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柔，柔软得像把刷子刷在他的心尖上，痒痒的麻麻的，他几乎就要动摇了，什么都不想了，就要她。
可是很快，她的声音就被霍婕的声音盖了过去：“即使你现在说想结婚，哪怕是为了弥补五年前那次几乎害死你的失误，她也会立刻嫁给你的吧！”
他一惊，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失神地躺在床上喘着气。
“做噩梦了？”和梦中一般的语气，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还在梦中了。
耳边却传来顾思瑶的轻笑声：“真有这么累吗？一回来就睡着了，喊你都不醒。”
他这才算清醒了。
又听顾思瑶在说：“赶紧起来吧，买了你最喜欢的章鱼烧，还有周记的艇仔粥。晚饭都没吃，现在肯定饿坏了吧！”
韩成摸索着爬了起来，摸了摸手上的表，居然已经凌晨了。任由她牵着去客厅吃宵夜。他慢吞吞地吃，她就在一旁收拾两人的行李，弄得窸窸窣窣直响。
谁也没有提及医院的事情，直到睡前，两人都没再开口，今天的事情似乎耗去了两人所有的精力。
可是即使什么都不说，事情却还是在飞速进展。
齐北跃已经在准备婚礼的事情了，并不打算请很多的客人，就顾家齐家两家人。
到了第二天下午，婚礼事宜便全部准备妥当。齐父的直升飞机也在早上抵达了机场。
只等第三天上午，齐母挑定的吉时，便能开始了。
顾思瑶一直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和韩成说，虽然最后和齐北跃商定只是做戏，只是圆了老人家最后的希望，顾思瑶却总也觉得有些不安……
这天晚上，她明显坐立不安，从客厅到房间，来回走了上百遍。欲言又止，心不在焉，丢东落西……韩成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又不愿意主动开口，便这样一直拖着。
最后直到上了床，顾思瑶却还是没鼓起勇气说出口。
该怎么说：我要结婚了，抱歉新郎不是你？还是说，抱歉，我和人结婚玩去了，你在家好好待着，回来给喜糖吃？
顾思瑶想象着那样的画面，难得苦中作乐的觉得喜感，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笑。
辗转反侧一整个晚上，似乎刚刚睡着天就亮了。她从床上跳起来，去洗漱间洗漱，而后拿了随身的包包往外走。
“瑶瑶……”韩成却在这时叫住了她。
“恩？”顾思瑶回答，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而心虚，还是韩成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总感觉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
“你忘了我的早安吻……”韩成突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指指自己嘟起的嘴唇。
顾思瑶“噗嗤”一声笑了，眼泪却也同时掉了下来。
她抹掉眼泪，扑过去对着他的嘴唇重重的啵了个，退开一步，清了清嗓子才道：“早安。”
“早安。”
“……”顾思瑶就这样看着韩成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方向，嘴唇上还有她的唇膏印，眼泪再度不受控制。
明明只是出去演场戏，她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早点走吧，要迟到了。”须臾，韩成开口，难得的温柔。他说：“再见！”
“……”顾思瑶没有开口，她点了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转身便往外冲。不要再见，都不要说再见好不好。
到了电梯门口，她终于想起刚才哪儿不对，他又叫她“瑶瑶”了，复合后的第一次。
突然很想冲回去和他说点什么，随便什么，只要说说话就好。顾思瑶是这样想的。可是才抬脚，自己的手机就响了，是齐北跃。他似乎也不大提得起兴致，嗓子有些沙哑：“下来了么？我在你家楼下了。”
“来了，马上。”
挂断电话，电梯正好抵达，顾思瑶看看家里的方向，又看看电梯，终于还是踏了进去。
房间里，韩成在她关门的瞬间冷了脸，懊恼地捶了把床，随即摸索着起身，寻找自己的行李袋。
在酒店换好了衣服，又换车前往教堂。
顾思瑶一身白色的拖地婚纱，苦着脸坐在车里，旁边还派了两个花童一左一右的伴着。齐北跃已经先一步去教堂了，顾思瑶犹记得他冷峻妖娆的脸上当时僵硬的表情。她想他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愁苦的一对新郎新娘了。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真的，顾思瑶突然希望发生点什么，交通事故、抢劫、绑架……什么都行，只要能阻止眼前这荒诞的一切。她越想就越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闹剧，明明齐北跃也是一脸不愿，却到底还是坚持下来了。
白色的礼车越靠近教堂，顾思瑶就越紧张，她心想，估计下回真结婚的时候也不会有现在的紧张了。
一靠近教堂范围她便开始四处张望，却什么人也没有。
被人搀扶着下了车，一路往里走，还是没碰到心中期待的那个人。
教堂里面，齐母已经在座了，坐在轮椅中，微眯着双眼。听到旁边的老公说了什么，她费力的张开了双眼，看到已经站在门口一身洁白的顾思瑶的时候，她微微笑了。
顾爹和阿姨也到了，站在另外一边站着。顾思瑶事先知会了两老关于这次婚礼的事情，两老也表示赞同，所以对于今天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外。没有通知顾乔连，怕他一个不平，跟韩成泄密。看到他们进来，顾爹马上迎了上去，挽起手臂伸到了顾思瑶面前。
