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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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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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拿枪的人三十开外,头发极短显得很精神,嘴边胡子拉碴。他戴一副墨镜,拿着枪说:“曜哥,好久不见了。”
  他与范丞曜显然是旧识,范丞曜叫他阿力。他叫他名字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显得并不紧张。可是葛薇兰知道他并不如他看上去那样轻松,他握她的手让她觉得发痛。只是这场面,这表情,像是下了十年功夫,炉火纯青,让人看不出破绽。
  葛薇兰心里一怔,这种震撼比对街拿着枪的人带给她的震撼来得更为强烈。她并不了解他,也许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世界只这一刻才在她的心里鲜活起来。
  那个叫阿力的男子从对街走了过来,开口问他:“在什么地方?”说着仿佛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你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不会告诉你。”
  阿力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那我再问你,小玉……是不是你开的枪?”
  范丞曜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说是。阿力抠动了扳机,葛薇兰本能地向后退。范丞曜开口说:“你可知道那批货是什么,戚玉骗了你,根本不是什么西药,是一批枪支。”
  他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与他对抗,“不可能。”
  范丞曜笑得从容,“你应当问问柴震,这件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就算是这样,你为何开枪?”
  “那日晚上在码头,因事败露,戚玉想逃走,场面一时失控。我本意并不是想……”他再没有说完,只觉握着葛薇兰的手冒出许多汗来。这些事,她不应该听到的。他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乘着阿力不备,右手用力弹去他手中的枪,只是他警觉,向后退了一步,立刻举起手中枪来。范丞曜知道极是危险,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葛薇兰懵懂地已被人推在地上。
  枪声响起,这次是阿笙赶来。跟着是好几声枪响。
  有颗子弹划过她的衣衫,擦破了皮。
  等葛薇兰回过神来时,阿力早已不知去向。她脸色苍白,依然坐在地上,维持着旧姿势,喘着气,似有无限恐惧。
  范丞曜拉她站起来,他拍她背说:“没事,”气喘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看到他手微微颤抖,原来他也害怕。
  她站了起来,那么刻意地抽回了他握住她的手。范丞曜僵住身子,知道她是受了惊吓,他可以了解,只是没有由来的,他觉得有点难受。
  她如他珍藏着的瓷娃娃,他一直回避着现实,她与他的世界并不相溶,那是即使想要努力回避,也无法抹去的事实。
  阿笙上前来问范丞曜和葛薇兰有没有受伤。原来他一直暗中跟着二人,范丞曜虽然有些生气,但想到当时场面如此危机,若没有阿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范丞曜让葛薇兰上车,送她到范家公馆,他对她说:“今晚不要回学校。”
  喜凤收拾了一间客房。范丞曜为她卷起了衣袖,伤得并不重,只是擦伤。他起身为她取药。
  葛薇兰反手握住他手,“去哪?”
  他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说:“我不会离开,我帮你拿药。”
  她并没有放手的意思,眼神无辜地看着他,范丞曜心里像是被谁狠狠一揪。他把她抱了起来,向楼上走去。
  他为她擦完药之后,已是深夜十二点。葛薇兰睁着眼睛,一点不困。他放下枕头,让她好好睡,“什么也别去想。”他在她额头落下晚安之吻,伸手去按床头的灯,她只是睁着眼睛望向他。他叹了一声。和衣躺在她的身边,她并不拒绝,反而向他怀中滑去。
  银色的月光自窗外倾泻在地板上。她并没有闭上眼睛,一双如扇的睫毛刷来刷去。他拍她背说:“睡吧。我在这里。”
  她低声说:“有点害怕。”
  他想不到她会这么坦白地对他说。手掌在她身后早已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亦不觉得疼痛,他对自己说今晚的一切他都会向那些人讨回来。他在她耳边柔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向她许下承诺。
  第7章(1)
  范丞曜为了讨葛薇兰的欢心,第二日一早让喜凤拿吉祥结去给她。她着实高兴了一阵,拿着吉祥结自楼梯上奔下来,脸上扬起笑。
  她是为着不让他担心,范丞曜果然放下心来。
  “我脸上有花吗?怎么这样看着我?”她吃早餐时问他。
  她昨日畏惧,今日竟一点胆怯也没有,范丞曜有些好奇,他说:“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
  “难道你要我今日还在你面前哭天抹泪?”
  “你害怕吗?”
