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只剩下了董言言和许程两个人，没有灯光没有蜡烛，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反射出微微的光，让他们彼此能看到彼此的轮廓。
曾几何时，两个人也是这样的在教室里亲热地说话，也是这样的执手相对两情缱绻，恨不得一有机会就在一黏起。后来毕业了，结婚了，有孩子了，往日的激情慢慢的被琐碎的生活磨成了亲情，再也找不回当初一个对视的眼神都能耳热心跳的感觉了。就像现在，他喝多了，他坐在她身边，她真想狠狠的骂他一顿，然后把他摁到马桶旁让他自己吐去，他喝醉的时候真的能气死人，气急了，她就忍不住摔东西，忍不住跟他发火，然后好几天他都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
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是自己的同窗，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所以最初的愤怒之后，她慢慢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是时候跟他好好谈谈了，那些年少时走过的弯路，她不想再走，也不想让他再走。
她从他的书桌里翻出一根蜡烛点着，橘黄色的烛光下，她看着许程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问他，“好点儿了吗？”
许程点点头，有些痛苦地说，“董言言，谢谢你，我今天——”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董言言知道他喝多了就要絮絮叨叨，所以一开始就打断了他的唠叨。她不想听他说那些没有营养的话。
许程温和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理解。可是，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靠一个人的付出本身就是不牢靠也不公平的，有今天的结果，也不全是她的责任。”董言言轻声说道。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刘思颖呢？连相濡以沫八年的夫妻都可以说变心就变心，连他掏心掏肺的疼了十多年的女人都可以一转身就把他当成陌路，相见如不见，恨不得从此山水不相逢，她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别人始乱终弃？最狠心最无情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她这么想着，心疼和酸楚如潮水般把所有的情绪都淹没，有种溺水窒息的疼，疼得透不过气。
许程的眼里有亮光一闪，随后急急争辩着，“可是我——”
“我知道你对她好，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比她优秀的男生做男朋友这样才有面子，女生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比自己强，比自己优秀，没脾气没个性没特点的老好人是不会有人待见的。所以男人要追女人，死缠烂打伏低做小是最笨的办法，况且不是只有那么一个女生值得你爱。你觉得你付出了感情就应该会有回报，可是这不是事实，就算你不愿意承认这也不是事实。”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现在的伤心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我是你，我会努力的让自己优秀起来，让自己出类拔萃，到时候不用你那么辛苦的去追，自然有女生喜欢你，不信你看看宋明诚，他呆成那样，还是有大把的女生喜欢他，不只是因为他帅，而是因为他有能力够自信，有自信的男生自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而你现在缺的正是这种气质。
许程，其实你不比别人差，只是你的努力没有用到正地方，你现在是学生，你应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你跟哥们儿喝酒的功夫都能听一场讲座了，你在人家寝室门口一等半天的功夫已经能背很多单词了，只是你不努力也没怎么想努力，如果你努力改变了，你会发现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今天所失去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许程沉默了，半天才哽咽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这话董言言也信，他的父母没文化，自私愚昧甚至连三观都不太正常，他能长成现在这样，性格品性没受他们的影响已经算是奇葩了。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比别的孩子更敏感更软弱，他努力的在这个集体里表现他的大度，表现他的自尊，其实心里极度的自卑和脆弱，越是这样他还要越硬撑，撑出一副自己很行的样子，她都替他累。
“许程，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我问你，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你能不能不再想这件不开心的事儿了？你能不能在她面前保持风度而不是一副我很受伤的样子，能不能不让别人看你的笑话？”董言言追问道。
“我能。”许程勉强地笑了，董言言点点头，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她心急地想挣开，却看到他的头低下去，他的手是粗糙的凉凉的，手背上有温热的****滑过，她的心猛然一颤：她知道他又哭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把他当成自己的依靠，一个漂泊在异地他乡的小女孩，孤陋寡闻，单纯天真，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曾几何时，她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没有他就没有方向的地步。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才发现，他居然比自己还脆弱，她需要他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力量的时候，却发现他比自己更无力，更需要安慰。就连平时吵架，吵得凶了，他也不还嘴，只是看着她红着眼睛哭，一边哭一边问你还要我怎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对？
