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联手做了张佳木,然后排排坐,吃果果,石亨继续当国公,顶在前头,皇上就算有什么怒火,也是对着他和曹吉祥发,也是想对付他们,几位出来支持他们的总兵官可没有什么风险。
当然,曹家另有打算,这一层连石亨也不知道,更加不必提这些蒙在鼓里,被权力欲烧的利欲熏心,脑子都烧迷糊了的老头子们了。
这会子董兴与施聚并肩而骑,他们都是久掌兵的老将,一生也不知道征战过多少回,眼前的这一点场面,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看着锦衣卫的应对,防御,提调,董兴喉咙痒痒,感觉有话想说。
“施帅,”他向着不远的施聚笑道:“瞧见没有?”
“怎么?”施聚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响才答道:“董帅有什么见教?”
施聚虽然参与此事,但是他倒是和董兴的目的不同,实在是觉得文压制武,而武越来越不成话,需得好生振作整治,但上来便是政变,而且在京城中如此大动干戈,老将军一生镇守湖广,也在云南和安南征战过,在天子脚下动刀兵,这倒是破题儿头一遭,所以不管石亨等人怎么说,施聚也是很提不起精神来。
老将军只觉茫然,怎么想好生做点事,却是到了如此地步?这一件事,将会是如何了局
同时自然心中有怀疑,此事过后,君权明显受到侵削,石亨和曹吉祥是否能够忠忱如初?
这一层,可就更费思量了。
如果这两人试图凌驾于君皇之上,夺君位而自立,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可以说,自从今天稀里糊涂的夺了兵权,召出旧部,并且突然有事情泄密的消息传来,原本觉得事情还有缓冲余地的老将军也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马,在这些部下的簇拥之下,点将点兵,开武库授兵,和董兴一起,把一支几千人的大军按野战的规格给好生武装了起来。
要是往常,打着自己的将旗,又在这么多忠勇部下的簇拥之下,老将军就会踌躇满志,觉得天下无处不可去得,可此时虽然前后左右都是虎狼之士簇拥保卫,但老将军却是觉得心底里空空荡荡的,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的心思,董兴当然一无所知,当下仍然是很兴头的向着施聚道:“瞧着没有?施帅,这里也是正儿八经的布起防来,瞧着没有,拒马搭的街垒,还真有模有样的。”
这当然是取笑的话了,董兴曾经在辽东打过仗,对着兀良哈部成千上万的骑兵,布的自然就是车阵等步阵,靠的是边墙城防,火炮和强弩,威名赫赫的蒙古骑兵冲锋都曾经经历过,眼前的这种情形,只能说是“小场面”了。
就算是施聚,虽然没有到北边打过,但南方平叛征伐,哪一场不是成千上万,哪一仗不是积白骨为山?就说安南那里,三十万天兵入交趾,最后奉天子诏旨撤出来的有几个?
不知道多少汉家儿郎,抛骨于瘴气弥漫之地,想到他们,老头子觉得自己活到现今的这个年纪,都是多余
这个话,不必和董兴说,说了,白惹人笑。
当下只是顺着他的话缝,施老将军也像模像样的打量着对方的工事。这一看,倒是瞧着不少门道来,防线共是三道,眼下他们距离最近的就是第一道。
用大量带着铁钉尖枝的木拒马把三面临街的广场给封死了,在拒马后头,还有堆的有一个多高的草包沙袋,而且,很有办法的没有只堆一道,而是在第一道防御之后,不到五步的地方又立了一道更高更坚固的防线,再往前去,就是锦衣卫公堂大门前的一道了,中规中矩,就是在封实了门前,火光之下,似乎还能瞧着撒了一些三角铁钉等物……虽然稀罕,但好歹也是见过。
倒是第一条和第二条防御颇费工夫,想来适才也是用了不少人力,这么一来,估算对面里头的人手数目,就得重新再好好想一下了。
老头儿也是有点发愁,这里几面临街,又是和几家大衙门相隔,总不能放火烧了五军都督府?
