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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过去了,晨曦完成了从一名小女工到仓储主管的跳跃,和同事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她渐渐的感觉到周围的人不再将她看做是“花瓶”,这让她的内心感受到满足和骄傲。
初来福成时由于依依和陈明仁的同居关系在工厂是公开化的,也由于晨曦很特别的住在台干宿舍(因为一般的女工都是三五个合租在工厂附近的民屋里,工厂不提供住宿),大部分工人都将她和依依看做是异类,晨曦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指指点点。
晨曦从来不跟依依说起这些,她不要依依难过,依依是那样的脆弱和天真,依依单纯的认为自己为爱付出了真心,只是依依忘了她爱的是一个已婚男人,一个台湾人,在大多数打工妹眼里那是一条脱离贫困和劳累的捷径,而依依就是她们眼里走捷径的“淘金”女子。而晨曦,最初在工厂同事的眼里就是一个傍着依依“准备走捷径的下一个”。晨曦的努力,晨曦的简朴,晨曦对台干的不亢不卑,最重要的是晨曦阳光般的笑容那么的干净透亮,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工厂的同事认可了她存在的“个人价值”——晨曦是个真做事的人。
九月,老家应该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了,但在f城,这仍是最热的天气,也同时进入了限电高峰期,马尾的各工厂从八月底就开始了轮开制,各工厂的上班时间都做了调整,已保障供电网路不超负荷运行。
福成是小型工厂,保税区区委对于供电时间的安排明显是偏向于大牌工厂的,于是福成的工作时间被切成了零碎的,早上五点上班到中午十点,下午三点晚上七点,晚上十点上班到凌晨一点下班,当然办公室管理人员的上班时间还是正常的,仓储课也相对正常,只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必须开库发料,保障晚班的作业能继续。这样的工作时间却让晨曦和依依有了更多的时间相处,通常十午下班后晨曦会到办公室和依依聊聊天,中午吃过饭晨曦不用再赶着去仓库备下午要发放的料,那是晚饭后的工作了。俩姐妹亲亲热热的在房间下五子棋或是看电视,又或者陈明仁也会难得的加入她们的聊天,三人轮流玩五子棋输的人下场做看客。日子过得难得的悠闲快乐,晨曦也在这段过程中惊讶的发现陈明仁原来真的很在意依依,而不是之前晨曦认为的——无聊的台湾男人在大陆找个找工妹消谴寂寞的时光。
好时光总是不能长久,这是依依在陈明仁告诉她要回台湾后的感叹。
九月中旬,陈明仁很慎重的把晨曦从仓库叫到办公室,关上门一脸诚肯的拜托晨曦:“晨曦,我恳求你,在我不在的期间依依就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给她打气加油,让她有信心等我回来。”
晨曦有些错愕,陈明仁要回台湾?那么依依要怎么办?晨曦的直接反应就是一把抓住陈明仁的衣领,厉声质问他:“枉我这么信任你,以为你会给依依一个未来,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回台湾了?”晨曦完全忽略了陈明仁在说了要回去后,请她给依依信心等他回来的话,满脑子只有——陈明仁要回台湾了,这个事实。
可能是晨曦那句惊喊的声音实在太大,惊动了在隔壁办公室的陈副理和依依,这俩人几乎同时推门进来,被眼前看到的场境震住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依依,她快步走到跟前,轻轻的握住晨曦还抓在陈明仁脖子上的手,坚定的看着晨曦说:“晨曦,姐,你放心,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晨曦错愕,“我们?”突然惊觉自己是冲进了经理室而不是在宿舍,而自己正紧纠着陈明仁的衣领,这姿势有些怪异,于是连忙撒手退后二步,下意识的看了看透明玻璃墙。还好办公室虽然是玻璃隔墙的与外的作业区切还隔着一层百页,陈明仁应该是预想到晨曦可能出现的失态,事先已经把百页放下来了,外面没有工友看到刚才的一幕。
陈明仁将依依揽入怀中,伸手将晨曦因激动散在前额的流海拔开,轻柔的放在她耳后。然后拍了拍晨曦的肩说:“晨曦,我知道你和依依姐妹情深,请相信我是真的爱依依,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请给我时间处理。”
陈副理突然间哈哈大笑,晨曦、依依和陈明仁回头看他,陈副理竖起大拇指对转过头来的晨曦说:“真有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啊,敢纠陈经理的衣领,你果然非同一般的强悍。”说完一把揽入过晨曦的肩用力搂了搂,然后转过目光看着陈明仁说:“老兄,你放心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你不在期间我会照着她俩的。”这回他没有用台语说,而是直接用普通话说的。
陈明仁没说话,只是拍拍陈副理的肩,走过去一手揽着依依,一手揽着晨曦走出办公室回了宿舍。
第九章 改 变
陈明仁回台湾后三天。
工厂在台湾的总部派来了一个新的经理,姓林。