  “不害怕是假的,”她停下搅牛奶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他,“你平时都做些什么?”话才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真不该问,好似要向他打听什么一样。可是青帮到底做些什么,她的确一点也不知道。只是自昨日起又有了新的认识。
  范丞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笙正好赶来解了他的急。他拿着邀请函来。沈小雨要过二十三岁生日,沈老爷子打算大肆庆祝。时间是下周三。阿笙说完这件事情,便说到昨晚的事上,只是他才开了个头,就被范丞曜打断了。他严声说:“我们去书房。”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阿笙,而是看向葛薇兰。正巧她迎头对上他的目光。
  阿笙唯唯诺诺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昨晚持枪的人叫刘自力,他曾经在范丞曜的码头干过,只是后来认识了一个叫戚玉的女子,情迷心巧跟着她去了北平,做药材生意。他并不常常回上海,这次是因为上海的药材又被范丞曜扣住这才跑了一趟。哪知才来上海,便听说戚玉收货时受了伤,他还没有问得清楚,以前在码头上干苦力时养成的冲撞脾气一上来,便抄了家伙来找范丞曜。
  阿笙说:“这件事显然另有隐情,因戚玉也一口咬定,并没有这样的事,药材怎么可能变成了枪支,她还在向我们要药材。”
  范丞曜揉了揉额头。
  阿笙补充说:“这段时间去过码头仓库的人,我已经一一提了出来,就等着你说一声,一个一个审问。”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还有件事,就是柴震今早派人来说,想与你吃个饭,他还说……”
  “什么?”
  阿笙吞吞吐吐地说:“他还说把嫂子一起带上。”
  范丞曜扬起眉来,这件事他向来低调。
  “兄弟们私下都在讨论这事,昨天晚上的事和柴震脱不了关系。刘自力现在去北平为霍政茂做事,这分明是挑拨离间,让霍家与青帮起冲突,他好坐收渔利。”
  范丞曜让阿笙把这件事推掉了。他心中自有计较,柴震并不是君子,葛薇兰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越不想让他见到她,柴震偏是想与她见上一见。
  周三的时候,在沈家的宴会上,柴震见到了葛薇兰。
  那是晚餐之后,范丞曜正打算带着葛薇兰离开时,沈家的一个家仆过来说,老爷请他去说会话。
  范丞曜心里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他僵着一张脸推掉了,说是要送葛薇兰回去。这样一来,倒像是她不让他去一样。
  “这样有些不好吧,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她打趣一般对他说:“就这么一会还怕我跑掉不成。”
  与范丞曜同坐的也是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众人都催他去,他推不过,这才与阿笙去了。
  沈家住的是旧式的院子,家仆带着葛薇兰到左边偏门的房里去等着。那时院子里的天井晃进来几个人影,正是柴震。
  他一见她便走了过来,神情微有诧异,一边靠近,一边大声地说着:“范丞曜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怕有人横生枝节,把你给捋了去,葛薇兰小姐。”
  她并不认得他,听出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好感,葛薇兰转身想走,这种人大可不必理会。
  柴震身后的一个小弟,先跨出一步拦住她。因为差点与他撞上,葛薇兰惊叫了一声。
  “啧啧,还真是水做的人儿。”
  她心里有些紧张,可是她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千万不可露出胆怯。葛薇兰强撑着笑说:“上海的沈府里,谁还有胆子捋走一个大活人,只怕沈老爷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可以与青帮对着干,只是这政府与租界,他的确有所顾忌。她先给他将了一军,不要紧,柴震迷起眼睛来,这样才够有趣,他手中还有另一张王牌。
  “你可知道范丞曜的身份?”
  她不屑地一笑,“知道又怎样,青帮帮主?嗯?”
  “真是天真,说得这么轻松,想必你还不太清楚,就这四个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他慢慢踱步到她的面前,“我听人说你爹前不久去世了?”
  “这是家务事,不劳你关心。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先行告辞。”她干净利落地转身。
  “三月三十一号,有个姓葛的赌徒在百乐门被人打成重伤,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身后飘来的话让葛薇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葛薇兰小姐,你托阿笙打听的事,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吧。你——可知道原因?”
  她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确相当好奇,他是谁,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
  柴震慢慢地说:“因为三月三十一号,范丞曜在百——乐——门。”
  “什么意思?”
  “你应该清楚啊。”
  是啊,就算他没有说出口来,葛薇兰隐隐在心中有了答案,她对自己说,不可能。她凛冽地看向他,“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自然可以不相信我,只是你可以去问问范丞曜看看,看他怎么回答,”柴震捕捉到她脸色异常,他冷笑着说,“问问他是不是看着你爹被人打死!”
  “不可能!”她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葛薇兰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匆匆去找范丞曜,想要问个明白。主屋的二楼,她看到万小六在走廊上站着,她知道范丞曜一定就在里面,否则万小六不可能守在外面。
  “嫂子,不能进去。”万小六挡住她说。
  葛薇兰没有时间去在意他怎么称呼她,只是万小六能拦住她,却拦不住自那扇门传来的对话。葛薇兰听到阿笙说:“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主意已定,这件事再不必提。”是范丞曜的声音。
  “曜哥,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沈小雨不可以?”
