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少飒假装刚清醒,一副才瞧见她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轻问:“还在下雨?”
“嗯。”她有点慌,仓惶的脸强抹上笑意。
还好!她偷偷拍着胸膛安抚直加速的心跳,松了好大一口气,然而方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羞涩不知道为何竟会在这一刻翻涌而上,红了她粉嫩的颊。
“怎么老是在下雨……”他状似无意地轻喃,实际上正极力地压抑住被她轻易挑起的汹涌欲念。
“差不多每年这时节总是会下雨。”缓和了心情,她慢慢地走到落地窗边。
“前年是这样,去年也是这样……”
有谁会知道,在阴错阳差之下,她竟会旧地重游。
“你前两年都有来这里?”时少飒索性翻坐起身。
“嗯,前年跟再基来过一次,觉得很好玩,所以去年……”话到一半,她不禁停住,映在落地窗上的粉脸显得有些哀伤。
时少飒以为她是在顾忌他,不禁没好气地说:“说吧,你想说就说吧,你两三句话就离不开他,你干脆现在跟我谈个过瘾、谈个痛快,反正外头在下雨,我们哪里也去不成。”
天啊,他真是大人大量,不过,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很想从她身上知道一些关于刘再基的事,想知道刘再基要送给她的钻戒,为什么会出现在讲尚志的金库里。
“你不是不要我提他吗?”赖若寒苦笑着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时少飒点了根烟,轻睨她一眼。“我想,你身边大概也没有人可以陪你一起回忆吧,把关于他的记忆说个透彻,这也算是做复健。”
鬼才相信他说的这些话,他又不是心理谘询师,哪里会懂这么多。
“他……我们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工作,然后才认识了尚志,那时候……”她幽幽地开口,说的都是关于与刘再基的甜美回忆,时而笑得甜柔,时而笑得苦涩,潋滥的水眸染上一抹凄楚,眸底含着泪光。
时少飒挑起眉,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她说得愈是梦幻,他的眉头便锁得更紧,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听她叙说回忆。
啧,那个男人真有那么好,这么值得她回忆?
倘若哪天他走了,她会不会也这么伤感呢?呸呸呸!谁要走?他这是什么鬼话,居然诅咒自己。
“你是不是又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时少飒挑唇笑得很牵强,“不会啊……”才怪!
“哦……”她顿了顿,确定他投有生气,才又继续说着:“其实尚志和再基两个人感情真的不错,所以当尚志自己创业时,找再基过去帮忙,但是再基碍于兴趣不同,所以没有过去帮他,然而尚志也没觉得不妥,大家的感情还是一样很好,就算再基已经走了,尚志也对我很好。”
“他当然对你好……”废话,瞎子都看得出讲尚志为的是什么。
“对啊,他那时候很怕我闷出病,所以硬逼我到他公司上班,替我安排了一些事情,让我……”
“他是喜欢你吧。”时少飒肯定地说。
赖若寒一愣,“怎么可能?”
“怎么会不可能?”他不禁暗叹一声,拿起搁在一旁的西装,往内袋一探,取出一个小包装盒。“你自己看。”
“
“这是……”一打开包装盒,赖若寒不禁震慑得说不出话。
“不是我送给你的。”他会这么寒酸吗?“翻开里头。”
赖若寒取出钻戒,拉开夹层,底下立即掉出一张小纸条,她抬起一看,愣在当场,有如呼吸停止般一动也不动,潋泼的水眸漾起一层光痕,随后颤巍巍地问: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从讲尚志的金库拿来的。”当时少飒决定要把这东西交给她时,他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其实本来昨天就要交给赖若寒的,只是……心里不太想那么早交给她。
“你……”“她的脑袋一片混乱。
“那一天你不是在总裁办公室看到我,事实上那时候我就正在……”招供就招供,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那家伙也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我只不过是取回该物归原主的东西,那时恰巧见着这个小包装盒,我就顺便带出来了。”
“这……”难怪隔天,她就觉得讲尚志有点古怪。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在事隔一年之后,才让她见到刘再基原本要送给她的遗物?
“为什么这一样东西会出现在讲尚志的金库里,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时少飒没好气地说着。“不管讲尚志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得到这样东西,既然刘再基都已经不在了,他手上的这枚钻戒,就应该要交到你的手上,不是吗?”
“我不想知道这些问题,我……”
她摇着头,不想知道时少飒到底是如何拿到这样东西、不想知道这样东西为什么会在讲尚志的手中,她……
“你……”见她淌出泪来,他忍不住上前将她拥人怀里。“别哭……”
好端端的,她干嘛掉泪?
