天在田上,我家老婆子喊我:绍定,回来吃饭!我就没听见,她一声老队长,我立马回来了。”解绍定风趣地说。
一屋人哄堂大笑,紧张不快的气氛被笑声冲淡了,袁野拉着老队长到隔壁办公室,问:“老队长,你和周所长吵什么?”
“周所长在我们哪儿蹲点,我们是熟人生吵,故意吵给乡里领导人看看。”解绍定狡黠地眨巴着细小的眼睛。
“上一届领导定的事,周所长就是想做主,不经乡里研究,也作不了主。”袁野劝解道。
“我纸糊灯笼,心里明白,盖农贸市场是好事,我老头子也支持,不然我也不会签字,不是刁人大倒了霉,我还说他坏话,他屁股坐歪了,把农贸市场交给马劲飞个人,一间房子盖成功,可花到一万块钱,他卖三万五,不都是卖我们地皮钱吗?这我也不讲,人家弄到钱是人家本事,他在农贸市场还雇人收费,连我们社员卖个菜都要交钱,鼻子竖得比脸高,我看不惯,你会要钱啊!我也要钱,我要的钱是天经地义,到哪儿都站住脚,不像他黑收钱。”解绍定恨恨地说。
“这事急不得,乡里会研究的,你不要吵,把群众意见集中上来,搞个文字交给周所长和金所长,看乡里怎么研究。”袁野建议道。
“我晓得吵没有用,不吵没人把群众当回事,我不给你为难,马上带社员回去,乡里不给答复,我们到县里去反映,我不相信没说理的地方。”解绍定看得很清楚。
袁野笑了,打住这话题,问:“老队长,你那个狗獾子可给我留着?”
“狗獾子哪留住,变成屎都肥了田,只要你去,我那儿还有两只跑兽,蒸一窑碟,我再捞点鱼,喝酒菜还是有的。”解绍定眼笑咪成一条线。
“老队长,给你一讲心痒痒的,可今天不能去,你带人到乡里来,我跟着你去喝酒,好像我们是一伙。”袁野吧嗒着嘴说。
“理解,等两天老头子来请。”解绍定知趣地说。
他返回小会议室,将二美子等两人喊出来,在走廊叽叽咕咕一通,又折回去。
“你俩所长在这儿,我们等两天来乡里讨信,再不给我们答复,我们到县里去。”解绍定下了最后通牒,带着群众一窝哄地下楼,楼梯道一片杂沓声。
周所长见群众散了,在会议桌敲敲黑壳笔记本,似乎本儿落上灰,走到门口向袁野诉苦:“农贸市场是工商的事,乡里非要抻头,管出事了没人管了。”
金云准在后面说:“周所,你和领导汇报吧,我有事找袁所。”
袁野随同金云准到了楼下土地所,他瞅着金云准问:“有事啊?”
“没事,我懒去汇报,讲真话,不对领导脾气,领导不爱听,顺着领导话讲,老百姓不干,不如放屁。” 金云准说,“这事非要闹到上面,上面发话,土地重新丈量,其实量不量都那回事,老百姓早就拉过皮尺,现在就是谁掏钱事情。”
“袁所长,你在这儿,书记找你。”邢主任忽然闯进来。
金云准笑了,说:“这好事跑不掉你。”
袁野摊着手说:“叫我上去,我也没点子。”
袁野上楼,汪成运还在他原先的房间办公,只是门楣上挑出的硬塑招牌换成书记室,他见到袁野很客气,忙着给他泡水,袁野受宠若惊地说:“刚在下面喝过。”
汪成运说:“农贸市场的事你还要做做工作,县里很重视,李贵生副县长打电话过来。”
袁野装憨装痴地笑,不吱声,管他什么李县长、王县长,和我没关系。
“这个挑头的解绍定,你找他谈谈,吓吓他。”汪成运轻巧地说。
袁野心里道:吓吓他,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拿什么去吓吓他。他没去顶他,只是说:“我刚才和他谈了,让他不要到乡里闹。”
“不到乡里闹还不行,农贸市场开业他不能在里面捣乱。”汪成运得陇望蜀地说。
“他们说土地补偿事情,我也搞不清。”袁野试探书记的态度。
“补偿都补偿过了,哪能再补偿。”
汪成运不愿触及问题实质,袁野也就一旁敷衍:“我看到他再和他谈谈。”
至于谈成谈不成,就不是我袁野身上的事。
“只要他不里戳外捣,事情没那么复杂。”
汪成运话未说完,桌上电话清脆地响了,他眉头皱成“川”字形,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听了片刻,言表不一地说:“谢谢你了,这两天我肚子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那边电话似乎不依不饶,他又说:“不要领导打电话,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到时和解乡长一道来。”
他放下电话,当着袁野的面骂:“什么鸟人,吃饭也搬县领导。”
“县领导真重视,就把土地费用解决。” 袁野出着馊主意。
“老弟啊!上面只会压,哪会真体贴下面,事情出来,他们只要不讲岔子话就行了。” 汪成运气愤难平地说,“我们就这么定啊!”
