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桓是个有分寸的人,他身份有些尴尬,毕竟是从云南过来的,当日入户部又是自己举荐,所以入了部之后,二人在明面上基本上是不往来的。
要知道,王芳在京城里一手遮天,所相交的都是些权贵大巨,似白启桓这样的人,根本是入不了王芳的眼的。
所以白启桓想见王芳,一向都是找到底下人那里去,再由底下的人回话上来。
只是这小半年以来,京中虽然风波不断,可是并未直接影响到云南。
就连当初贞妃被废,白启桓也没有找上门来。
此时王芳眉心紧蹙:“为什么没来回我的话?”
照理说底下人也不会这样懈怠,白启桓轻易不上门,怎么如今找上门去,他却一点信儿也不知道呢?
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让王芳的这句话问懵了。
他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很快就接上话来:“奴才打发人来回了您的,您不是说近来陛下交办的差事忙,腾不出空来,叫奴才回了他吗?”
咯噔一声,王芳一颗心直往下沉。
再开口的时候,他声音里都透着低沉和不悦:“你打发了谁来回话?他人如今又在哪里?”
那人一时哑然,想了会儿,见王芳脸色不对,忙回话:“是沈知,上回本来奴才要来的,但是养的鸽子出了点岔子,就打发了他过来。两日前他说家中老母病重,要返乡一天,已经离京了……”
王芳听后,冷呵了一声。
怪人?这已经没有用了。
来人也不必把后话说完,他就明白了。
这是个圈套。
他在西厂里培养心腹,培养可用之才,到头来却还是抵不上陛下的一招算计。
很显然,沈知是陛下放在他身边的人,平日里不动声色,可是却在紧要关头一招致命。
白启桓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
王芳的思绪只是转了一下,就不愿意再去想。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白启桓了。
死局。
这是一盘死局。
王芳腾地站起身来:“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即刻动身出城。”
那人见他起身,哪里还敢再坐着,旋即随之起了身:“您是说出城?离京去?”
“对!现在就走!”
王芳说完,迈开腿就往门外走。
那人在原地楞了片刻,忙跟了上去。
可是王芳还没出门,其素的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王芳啊,陛下传召,叫你进宫面圣呢。收拾东西?你要去哪儿啊?”
来得好快。
王芳算准了陛下不会给他活路,却没想到,其素会来得这样快。
他退了两步,略做了一礼:“大人,咱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就当没见到我,成不成?”
其素摇着头笑了两声,逼近屋中去。
王芳见他摇头,眸色一暗:“大人这是一定要押着我入宫面圣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其素吸了吸鼻子,“随我一道入宫请罪去吧。”
王芳眯了眼起来:“此一去,再难有活命之日,我自问不曾与你为难,你今日何故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他说着,语气愈发狠辣起来。
其素知道,王芳这个人手上是有些功夫的。
只不过王芳和刘光同比不得,他颐养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些个功夫,也不过是打着好看的罢了。
可饶是如此,王芳要是跟他动起手来,他这把年纪,还是吃不消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316:替他可惜
此刻因见王芳有些狠辣姿态,其素冲他摇了摇头:“陛下叫我带了人出来的,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入宫,不然可就要再加一条抗旨不尊的罪名了。”
听见这一句话,王芳憋着的一口气,到底还是卸了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放我离开,于你而言,并无坏处。来年你出宫颐养,我自然有珍玩双手奉上。咱们做太监的,一辈子到头,不是为权,就是为财。我要活命,愿将我一半家产分给大人,只买我今日走出府门。”
其素笑了一声,仍旧很是平静的看着他:“你活了这么多年……不对,你的一辈子,要到头了。”
说完后,其素嘴角的笑意渐渐的隐去了:“你这一辈子,都在攀附别人。从前攀附孟朝,耀武扬威的过了几年,后来孟朝失势,陛下有意抬举你,你又挤兑走了刘光同,俨然成了大太监中第一人。可是王芳,你忘了登高跌重这四个字,更忘了,你的这个高度,是谁赋予你的。”
其素越说越觉得可笑,嗤笑了一声,一个劲儿的朝他摇头:“我不为权,也用不着你的财,我这一生,从前尽心服侍先帝,如今倾力侍奉陛下,得到的,一点也不比你少。”
王芳心头一凛,看来其素是软硬不吃了。
他亮明了今天是带着人来的,又有陛下的传召,不能动手,也没办法动手。
动起手来,毫无胜算,况且只怕陛下有旨意交代,只要他反抗,便是当场杀了他,也可以交差。
他一时又想起了刘光同。
其素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权财皆不要。
那刘光同呢?
