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
“过来！”赵泊伸出了手，“回到你原本该到的地方去。”
手中一空，王婧贤猛的一怔，视线向下移去。
惨白几近透明着的手臂环在她脖颈间，褐色的头颅埋在他肩膀的一侧，身体被稀解拉出一串透明的光点向‘黑洞’飞去。
“不，我不会走的。”
他低下头呢喃细语，语气却是万分的笃定。
“我不会走的。”
被拉扯出的光点猛的顿住，卡在扑向‘黑洞’的半空，犹如一片在惊涛骇浪中翻滚的小舟，颤抖着向后移动，要返回它原本的地方。
“纵使你再有千番不舍，你已经死了。”
赵泊抬了抬他手中的烟柄，明明没有被叼在嘴里，却是飞快的向后燃烧着，一瞬便烧去了烟柄的三分之一。
“这已经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泊抬起手，手中的烟头顿时火光大盛。
如果说刚才的吸力只是蜿蜒流淌的涓涓细流，现在便是狂奔呼啸的激浪潮涌。
他在这吸力中身形不稳，在这吸力中分解成一篇薄薄的光雾，其中的脸型若隐若现。
他艰难抵抗的样子，让王婧贤看得万分不忍，不由自主的劝解道。
“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人死如灯灭，下辈子……”
“还不动！”
赵泊一声大吼，唤回她的视线。
只见他手中的烟柄已经烧到了尽头。
“抬头。”
这一声命令像是一串魔咒，埋在她脖颈间的脑袋猛的抬起，赵泊双手伸起，在空中虚化一个圈。
“看看这是什么？你逝去的亲人，他们看见你现在逗留在人间，甚至放弃最后的机会，你……”
后面半截的话猛的卡住。
被他画出的圈中，四处弥漫的烟雾缓缓形成一具形体，它不大，甚至连人的小腿都没有过，那形体越聚越凝实，甚至都有了黑色光亮的毛发，摇摆细长的尾巴……
那是一只黑猫。
它圆睁着绿色的猫眼，脑袋微微一歪，似乎是不清楚此时的情况。
接着它晃了晃脑袋，踮起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双眼有些无神的扫了一圈。
那无神的猫眼猛的一亮，犹如见到了心爱的小鱼干般，连尾巴尖都兴奋都晃荡两下。
‘喵’的一声，它扑了出去。
王婧贤看着直直扑过来的猫咪愣住了。
那猫看起来颇为眼熟，喵呜喵呜叫唤的扑过来，从她颈边穿过。
毛茸茸的绒毛一擦而过，王婧贤下意识的回过头。
黑色的猫咪扒在他的肩膀上，喵呜喵呜’的叫唤，眯着眼蹭着他的脸，‘咕噜噜’的直哼哼。
尾巴摇晃着，啪嗒啪嗒的甩在身后。
那黏糊的样子，说是猫，倒不如更像是只狗。
王婧贤依稀记着，也有这么一只猫。
卫慎形容是猫中之狗。
彼时，被他这么形容的猫咪还颇有些不爽的仰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留下一串淡淡的牙印。
而王婧贤摸着刚被抓出来的抓痕，泪流满面。
都说宠物效主人。
那猫就和他主人一样，她一碰就炸毛，爪子呼啦啦的乱划，可到了主宠这儿，就是温馨粘腻，你侬我侬的景象。
还取了一个名字，小萌。
萌萌哒。
王婧贤转过头。
看着贴在一起蹭来蹭去的一人魂和一猫魂，叫了一声。
“小萌。”
那男鬼听着话一颤，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把肩膀上的黑猫推了下去。
黑色的毛团喵呜喵呜的滚了下去，他一惊，伸手去接，接住以后，身体便僵硬了。
“很好玩，是吗？”
那声音说不出的冰冷，还带着冷哼。
“卫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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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不，我不是。︾樂︾文︾小︾说｜”
他面不改色的把手中的黑猫放到地上，冲她灿烂一笑。
“我是李谨之啊！”
“你真当我傻？”王婧贤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你是李谨之，就是李谨之？”
说着视线就固定在他脚边，磨蹭他裤腿的黑猫。
“小萌那么亲近你，骗鬼去吧你。”
“它……它才不是小萌，就是路边的一只野猫。”
他结结巴巴的说起话，抬脚勾住磨蹭他裤腿的野猫就扒到一边，黑猫‘喵呜’一声，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搭到他的裤腿上，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猫咪干脆伸出爪子勾在他裤腿上，不动了。
他甩了甩腿，又不敢太用力，这猫却是牢牢的扒在他裤腿上，‘呜呜呜’的叫唤，最后没法，他抬起头，表情恳切的说了一句。
“我是李谨之，真的！”
你老说自己是李谨之干嘛？
王婧贤顿时腾起一阵无名火。
话都还没问出口，另一边的赵泊就等的不耐烦了。
“到底还驱不驱鬼？我烟都快烧完了。”
彼时一阵风吹过，呼啸而过的风冰冷刺骨，带着一丝无名的愁怨，冻的她打了一个喷嚏。
“你冷？”
