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二太太打发人上了糕点,笑着看薛成娇:“跑到老太太那儿去等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薛成娇没捏糕,先点点头:“我知道今儿婶子进府,姨妈去二舅家了,待客的事情交给了小婶婶。”
沪二太太面色柔和:“你想见她?”
果然见薛成娇飞快的点头,沪二太太顿了顿声,目光落在了她额头的纱布上:“不怕她再打你?”
薛成娇小脸儿一垮:“婶子当日也不是故意的吧,她是做长辈的,怎么会打我。”说着又眨着眼睛看沪二太太,“我生的这样讨喜,婶子怎么会忍心呢。”
崔琅噗哧一声笑出来:“母亲快听听,越大脸皮越厚了。”
薛成娇嘟着小嘴:“本来嘛。”
沪二太太连声轻笑:“是,成娇本来就生的讨喜。”
玩笑过一阵,沪二太太那里稍敛了笑:“但是成娇,你姨妈不在家,万一我让你见她,她再不小心伤了你,我可没法子跟你姨妈交代。”
薛成娇心说好嘛,好好的薛家太太让人当洪水猛兽了,这要是给冯氏知道了,还不得气死过去?
“小婶婶放宽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沪二太太显然是还有担忧,并不愿意轻易同意。
但是崔琅看薛成娇那副样子,失笑摇头:“母亲让她见吧,总还是她亲婶娘,不让见也太失礼数,成娇既然说了,自己肯定有分寸的。”
就在沪二太太尚犹疑不定的时候,丫头们已经回话说冯氏进了府,正往这边来了。
沪二太太咬咬牙,起了身往外走,路过薛成娇身边儿的时候拍了她肩头一把:“那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你婶子来了,有什么话当着我跟她说。”
薛成娇有些着急起来,她要说的话,可不能给别人知道。
于是手一抬,扯住了沪二太太:“我回小雅居那里等着吧,小婶婶在这里,婶子也未必能跟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让邢妈妈陪在内间,不会有事的。”
沪二太太还有话说,崔琅先推了成娇一把,转而与她笑道:“母亲快出门吧,不然薛家太太要进门了。”
薛成娇立马会意,起了身一告礼就绕了出去。
沪二太太嗳了一声没能叫住她,就蹙眉看崔琅:“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崔琅只管同她母亲笑:“成娇摆明了是有话想单独跟冯氏说,母亲再三的留她,她也未必感念母亲的一番苦心。”
“可是……”沪二太太在心里想了想,盯着崔琅看了会儿,终究没说什么。
等到迎了冯氏进到椿希堂,沪二太太推让她往主位去坐,冯氏又推辞一番,才落座寒暄起来。
“今儿来的不巧,大太太可是不在府上?”冯氏从前也听说过沪二太太,这是个一心礼佛的主儿,故而也没真把她放在眼里。
沪二太太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大嫂一早备车,”说着稍一顿,“往高家去了。”
冯氏脸上的笑猛然一僵,眯眼看过来:“高家?”
“怎么?太太不知道吗?”沪二太太挂了笑,“高家二老爷,高霖川啊。”
冯氏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她怎么把这个阎王给忘了,当年高霖川提剑上门的事情仿佛还在眼前……
她不敢再接这个话,就转而问:“上次进来也没能到老太太面前磕个头,这次总该……”
她一句话没说完,崔琅从外头打了帘子进屋来。
见了人也只颔首寻常一礼,跟着冲她母亲蹲福:“祖母说了,近来在佛前给成娇求保佑,不好随意见外人,怕沾染生人气息,搅扰佛祖。”
沪二太太嗯一声,略带歉意的看冯氏:“你看,可不巧了不是。”
冯氏心里就有了算计,看来今次她实在是失策了,没料到章老夫人竟对薛成娇的事情这样上心,说什么求佛祖保佑,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可不就是为了前几天伤了薛成娇的事?崔家长房的这位老夫人真是厉害,拿这法子警告她。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见吧,”她尴尬的笑了笑,打量了崔琅一番,“这是二姑娘吧?”
沪二太太因知她那点心思,便很不愿让崔琅见她,嗯了一声应付过去,就打发崔琅:“回你祖母那里服侍吧,这里不用你。”
崔琅应了一声就要走,冯氏却开了口:“二姑娘小小年纪,也好礼佛吗?”