如果不把边上的建筑全拆光了,只能从正面而攻,这么一座大门,还排下这么一个阵势,得损多少人命才能攻的进去哇?
老头子虽然也想一战成功,少点损失,不要惊扰了北京地面,但眼看着眼前的阵势,今夜想攻下来,那是老猫嗅咸鱼——休想就是明儿上午,能不能拿下来,也是两说……现在他的这些个部下,虽然是老人,跟随多年的老部下,忠诚勇气不便怀疑,不过他也着实想知道,在京城这种地方呆久了,又是身居高位,还能剩下多少武勇在身上?
他这里愁眉苦脸的,董兴那边却是大不乐意。他只是个伯爵,这件事后,石亨等人许了他外头三万亩的庄田,还答应把会昌侯孙继宗排挤出去,把孙继宗的位子许给他,这么许诺,才弄的他这么卖力气出劲来干这种勾当。现在已经上了船,再这么犹豫迟疑,可不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当玩笑
当下不管施聚如何,自己只冷着脸向身边诸将问道:“怎么样,眼前似乎也费了点功夫,你们瞧着如何?”
他身边有个姓尤的参将骑马侍立一边,此人是延绥的武将世家出身,刚会走路就舞刀弄剑,没加冠时手头上就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在手上,脸上一条斜斜的刀疤,几乎从眼到下唇,更添了几分狰狞凶恶之气,当下听着董兴问,他便抢先答道:“大帅,这群‘飞鱼’也敢称武官?我早就瞧他们不顺眼,天天就知道盯着人的隐私不放,什么玩意,我带三百敢死上去,先破了它外头两层沟垒再说”
第443章 叫阵
“不急,”董兴一副老猫戏鼠的自在模样,笑着对尤参将道:“我知道你杀心上来了,凶性难改的东西,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天时还早,说好了是明儿中午再会合,这里再难攻打,也不能耽搁到明儿中午吧?”
“这,当然不会”
“不会就最好不过,来,派人上去喊话,就说海宁伯请驸马出来说话。”
董兴有些话对心腹也不会说,其实大家说好的是上午到宫门前会合,一切大事底定,到时候自然还有剩下的事料理,比如废帝,再立新君等等。
这些可都是诛九族的话头,没有彻底掌握京城之前,他可也不敢说这等话,要是说出来落了别人的话柄,事又未成,到时候抄家灭族时,世上可没地儿买后悔药去
当下一声吩咐,自有一个小校很辛苦的爬到那拒马和沙袋乱石堆的老高的街垒之上,直着嗓门叫道:“海宁伯请锦衣卫都堂大人说话”
这么一叫,身后又有一小队人一起叫,锦衣卫那边的鼓声也停了,这边也是安安静静的等下文,一时间一触即发的战场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这种安静份外的诡异,叫人打心底里发寒
看着那小校上前喊话,董施两面大旗下所有人都是知道,一会儿,就是一场生死相拼的死战,当官的没事,躲在后头就行,可上前搏命的却是他们,如果打胜了,大功还是上头这些人的,他们能落几两银子就是上官有良心了,如果打败了……那自然一切休提,咳,要多惨,就有多惨
所以看着人上去,哪怕知道可能不是很大,这些从京营里提调出来的军兵们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对面的锦衣卫听说和文官也差不多,最多算是顺天府的衙役,拿捕些细民百姓还成,堂堂正正的对决于疆场,怕是不成?
不过,人家的防御倒是做的有模有样,连董帅和施帅也没口子的夸赞,再看应对,大军一至,对面梆子直响,除了街口挂的风灯,内里的灯火一下子齐灭,大伙儿瞅过去,除了看到漫天的飞雪和张大了嘴巴,好似一只怪兽的衙门口外,别的就是隐约可见的人群,在几道防御之间,究竟有多少人,拿的甚么兵器,却是一律瞧不着。
如此布置和应对,只有积年征战的老兵宿将才能如此,对面又岂是上头说的那么稀松平常,根本不堪一战?
