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尊敬还带着一些距离,毕竟,张佳木的表现也太象一个圣人,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以他的权势地位,再加上这些清寒严俭的作风,还有是那么年轻的年纪,怎么能不叫人敬畏有加,而且,畏更多过敬?
现在看来,倒也就是一个寻常的新郎倌的样子,在笑或不笑挣扎的时候,张佳木那种原本刚严硬朗的形象,渐渐也模糊了很多。
策马到得公主的车前,撩开车窗的挡帘,看着俏颜如花的公主,张佳木笑道:“怎么啦?”
毕竟是新成婚的小夫妻,政治上的分歧使得他们冷淡了几天,不过时间长久了,彼此却仍然找到了相处之道。
公主不语及政务,张佳木回家后也只是一个平常丈夫。
这么一来,情感自然而然的就炽热起来,毕竟都是少年男女,张佳木前生感情已经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今生只有这么一个红颜在旁,自然也是珍重的紧。
他一问,公主便先只一笑,看着他脸孔,笑道:“这车这么大,你也不说上来坐。跑的一头一脸的灰,还有这么多汗。”
这么小女儿声态的关怀,令得张佳木极为感动,他笑了笑,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情态,当下只向着公主道:“叫我来只是这件事?我骑马惯了的,拘在车里,反而难受的紧。”
“倒不是这件事。”公主虽是皱着眉,神态却是说不出的好看,她只向着张佳木问道:“适才我无聊向外头看,看到年大人被车震的受不得,都快吐了,怎么我坐的这车却不怎么震动?”
她以前也是喜欢出门,上头太后因为宠她,也不怎么拘管,常坐车的人,一上了车,就发觉有不对,等再看到年锡之等人的模样后,就更加的怀疑了。
这件事,张佳木觉得和她说也不妨,于是坦诚答道:“你的车是特制的,专用来载人,当然它就不怎么震。要是和年锡之那样,长途几百里,谁受得了?”
当时的人害怕出行,主要也是因为没有好的交通工具。
南方还好些,河流纵横,南人行船在当时真不是吹的,一县连一县,一省连一省,多半都是乘舟而行。
就是几百万石的漕粮在江南一带,也是通过大大小小的舟船汇集在当时的淮阴,然后再一路北上。
不过,“起旱”之后,路可就难走了。一路上全是旱路,艰苦难行,乘车则颠簸难坐,所以多半人选择是步行,有条件的,就是骑马或驴,短途行进,可能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难受,但当一个人在马背或骡背上晃悠几十天,每天餐风露宿日晒雨淋的赶路,可能真没有几个人愿意遭这种罪了。
后来长途轿班大行其道,一送几百里的客人都很多,实在是长途出行太过受罪的原故了。
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选择的麻烦,对张佳木来说,这确是一个很大的商机。当然,商机犹在其次,道路通行其实关碍极大,对他来说,实在也是一件值得上心大办的一件大事。
第571章 家国
“特制,这可怎么特制?”公主先好奇的一问,然后啊的一声,又道:“那么婆婆那边,是不是和我一样的车?”
她第一时间这么想,张佳木犹为高兴。此女虽然是公主,但确实比一般的小女孩儿要懂事的多,毕竟皇家教养比起民间要严格的多。
公主自入内,晨昏定省,从来不耽搁,上敬张母而下疼小妹,真的也是张佳木难得的贤内助。徐氏见她果然是个好儿媳,渐渐也就把手头不少家事交了出去,提起公主的德行,真的是府中上下俱夸,断然没有个不满意的。
便是张佳木自己,也是断然放心,很少把心思用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了。
“娘当然也是这么一辆,还有妹妹也是。”张佳木答她道:“你们三人,全是用的新车,他们啊,先受点罪再说,回程的时候,也多半能换上了。”
“这是怎么制的啊?”
“也很简单,用一些缓冲的东西,在车轮和车身之间加一些减震的物事,这样一隔开,可不就车身晃动就轻一些,也不是那么直接和车轮一起,所以震动也轻的多。”
“哦,是这样,怪不得呢。这么好的东西,我给父皇也敬献一辆,你看好不好?”