袁野不知定什么,但还是毅然地点头离开,他刚到派出所,刘建德从值班室蹿出来,说:“所长!电话。”
“谁的电话?”袁野有些警觉。
“马劲飞的!说找你有事。”刘建德倒很兴奋。
说鬼有鬼,袁野小声地问:“你没说我在所里吧?”
“我说没看到你,他让我上楼找找。”
“说我到县局去了。”袁野见刘建德一脸困惑,说,“农贸市场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刘建德牛眼眨了眨,明白过来,在值班室大声地叫:“所长到县里开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哪晓得。”
袁野在胡进明的办公室和他碰了头,说了下午乡里的事,提到马劲飞请客,胡进明不爽道:“把我们当讨饭的,出岔子就想起我们。”
袁野说他不想和马劲飞照面,出去溜达溜达,胡进明意志坚定地说:“我晚上回去,就是他来,我也不去,我没喝过酒啊?”
袁野胳肢窝夹本书,抄小道到小山头,寻个向阳的山坡,席地而坐,太阳正西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
第六十一章 又是新鲜事
日头一步一步地堕落,最终不可救药地坠入云层,月亮静悄悄地钻出来,一张惨淡凄冷的脸。
袁野不是高洁的蝉,不能餐风饮露,从小山头下来,倒像只觅食的野狗,在山花街上游荡,他看见好再来门头闪烁的电珠,拿定了主意,书揣进裤兜里。
楚经理听见有人进来,从柜台抬起头,见是袁野,形单影只,大嘴一龇,说:“你来迟了,金所长他们喝起来了。”
袁野一听此话,料定金云准在里面,楚经理以为他是他们叫来的,还未等他打听金云准和谁在一起,这家伙从东边包厢探出红扑扑的肉脸,“老楚啊,肚片汤还没炖好,你不是猪现杀的吧?”
“干活就想起我,喝酒把我撂到一边。”袁野一旁挖苦道。
“哦!你从县局开会回来啦?” 金云准瞥见袁野,新奇地问。
“你以为我是柳树啊,往哪儿一插就生出根来。”袁野知道他找过他,不然他也说不出县局开会那当档事,联防队员们在所里对他的话执行得倒是坚决彻底。
“不愧公安老蚂蚱,想找你时,打着灯笼找不到,想躲你时,藏着捂着都躲不掉。”金云准话带讥讽。
“这就对了,学雷锋,恁是没人看见;干坏事,身边尽是公安;横批:不服不行。谁让你就是这个命。”袁野和他说笑着进了包间,嗬!一桌都是故人,南陵村书记、村长、营长、会计四大员,外加工商所朱世仁。
朱世仁自那次挨揍,许久没和袁野同桌,今日猛然一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一闪而逝,他笑着嚷:“袁所,我们喝了一杯,你来迟要补上。”
“喝不鬆,又不晓得等我,我还没找你麻烦。”袁野笑着回击,又掉脸向陈永柱书记问;“书记今儿怎抽出时间?”