她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臂，跟着他往前走。虽然只是演戏，她却还是不希望走到最后一步。在任何一个女人心中，婚姻都是神圣的，远不是可以拿来游戏的东西。
救场的人没到，她不甘愿的站在了牧师的面前。
千篇一律的台词，顾思瑶在心里跟着牧师念着：“……你愿意吗？”
“我愿意。”她腹诽着，眼睛偷偷瞄着旁边，还是安静如夕。
她死心了，她错估了李妍对齐北跃的爱。都说女人绝情的时候，比男人更甚，现在看来是不假了。
她深吸了口气，回答：“我……”
“等等。”
“？？”
“我们也要结婚。”
顾思瑶回头，错愕的看着同样一身洁白站在门口的男女。
韩成一身纯白的双排扣西装，搭配同色系的系带皮鞋，头发被梳得笔挺，双眼炯炯有神，精神饱满，越发显得英气逼人。站在他身边的李妍一身白色圆摆婚纱，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头发松松挽起，显得大方而高贵。等待众人回应的空隙，两人双手一直紧握。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顾思瑶心想。原本的放松，在看到两人交握的双手时，瞬间收敛，眉头也越皱越紧。她只通知了李妍，却不知道李妍怎么找到了韩成。
随即又想到了今天早上出门前韩成的表现，顿时有些冒汗，又有些恼羞……那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在那装傻，害自己一个人在那演悲情戏，还不知道那家伙怎么在心里嘲笑她的呢！
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韩成却似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的方向抛过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双手却始终都没放开。害我难过了这么久，也该你吃吃醋了。
齐北跃显然也被俩人的到来吓到了，尤其看俩人还一副准夫妻的表情，更是怒火中烧，从刚才开始就一脸呆样的瞪着那俩人。
“你们……”
“牧师，给一起见证吧！”说完，李妍拉着韩成迅速走进了教堂，一人分站一边，分成男男女女的队形站在了一起。
一直到牧师宣布结为夫妻，下面的家长都还有些发怔。已经完全被刚才那一通互吻绕晕了。李妍亲了韩成，又亲了齐北跃，甚至连顾思瑶都亲上了。顾思瑶也反过来给每人都亲了一口。齐北跃亲了两位女士，对着韩成的时候，虽然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却终于还是没亲下去。当然有嘴唇和脸颊的区别，借位。韩成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给人亲。
等到齐父终于想起台上的女孩有些脸熟，低头想问问妻子是不是在哪见过的时候才发现，齐母已经沉沉睡去了……
嘴角带着释然的笑。
一切闹剧至此告一个段落，顾思瑶看着韩成嘴角的微笑却想哭……她知道回去还有一场酷刑在等着她。
十一、结婚吧，顾思瑶（三）
……》
有时候生命的逝去就是这么突然，也许昨天还一起勾肩搭背的人，到了今天就已经是天人永隔。
绵绵的细雨下了几天，这个五月压抑得让人心颤。
虽然葬礼极力低调，却鉴于齐家的关系网实在浩大，到了最后也比普通人家的葬礼盛大了许多。
下殓当日，天还是没转晴，墓园里除了白色墓碑，就是黑色人影。
韩成撑着伞，揽着顾思瑶的肩膀默默站在一旁，这种时候，他却突然庆幸自己看不见了。看不到眼前的压抑。
顾思瑶双眼通红，这几天看着齐北跃憔悴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落泪。此刻他站在另一边，看向墓地的双眼布满血丝，棺材渐渐往下放，齐北跃突然疯了一样往前冲，嘴里喊着：“你凭什么就这么走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一个解释呢？你个骗子！骗子！！”
原本站在他旁边的李妍连忙扔开了手中的雨伞，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低声呢喃着：“北跃，别这样，……呜呜，你别这样。”
“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呢？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你是诚心想让我愧疚一辈子是吧？”齐北跃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来，到了最后已经只剩下了低低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
李妍已经哭了出来，紧紧揽着齐北跃的腰，哽咽着：“齐北跃，你别这样……”
顾思瑶欲上前，才走了几步就被韩成抓住。她抬头瞪他，正想让他别闹，却在看到韩成脸上深沉的表情后顿住了。
或许是双眼的残缺让韩成缺少了伪装的精力，顾思瑶最近越来越常看到他认真的表情。
每每看到韩成这副表情，顾思瑶总也忍不住心中一颤，而后，便什么抗拒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
“别过去，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你。”韩成抓住了她的手道。
顾思瑶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退回了韩成身边，靠进了他怀中。
齐父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神色也一如往常的严峻，只是脸上突然多出来的纹路泄露了他的情绪。这几日，他一直都亲力亲为的处理着各项事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顾思瑶却莫名有些伤怀，大凡这样的男人心中都是苦楚的吧，即使天塌下来了他们也要保持冷静，可是顾思瑶分明看到自从齐母过世后，他整个人都似少了几分生气。