张佳木说的当然是简单,不过,当时可还没有橡胶,就是有,暂且也没有给橡胶融解的化学制剂,那玩意儿是十九世纪欧洲人才鼓捣出来的,况且,这会儿南洋和海南一株橡胶树也没有……都在南美哪。
南美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真的也是地灵物杰的好地方,也可能是物产太丰富了,白银黄金都不当好的,至于吃食什么的更是不缺,整个世界的发展都和南美的发现大有关系,谁先涉足,谁占优势。
所以不是他狠心,要把徐穆尘往茫茫大海上推,当时的中国人已经差点到达好望角,并且留下了相应的海图,虽然宣德年间那些书生大臣把制造宝船和航海资料一焚而空,但曾经出海的人并不少,再次到达非洲海岸根本不困难。
等中国人到达南美,建立起航道之后,黄金和白银根本是无所谓的事,真正重要的,就是橡胶在内的各种种子
眼前的车,是鲍家湾的内卫技师们费尽苦心,用土法减震,他们还鼓捣出了最简单的板弹簧,如果再出现螺杆和水力机械的话,出现螺旋型的弹簧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眼前的这些大车,尽管还是双轮的旧式样,但鲍家湾工地已经在出产四轮车厢,双马四轮,或是四马四轮,考虑到中国道路的条件,目前这些马车只考虑在北中国使用,车轮车身考虑到泥泞的道路建的特别高,一车可以载最多十二人左右,只要推出,整个北部中国的人员出行来往将会无比的方便
张佳木不能自己出力修路,但当人们出行越来越多,马车越来越舒适,对道路的要求自然也会越来越高。
这样,只要有人倡议,修路就会提上日程,整个北方的改变,也就因为这件事而全面启动。有些时候,未必执掌重权的人可以做一切,他只要做好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就可以了。
道路和运力的改变,也将会使北方边境的粮食供给不再是问题。
当然,前提还要改变对开中法的破坏,严格控制盐茶引。
这件事,暂且是无能为力了。
一想起这些,张佳木就觉得心情愉悦,简直是欢喜之极。穿越至今,一直是给自己努力,努力挣扎,奋斗,杀人无数。
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厌倦了,早晨醒来,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总会在想,这样争斗,究竟有何益处?
现在好歹是有不少东西出来,只有在出城之后,看到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有益于生民的东西,他才会觉得愉悦。
而只在在看到那些的时候,他也会狠下心来,决心以铁腕对人。
任何敢阻碍他推行推广新事物,涮新吏治,整顿大明一切陈腐不堪用的旧弊的人或集团,都会被他狠狠的扫清,荡平
给皇帝的进献,当然早就在准备了。
所以当下便是笑道:“成,当然成了。我已经叫人做了,不仅是好车,做工还很华美,皇上会很欢喜的。”
公主却是白他一眼,道:“那么我皇弟呢?”
张佳木和太子不和的事,公主也是已经知道的很清楚。她和太子情份格外不同,是一母所出,所以尽管知道身边的男人和宫里的弟弟是因为政治才有争执,但无论如何,当姐姐和人家妻子的身份,就得从中弥补说和。
况且,太子是储君,夫君再重要也只是一个大臣,现在处不好,将来如何?总不能她去宫里自寻难堪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没有在其中使劲用力
公主虽小,毕竟也是在皇家中长大,这一点对将来的警惕,不须人提醒,却也是有的。
“太子么,当然也有。”张佳木却是无所谓的态度,笑了笑,道:“只是比皇上的又下一等,别的差不离都是一样的。”
“哦,那就好。”在夫君的嘴里没听出什么特别的,也不算失望,但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公主在心里暗叹口气,却又想起件事来,因凝神正色,向着张佳木道:“再有十来天,就是母亲的千秋节,这个……她比较喜欢古董器玩,你,你可要上点心。”
其实公主对自己那个生母还真谈不上有什么情感,但毕竟是从周妃肚子里出来,不论是情感和人所认为的情份上,公主也必须在人前展露出和别人不同的东西来。
不然的话……公主在肚里暗叹口气,自己这位生母,肚量小不说,还特别提蛮横无礼,一旦惹到了她,就算是皇后也很头疼。
跋扈,骄纵,狂妄,大约这些词都能安在周妃头上吧。
张佳木对周妃倒无所谓,再骄狂的人,反正也只能在后宫里头蹦跶,外朝的事,她管不着,也无权干涉。
但不论怎么说,该敷衍也得敷衍,当下也只得在马上摊手一笑,略带点无奈的笑意,答道:“怎么敢不给丈母娘预备着?早就派人准备了,备了一块几百斤的玉,雕了半人来高的西王母,还有金打的如意,上好的东珠,人参,总价可好了我不少的银子……”
这些玩意,倒也当真全是值钱的东西。
现在这阶段,不敢说和周妃和太子关系搞的多好,但也不必闹到破脸的地步,不然的话,又有文官捣乱,内廷再有周妃说小话,皇上能杖毙那些不知死活的宦官,可他能下狠心把自己女人的嘴封上?
当年在南宫里,虽然是钱皇后一直陪伴左右,但周妃也是在宫里呆了很长时间,在南宫的八年里,周妃和王恭妃都给皇帝生过皇子和公主,这情份,可也不算浅了。
家事,国事,家国不分,牵成了一团乱麻。
张佳木叹气,公主脸上便有些怯生生的,问:“驸马,我教你不开心了?”
“傻话,”张佳木摇头,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说这些傻话了,回头教人听了笑掉一嘴的牙。”
“谁敢”公主是这么说着,可小脸也是情不自禁的扭过去看,她看到的,当然是在车内和车外侍奉着她的女官们,脸上的神情,自然也是似笑非笑,可堪玩味了。
张佳木甚为不喜太监,和宫中的人打交道那是迫不得已,他可不想在府里对着一群不男不女的人,那也太杀风景,太叫人觉得难过。
那些人也是可怜人,只是张佳木瞧着他们时,经常觉得自己下身一紧……这种祸害人残人肢体的野蛮手法,他已经暗下决心,终他离世之前,一定要彻底废止才好。
这么一弄,公主身边当然只是一些宫女女官,情份近,有时候也就没上没下,甚至敢拿他和公主说笑取乐了。
见众人如此,脸皮甚薄的公主脸一红,把车帘一放,只道:“我可不理你了,对了,你说到庄上有好东西叫我看,这车是不是其中一个?”
