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她想都没想过。在楚伦以最残忍、最无情的方式对待她时,她也都只想著,只要他知道事实真相就不会那样待她。至于何时他才能知道事实?她不知道,但她愿意等。
有些意兴阑珊的,路羽然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横卧著。在她调整卧姿时,无意中瞥见茶几的下方好像搁了一个小牛皮纸袋。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立即伸手拿过来确认……“天!”她不禁低呼出声。
她几天前寄给楚伦的录音带竟然被退回,牛皮纸袋封口还盖了个“查无此人”的蓝色印戳。
“怎么可能?”路羽然喃喃自语,然后仔细比对地址,这才发现她竟然写错了SEM的地址中的一个字。不同的街名,包裹自然寄往他处了。
虽为自己的粗心懊恼,可她也松了一口气,甚至重新燃起希望。起码楚伦还没收到录音带,自然不知道真正情况究竟怎么样。当下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她要亲自送录音带给他。
只是……他看到她,又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她?她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想得太多,勇气便会一分一分的丧失。
这个时间楚伦该在公司里,可是路羽然打电话到公司去时,秘书却说他今天没来上班,于是在打了数通电话去他的住处却没人接听后,她索性直接到他的公寓等他。
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进楚伦的公寓了,她抬头望了望这个曾经长时间待过的高级公寓。
这个时候楚伦没有在公司,也没有在公寓,他会去哪里呢?
路羽然犹豫著究竟要亲手将录音带交给他,还是拜托公寓的管理员转交。她在公寓外头踱步想著这件事,想著想著,身子不知不觉的往马路中间靠,忽地有一部车子在她身后按了一声喇叭,吓得她只差没跳起来,手上的录音带掉了,她来不及拾起,只能匆匆的往路旁靠去。
一回身,她看到那部车子竟然是楚伦的林宝坚尼,隔著透明挡风玻璃的他正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冷得令她因看到他而惊喜的笑容僵住。而他身旁,那个曾经是她专属位子上头坐了个美艳而不陌生的女人。
路羽然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在她和楚伦起程到美国去之前,曾经在这附近见过的女人——崔明丽。
崔明丽以一种看情敌的眼光看了她一眼,然后忽地将身子往楚伦身边挪,低著头和他调笑。
一股冲动使得路羽然伸手拦住楚伦的车子,然后拍著车窗要他将窗子降下来。心中的妒意和不快她已经理会不了,此刻她只想把一些事情弄清楚。
降下了车窗,楚伦的表情沉冷得如同覆著腊月寒霜。在他未说话前,身边的崔明丽先一步开口。
“伦,她是谁?好面善呢。”她的身子又向他挪近一些,眼神充满挑衅的看著路羽然。“我觉得……她好像是前些日子召开记者会,公开宣称被你欺骗的路氏企业董事长的千金呢。”
路羽然红了脸,十分狼狈。
楚伦不带感情的看著她,说出令她难堪的话,“款项已在前天汇出,我不认为你还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我今天是送东西来的。”她的手心冒著冷汗,声音小得几乎像是喃喃自语。
“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我不认为我欠你什么,也不认为你会有什么东西该给我。”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拧紧了,可他拒绝领受,更不愿心软。
崔明丽冷笑的斜睨路羽然一眼,讽刺的加了一句,“大概是要给你一张为路氏‘应急’的感谢函吧。”她更加风点火的说:“路家的家风似乎是向钱看呢。想当年路紫茵为了钱,宁愿抛舍多年的感情,而如今你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感情都可以拿出来抛售,不过很值得啊,你的感情可是有六亿元天价呢!”由于她是SEM聘请的诸多律师中的一位,因此她知道不少有关路家的事。
“可不可以请你说话不要这样伤人?”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她讪讪的说。
“事实上,我……”路羽然发觉此刻她愤怒不起来,只觉得委屈得难受。
这样的痛苦太大了,大到她几乎没有力气承受。别人怎么看她,她可以不理会,可她在乎楚伦,在乎他对她的看法。眼看著崔明丽如此侮辱她,他竟然沉默的袖手旁观,一瞬间,她有种遭到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楚伦有些不耐烦的皱眉,语气急躁而不悦。“你今天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没事的话我的时间宝贵。”
路羽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录音带。“我送这个来的。”她将它递给他。“我希望你能把它听完,若是你听过了,仍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话,那……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早就不该再出现了!”崔明丽对路家的女孩没好感到极点,除了嫉妒她们老是能掳获楚伦的心之外,也为他总为她们所伤不平。
她不明白,楚伦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老爱找罪受!
路羽然皱眉看著她,“这也许是我和楚大哥最后一次说话了,请你尊重我的发言权。”她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遭受别人的侮辱?尤其是眼前这女人,她不过是楚伦大学时代的学妹,有什么资格像他女友般对她说话?
