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贤,他显出了高兴的样子:“你回来啦,伤好了吗?”
第三篇 浴血淞沪(28)
“全好了。”
“那就好,我现在正缺得力的军官,你回来太好啦!”
“师座,有人来看你了。”
“谁呀?”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掀开厚厚的黑布帘走出去,冷不防背后有人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吃了一惊,本能地迅速拔出枪,“哗啦”一声拉开保险,左手一把拉开蒙着他眼睛的手,猛地转过身,右手同时扣动了扳机。他这一套动作速度太快了,等他看清楚身后的是白曼琳时,已经收不住手了。只听见赵义伟大叫一声:“师座不要!”同时他的手被往上一抬,“砰”的一声,子弹飞向了天空。
“啊!”白曼琳尖叫了一声,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傻了一般。张一鸣也慌了,顾不得有人在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张地问道:“琳儿,你吓着了吗?你没事吧?我把你吓坏了吗?”
听到他说话,她回过了神,眼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表哥,你干吗吓我,我差点被你吓死!”
张一鸣搂着她,没有说话,心里还在为自己刚才的那一枪后怕。他不仅枪法准,出手也很快,北伐时就是个有名的快枪手,刚才要不是赵义伟反应敏捷,他那一枪打过去,她不死也是重伤。
听到外面的枪响,孙翱麟等人已提着枪冲了出来,见此情形,收枪退了回去,悄悄地问赵义伟是怎么回事。
等她哭够了,他才说道:“琳儿,我把你吓着了,是我不好。不过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战争期间,这会致命的。方才不是赵副官反应快的话,我伤了你可怎么办?来,擦一擦脸,我们进去说话。”
她接过他的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跟着他进入隐蔽所。
“琳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孙参谋长。”张一鸣得意地对孙翱麟说,“这是白曼琳,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白曼琳脸微微一红,对孙翱麟含笑点了点头。因为是到前线,她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浅绿色的风衣,绿色衬着她白皙的肌肤,简直美极了。她又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孙翱翷心里暗暗惊叹:天底下竟有这样美貌的女子!其实他在罗店的时候曾见过她,只不过她那时身上血污狼藉,已经看不出一丝美处,所以他刚才没能认出来。
“琳儿!”张一鸣给了她一把椅子让她坐下,一面问道, “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没事了?”
“没事了。我昨天到医院照了X光,医生说骨头已经完全长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在南翔休整的时候给你写了封信,你一直没回,我真怕你出什么事了。”
她惊讶道:“我回了信的,怎么你没收到?”
“没有。看来战争期间邮路不太通畅,这人都到了,信还没到。”
孙翱翷说道:“这段时间来送信的邮递员被炸死的不少,收不到信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初的一阵兴奋过后,张一鸣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担忧。“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这一带到处都是战场,你也不怕出事?”
“这不什么事也没有吗!今天的运气好极了,我们一路上连鬼子的人影儿都没见到。”她终于笑了一笑,“表哥,我在罗店的时候说过我伤好了就来参军,你答应了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不行,我不同意,你得尽快回去。”他生气地望着吕德贤,“你也真是,为什么把她带来,你不知道现在的战况吗?”
吕德贤不好分辩,没有吱声。白曼琳忙说:“这不关吕团长的事,是我硬要他带我来。我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你就别再怪他了。”
他找到了下一个目标:“叶寒枫呢?他怎么也不阻止你?”
“他倒是不同意我来,可脚长在我身上,他也没办法。”
“你是自己偷着跑来的?”
“那倒不是,我把大表哥说通了。”她得意地笑,“开始他死活不肯,我说我已经决定了,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走,除非他白天黑夜都守着我,不然他一不留神我就溜。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第三篇 浴血淞沪(29)
张一鸣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姑娘跟着部队日晒雨淋,冲锋陷阵。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他深知战争的残酷无情,虽然他是师长,但也未必能保证她的安全。
“琳儿,我知道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一脑子罗曼蒂克的思想,以为战争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到处是鲜花、掌声,死的时候漂漂亮亮地躺在花丛里,头上顶着绚丽的光环,天上响起动人的音乐,周围还有亲人、朋友为你哭泣。那不是真的,我告诉你,战争一点都不浪漫。尤其是部队在连续行军作战的时候,不管军官还是士兵,身上都长满了虱子,衣服肮脏得像个乞丐。至于战死的人,要么尸骨不全,要么面目全非,没有谁会死得好看——”
她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我都知道。表哥,我来参军并不是一时冲动。你忘了我在罗店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要给那些死去的救护队员报仇,也给我自己报仇。日本人把我炸得那么惨,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的脸色和缓了:“琳儿,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打仗是男人的事,不适合你。我帮你报仇,不也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的仇我要自己报。我要你给我一支枪,最好是机枪,一下子就可以打倒一片。”
“白小姐勇气可嘉,”孙翱麟见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有如此胆量,心下起敬。不过他和张一鸣的看法一样,也认为打仗不是女人的事,“但是,真给你一挺机枪,你拿得动吗?到时候就怕你没打到敌人,反倒把自己人给打死了。再说,打仗还要跟敌人肉搏,你能行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张一鸣趁热打铁:“孙参谋长说得对,你还是回去吧,在后方出点小姐力,一样也是抗战。”
“我不参加战斗,去抢救伤员总可以吧?”