不想谈讲尚志就不要谈,掉泪做什么?吓他吗?她已经吓到他了,可以收起眼泪了。
“为什么这样东西直到现在才出现?”她呜咽地道:“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瞧见,要不然就让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有这样东西存在。”
纸条上头的日期,正是去年的今日,而刘再基去年要交给她但未来得及交给她的遗物,居然在这时候出现,难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我不知道你不想要。”他该要开心吗?她居然不要刘再基的遗物!谁都知道这是一枚求婚戒指。“早知道你不要,我就会在拿到的时候把它扔掉,不会让你……”
“谁说我不要?”赖若寒忽地推开他,向来带笑的粉颊满是怨慰。“我要、我要,我在等,一直在等,等了好久好久……”
“那你又……”要不然她干嘛说得好像她一点也不希望见到这样东西。
“去年的今天,我和他相约在东海岸,前年住宿过的饭店,他跟我说,他要给我一个惊喜,但是我在饭店里等了好久,他一直没有来……”她双手紧掐住小小的纸条,像是要把那张纸条揉入心里。
“去年的今天?”时少飒不禁微蹙起眉。“但是今天又不是纸条上写的八月十五日。”
“我是指农历,去年的八月十五日是农历的七夕,而今天也是七夕……去年我等不到他来,而今年我却等到了他的遗物。”是阴错阳差,她也没想到时少飒会带她到东海岸来,更没想到居然会从他手中拿到这样遗物,这是刘再基去年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他要跟她求婚的婚戒,然而一切都变了。
她的心像是刀割般地痛楚,一刀又一刀,划得她痛不欲生,如今再看到这枚戒指,刚结痂的伤口像似被撤上了一整把的盐巴,痛得她几乎晕厥,可偏偏意识却是如此的清醒。
“那……”换句话说,刘再基打算要在赖若寒生日时跟她求婚,却在途中……
她是因此而没有等到他的求婚。
妈的,早知道是这样,时少飒就不会带着那枚鬼戒指来了。
不对,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带来,是那枚戒指莫名其妙地躺在他的西装暗袋里,让他不得已带到这里来的,这根本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刚好取出戒指,又带出戒指。
赖若寒紧拧着眉,止不住溃堤的泪水,垂着脸,沙哑地道:“谢谢你。”
无论如何,她还是感谢他,让她见着了这一枚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戒指,感谢他是应该的,只是心里的悲痛,得要找个缺口倾泻。
“干嘛谢我?又不是我自愿带戒指走,这枚戒指又不是我的委托物,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刚好跑来,我一慌就把这东西也给带在身上了,要谢的话,谢你自己吧。
再不然就去感谢讲尚志,毕竟东西是在他的金库里找到的。“时少飒闷声道。”你回去之后再去问他,东西为什么会在他那儿。“
“不用问了,那都不重要了。”她摇着头,泪水依旧控制不了。“东西已经交到我的手中,这样就够了。”
“可是……”难道她真那么放心,一点都不怕讲尚志对她有非分之想?“算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突地,见她打开落地窗,时少飒赶忙上前几步,跟在她的身边。
“你要做什么?”别吓他,外头风雨不小,活像是刮台风般,若她想要一点浪漫,也不需要把落地窗打开吧。
“每年的今天几乎都下雨。”她呐呐地道,噙泪的大眼无惧风雨地看着灰茫的天空,任雨水扎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脸上的泪。“今年是、去年是、前年也是。”
七夕的雨,是她心中一辈子的痛,又像是深积在体内的悲哀所产生的泪,雨总是打得又乱又慌,风总是吹得又急又狂,就像是现在的她……她以为总有一天,因为时间的冲刷,她一定会释怀的,但是……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是她的生日,让她收到了一生最棒的礼物,就让她哭个痛快吧,说不定把泪彻底哭干之后,明天的她才能去除一身阴霾,明天的她依旧可以带着刘再基最爱的笑容面对这个世界。
“天晓得,凑巧吧。”时少飒才不在乎七夕到底下雨不下雨,他只知道赶紧把落地窗关上,免得淋得一身湿而感冒,那才是真的划不来。
“听说七夕这一天,牛郎和织女会相隔鹊桥相见,织女总会喜极而泣,所以人间才会降雨……”赖若寒任由他拥入怀里,呆滞地抬眼看着他。“为什么……织女和牛郎一年之中还有一天可以相见,而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少飒敛眼瞅着她蓄在眸底满满的泪水,心被她揪得死紧,除了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外,他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她在替别的男人落泪,看在他的眼里,他是多么的恼火,然而一见到她的泪,他的心却慌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止住她的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不再掉泪。
“牛郎和织女被银河分隔,而我和再基则是被阴阳分离,哪怕是一眼,再让我瞧一眼,就算只是魂魄也好,哪怕是化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见一回……”她豆大的泪水不断自眼眶淌下,像是七夕的雨,“让我听见他告诉我;他爱我……他从没对我说过……”
如今她没听见,却看见了,满满的爱意写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他却没来得及送到她的手中,她也没来及收到,让彼此抱憾……
时少飒收紧拥抱她的力道,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怨慰和无奈,也听到自己体内哭泣的声音。
她宁可和刘再基成为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那他呢?他算什么?