“我已经算‘宽容’的尊重你了。”这女孩做出那样无耻的事还敢如此面无惭色的理直气壮,她实在气不过的脱口而出。“哪个为人未婚妻的可以忍受一个勾陷她未婚夫的女人在她面前发表高见?”
她话一说完,楚伦和路羽然同时盯著她看。
楚伦除了讶异外,不置一词。
路羽然颤著唇,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在震惊之后,将目光投在楚伦身上,好一会儿才把要说的话说出口。
“方才……方才她说的是真的吗?”未婚妻?崔明丽是他的未婚妻?!“你们……你们订婚了?”
楚伦依旧沉默不语。
崔明丽趾高气昂的冷笑道:“这么大的事情还能是假的吗!”她秀出无名指上昂贵的戒指,“只是经过你的事之后,我们一致有不想过于铺张的想法,因此才没大肆宣传。”她故意叹了口气,指桑骂槐的说:“我可不像某些人呐,连丑闻都非得要弄得众所皆知不可。”
路羽然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深呼吸不让泪水流下,她清了清喉咙说:“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回去能听听这卷录音带。”
楚伦收下录音带,不发一语。
“答应我。”她几乎是哽咽著哀求。
“我答应你。”在开口承诺的同时,楚伦将车窗按上,车子立刻往前开。
路羽然伸出手想留住些什么,可楚伦终究连多留些时候的意愿也没有,她伸出手握住的是满把的冷空气。
订婚了,他订婚了!
一思及此,她方才强忍住的泪水决了堤,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有东西碎了,怎么也拼凑不回来……
楚伦的神情依然冷漠,无言的将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他忽然开口,相信崔明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在帮你出气。”她当然知道他说的“谎”是指未婚夫妻那件事。“如此一来,既可以气死她,又可以杜绝以后她再和你纠缠不清。”
其实,“未婚夫妻”这点子是来自于前天,她因为一些SEM的公事和楚伦找了家咖啡店讨论时,被一个新闻记者逮到。他问楚伦她是谁,楚伦最近大概被一些媒体记者当犯人监视,已经受不了,于是讽刺的反问那记者一句,“说她是我未婚妻,你信不信?”
之后,他以十分强硬的态度不接受采访,于是他隔天又上报了,标题令人啼笑皆非——SEM未来总裁绯闻又一桩丑闻未歇又传订婚这回她真的亲身体验到媒体记者想象力之丰富,楚伦也不过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们竟然能运用想象力写成一篇一千余字的报导。
更是可怕的媒体记者,怪不得许多名人闻记者色变。
“怎么,你担心她受刺激过大?”不知道为什么,纵使楚伦没多说,她却感受得出他对路羽然有不同的情感。
感情的事情很微妙,有时没说自的比说自的情下得深、用得重。
楚伦淡淡的摇头,“有未婚夫的人说这样的话,当心你未来的老公不高兴。”
崔明丽在他去美国的期间订婚了,对像是他大学时的好友蔡国辉。出国那天路羽然会在他公寓楼下看到她,是因为她亲自送喜帖过来。
“你也会替我担心啊?”她失笑道:“真会替我担心,前天就不会抛下那句‘说她是我未婚妻,你信不信’的话,让那记者去发挥想象力了。”
“说到那件事……没造成你和国辉的困扰吧?”
“他看到新闻好像看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比谁都大声。”她未来老公十分相信她,纵使传绯闻的对象是她暗恋过,至今仍有那么一些无法忘情的男人。国辉相信她,更相信,他知道纵使她仍对伦有感觉,可听伦却是个清楚自己要什么的男人。
喜欢一个人可是能喜欢一辈子,那并不意味著有缘可以和对方终生相守。
其实方才在面对路羽然时,她说是为出头,这理由是冠冕堂皇,可却有些失真。她无法否认自己方才是有些面对情敌的心情。
既然和他无缘,偶尔装一下他的女友、未婚妻过过瘾可以吧?崔明丽倒也想得开。
“那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他沉默了下来,推开车门,搭上电梯,一直到回到公寓,都没开口说半句话。
这种沉闷令人窒息,却也嗅得出他掩藏在冷漠面具下的痛苦。
“学长……”看他那样子,崔明丽突然说。
“嗯?”打从方才看见路羽然,他的注意力似乎就有些不能集中。
“是我的错觉吗?我老觉得你在面对路羽然时的冷漠是强迫自己装出来的。”那不是真的痛恨至极的表情,而是爱恨冲突的无措。因为不知道是该爱或该恨,只好冷漠的面对。
在这一刻,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爱路羽然的。
他苦涩的一笑,说出了令崔明丽讶异的话,“在路紫茵之后,我原以为要再爱上一个人是很难的,可是在路羽然之后,我更明白,用心爱上一个人之后,要去恨她更难。”
他木然的倒坐在沙发上,没有想到连自己的心都摆不平。“可是在她做出这样的事之后,我不能再去爱她,甚至要把原来的感情收回,由爱转成恨,你知道这种痛苦吗?”