这一次看东西,车确实是其中之一,张佳木在车外笑道:“是,确实是其中之一,不过,好东西可多的是,你可别看花了眼。”
“好吧,驸马大人这么有把握,那我洗眼恭候就是了。”
这一次鲍家湾又是到了出大量成品的时候,想起来,张佳木在这个地方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前两年几乎就是无限制的往这里投银子,锦衣卫哪怕就没那些新鲜玩意,一年得有多少银子,十之七八都被投到这里来了
当然,所得也是极多,优良的兵器,铠甲,火器,这些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了,而更多的用具物品,也是不停的生产出来。
螺杆和最简单的镗床车床也是有了,用来制作火器,至于相关的民生用品,在所有人不停的努力之下,这半年多来,也是被井喷般的制造出来
第572章 管事
一路急行,虽是赶路,其实也是一路走马观花,这会子天虽热,但景也是真好,久居京城的人,除了三两株树木外,很少见到成片的绿色。
皇宫大内的别苑有海子湖泊,亭台楼阁,当然还有大片的树木,但那是什么地方,寻常人哪进得去?
就算是大臣,也得是很得宠的才有资格到西苑游玩,皇帝再赐大臣捕鱼,等玩够了,凉快透了,再拎几尾鱼回家,也算是君上特赐,臣下当然极有面子,几尾鱼是小事,难得的是这种荣宠。
除了皇宫,就属寺庙宫观还有些景可看,所以逢了特定的日子,京城百姓,扶老携幼,看看风景,走动走动,疏散疏散,也算是难得的一乐。
至于达官贵人,已经有不少陆陆续续的在城外修了别业,最有名的,就是武清侯李伟在城外的别墅,后来在大清年间,由康熙赏了给当时的四阿哥,后来的雍正皇帝,然后雍正大兴土木,把李伟的别墅改建成了圆明园,由是举世闻名。
张佳木没有建别墅,不过他的庄园也就算是别墅了,出城踏青,全家老小都兴致极高,公主和小姑子两人后来干脆挤在一车,叽叽嘎嘎的说的甚是热闹,两人女孩儿年纪相差不大,没几天功夫,倒是就相处的极为热络。
看到这样的情形,张佳木也甚是感慨,自己忙于公事,对家人也真的是关心的太少了。倒是娶了这个老婆回来,家里逐渐热闹许多,气氛也开朗了很多。
一路攒行,到得庄上时正好是正午时分。
过百名够资格前来迎接的管庄执事们已经全部留在外头了,一个个都是大帽青衣,脚着芒鞋,脸色也都是被烈日晒的黑红一片。
普通勋戚的管庄,哪里有张府的管家这么辛苦?这些天来,天天和泥腿子庄农混在一处,真是吃不尽的苦楚,众人之中,有不少人也是几代没摸过农活了,现在成了侯爵驸马的管庄执事,说出来是体面尊荣,但实在是多吃了不少的苦头。
现在亲戚朋友已经在指指点点,有不少人都把嘴笑歪了,说是某人当了管几个庄子的庄头,结果钱不多半文,粮没多领一升,活计却摸的不少,怕是再过几年,就脸色又红又黑,手上生茧,活生生就是一个老农模样了。
众人心中不服,只是碍着几条关碍,一时不敢辞了就走。就是那一等的无赖人,也是不敢在张府放赖。一则,老张福威望不坏,对下头人也很照顾,大伙碍着这一层的情面。
二来,府上四周几个乡都是张佳木的土地,所以锦衣卫不少附属设施就放在这里,戒备森严,巡逻的甲士让人隔的老远就觉得害怕,还有那些穿着灰衣劲装,神色阴狠,体格健壮,气质彪悍的内卫中人。
这么多锦衣卫就在身边,谁又敢出头做仗马之鸣?
怀着这些异样心思,各人在张佳木和张府车驾赶到庄头的时候,只是差次不齐的拜了下去,有气无力的叫道:“见过太夫人,大爷并夫人,小姐。”
因为都是家下人的身份,所以不管张佳木官儿做的多大,怎么当上了驸马,侯爵,太保,家里人总归就一声大爷就是完事。
若是换了别处的人,张佳木这么显赫的大官过来,怕是膝盖都软了,眼前这么一伙人,却是吃着张家的饭,但心里头别扭委屈,反而却是不怎么怕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目视身边的李成桂。
有些话是早就交待过的,当下李成桂便上前一步,喝骂道:“你们都没吃饭么?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这么见礼法儿,死了老子娘似的,都给我重新叩头。”
上前几步,又挑剔道:“真真是该打了,连香案也不设,这么混蛋的东西,不打,还成什么体统?”
一边说着,上前就去踢人,他带着头,底下一群如狼似虎的直卫也自是上前,一通踢打,把一伙管庄的执事们打的鬼哭狼嚎,却是连忙求饶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