“刘光同追名逐利的心,可丝毫不比我弱。”王芳吸了口气,直视着其素,“大人久在宫中,我倒是想问问,我之后,是不是也该轮到他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其素却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王芳倒吸了一口气:“大人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了,你忘了,这个高度,是谁给你的。”
王芳叫他倒噎了一声,才安静下来,沉默起来。
其素见他不再说话了,才叹息道:“刘光同和你是不一样的。”
王芳眯了眼:“大人是想说,他从小服侍陛下,最知道陛下心意,而陛下又念着往日的情分,终究不会对他下死手吗?”
其素眼底闪过一丝的无奈:“你比刘光同小几岁,在宫里长了这么多年,我也算看着你们一步步从小太监,走到今天来的。王芳,你就真的没想过,你错在哪里了吗?”
王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只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到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冷笑:“大人既然不肯放我离开,那便入宫去吧。”
他说完,绕过其素,错开身径直出门去。
其素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他不喜欢王芳,一直都不喜欢。
当年孟朝还在时,虽然权势熏天,也总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可是孟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绝不是王芳如今这个做派。
至于刘光同,则一向是个聪明人。
唯独是王芳,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孟朝失势,他第一个跳出来指孟朝的罪行,这其实就是背叛旧主。
只是王芳大概自己并没有当回事吧。
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了陛下不会信任他。
王芳一路出府门外,才发现,其素不是在吓唬他。
他府邸外一字排开的两列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人。
陛下真是看得起他啊。
王芳不由的冷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看天。
他九岁认到孟朝膝下做了徒弟,十四岁起,孟朝步步抬举他,他在宫中逐渐得势,至今十二年过去。
到今天,他的富贵路,终是到头了。
其素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路是他自己走的,更是他自己选的,容不得他来后悔,若此时后悔了,那这二十来年的日子,岂不是都白过了吗?
其素跟着他从大门出来,步下台阶去,在他肩头拍了一把:“走吧。”
二人一路入宫的路上,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至于刘光同那边,其素早在出宫时,就打发了人去给他送信。
此时他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坐着发呆。
直到新禄换了新茶进来,他才稍稍回神,
新禄看他一直出神,就问了一声:“您这是怎么了?”
刘光同不由的摇头:“看着王芳风光多年,如今这样,竟还有些替他可惜。”
新禄一时哑然。
他知道,刘光同这不是替王芳可惜,是在替自己可惜。
果然,刘光同叹了一声气:“如果不是那天陛下把话说开,今日王芳出事,我一定惶惶难以自安。”
新禄搁茶盏的手略顿了下:“陛下既然信了您,这件事情不就揭过去了吗?”
“是吗?”刘光同双手放在脑后,整个人往靠椅上躺了下去,盯着远方久久出神。
良久后,他才又开口:“新禄,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寻常人动动心思,我大多能看出来,可那个人是陛下一来我不敢往深里揣测,二来也却是更难猜。可你别忘了,陛下一时信我,不代表一世信我。为什么其素当年给孟朝求情,陛下都不曾疑心他?再看看我,到应天府去,结交世家子,这本就是合了陛下心意的事情,到头来却要被陛下猜疑真是心有不甘啊。”
新禄是听明白了的。
皇帝能猜疑他一次,就能猜疑他第二次。
从前刘光同以为自己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最被信任的,一直都是其素,是那个看似不争不抢,却谁也撼动不了的大太监其素。
这样一向要强的刘光同难以接受。
而最重要的,是他一向依附皇帝,这一次,皇帝把话挑明了,也许是他运气好,刚好碰上贞妃娘娘的事情,也许是陛下心中有所不忍,毕竟二十年的主仆情分。
可是下一次呢?
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这样轻易地抽身而退呢?