“你还是回伤兵医院去吧,那里的伤员不也需要人护理吗?”
“那不一样。”她摇摇头,“待在后方,我很难打听到你和三哥的消息,整天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留在这里,我随时都可以知道你们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心里也踏实些。”
张一鸣听她真情流露,也不禁柔情涌动,温和地说:“琳儿,我又何尝不想让你在我身边,只是现在战事太紧张了,我没有时间照看你。前线条件又差,你受不了这个苦。你还是跟着姨妈吧,我尽量抽时间给你多写信,让你少担一点心。”
“姨妈明天就要走了,大表哥要把他的工厂迁到武汉,大嫂带着雯雯也跟着一起走。表嫂不愿意大表哥去内地,为这事已经和他闹翻了,两人的婚姻可能到此为止了。姨妈她们一走,你想我还能继续住在那里吗?上海现在乱得很,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还不如跟着你,彼此也有个照应。”她偏着头,脸上显出淘气的笑容,“表哥,你说过你会一生一世保护我,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张一鸣没料到她小孩子心性,竟把他求婚时说的话拿了出来,当着几个手下的面,还真让他有些尴尬。“我当然不会后悔!”
“那好,你说话算话,让我留下来!”
“好吧,你就留下来试试。这里天天都有飞机、大炮来炸,你要是害怕了,早点告诉我,我找人送你回去。”他让步了。
孙翱麟悄悄在一个警卫耳边说了一句话,警卫立刻出去了。
一会儿,伙夫把早饭送来了。卫兵把桌上的东西挪开,帮他摆上。早饭很简单,不过是一盆馒头,一碟咸肉,几只罐头,一盆鸡蛋汤,几块腐乳。孙翱翷对白曼琳说道:“白小姐,对不住,前线没什么好东西,这罐头还是弟兄们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希望你能吃得下。”
白曼琳嫣然一笑:“参谋长客气了。”
她在张一鸣身边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咸肉很肥,油汪汪的几乎透明,她不敢吃,就夹了罐头里的一块鱼,那鱼有股怪怪的味道,她一放进嘴里就立刻皱起了眉头。张一鸣知道她吃不下,劝道:“你多少吃一点吧,以后早晚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不习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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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浴血淞沪(30)
“你们一直就是吃这种东西?”
“这已经不错了,平时可没这么丰富。这肉和罐头是参谋长跟伙夫交代了,临时加的。就这还得看运气,要是遇到日本飞机把我们的运输队炸了,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他从一个罐头里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她碗里,“不要去管它好不好吃,有肉的时候尽量多吃一点,跟着部队行军,缺营养可不行,你支持不了两天就会垮。”
她勉强把那块牛肉吞了下去,拿过馒头掰了一块放进嘴里。馒头无糖,麦麸又多,一点都不松软,她把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碗里,舀了一大勺鸡蛋汤泡上,用筷子搅了一搅。张一鸣见她慢吞吞地在那里搅,说道:“你得吃快一点,现在天亮了,日本人随时都会对我们轰炸,你的碗里要是放了‘佐料’,那就没法吃了。”
她莫名其妙:“佐料?”
他往上一指:“就是炸弹震下来的泥土,我们开玩笑称为放佐料。”
也许是为了证明他的话,顶上“啪嗒”一声掉了一大块泥土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碗里。众人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这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声音,白曼琳说道:“打雷了,又要下雨了。”
“那不是打雷,是大炮,敌人的轰炸又开始了。” 张一鸣说道,“快吃,慢了就要拌‘佐料’了。”
大家不再说话,赶快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东西。
还没吃完,一阵尖啸声由远而近,紧跟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来了。白曼琳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发抖,耳朵也被震得嗡嗡直响,头上满是顶上掉下的泥土。比起爆炸声,她更害怕听到炸弹飞过的尖啸,生怕它落准了,正好掉到她头上,把她炸到那万劫不复的地方去。
张一鸣见她虽然表现得还算镇定,但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恐惧得大睁着,知道她害怕,伸手握住她绵软的小手,发现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就大声地在她耳边安慰她:“别怕,敌人的轰炸目标不在我们这里!”