沪二太太的眉头几不可见皱了一回,朝崔琅摆手示意她去,等她退出去了,也没再接冯氏的话,只笑着与她道:“太太进来前,成娇特意叫人来我这里回了话,说她在小雅居等太太,太太若没什么事,我差人领太太过去吧。”
冯氏咦了一声,大约是没想到薛成娇还敢见她,嘴角扬了扬,也不惦记崔琅了:“劳烦二太太了。”
30:你究竟是谁
从椿希堂出来,要穿过一小片竹林,才能绕到顺安堂这里来。
沪二太太特意安排了身边服侍的大丫头云香领路,为免让冯氏觉得崔家太看轻她,将来再闹什么不痛快。
云香是个话不多的丫头,冯氏本来想打听些崔琅的事儿,可她又爱端太太的款儿,见云香一路上只是浅浅的笑,一个字也不多说,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绕行大约一刻钟,才见到顺安堂的五间正房。
云香稍躬身,做个请的姿势,领着冯氏往西跨院挪过去。
魏书早就等候在院门口,这会儿见是云香带路,赶忙迎上去两步,同冯氏屈膝一礼,才笑着谢过云香:“劳烦云香姐姐了,我领太太进去。”
云香回她一个笑,与冯氏见礼后也不多说,拔脚就走了。
冯氏神情古怪的啧了一声,看看魏书,又打量一番这院内景色:“你们姑娘怎么不出来迎我?”
魏书知道冯氏不安好心,心里啐骂她,面上却还挂着笑:“姑娘伤没好,大太太交代过,不让姑娘到处闲逛,以免再发作的厉害。”
冯氏神色一僵,眼神像淬了毒,恶狠狠地盯着魏书的后背,像要把她背上盯穿两个窟窿似的:“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啊。”
魏书笑着说不敢,也不肯再与冯氏多说,不多时就领着她进了薛成娇日常起居的屋子。
薛成娇要给崔昱打的络子已经完成了大半,这会儿手里还正忙活着,见帘子被撩开,外面的光照进来,她眯着眼几不可见的笑了一回。
把络子扔回小筐里,起了身往旁边让一让,歪头看冯氏一眼,见了个常礼:“婶子来了。”
冯氏嗯了一声,一眼就看见她头上的纱布,眼神就有些闪躲:“你的伤还好吗?”
薛成娇回了一句不要紧,就打发了魏书出去。
魏书站在那里不情愿,薛成娇一眼扫过去,温声细语的道:“快去吧,婶子还能吃了我不成?”
冯氏眼神更暗了几分,站在那里也不坐,一直等魏书退出去,她才打量薛成娇:“你阴阳怪气的,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婶子这是说什么呢?”薛成娇抱着凳子往外拉了拉,“快坐呀。”
冯氏哼了声,坐下去:“那你可真是不长心,我上回伤了你,这回你还敢请我到小雅居来说话。”
薛成娇哦了一声:“婶子是长辈,做长辈的不顾体面,是你的事。我做晚辈的,却不能不周全礼数,婶子既然进了府,我连见都不见一面,要是传了出去,人家要说我们薛家的姑娘没教养的。”
“你!”冯氏咬牙切齿的瞪过去,“牙尖嘴利,从前我竟没看出来,你这张嘴这么会说。”
薛成娇似乎也不想再跟她周旋,拉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去,一只手撑在桌案上,托腮看她:“我听说,婶子请了冯家大老爷动身来应天府,想给堂兄说亲是吗?”
冯氏把眼一眯,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薛成娇都知道了,那看起来,高氏和胡氏是也知道的了?怪不得适才在椿希堂,胡氏不咸不淡的,连崔琅多待一会儿,她都急着赶她出去。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我猜婶子一定不可能如愿。”薛成娇语调轻快,还刻意的把尾音挑了挑。
“是吗?”冯氏像不以为然,“这事儿你都知道,那你应该也知道,冯家尚公主。难不成出面保崔家一桩媒,崔家人敢撕破脸?”
“婶子。”薛成娇的笑渐渐褪去,淡淡的叫了一声,跟着说道,“你太不了解崔家了吧?”她反问一句后,也没等冯氏答话,自顾自的说下去,“崔家是簪缨世家,别说你冯家娶了个公主,就是出了个贵妃皇后,拿这个吓唬人?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薛成娇!”冯氏怒不可遏,呵斥出声,“当日我就说过,你可别忘了自己姓什么!薛家跟崔家联姻,对你只好不坏,你敢坏我的事?”
“银子和联姻,你只能选择一个。”薛成娇见她动了怒,怕她再闹出动静来惊动了别处,皱着眉压了声。
冯氏愣了一把,像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薛成娇耐着性子又解释道:“婶子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是五五分不可能,我会让姨妈拿出来五万两银子,再划两间铺子,都交给婶子。但是从今以后婶子不能再到应天府来找我,也不能再打联姻的主意,若不然就把这次二叔贪污的事情闹出去,到那个时候,婶子可就收不了场了。”
冯氏倒吸一口凉气:“我若要联姻呢?”
薛成娇呵了一声:“那婶子可就一文钱也拿不走了,况且我敢跟你保证,崔家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不要说婶子看上的是琅表姐,就算是四房的瑜表姐,婶子也说不下这门亲。”
她说完了,还挑衅似的把下巴一扬:“婶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你威胁我?”冯氏咬紧了牙根,“你人不大,口气倒不小。我若告诉你,银子我也要,联姻我也要呢?”