晨曦在周干部会议上听到他介绍自己姓林时,突然想到陈明仁说的在台湾陈林半边天的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依依坐在她对面也掩嘴一笑,她俩都想起了这句话。
依依还住在陈明仁原来的宿舍,陈明仁走的当晚晨曦搬过去和她一起住。陈副理每天晚上会来打个招呼,聊天几句就适时的离开。
晨曦仍然在仓库当主管,偶尔新来的林经理会到仓库转转,问几句关于仓库物料的事,只是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晨曦也并不在意,她是个踏实的人,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并不在意上司是平易近人还是冰山雪人。
一周后,林经理到仓库转完后对晨曦说下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还没等晨曦开口回应就转头走开了。
晨曦有些纳闷,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现在就能说的吧?为什么要下班后?难道是有别的事?一下午的时间晨曦都在想林经理找她要说什么呢?临近下班时,晨曦突然醒悟,陈明仁回去后,按理说他原来住的宿舍应该是新来的林经理住,现在好象林经理是住在宿舍区最后面的一间,那间房子以前都是品牌商的验货员来工厂验货时临时住的。林经理大概是要说房子的事吧?晨曦心想。
下班后,晨曦去了林经理的办公室,经理室外面的行政办公室空无一人,秘书和依依都不在,晨曦本能的看了看副理室,陈副理开着门坐在办公台后面冲她点了点头,晨曦突然觉得心安,定了定神去敲经理室的门。
“请进。”传出来的是一个女音。晨曦有些迟疑的推开门,新来的秘书站在林经理旁边靠在大班台上没有抬头,在翻一本像册。林经理略有些笑意抬头看了看晨曦,手指了指大班台对面的沙发让晨曦坐下。然后对秘书说:“去给我泡杯咖啡来,给这位……。”林经理有些不经意的看向晨曦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贵姓?”
“免贵,姓贾。”晨曦暗暗咬了咬下唇,心想陈明仁和陈副理可是知道每一个工友的名字啊,这个林经理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呢?
“给小贾也倒杯咖啡吧。”林经理对秘书说,在秘书转身向外走时,林经理轻佻的在秘书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秘书娇媚的哼了下轻声说了句“讨厌”就走出去了。
晨曦觉得恶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怕林经理看到她眼里的厌恶。
“怎么?是不是看不习惯?”林经理呵呵直笑:“我听说你朋友依依是前任陈经理的女朋友?”
晨曦觉得林经理好象故意把女朋友三个字的音咬得很重,她觉得有些羞愧,自己的姐妹是台湾人的女朋友。在当时的大环境下那是“情妇”代名词,很多台湾人在f城公开的包坐台小姐,在公众应酬场所,台湾人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女伴是“女朋友”时,无疑就是情妇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当初晨曦拒绝和陈明仁、依依出去应酬的主要原因,她受不了那些用怪异眼光看她的男男女女。
晨曦突然的些不耐烦,表情漠然的抬头直视林经理问找她有什么事。
也许是晨曦的神情让林经理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也正经起来。
林经理告诉晨曦陈明仁已经在台湾向总部提出了辞职申请不会再回福成了,并且说陈副理近期可能也会调回台湾的总部。林经理听说依依是陈明仁的女朋友和晨曦是姐妹,觉得有些话不好直接跟依依说,所以今天找晨曦来谈谈依依职位调动的事。
晨曦明白了这是叫她来下最后通牒的,晨曦打断林经理的话,直接把事情挑明了。晨曦告诉林经理她和依依会在一周内搬出工厂的宿舍,工作的事,如果林经理觉得现在的岗位安排有什么问题的话,只管按他的意思调配,她和依依都会服从安排,晨曦有些激动的强调自己和依依不管跟陈明仁是什么关系,工作上她们都是靠自己努力而不是靠关系混来的。
林经理好象对于晨曦打断他的话并没有显出不愉快的样子,他安慰的说我明白的,我来了以后了解过,你还是很有工作能力的,工友和干部们对你的评价还是很高的,我没有变动你工作的打算,至于刘依,我想她并不合适文员的工作,何况行政办公室现在有秘书了,也用不了二个文职人员,所以我会调刘依去品管课做质检员。房子的事倒不急,我也没有叫你们搬走的意思,必竟刘依也是我们台湾人的女朋友嘛,这点照顾我还是能给的。
林经理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晨曦本能的有些抵触情绪。于是坚决的说:“我已经托工友在附近找房子了,一找到我们就搬。”想了想又补充说:“我搬家的念头早就有了,我本来就不想因为陈经理的关系住在台干宿舍,和他说过很多次要搬出去自己住的,只是依依一直不放心我一个人住,不让搬。现在我们可以明正言顺的搬出去了。”
林经理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尊敬的意思,晨曦正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秘书走了进来,林经理的目光立即变得轻佻,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对晨曦说:“那好吧,就这样决定了,你回去和刘依说一声明天让她把手头的工作移交给吴燕。