  范丞曜在心底说,谁都不行,除了她。
  阿笙跟在他身旁许久,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男人三妻四妾,娶到沈家千金,葛小姐也可长伴身旁,熊掌与鱼亦可兼得。沈老说得没有错,跑江湖的始终是跑江湖的,不如联手起来,干一番大事业。有政府撑腰,好过默默无闻。”
  “处处受人限制,与租界私下贩卖鸦片,阿笙,这样的事情,你亦不会做吧。”
  彼时大门被“砰”地推开了,范丞曜与阿笙同时转头,看到万小六和葛薇兰站在门外。
  万小六挠头说:“曜哥,嫂子来了,我拦不住。”
  葛薇兰看到范丞曜不安的神色,他不知她听到多少。阿笙退了下去,范丞曜向她快步走来,问道:“怎么过来了?”
  她懵懂地说:“因为等太久了。”她直接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受不住,心虚竟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眼睛。直至上车,他自始至终都握住她的手,却不看她。
  葛薇兰在心中叹一口气,她原以为他们并无私密,他应当告诉她来龙去脉。
  车子快到学校的时候,范丞曜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她转过头去瞧他。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相视一笑,她说:“你先说吧。”
  范丞曜笑着反问她说:“你要说什么?”
  他们隔得那么近,葛薇兰喉咙一酸,要问吗?要问吗?她在心中反复地问着自己。她对柴震生出怨恨来,为什么要告诉她啊?若这是一辈子都不知晓的私密,也许对她来说会更好一些。
  “怎么啦?”他摇她手臂。
  “没有,”葛薇兰回过神来,吞吞吐吐地说,“我从明日起要准备毕业的事情了,可能不能这样常见面。”
  “这样啊,”他想了一下,“我让阿笙中午去接你一起吃饭。”
  这也算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哪知葛薇兰拒绝说:“不不,暂时不见吧。”她有些尴尬地去拉车门,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打不开。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他扳过她的肩来,迫使她不得不看他。
  “怎么啦?”她先发制人地问他,好像有事的人是他一般。
  “你听到我和阿笙的对话?”
  “没有啦,”她故作调皮地说:“难道不能听,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只是她心里并不轻松,那样轻快的语气,脸上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说:“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突然掉下泪来。她想掩饰,抑制心情以平静的声音说:“好啦,我先下车了。”她转过脸,可是那泪正巧滴到他的手上。范丞曜猛然拉住了她。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怎么啦?”他又问她。
  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他,倒不如索性全说了,可是连她自己都弄不懂的心情,叫她如何对外人描述。她说:“我觉得好像要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我会失去。”
  他确信她一定是听到他与阿笙的话,安慰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是那样的,葛薇兰知道,她的害怕并不是来自于他与阿笙的对话。而是她在猜测着柴震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若是真的,她会原谅他吗?她不知道。
  只是他越是这样说与她贴心的话,她的心反而更觉得难受。
  范丞曜是后来才知道原委。阿笙告诉他时,楼下喜凤给葛薇兰打了电话,上来回话说,葛小姐说今天没空,不过来了。
  范丞曜恍然发现,他与她已有几日没有见面。他知道她才去报社上班,以为忙碌是一定的。
  阿笙说有兄弟看到柴震与葛薇兰见过面,他方才领悟细节。阿笙说:“要不要给葛小姐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柴震说得含糊不清,我想葛小姐多半是误会了。”
  范丞曜与阿笙到报社时,正是早上最为忙碌的时段。总编让人端了茶来,聊了几句,无非说多谢他给予的投资等诸多问题,说着说着便说到上海时政,又说到上海当局无能,长篇大论,惶然不可终止一般。直到范丞曜咳嗽一声,总编这才站起来,说:“两位还没有参观过鄙社,要不,去参观参观?”
  范丞曜淡淡地笑,他老爱这样淡淡地、无关痛痒地笑。
  文汇报社只有一层,编辑部分了好几个办公室,以负责版块不同来划分。范丞曜看到葛薇兰正埋头与其他人说着话。他突然有点害怕见她,慌然走了出去。
  他自己出来,却叫总编拿了东西给她。总编是何等精明之人,点头称诺的时候,心里早已盘算好了。其实,范丞曜也是有意要提点他。
  总编拿着东西搁在葛薇兰案头,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打开来一看,竟是胃药。总编大人居然亲自为她送药,莫非努力工作得到上级正视。总编开口说:“是范先生送过来的?”
  “范先生?”哪个范先生,她刚开始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认识的人姓范的只此一个。再见总编对她贼兮兮地笑,好像她做了什么大跌眼镜之事。葛薇兰向他身后望去,一边问着:“什么时候?”
  “才走。”他开始唠唠叨叨地说,“怎么摆一个苦瓜脸。我看范先生是因为这打扰你工作,才没有直接进来,这会说不定还在楼下。你这人也真是的,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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