很快棺材就被黄土掩盖。齐北跃呆站在雨中，看着黄土一抔一抔把黑色的棺材掩埋，白色的菊花也一起被埋葬。李妍站在他身边，两人都已经淋了个通透，头发湿黏黏的沾在脸上。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围的人已经缓慢离开，只剩下他们几个。
整个过程，雨都没停过。下得不大，却让人心浮气躁。
顾思瑶烦躁的甩了甩袖子，试图甩去那种湿黏的感觉。就听到齐父说：“思瑶啊，咱们先走吧！”
顾思瑶回头看了看齐北跃，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望着被黄土掩埋的土地发呆。
齐父也回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女孩，无奈的叹息，转身沿着小径离开墓园。
送齐父回到家，又安排了车辆送自家两老回家，顾思瑶便也拉着韩成离开了。
这个时候，还是留点时间给他独处吧！
一路无言，到了公寓，各自沉默着收拾好了自己。顾思瑶随意从冰箱里找了点菜，简单做了两个家常菜，两人将就着吃了，连碗都没来得及洗，就回房了。
这两日虽然也没做太多的事情，却总也觉得累，只想马上睡过去什么都不想。顾思瑶缩在韩成怀中，任由他紧紧搂着，逐渐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床上没人。她在黑暗中轻唤了两声，没人应答，渐生慌乱，鞋都没穿便从床上爬了起来。隐隐觉得最近几天韩成的情绪有些不对，只是因为记挂着齐家的事情，顾思瑶也没多想。此刻突然不见他的踪影，她才觉得慌乱。
阳台洗手间都没人，顾思瑶越发的无措，冲进客厅时，不小心撞到沙发脚，只觉得大脚趾一阵钻心的疼，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呜！”她发出了一声闷哼，双手捂着脚趾蹲了下来。疼。
“……瑶瑶？”有手从沙发里伸了过来，韩成摸索着来到了她身边：“怎么了？”
顾思瑶闷声说：“撞到脚了，痛。”
韩成摸了把她毛茸茸的头，将人拉到了怀里。顺着她的手臂摸到了被撞到的脚趾。
轻轻捏了捏，顾思瑶就直抽气，眼泪终于也如愿掉了下来。
虽然明知没人看见，她还是羞赧的将脸埋进了韩成的怀中。贴着他的睡衣蹭了蹭，把眼泪都蹭在了他胸前。
韩成顿了顿，再次动手的时候，力道已经轻了许多。
顾思瑶安静地窝在他怀中，任由他揉捏着自己的脚趾，直到感觉没那么痛了，她才嗫嚅着开口：“我已经你不见了。”
……
“无缘无故我为什么会不见？”韩成轻笑，语气中藏着淡淡的讽刺。
顾思瑶却听出来了，她缩了缩身体，更加抱紧了眼前的怀抱。许久才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韩成一如既往语调轻柔，另外空出来的手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不该什么都不和你商量。可是我和齐北跃的婚礼只是演戏，不是真的。我本来打算等这个事情告一段落再告诉你的，对不起。”
韩成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在沙发上，自己也随即在沙发上落座。
许久他才似感叹的开口：“如果李妍没有打电话来，或许我真的已经离开了。”
顾思瑶一僵，原来那个早上竟真的不是幻觉么。他打算离开……
见她似乎被自己的话彻底打击到了，韩成到底还是不忍，将人揽进了怀中，呢喃道：“可我到底还是舍不得你啊！要是听不到你的笑声，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会寂寞的。”我已经看不到你了，不想连能听到你声音的机会都失去。
……
重新躺回床上，顾思瑶却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反复，越想越觉得不对。韩成向来不是遇事就躲的性格，这回的种种反应却都出乎人的意料……
按顾思瑶对他的了解，这个事情在一开始他知道的时候就该给她一顿排头吃了，哪还能熬到现在一切风平浪静才开口啊！
她转身往韩成怀中缩了缩，韩成换了个姿势，将她搂得更紧，迷迷糊糊地开口：“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顾思瑶直切主题。
“……”韩成明显一僵，须臾，委委屈屈地开口：“当然不开心，老婆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
顾思瑶一哽，到口的问题便又硬生生吞咽了下去。她自然知道韩成是在转移话题，却还是有些心虚。
“……”顾思瑶沉默了，韩成却来劲了：“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说你想怎么样吧？”顾思瑶叹息，果然，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原本以为韩成善心大发，终于不计较这个事情了，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当然，如果老婆大人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反正我在家向来是没什么地位的。”韩成说完，还委委屈屈地缩了缩鼻子。
顾思瑶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说，我都答应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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