每当看到他哭，她也跟着哭，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她不要别的，她只想要一个足够坚强的臂膀，受苦的时候受伤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可是他做不到，自己跟他哭一万遍吵一万遍他也做不到。哪怕人家吵上门，欺负上门了，也是她出去跟人家吵，跟人家讲理，跟人家放狠话，他只会在背后说些息事宁人的废话。真能什么事都可以息事宁人，好好的一个女人谁愿意变成悍妇？可是他不明白，也不想改变，生就的性格，真的改变不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流产，刚一出院公公就找茬闹事儿，跟老妈说她的种种不是，老妈是软弱的性子，不敢跟人家吵，回头就骂她没家教给她丢脸，自己还在坐小月子，就天天哭天天哭，他除了照顾她，陪着她哭，在两个老人面前没有为她说一句话，没有为她辩解一句。她不怪他，她只有自己争取，在他那个家庭里争取自己话语权，只能在稍稍恢复了之后，加倍的以牙还牙。有办法吗？没办法谁也不愿意伤害自己至亲的人，可是她更不愿意被他至亲的人一次次伤害，真的很痛，痛到多少年都忘不了，痛得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你能不能不遇到什么事都哭？许程，你是男人，你得有男人的担当，难道等你以后有了老婆孩子，还得老婆孩子为你出头吗？还得老婆孩子为你擦眼泪吗？”董言言咬牙切齿地说，“许程，你别哭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啊？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不能再管你了我不想再管你了”她崩溃地看着他，泪水终于决堤，止也止不住这也是自己爱了多少年，同床共枕了多少年的男人，依赖他已经成了习惯，心疼他已经成了习惯，要说一点不想，一点不内疚那是骗人的，可是她实在不敢再接近他了，他的家庭，他们慌乱的青春于她就是一个噩梦，一个再也不想重温的噩梦。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的啜泣声，宋明诚站在门口，抱着肩膀静静地看着他们。
董言言感觉有些亮光从门口透过来，她转过泪眼一看，宋明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她慌乱地擦了把眼泪，吸了下鼻涕，用还没有平复的声音勉强对他笑道：“帮我把他扶回寝室呗，这货喝多了哭了。”
第八十五章 女人心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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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女人心海底针
“那你怎么也哭了？”宋明诚瞥了她一眼，笑道。
“管得着吗你？我同情心泛滥还不行啊？”董言言笑嗔着瞪了他一眼。
“行——”宋明诚笑笑，把许程拽起来，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走出去。
“你最好先带他去水房吐去，否则吐你身上我可不管”董言言追过去，好心地提醒道。她知道许程喝多了最好不要移动，一不相应他就得吐，万一吐帅哥一身，那可是她的罪过了。
宋明诚答应着走了，董言言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慌忙的吹熄了蜡烛，一路小跑的跑回寝室，爬到自己的床上，才感觉安全了。她趴在被窝里冷静下来想了想，其实这真不算个事儿，自己居然陪许程哭了半天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不了明天自己替他找一个就是了，比如——下铺这个天然呆。想想又觉得不行，欣然喜欢的都是那种青年才俊，恐怕许程不符合她的胃口，在那个防火防盗防闺密的年代，自己是难得不用担心的，因为欣然根本就连多看许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当然，有事求他的时候除外，比如搬个家呀，用个车呀，基本上就拿他当力工使。再者，她又不像刘思颖那么八面玲珑的，许程那个彪悍的妈她也应付不来。算了，从长计仪吧，不愁找不着合适的，反正许程现在也不是自个儿老公，给出去也不心疼，胡思乱想着她就睡着了。
宋明诚安顿好许程，几乎是一路飞奔地跑回教室，推门一看，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董言言早走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教室苦笑：“爱了伤了痛了哭了分了弃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针，说变就变，差点让我都不相信爱情了。”
第二天，董言言又收到一笔稿费，这让她很是惊喜，正愁没啥招，天上掉下个粘豆包，有钱赔人家的裤子了她知道许程现在已经没钱了，饭票都是管冷昊阳借的，哪有钱给人家买裤子？好歹他也对自己好了十几年，帮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趁中午吃饭的时间，她取回了稿费，绕道到商场买了一条男裤，然后急匆匆的赶回学校，一看上课的时间还没到，到制作班直接找张宇航也不方便，索性直接上了六楼，敲开了605的门，开门的正是张宇航，一看到她，他有点儿惊讶，“你来干什么？”
董言言把手里的购物袋递到他手上，笑道：“赔你的裤子，是这个尺码没错吧？”
张宇航看看她，板起脸，把手里的东西推回去，“我又没说让你赔，你这不打我脸呢吗？”