“我不怕。”她外强中干地答了一句,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倒吃了一惊。
他也听出来了,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手温暖而强壮,替她赶走了一些恐惧,使她产生了一种安全的感觉。
轰炸过后,照例有攻击之前短暂的宁静。十分钟后,从几个不同的方向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张一鸣走到观察口,举起望远镜往外看。
“师座,”孙翱麟忧心忡忡地说,“从枪声来判断,敌人对我们是越压越紧了,整个大场恐怕大部分都落在他们手里了。淞沪会战我们打了快三个月,投进来的部队已经找不到一支完整的了,后续部队迟迟跟不上,敌人倒越打越多,这胜负恐怕已经——”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的交通不方便,运输工具落后,很多地方部队在短时间内根本到不了。拿川军来说吧,八月份从成都出发,凭着两只脚,走了两个多月,现在还没到江苏。而日本人的援军从本土出发,坐军舰三天就到上海。”张一鸣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明知打不赢也要守,尽量拖住敌人,给后方更多的准备时间。”
白曼琳心情很沉重,她想起了叶寒枫说过的话:“我们已经败了,是不是?”
“谁说的?”
“大表哥,他看到一份美国报纸是这么评价的。”
“不,我们没有败,”张一鸣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只要我们还在战斗,我们就没有败。”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战斗我们就没有败,是这个道理。表哥,派个人送我去卫生所好吗?我要开始我的战斗了。”
“义伟,你带她去。”
“表哥,你给我一支枪好吗?有了枪,万一碰到什么意外,我也好留颗子弹给自己。我不能当俘虏。”
屋子里的军官们都是些身经百战、不容易动感情的人物,此时听了她最后的那句话,都感到一丝沉重。张一鸣脸上的肌肉绷紧了,默默地取下自己的白朗宁手枪,连同枪套一起给了她:“拿去吧,会用吗?”
第三篇 浴血淞沪(31)
“当然,三哥教过我。”
孙翱麟看着她出去的背影,说道:“白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想不到竟有如此胆气,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张一鸣很自豪:“他们白家五代都出将军,她的血液里只怕天生就带着勇气。”
“丁零零”电话响了,孙翱麟拿起了话筒,听完之后,对张一鸣说:“是吕德贤打来的。他说在我师侧翼防守的贵州兵退回来了,512团官兵认为他们是逃兵,不许他们通过阵地,双方对峙起来了,弄不好真要打起来。”
“岂有此理!我过去看看。”
他飞快地赶到512团,果然看到几百个身材瘦小的汉子,身穿粗布衣服,脚穿草鞋,手里拿着老掉牙的汉阳造,正和512团对峙,双方都架起了机枪,吕德贤正和对方的一个少校大声交涉,气氛一触即发。
张一鸣大吼一声:“干什么,想造反啊?有本事打鬼子去,拿枪对着自己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个少校虽说不服其他部队的军官管,但见了将军必定还是发憷的,气焰当时就短了几分,说道:“长官,我们被鬼子打败了,退到这里,你的手下不让我们过,还骂我们是逃兵——”
张一鸣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昨天才到这里,今天就被打成这个样子,这才一天哪,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仗?你们不退得这么快,就是和鬼子硬拼,也能守个三五天吧。”
“谁说我们没有和鬼子硬拼,不是硬拼,我们哪会只剩这点人!我们贵州人不孬,一上战场,我们就和日本人死拼,凭着我们手里的这些老套筒,简直就是弟兄们拿着命和鬼子的坦克、大炮拼!一个团一个团地上,一个团一个团地垮,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踩着尸体上,那是什么样的场面?那不像打仗,而是屠杀!”那个少校激动得难以自抑,泪水夺眶而出,“弟兄们一片一片地倒,最后连师长、旅长都死了,部队没有人指挥,弟兄们被打散了,迫不得已退到这里,你们还骂我们是逃兵,我们是逃兵吗?”
几百个贵州兵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泪花,有的忍不住抽泣起来。张一鸣感动了,512团的官兵也感动了,纷纷把手里的枪放下了。
张一鸣问道:“你们还想不想杀鬼子给你们的弟兄报仇?”
“想!”贵州兵们吼了起来。
“你们愿不愿到我新25师来,我们一起杀鬼子?”
那个少校当然愿意,他们是杂牌军,能够加入中央军,那是求之不得。他立即说道:“长官,部队没有了,我们现在就像没娘的孤儿,你能够收留我们,我们哪能不愿意。弟兄们,你们愿意吗?”
士兵们更愿意了,谁不知道中央军的待遇比他们好。
“那好,你们从现在起就是新25师的人了。”他问那个少校,“你原来的职务是什么?”
“回长官的话,本来是营长,昨天才升成团副。”
“这样吧,我不把你们分开,你们改编为512团独立大队,你任队长。我给你一张条子,你立即去军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