她投射在他身上的情感,是假的,是转移,但是他对她是这么地不舍,这一份情感又算是什么?爱上了她,他该要如何自处?
为何在看到她的泪之后,才让他发觉他是这么地怜惜她?
第八章
叫了客房服务,用过晚餐之后,时少飒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赖若寒的身上。
她的眼哭得红肿,尽管勉强地勾起笑意,却掩饰不了她的憔悴……一整天,外头的雨不断,她的泪也跟着停不了,而他纵有千万句话想要安慰她,到最后终究开不了口。
就算他劝她,她大概也止不住泪吧。
“累了吗?”时少飒走到她身旁轻声问着,用他这一辈子不曾如此温柔过的口吻。
“不累。”赖若寒抿嘴轻扬着凄楚的笑。
“想不想到外头走走?”见她一笑,泪又滑落,时少飒不禁又暗叹一声,轻轻地拭去她的泪。
“外头不是在下雨吗?”赖若寒自然地由着他拭泪,轻轻地把眼看向阳台。
“雨势较小了,我们可以撑伞散步。”这是他这一辈子最不可能提议的事,但是为了她,他还是开口了。
“可是……我想待在房里。”她抱歉道。
“没关系,那我们就待在房里看电视。”他欲起身,却被她拉住衣袖,他转身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你可以抱着我吗?”她低声地请求。
时少飒敛眼看她又蓄满泪水的眼眸,哪里拒绝得了,明知道她把他当成替身,他也只能认了。
他的大手环抱住她略嫌单薄的身子,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
“谢谢你。”她将脸枕在他的胸膛上,大眼直视着落地窗外的漆黑。
“不用谢,事实上是我占尽了便宜,该感谢的人是我。”时少飒没好气地低喊着。
一个拥抱也要谢,这算什么?
“你觉得占了我的便宜了吗?我倒觉得是我占尽你的便宜。”赖若寒噙着泪笑得极轻,声音听来依旧带点沙哑。
明明是他待她好,是他带她来度假,又愿意帮她圆梦,怎么想都觉得是她占尽了便宜,而且用尽了任性,倘若真要说他有占到便宜的话,就是他没经过她的允许吻了她,可是,话又说回来,还是她占了便宜,因为她还偷亲了他好几下。
“随便啦,就当是我们互占对方便宜吧。”会笑了?算是好现象吧。
要是她待会儿突然见到窗外的烟火,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就算他代替刘再基的吧,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但是也到此为止,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的了,他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对不起,哭了一整天……”她低哑地说着。
“够了,现在在干嘛,练习请、谢谢、对不起吗?”他冷哼一声,环过她颈项的大手轻揉着她的发。
“我……”赖若寒正想说些什么,却突见到窗外闪着烟火,忙不迭地坐正身子,瞧得双眼发直。“咦?外面不是在下雨吗?怎么会有烟火?”
“我弄的。”时少飒说得有些骄傲。
“你?”她回眼看向他。
“我瞧你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趁着中午的时候请饭店里头的人帮我准备的,你知道这是我朋友经营的,一些事情都是挺方便的,只是……”他瞪着外头依旧落下的细雨,略蹙起眉头。“我以为雨应该不会下一整天的,可还是不到现在……”
虽说雨势已经转小,但是要放烟火的话,多少还是会受到影响的。
“我们可以到外面看吗?”她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衣袖。
“当然可以。”可是房里没伞,他抓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但是不能看太久,不然身上会淋湿的。”
“嗯。”
赖若寒跳起身,迅速地打开落地窗,拉着他便往外跑,看着天上不断绽放的绚烂烟火,不禁雀跃地漾起笑脸。
“漂亮吗?”时少飒和她靠在栏杆边,看她虽然犹带着泪,但乍现的笑意至少让她的气色好上一些。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看下面。”时少飒指了指下面。
赖若寒顺势探去,瞧见下头广场的铁树银花排出了生日快乐和她的名字,让她不禁傻眼。“不是在下雨吗?”
“我请他们加上装饰灯,这么一来,就算雨不得再大,也不会熄,不过要是漏电的话,我可不负责。”看她笑得开怀,他不禁也漾起了笑,直觉得做了这么一个小小安排,果真是值回票价。
赖若寒缓缓抬眼,望着如泼墨般暗黑的天际挥洒着各式各样的烟火,偶尔一簇簇绽放的烟花,偶尔一冲上天倒撒一地的银河,有时又像瀑布般落下碎浪,看得她眼花缭乱,看得她又掉下泪来。
暗沉的天没有半颗星,但是他却利用烟火帮她制造了一片银河……
“怎么又哭了?”他见状,忙又替她拭泪。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赖若寒抬眼看着他,晶亮的大眼蓄满泪水。
说要圆梦,其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