“你要是不收就是打我的脸，就是质疑我选衣服的眼光，我跟你说，你穿上这裤子肯定帅，要是不帅我立刻拿走行了吧。”董言言笑道。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是说我不能让你花钱，再说我的裤子都洗干净了，你没必要再给我买了，好像我欺负人似的。”张宇航笑道，“得了，昨天的事就算过去了，赶紧拿回去给退了。”
“这么冷的天儿你还让我跑回去，这也太残忍了。再说，我今天刚发了稿费，给你买东西算是请客了。”董言言嗔道，“师哥，你再不收下，我就彻底没面子了，好像我送人东西还得多上赶子似的，好说不好听啊。”
“行了，那谢谢了。”张宇航拿着衣服回去了，董言言转身刚要走，忽然看到李哲从他们寝室里晃出来了。
“李哥，你换寝室了？”她惊讶地问。
李哲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笑道，“我就是过来串门，刚刚听到声音好像你，一追出来还真是，我说张宇航刚拿进去的那条裤子是你买的？”
董言言点点头，“是啊。”
“这事儿家宣知道吗？”李哲有些疑惑地问她。
“我哪儿知道他知不知道？”董言言笑道。反正昨天在现场的就那么几个人，没看到任家宣。如果许程弄脏的是任家宣的裤子，自己何必这么麻烦，让他自个儿洗洗就得了呗。
李哲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董言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想问的是什么，于是只好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弄脏了人家的裤子，所以就给他买了条新的，就是酱紫。”
李哲皱着眉头，用怀疑的眼光很费解地看着她，董言言挠挠头，正想怎么才能跟他说明白，那边张宇航推开门出来了，笑道，“李哲你别误会，这事儿一会儿我跟你解释。董言言，你的眼光还行，看我帅不？”
董言言一看，还真挺合身的，自己那一百多大洋也算没白花，于是她笑了，“当然，师哥必须得帅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因为下午要到播音班上课，马老师说的，这节表演课算是期末考试前的验收，估计又有小品表演什么的，所以董言言回到寝室化了个淡妆，她越来越喜欢这种即兴表演的形式了，好像上瘾了一样。她现在旁听的只有表演和化妆两门课，可是其它的几门课她都喜欢，作为一个不爱数学爱文学的孩子，上播音班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可惜这个专业现在不适合她，她又不像那些少爷公主那样，家人早早给安排好了去处。
不过她想好了，等四年中专毕业以后找个大学的中文专业读，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好好享受这几年的学生时代，顺便找项目挣钱，毕业以后开个小店，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起来都觉得幸福。
人生，注重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刘思颖过来敲门了，董言言应了一声抱着书本跟她一起上楼，刘思颖转头看了看她，几次欲言又止，她不说，董言言也不多说，反正她的事跟自己无关不是吗？要说是朋友，是的；要说是闺密，始终差了那么一层。
回到班级，许程已经坐在她的座位上等她了，见她进来了，温暖地对她一笑。
董言言含笑看着他：眼睛里虽然还有血丝，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是头发洗了衣服换了，这一笑还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其实许程长得也不差，只不过他是那种帅得晚的男人，他十**岁的时候感觉像三十岁似的，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可是到了三十出头，气质慢慢淬炼出来了，身材越发的挺拔，脸上的线条也越发的硬朗，比很多中年发福、身材走形的同学精神了不知道多少。
可惜，自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因为自己已经可耻地移情别恋了。
“昨天的事谢谢你啊，那条裤子多少钱，我给你。”许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她。
董言言坐在桌子上，满不在乎地笑道：“别跟我提钱，提钱就远了啊。”
“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你替我花钱……”许程还要推让，董言言不耐烦地把钱塞回他的兜里，冲他勾了勾手指笑道，“其实我这人吧是现用现交，我是有事要求你，能帮忙不？”
许程爽快地笑，“那当然，说吧，什么事儿。”
董言言笑笑，“是这样的。咱们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寒假我是一定要回家的，这一回家报纸就没法送了，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家离这也不远，你在本市也有亲戚，要是你能替我送两个月报纸是最好的了，这两个月的工资归你，你看行不？”
“那没问题”许程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儿我肯定帮忙，不过你的工资我不能要，等开学了我给你。”
“跟你说了别跟我提钱再说，你住亲戚家不得搭人情啊？你能帮我保住工作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董言言笑道。
“这——”许程还要客套，董言言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再跟我磨叽我找别人去了”
“行你说了算。”许程满脸堆笑地说。
董言言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最讨厌他磨叽了这下多好，反正他回家也是帮他**在市场卖菜，又冷又累又挣不了多少钱，在这里至少每个月能赚到六百块钱，这些钱对这时的他来说不少了，虽然这傻孩子肯定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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