新禄抿唇,看着手边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317:独木难支
刘光同整个人是有些恍惚的。
宫中大太监接二连三的倒台,王芳这次被拿住,以后便只有他和其素两个人了。
刘光同现在才真的有了危机感。
陛下不会动其素,就冲着他是服侍了先帝一辈子的,陛下也不会动他。
今后再有什么事,便只有自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了。
他的脸上被乌云笼罩了。
新禄看着他一路步出府门去,本来想跟上去,可是脚步刚挪了两下,就自顾自的收住了。
刘光同自有他的去处,他不言声,就说明并不想叫人跟着。
这点分寸,新禄还是有的。
果然也不出新禄的所料。
刘光同一路出府,等再回神时,才发觉自己已身至清和县主府邸外了。
门上当值的几个小厮不认得刘光同,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人站在府门口,盯着牌匾看了许久,几个人便面面相觑的,似乎想上前,可谁也没有动。
刘光同盯着鎏金的大字看了半天,才提步上了台阶去。
一个稍机灵些的小厮哈着腰来回话:“这位爷,您找谁?”
刘光同看了他一眼:“崔御史在家吗?”
那小厮忙嗳了一声,回了一句在,于是便要引着刘光同往门房,又一边打发人去里头回话。
刘光同摆了摆手:“我在这儿等。”
那小厮的笑僵了僵,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好陪着站在一旁。
不多时,崔疾步而来,见了刘光同时,稍稍拱手一礼:“刘公怎么到这里来了。”
刘光同同他笑了笑:“出了府,不知不觉就逛到这儿来了。”
崔眉心微蹙:“刘公这是有心事?”
刘光同啊了一声:“知我者,崔也。”
说着,他挑眉看崔,又往府内瞅了一眼:“你父亲也在家?”
崔摇了摇头:“父亲到高府去了。”
刘光同啧了两声:“你父亲这个人啊”他刻意的拖长了音,后话却又不提,转而问道,“不请我进去?”
崔这才退开一步,错了错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迎着刘光同入内去。
刘光同跟着他走了小半刻钟,上前了两步,在他肩头压了一把:“我来找你说说话,府里有没有能说话的地方。”
在前头领路的崔,身形一顿,回过头来看刘光同。
不多时,他点了点头,顺手朝西边儿指过去:“那边有一处假山,山上搭有凉亭,住进来的时候我叫人看起来了,怕成娇自个儿贪玩跑上去。”
若是换了往日,刘光同势必要打趣他几句的。
只是今天毫无兴致,就点了点头:“就那里吧,咱们两个说说话。”
崔一听他这样说,心下便更笃定这是出事了,而且是一件能够扰乱刘光同心神的事情。
两个人信步向着崔所说的西边儿走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
那里的确是一处假山,绕到背后,有上凉亭的台阶,倒不是没有路的地方。
只是若遇上雨天,或是露重湿气大的时候,这样的青石板路就难免会滑了些,走在上头就容易打滑,一个不留神,只怕要摔下来。
刘光同撩了撩下摆处,提步上了台阶,往凉亭而去。
崔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待二人坐下后,崔只是看着刘光同不说话。
刘光同长出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反复再三,才开了口:“陛下传召王芳入宫了。”
“嗯?”崔一时不解他话中深意,就疑惑的问了一声。
刘光同抿唇,敲了敲石桌:“是其素带着二十多个禁军,逼到王芳府上去的。换句话说,王芳今天进宫,多半是有去无回了。”
崔头皮一阵发麻,心头一凛:“这就要对王芳动手了吗?陛下不是说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刘光同摇了摇头:“走到这一步,就已经要开始收局了。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只等你四叔的事情落定,甄家就会被斥责。最开始的斥责,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严竞的事情,苗头已经开始扑向谈家了。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甄家的罪,就重了。”
陛下的这盘局,布的太大了些,也太重了些。
直到事情真的开始发生,崔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天家威严。
可是他又隐隐的感觉到不对。
刘光同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往日的不羁。
他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斜了刘光同一眼:“王芳垮台了,刘公不是该高兴吗?”
刘光同那里却失笑了一声,摇着头问他:“知道我对独木难支这四个字的理解吗?”
崔倒是相当老实,径直的冲他摇了摇头。
刘光同呵了笑了两声:“如果没了对手,再好的路,也走不长的。”
崔心里咯噔一声,不由的抬头向他盯了过去。
刘光同这是怕……
孟朝当年的事情,他后来多少听刘光同说过。
据说孟朝并不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只是他锋芒太露了,况且那时候刘光同还势弱,其素又早已隐退下来,他可以说是一人独大。
甚至于他在大同跟军三年,军队之中,只知孟太监而不知陛下者甚多。
孟朝的死,是一个必然。
陛下虽然不是生性多疑的人,可也不会放纵他一味的做大。
所以后来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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