今天啊,本来就透着玄,透着邪,当兵吃粮,只能跟着上官走,拼命?
很多人在心中想着:去他娘的,扯什么骚?上官们打来打去,争权夺势,俺们却跟着凑什么热闹?
盼只盼,能顺顺当当的谈和谈下来,大家和气生财,和气致祥,至于谁当家主事的,咱们当小兵的,管不着
……
这里京营官兵打着小九九,喊话的小校也很有耐心,只是很艰难的站在一座平时用来拴马的木柱之前,又继续叫着:“董帅说,急欲与都堂大人一唔,请过来叙话”
他想了一想,又道:“下官愿以性命担保,都堂大人过来,一定不会有暗算,大家叙话解决此事,不是更好?”
此人倒也是负责,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心也只是想着能够善了,所以劝说起来格外的卖力起劲,听着倒也是诚意十足,换了不明就里的锦衣卫校尉听着,想来也是觉得不妨谈一下看看如何,何必问也不问,就这么打生打死的。
董兴派这人上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下看着那小校,只问道:“这人姓甚么?记下他名字,是个人才,老夫要大用他。”
原本是无所谓的事,随便派了一个出来,不料人家却做的风生水起。在一边的一大群将领都是用嫉妒的眼神看着那个小校,尤参将更是不愤,但上头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得道:“姓吴,卖弄口舌倒还有一套。”
他话里的嫉妒之意就是白痴也听的出来,董兴驭下讲究的是恩结,其实就是凡事他当家,下头该怎样就怎样,出了事他顶着。要是下属有什么争议,他也是各打五十,不会会谁出头,听着尤参将的话,当下他只是一揪胡须,乐呵呵的看着前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那姓吴的小校距离不远,尤参将又有意为之,此人身形一震,想说什么,却只能是在腹中长叹,最终一句话亦是没有说出来。
“狗日的,乱叫什么,要打便打,这会子大军押境,还叫咱们大人出来谈?要谈也成,你们人全撤走,留下姓董的老狗,咱们把他请到大堂,大礼相对,要谈到明天也中,谈个十天半月也成,要是谈欢喜了,住在诏狱里头,那就更有乐子了,谈到地老天荒,谈到他死,都是他娘的小事一桩”
姓吴的小校刚要再说什么,对面却是一声暴烈的怒吼,然后就是一长串的话骂出来,声音是又大又哄亮,又响快脆落,标准的京城土著的口音,不仅是锦衣卫那头听的哄堂大笑,便是董兴这边的部下,也是有不少人听的面露笑意,忍的甚是辛苦。
施聚的部下可没这么多讲究,不少人也是低声笑出来。
本来么,大伙儿提刀弄枪的过来,还叫人家出来会晤说话,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叫人自缚来降?那可也太幼稚了一些
这么一想,看向董兴的眼神可也就怪异许多,这位大帅,看来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原来是个草包。
董兴自然是大感愤怒,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前头的吴校尉知道大事不妙,大帅这人处事甚是不公,而且很多时候都是稀里糊涂,根本脑子不大清爽。不过这位大帅有一桩妙处,就是损害他声威利益的,那可是绝不会放过。这会子是他引发的这一场论战,要是不赶紧把话头扯开,把场子扳回来一点儿,等事情过后,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帅火头上来,找个理由或是不找理由,校场论斩,那又怎么样?倒是有地方说理去呀
这么一想,额头自然见汗,当下脑中急速一想,正面驳是没办法了,只能说歪理:“我家大帅不论怎样,都是诚意请都堂一见,下官又以性命做保,都堂大人又何必这么小心在意?听说大人也是武勇过人,怎么就是这么胆小怕事?怪不得人说锦衣卫不算是武官,今天小将真是开了眼,果然如此,哈哈。”