他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反手一甩，就要搭上王婧贤的身体，却在离开他身体搭上的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吸引，分散成一串一串的光点向后飞去，连同他的身形也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王婧贤顿时慌了神，转过身。
“停…停下来！”
“停下来？”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赵泊冷冷一笑。
“你以为下面的门是你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烟柄点燃燃烧冒出的烟雾在脱离烟头的时候顿时浓郁了好几倍，被席卷而过的风带起，旋转着向后涌去。
赵泊站在烟雾中央，发丝如纠结扭曲的蛇身，在空中纠缠着扭动，那脸面无表情，眼瞳泛着冷色的蓝光，却是比这光点散去的怨鬼更像鬼。
“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不下去，那就再也投不了胎了。”
王婧贤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卫慎……我……”
她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臂。
从没想过第二次见面竟然便是天人永隔，她努力按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无视那从喉咙泛上的酸楚，却是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怕这么一看就是舍不得。
“你……下去吧。”
“我装的…不像吗？”
幻想过无数种回答，但也没想到是这种回答。
王婧贤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里窜出一团黑气，将之完全染黑，他就这么看着她，漆黑的眼眶像是变成了一面澄亮的镜子，清晰的映出她的面容。
“我不像吗？我不像吗？”
他攥住她的肩膀，小幅度的摇晃起来。
“不像吗？不像吗？”
王婧贤被他摇的一头雾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下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快离开它！”
此时，赵泊也应景的一声大吼。
“它要转变了！！！”
如果说之前笼罩在它周身的黑气是小小的团，那么现在便是足够遮天蔽日的黑幕，日食微微露出的一丝光亮被他遮掩的干干净净。
“你看你干了什么，现在被它借了势。”
一旁的小道士也吼了一声。
那冷风本还只带着冷意，此时呜咽着饱含着凄厉的叫喊和幽怨的啜泣，当真是鬼哭狼嚎，王婧贤被这声响震的脑袋犯晕，连眼前都是模糊起来，只是隐隐约约的看着他身形拉长，周身像是伸出了无数的鬼爪，在半空中狂飞乱舞。
“为什么不像？！！为什么不像？！！”
“身高一米八八，体重千克，最喜欢打篮球，早晨起来会先喝一杯豆浆，然后绕着庭院走一圈，再接着吃早饭……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他尖叫着咆哮，原本低沉的声线尖锐的像是划在玻璃上的刀片，尖锐的刺耳。
“为什么会不像呢？”
风声戛然而止。
王婧贤愣愣的看着横立在眼前的脸。
它固定在‘李谨之’那张脸上，褐色的短发，勾起的嘴角，眉味微微的下垂，灿烂饱含阳光气息的笑容。
“你看啊，是不是一样的？”
连声线也是温柔嘶哑都和‘李谨之’一摸一样。
“我是李谨之，不是卫慎啊……”
“不要赶我走，好吗？”
王婧贤被他神奇的逻辑给震惊了。
“你明明是卫慎，干嘛老说自己是李谨之？再说，是不是李谨之和赶走你又有什么联系？”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她，像是被什么打击到了一般，双眼圆睁。
“你已经到了……李谨之不行的地步吗？”
……为什么一定要提到李谨之。
他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那黑气笼罩在周围，像是飞扬的沙砾，起起伏伏聚聚散散，最终垂落在地。
“……卫慎。”
王婧贤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是卫慎，不是。”
他捂着脑袋抬起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
“我是李谨之。”
卧槽，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对面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眼泪‘啪嗒啪嗒’的滚下来，痛苦不已。
“………”
完全get不到他点的王婧贤，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将对面的玻璃心击个粉碎。
虽然看样子，已经碎的差不多了。
“我提到李谨之你就不说话了。”