吴燕是新来的女秘书的名字。此刻,她扭着小蛮腰正将咖啡往经理桌上放,弯着身子,吊带小背心低胸的领口里,那二团肉几乎快掉出来了。晨曦一阵恶心,赶紧站起身告辞。
林经理在晨曦将要走出门的瞬间说了句:“你很聪明,希望你好自为之,你和刘依是不一样的。”
晨曦有些不明所以,回头看了林经理一眼,却意外的发现秘书吴燕正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晨曦和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般,晨曦觉得此时的吴秘书就象一头守护自己猎物的饿狼,眼中的神情有说不出的凶狠。晨曦一惊,忙反手将经理室门关上,把自己和这对让她恶心的男女隔绝在了门后。
隔天,晨曦上班前跟依依简单的说明了林经理的意思,安慰依依说品管课工作还算是比较轻闲的,等过阵子找到其它工作就离开福成,不用看到那二个可恶的人。依依无声的点头,眼角有隐约的泪光,晨曦知道依依是伤心陈明仁一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不是为了失去轻松的办公室工作,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第十章 真 爱
在家住本地工友的帮助下,晨曦和依依花了四天的时间找了间民房住了下来,搬家的那天陈副理调用了工厂的面包车帮忙,还亲自把她俩送到了出租房里。三层的自建民房依山而建,在要上数百个台阶的半山腰上,空气清新,就是要上来会有点累,不过好在价格便宜,一个月八十块。
陈副理有些黯然的看着简陋的出租房,心里很不好过。他也快回台湾了,工厂的事基本上不太管,也没办法管,他原想能照顾下她俩等到陈经理回f城,没想到这些事发生得这么突然。
生活仍要继续。晨曦和依依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出租房里,总要彼此鼓励一番,她们满怀对生活、对未来的憧憬,常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俩人没事常玩接龙,背《孟子》的“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来激励自己日渐沉泛的心情。
在晨曦看来,陈明仁的归期遥遥无期,依依心里一定很徘徊无助,这个柔弱的女子,需要哈护照顾,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依靠。依依从来就不是独立的人,其实真的不合适外面的世界。每每看到依依无助迷离的眼神,晨曦就会想起那歌里唱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只是会有谁在等待依依的归期呢?还是依依会等到陈明仁的归期吗?
在依依心里明白,晨曦之所以这么玩命的努力,是因为再也不想回那个没有亲情的家,想有一天能骄傲的站在人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工厂能给晨曦的平台太小,她渴望的成功不会在这。依依将晨曦的渴望看在眼里,却从来不问,她知道那是晨曦心底一个不能触碰的梦想和疼痛。
陈副理很快也回了台湾,临走前他特意到了出租房一趟。依依还在品管课。下班的时候还没到,只有晨曦在。陈副理买了一大堆生活生品和零食来,说了些抱歉的话,大意是没能象当初承诺过的照顾好她俩,现在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俩以后的生活,同时告诉晨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陈明仁托从台湾休假回来的台干带来二封信,分别给依依和晨曦。
送走阵副理,晨曦拆开给自己的信细看
晨晨!
这样称呼你该不会介意吧?
衷心的感谢您的帮忙!一直打扰您更是过意不去,很抱歉。他日有缘当面再谢!
我非常欣慰依依能有你这么一位鼎力相助、患难扶持的真心朋友,愿苍天祝福你!
打从认识依依那天起,我就意会到我“完了”,因为我找寻到了。但我深知并没能立刻带给她保障,而同时我也明白没有资格去和她谈所谓的“爱”。可是爱一个人并非罪过,人的一生能拥有过一次真真实实的爱,那也就够了。我必须承认她已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也许我错了,但我并不后悔。俗云:“快刀斩断乱麻”,对于她不愉快的现状,在我的立场上不方便表明什么,而我祇希望她抛开一切的烦忧快乐起来,真正的开心。我更确信她现在是在为终生幸福而努力,为了自己往后漫长的路。
在此,我唯有再次的拜托你多给予协助,鼓励、打气、扶持,千万别让她倒了。否则,否则我唯你是问!!!好吗?
写完给她的信,夜真的很晚了,再叙!
祝
心怡!
陈明仁
1993年9月22日02:35
ps:问你有感受过真实的、刻骨铭心的“爱”吗?
晨曦一口气看完这封简短却又让她震悍的信,良久沉默。原来陈明仁一直知道依依的事,原来陈明仁真的爱依依,那字里行间跳出的深情让晨曦安心,依依找到属于她的肩膀了,陈明仁不会遥无归期,她们能等到陈明仁回来的一天了。
这晚,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