这种感觉像是情感和理智在拉锯,无论哪一方赢了,都是伤到自己。
崔明丽讶异的看著他,他说出这些话,等于是直接承认他爱路羽然了,甚至更进一步的说明,他对她有股曾经沧海之感。
“你爱得很辛苦。”简直陷入爱恨两难的局面。“你那么爱她,那她呢?”
路羽然也承诺过他,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对什么都产生了怀疑。”吁了一口气,他说:“因为太过用心,所以现在一切就变得没把握,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吧。”
“真的吗?”
楚伦怅然若失,“除非有奇迹出现。”
说到奇迹,崔明丽忽然想到方才路羽然交给他的录音带。“呃,她交给你的录音带……你想会是什么内容啊?”她有些好奇,尤其方才路羽然那么坚持他一定要听。
“我也好奇啊。”对于这件事他不愿再多谈。深吸一口气,他收拾一下低落的心情,强打起精神,“打电话叫国辉过来吧,提议今天把议案结束的人是他,他自己倒迟到了。”
“学长……”她看了一下他,“不先听录音带的内容吗?也许是个‘奇迹’哦!”
她开玩笑的建议。
“先把议案结束再说吧。”
她点点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看来!他是真的订婚了。
路羽然如行尸走肉般的回到家,客厅摊开的报纸上,又正好是楚伦有了未婚妻的消息。她没有心情再仔细阅读内容,像怕知道真相似的逃开。
回到二楼的房间,往床上一躺,她缓缓的闭上眼,泪水由密长的睫毛下缓缓渗出。
结束了,她和楚伦之间的一切真的结束了。能不结束吗?他都已经有了未婚妻!原以为只要她能把彼此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事情该能够否极泰来,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立场去喜欢一个已经订了婚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道德的枷锁她背负不了,为了爱一个男人而伤害一个女人的事她做不来,也没法子对自己交代。
完了,她和楚伦之间真的完了。
多年的情感,几乎投在她所有心力的一段感情,终于真正到了她没有办法继续再往下走的时候。
路羽然睁开眼环顾了一下房间,最后把视线落在当年楚伦送给她的熊布偶上。站起身,她将那只陪著她度过许多喜、怒、哀、乐,每个想念著“冉熠”的日子的布偶揽入怀中。
多么怀念那段靠著回忆追寻他的日子。那时候的她,想他想得理所当然,对于未来只有无限期待,而今呢?
她快连想他的权利都没有了,即将成为别人丈夫的他,她还有什么资格想他呢?
可是,若连想他的权利都没有,那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多么的可怕。
一瞬间,她觉得以往快乐的因子全都抽离,支持著她快乐过日子的理由已不存在,她活著似乎是极大的折磨。
木然的移动双眼,她的视线落在小茶几上的水果刀。她放下布偶,一步步的走向小茶几。
拿起刀子,她低头看著自己白皙的手腕。
如果活著比死了痛苦,那么她的确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如果她投注一切的爱情该是以悲剧收场,那么她宁愿终结一切,让自己不再活在悲剧中。
路羽然缓缓的闭上眼,秀眉略微一蹙,刀子用力的往脉搏上划去。在鲜血泉涌而出的刹那,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获得解脱的快感。
她就要离开这世界了,痛苦该快离她而去了吧?相信会很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路威宏对于楚伦突然来访有几许讶异和不安。要佣人奉上茶后,他小心的问:“楚先生今天来是……”
“羽然在家吗?”他方才才和蔡国辉和崔明丽把事情讨论完,出门要前往和一个朋友相约的地点,在车上把路羽然交给他的录音带放出来听,听到她和路威宏的对话后,很快的弄清楚仙人跳事件的来龙去脉。
天!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对于丑闻的事,她和他一样事先毫不知情。她是真心爱他的,而他竟然以为她为了钱不惜欺骗自己的感情而恣意伤害她。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录音带还未听完,他就打电话取消朋友的邀约,决定先到路家来一趟。
原来是来找羽然的。路威宏对女佣说:“去把小姐请下来。”
他放心了些,还以为楚伦是为了汇出的那六亿而来的。可心下那么一想,他又有一些罪恶感,怎么可以把钱的事想得比女儿重要,于是他又开了口,“呃……楚先生,最近羽然的心情十分不稳定,希望……希望你能对她好一些。”
路威宏知道此时最没资格说这些话的是他,因为是自己使女儿陷入这种难堪和痛苦中。
可是,看著路羽然每天忧伤的脸,他还是有著不忍和心疼。
“我知道。”楚伦微微地点头。
在他简短的承诺之后,楼上突然传来女佣的尖叫声,楚伦和路威宏纳闷的互望一眼。
楚伦直觉不对劲,站起来往二楼方向冲,奔到一房门大开的房里。
“小姐她……她……”女佣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路羽然,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楚伦也刷白了脸,他二话不说的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