他眼泪掉的更凶了，有些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装的不像？”
话音猛的下垂，委屈的调子都降了不少。
“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吗？”
听到这里王婧贤就怒了。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不喜欢你了？”
听到她这句话，对面反应更激烈了。
“你明明就是喜欢李谨之，你是不是又要骗我。”
王婧贤想起上次答应他的话，头都大了。
“那不是不知道你是卫慎吗？”
“你又要骗我！”他激动的大吼，抱着胸向后退去，周身腾起的黑雾带上了一丝红色。
“他转变了……”
赵泊抬起手中的剑，神色不复刚才的轻松。
“骗子骗子骗子。”
他眼眶通红，连着眼眶里的眼白眼球都变成了红色。
四周的黑雾翻滚，刺耳的嚎叫声伴随着黑雾的起伏，从里一段接着一段传出。
“骗子。”
他深深的看了王婧贤一眼，转身，消失了。
“就这么完了。”
小道士看着眼前的变故，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而王婧贤，真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 ； ；
第17章 十七
满地的碎枝残叶，赵泊皱紧了眉，他望着黑雾消失的地方，缓缓的说了一句。
“这……怕是要变成厉鬼了。”
他目光转移，固定在王婧贤的脸上。
“现在是不能驱，只能灭了。”
那语调轻短，像是要化入空气中一般，但王婧贤却是明白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不用了，你的工作完成了。”
她拉开手提包的拉链。
“多少钱？”
小道士不明白，他站起身，满脸都是除魔卫道的正直之气，指着卫慎消失的地方就说。
“你这是要包庇他了？”
他气的满脸通红，似是不明白她之前不依不饶的要求驱鬼，这时被驱的对象一变，反倒是放弃了。
王婧贤看着小道士通红的脸，乐呵呵的一笑。
“我不仅要包庇他，我还要包养他。”
小道士傻了眼。
赵泊却是见怪不怪的手腕一扭，将桃木剑反手插到小道士背后的背包中，挺身走了过来。
“图个吉利，八千八百八十八。”
一提到钱，赵泊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刘海也不撩了，歪七硕八的搭在眼前，哪还有前‘高贵冷艳’的模样。
他搓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pos机，也不知道他哪插得点，pos机还是隔离亮的。
“客人，现金还是刷卡？”
小道士就见一拿卡一刷，另一接到到款短信提示以后，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等等！”他瞪大了眼，喊住了准备离去的赵泊，“我…我们道士，不是除魔卫道之士吗？如今怨鬼未除，留此祸害……”
赵泊笑着拿起pos机在嘴边一吻。
“我拿钱办事，自然是要做的客户满意。”
小道士还不死心，满眼期翼的望向王婧贤。
“那鬼半步踏入厉鬼之境，看这架势以后绝对还会再来……”
“多谢关心，那以后便是我的事情了。”
王婧贤笑了笑，打断他的话。
小道士目光一闪，像是还有话要说，王婧贤在他之前开了口。
“你还小，没谈过恋爱，不懂。”
小道士长了长嘴，最后还是满脸委屈的闭上了。
一旁安安静静站了很久的赵泊倒是转过身，说了一句。
“我就一句话，你爱听不听，人鬼殊途。”
说完，便袖子一甩，走了。
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说来道理也是简单。
可这人心决定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准？
王婧贤细细回忆起。
卫慎对她喜欢李谨之这件事深信不疑，这想来想去，倒是固定在大学的一个时段。
那是大三例行的大学生心理健康课程，却也是从那以后，从不挂科的卫慎挂了，随后便是哮喘病发入院的消息。
当晚王婧贤就和小陌打了一通电话，她直觉的觉得小陌和这有关系。
结果通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句。
“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小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还带着一丝不安与恐惧。
王婧贤愣了愣。
“我见到卫慎了。”
话一出口，霎时便安静下来。
犹如是进入了太空，没有了媒介的传播，被抹去了一切的声源，死一般都寂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第一个来找的绝对会是你。”
说来也奇怪，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但是小陌却笃定，卫慎已经死了。
她恐惧的情绪，隔着话筒都能清晰的蔓延到王婧贤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