这么就是指着鼻子骂人胆小怕事,而且以京营这边为统一立场,把事情扯到锦衣卫和京营兵两个层面上来,这么一说,不仅董兴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便是不少适才嘲笑总兵大人的官兵也是微微点头,觉得吴校尉说的话大是有理,果然锦衣卫都是一群怂包软蛋。
“这厮倒真的善辩。”刚刚吴校尉一出来,黄二便急的挠墙。叫他杀人打人,那是没有一点儿问题,出点歪主意,动点坏水,也是有点根底,毕竟是在街头混事的人,一点儿不会也是不可能。
但是叫他去和人吵架辩论,那真不是他的特长,这里要是有李瞎子那一伙在,倒是一点儿没有问题,这群人和人吵架比吃饭还多,根本不当回事,虽然市井那一套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把水搅浑,不使对方太得意就是了。
不过实在没奈何,也正好张佳木出来,教了黄二一番话,适才嚷出去,配合黄二叫驴一般的嗓门,倒是着实露了一把小脸。但人家又反驳过来,黄二急的满头大汗,恨恨地看着高处的吴校尉,轻声骂道:“一会非得把这厮的脑袋揪下来,倒要瞧瞧,他还能不能说了。”
张佳木已经把整个防线视查了一遍,有他在,卫里上下都是精神大振,士气提高极快。这年头,打仗就是白刃相搏,后人看战争片,总觉得冷兵器做战没有那么可怕,不象子弟,嗖一下过来,人便完了,再武勇也是白搭。
但其实这时代的战争才考验的是人的胆魄壮健的身体,娴熟的武艺,只是基本,没有将种将胆,就上不得阵,对不得敌,最终也是白搭。
试想,甲胃在身,武器在手,对面亦是这般,近时连呼吸也听着真切,打起来时,漫山遍野或是敌或是友,有时根本分它不清,只能凭着本能和自己身边的人奋战,一叶障目,是胜是败,也是分它不清。
至于那满地滚的人头,人的内脏,四肢五官,人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能被切了下来,配上那熏人肺腑的血腥气,这都是发生在自己身边……试想,无胆无力无勇之辈,如何敢在这等地方奋勇杀敌?
所以古人征战,先讲将,将为军中之胆,军士信任的将领可使得士卒奋勇,一般来说,对敌时口中有唾沫,直立持兵,不至于口干舌燥,舌头粘在一起,只能做到这样,就是难得的好兵,至于将,能在将旗之下而不至于望风而逃,自毁军心,那便是合格的将领了
第444章
作者本人章节错误,从443跳到了468章,非本人排版错误。E书地带笑看天下
第468章 承诺
古人征战厮杀,大约便是如此。将领平时爱兵一些,遇战勇武一些,便是好将军。要是能掌握军心,知晓民情,再懂山川地理,人心向背,再能理清部曲之间的关系,布置得当,统筹得法,那便是名将中的名将,能到韩信一流的层次了。
至于战场之上,就是靠着将领和少数勇武有经验的老卒冲杀,极少有大军团齐拥而上,然后数十万人真格一起拼杀的场面。
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辅兵便最少有过半以上,再去掉弓弩手,武官,亲卫,能真正一线拼杀的战兵,最多五千人。一场大战的胜负手,可能就是在双方这加起来几千人的战兵劲卒之上,而这些战兵劲卒,则是以勇武之将亲领,他们的勇气决心,还有士气高低,也是占了很高的因素了。
而大战对决,除了后勤等方面外,将领的指挥和勇武也占了极大的因素,大明开国时的勇先锋常遇春,就是那种以自己一身武力,带动身边数百人,遇敌则如利刃向前,锋锐无比,无人能挡,这般勇将,就是当是时最合格的先锋大将了。
而至明末,将领自己蓄养的家丁倒是够勇敢,但也多只是簇拥着家主逃命罢了。有建州攻明以来,明军对建州竟是无一战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