“山里你们不去,想见你们难啊!” 陈永柱书记已完全谢顶,变成光头,他撇着油沫沫的嘴说,一副委屈模样。
袁野端起刚被营长斟满酒的玻璃杯,和书记手中的杯碰了一下,戏说:“书记果然是书记,党性强,不讲假话,头发真想掉了。”
“袁所讲不对,我们书记一到秋天就落毛,春天重发。”营长陈永福和光头书记是家门兄弟,开着老大哥的玩笑。
“就你会讲,我听着也舒坦,到冬天我还换皮啰。”光头书记一口吸了一大截,似乎杯里不是烈性的酒,而是冷饮类汁水。
桌上人开怀一笑,过后各找对象,碰杯饮酒。
“金所长,我们手续搞快点,廖和尚把工程队都找来了。”陈永福一边夹菜,一边催促。
“你动工就是的,我今天打电话到土地局,局里已批了,明天我把批文讨回来。”金云准说过,端杯和袁野小酌一口。
“书记有什么大动作?”袁野瞄着光头书记问。
金云准抢过话头说:“南陵村来个冯大和尚,要在千山投资盖个大庙。”
“千山不是有个白云寺吗?” 袁野对千山也不陌生。
“那个小庙准备扒掉,要在旧址重盖。”光头书记手指掴着,豪情万丈。
“这大和尚什么来头?”袁野有些好奇。
“在九华山剃度的,是我们县里佛教协会副会长。”陈永福歆慕地说,“他五几年还当过副乡长,后来被划成右派,他出家了,他原来有老婆,出家老婆也不认了,现在还带个女居士,和他都住在庙里。”
朱世仁笑眯眯地猜度:“你们以为和尚都不吃腥,他们两个孤男寡女住在庙里,憋也憋不住。”
光头书记倒是胸怀宽广,大度地说:“管他干什么,他只要把庙盖起来,我管他和谁睡。”
村长黄荣贵向来胆小谨慎,提醒道:“书记,冯和尚让我们帮他赊材料,我们不能答应。”
“他还能把庙搬跑掉啊?”书记酒意正酣,不以为然地说,“讲好过,功德箱两把锁,我们村不到场,不准他开。”
“投资多少钱?”袁野问身边的陈永福。
“他说要投资两百万,让工程队先垫资,我们村帮他在四周赊材料。”陈永福说。
“你们要注意,不能让他套进去,你们这个庙比乡里农贸市场还复杂,农贸市场不管怎样,乡里没出钱,群众现在操,也操不出大明堂,你们出面赊材料,到时候和尚没钱,你们跑不掉,人家找你们要钱,你们拿啥还?”袁野怕书记一时抹不开脸面,开玩笑地说,“跑掉和尚跑不掉庙,庙搬不走,书记就当大和尚,连头都别剃。”
陈永福开心地说:“冯和尚走了,来个陈和尚,我们把女居士扣着,陪我们陈和尚。”
“你讲不到三句正经话,老大是这样的人吗?” 光头书记瞪着眼问。
“靠不住,男人这方面要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人家女居士四十岁,不干活,生得又年轻,老大现在没事就喜欢往庙里跑,以后庙就是你的,你也不要跑了。”陈永福继续逗他。
“别扯没用的,就是我有想法,你家嫂子也饶不过我。”光头书记脸微微泛红,不知是酒意上来,还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他提杯邀请道,“袁所,你哪天陪金所过去,见识见识这冯和尚,看他是哪路神仙。”
袁野见自己的话入了他头脑,举杯说:“一面之交,谁也说不准,既然村里出了地皮,他有本事他盖,经济不要涉入,盖成了,庙在你们地盘,利益共享,盖不成,你们也没损失。”
“袁所考虑事情周到,你们要慎重,不能把好事变成坏事。”金所长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
“你们领导关心,我们哑巴吃黄豆,心里有数,来!一起喝一杯。”光头书记并不糊涂。
“你俩心心不知他心,书记当不成大和尚,耽误了人家女施主,是罪过。”朱世仁乜了光头书记一眼说,包厢里又是笑声涌动,书记罚朱世仁端起了杯,大家共同喝了一下。
撇开和尚的话题,金所问朱世仁:“春晖讲小丫头啦?”
“本乡的,在街上学裁缝,丫头得人喜欢,我和春辉他妈到她家上过门,我家地方大,给了她一间房,省得她两头跑,开过年,我把他俩事办了。”朱世仁脸乐得像一朵花,得意之情溢于眼梢。
“我没听春晖讲嘛!”袁野有些纳闷,看不出春晖还有几分深奥,晚上值班还规规矩矩在所里呆着,不像是热恋中的人。
“说明你这领导不关心他。”金所长臭他道。
“他怕他,不敢讲。”朱世仁替袁野打着掩护腔,又笑着夸口,“丫头懂事很,看我酒喝多着去家,把茶送到手上,我以后退下来,让她顶,媳妇胜过儿。”
南陵村干部都忙着恭维他,劝他的酒,他嘴上说不能喝,还是来者不拒,袁野隐隐有些担心,这担心是说不出口的。
金云准附耳向袁野说:“我听说乡里为农贸市场还要组织行动。”
哦!袁野惊叹地望着他,金云准又说:“梅子老百姓请人写告状信,估计这两天要到上面去。”
“这事只有闹大了,才能解决。”袁野也说出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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