“痴人说梦。”薛成娇摆摆手,又直冲她摇头,“银子是我的,闹大了,不要说崔家,就连我外祖父,也不会善罢甘休,保定府到底是高家说了算,还是没了我父亲的薛家说了算,婶子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她见冯氏不做声,又说下去:“至于联姻,到底能不能做成这门亲,婶子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进府两次,老夫人都避而不见,摆明了没把你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把亲孙女嫁给炳堂兄?至于四房嘛……”薛成娇叹了口气,“婶子看不上吧?其实婶子想多了,溥四叔一定看不上二叔那样的人的。”
这话说的就恶毒了,冯氏几乎是呆在了原地。
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还是薛成娇吗?这还是那个只会躲在大嫂身后的薛成娇吗?
冯氏很快冷静下来,皱眉看她:“你究竟是谁?”
31:给崔琅订亲吧
薛成娇也没料到冯氏有此一问,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婶子说什么?”她笑着反手指自己,“婶子想是气糊涂了,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冯氏拿脚尖在地上踢了两下:“你一点也不像个小姑娘,当年你母亲在时,都没有你这样狠。”
“狠?”薛成娇像听了什么笑话,笑起来,“我安安生生在崔家过日子,是谁逼到应天府来贪我手上银子?说起来,我也是被逼的啊。”
冯氏也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心中有愧,总之是闷不作声,没再接下去。
薛成娇看她这样,唇边打了抹冷笑:“今天跟婶子说的这些话,我不希望传到外人耳朵里。”她手指拢到了一起,在腿上点了点,“婶子也不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好歹我也是薛家的大姑娘呢。”
冯氏一双凤眸眯了起来,抬头盯着成娇看了半天,呵了一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完了她站起身来,像不愿再多待下去,临行时又沉声道:“三天之内,我要见到这笔钱,不然今天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冯氏负气而去,薛成娇也是怒急,手边的胡塌上放着一尊琉璃雕,她素手一扬,发狠的把琉璃品拂下去,那尊雕刻应声而碎。
外头魏书正差瑞云送冯氏,听见里面的动静,分明看见冯氏的脚步一滞,而后不做停留的疾步离去,她心中生疑,赶紧打了帘子进屋。
屋内入眼先是一地碎琉璃,魏书咦了一声上前几步:“姑娘好好的生什么气?”她眼睛又往外瞥,“薛家太太她说了什么吗?”
薛成娇气不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碎屑,好半天才冷哼一声:“真恶心。”
魏书一愣,从未见过这样的薛成娇,她声音里都透着犹疑:“姑娘?”
薛成娇抬头瞥了一眼,稍稍定了定心神:“叫人进来收拾了吧。”
魏书见她是这样,哪里敢随便叫人进屋,便自己半蹲半跪下去,伸手收拾起来。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碎屑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谁也没再说话。
等魏书收拾好了,要把东西扔出屋外去,薛成娇才叫了她一声:“等姨妈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魏书显然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可又觉得冯氏今天一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于是在心里又把冯氏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这里赶紧应下来了成娇的吩咐,才提步出了屋子。
润大太太回府时已是未时,先往顺安堂去换了身衣服,就赶着去了敬和堂。
章老夫人歇中觉正好起身,叫人领了润大太太进屋回话,她歪在罗汉床上,抿了口茶:“你弟弟怎么说的?”
润大太太面上也没笑,恭恭敬敬的回:“霖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说来日等冯家大老爷到了,全由他出面,咱们家不必理会就是。”
章老夫人满口说着你瞧吧,把茶盏搁置下去:“所以说还是自己的骨肉,到什么时候都是个帮手。”
这话润大太太没接下去,只是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深思了会儿,才回道:“还有一件事,媳妇儿心里有个想法,想请您看看可不可行。”
章老夫人往大背软枕上靠了靠,说了句你说吧,便不再看润大太太。
“今天在高府见了璋哥儿,媳妇儿才猛然想起来。琅姐儿今年也十三了,照理说也该给她订门亲事,应天府的好人家何其多,又何必让别人来惦记?”润大太太稍顿了一嗓子,“琼姐儿不也是两年前就订了亲的吗?”
章老夫人唷了一声:“这是想说给你外甥?”
润大太太连连摆手:“璋哥儿从小订有一门娃娃亲,媳妇儿可不敢胡来,只是今天见了他,突然想起来了。”她又小心的去打量老夫人神情,“要是能订下来,将来也不怕冯氏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你说的在理,”老夫人先是赞同了一句,跟着沉了沉声,“只是太仓促,我一时也想不出谁家能配琅姐儿,”说着又嗳了一声,挑眉看过去,“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润大太太其实是从高家出来就想过了这件事的,这会儿老太太问起来,她终于露了笑:“西市卫家长房有个小儿子,膝下有一子卫明睿,今年才十六。我听老爷几次说起他,都夸他是少有的才俊。”
章老夫人深思了会儿,像在思考她说的是谁,许久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说他啊,可比琅姐儿大了三岁,太大了点儿吧?”
润大太太唔了一声:“可我听说他去岁跟旻哥儿一起下场,拿的是第二名,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况且他不是宗子,琅姐儿若嫁过去,也不会太操劳,虽稍大了一些,也不打紧呐。”
这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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