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同咳了一声:“您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太子笑意更浓:“寻常的山匪,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落草为寇,虽然平日里也是为恶的,可打家劫舍,总归是不敢把主意动到官家的人身上。这次公孙大人他们不是没带随行的侍卫,连官差都敢劫杀,岂不是胆子太大了些吗?”
他说到此处,扫了刘光同一眼:“后来我想了想,许是江南此处水土养人,连养出来的山匪,都较为不同。所以咱们到这处时,我是端着几分小心,想着先观望两日。需知道,这伙子山匪能劫官差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况且上次公孙出事,这才隔了多久,朝廷就又派了人带着兵到江南来。若我是山匪的头头,必定以为是来剿杀他们的,与其守着个空山坐以待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总是殊死一搏的好。”
刘光同不得不佩服这位太子的心智。
他本就心中存了疑影儿,选择在此处多停留两日,一是做个防备,以防不测,如果户县山上真的有山匪,那么如他所言的那般,山匪必定还会再来袭击他们。
这地方再往前,就只有等着挨打的份儿。
留在此处驻扎下,真的遇到袭击,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们,也是不怕的。
这二来嘛……若过了两日的太平日子,从前的那番说辞,便得再好好琢磨琢磨了。
崔站在旁边一直没开口,是听到了此处,才醒过味儿来。
他眉心微蹙:“这山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匪?”
太子呵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那公孙大人他们……”崔话没说完,自个儿收了声,下意识的去看刘光同。
刘光同目光闪躲:“确实是我安排的。”
崔脸色倏尔一变,可再看太子,仍旧端的一派平静。
刘光同心一沉:“看来太子早有这样的猜测了。”
太子先是摇摇头,而后沉了声:“其实我也只是这么一想,还有些不大信。不过你这样说了,我也不意外,算是意料之中吧。”
崔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抬头看他一眼,扬了笑:“没有圣旨口谕,刘内臣敢对当朝首辅下手吗?”
崔浑身一震,陛下?
他侧目看向刘光同,果然见刘光同颔首。
杀严竞,是为了借此事打压甄谈二族。
禁王芳,还是为了甄氏的事情。
这小半年来,京城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只要是陛下授意的,基本上全是为了这盘棋做准备的。
所以崔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公孙睿华的死,大抵仍旧是撇不开这件事。
然则太子为储君,当着他的面儿,远没有做臣子多问话的份儿。
崔心头有千万的疑虑闪过,可也只能暂且全压下去。
怪不得燕翕先退了出去。
再说燕翕那头出了太子的大帐,没走几步,瞧见燕桑手里端着什么,正要进去。
他快走了两步,拦下了燕桑,朝她手上看了一眼:“这是?”
燕桑见是他,便忙请了安,才回话:“才给姑娘熬的药。”
燕翕咦了一声:“县主病了?”
燕桑摇摇头:“这个是补药。从家里出来前,太太叮嘱了奴婢带上的,每日一副,叫奴婢一日不能落下。”
燕翕便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高子璋却是提起过,这位县主身子骨不大好,还是从前落下的病根,同崔溥的那件事脱不了干系的。
他想着,鬼使神差的朝燕桑伸出手去:“我去看看县主,正好端进去。”
燕桑愣了愣,并没有立即交出去。
燕翕也不说话,就含笑看着她,僵持了会儿,笑着问她:“怎么?我不能进去?”
这的确是于礼不合,燕桑心下嘀咕了两声,可是转念想想,姑娘跟着他们一道出来去江南,本就是陛下许的,世子爷这会儿听了姑娘吃药,想进去瞧一瞧她是否安康,本也就没什么了。
故而燕桑退了两步,稍躬身,把托盘交了出去。
燕翕一只手接下,撩开帘子进了帐中去。
他也不唐突,只是进了里头,就不再往前行,停在了门口处,扬声道:“县主可在吗?”
薛成娇听见这声音时,立时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可也正因为认出来了,才更是惊讶。
燕翕怎么会到她这里来?
没一会儿,她便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
瞧着燕翕手里的托盘,那上头放着的可不就是她每日吃药用的霁红釉描边芍药小碗吗。
于是她蹲身算是一礼:“燕桑越发没规矩了,怎么好叫世子送进来。”
燕翕一手托着托盘,笑着同她抬了抬手:“我这手里有县主的药,便算作回了县主的礼吧。”
薛成娇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有意思,便笑了两声:“世子坐吧。”
待二人都落了坐,燕翕把托盘放到了小案上去,薛成娇这才伸手拿过碗,将药一饮而尽了。
那药汁方才燕翕看过,黑的厉害。
他想着以往燕褚吃药时的模样,再看看薛成娇的样子,心头有一丝的异样一闪而过。
“县主不觉得苦吗?”
薛成娇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其实说实话,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是清楚,吃这些药,用处也不是很大。这些药是苦的很的,可人都说良药苦口,舅妈为了我的身子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好容易得了这么一副方子,便当是安她的心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376:不谋而合
燕翕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往日里燕褚若是吃个药,能闹的阖府上下不得安生。
至于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样的话,不知有多少人劝过她,可她骄纵的那样,哪里肯听?
既然是不肯听,也放不到心里去,自然也就不会替旁的人着想。
燕翕不由的想起来。
燕褚九岁的那一年,大病过一场,病将将要好的时候,人还有些发低烧,虽不至于煳涂不知事,可燕褚一向娇贵的很,便是那样的低烧,家里头上至老太太,下到他这个做兄长的,无不挂心,就连宫里的老太后,都特意指派了两个太医到侯府去给她请脉。
可是燕褚自己的?
十月的天气,她一个人带了个小丫头偷偷的熘出了院子,非要到池边儿去捞鱼。
小丫头又拗不过她,又不敢留她一个人在池塘边上。
等到家里头发现的时候,她都已经吃了半个多时辰的寒气。
那夜里,燕褚的病情便又加重了,一连又病了好几天,老实了一阵子,才算大好起来。
燕翕下意识的把打量的目光投在薛成娇的身上。
他也几次听高子璋说起,这位县主,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可脾性养的却很好,并不怨天尤人,也不骄纵跋扈。
当日在应天府时,据说崔家长房大太太对她是疼到了骨子里,可也没见着她时时与人做难。
后来被陛下亲封了县主,可也不拿着架子。
不要说是同燕褚她们一处走动,即便是待丫头仆妇们,也是极和气的一个人。
燕翕扬了唇:“你们太太若知道你这份心,便也高兴的很了。”
薛成娇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笑而不语。
过了有一会儿,她想起崔他们一大早就往太子那边去了,怎么燕翕好端端的会出现在她这里?
她如此想着,便也如此问了出来:“世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燕翕耸耸肩:“他们说事儿,我不爱听,也没打算听,就借故出来了。正巧了瞧见燕桑给你送药,以为是你病了,又怕耽搁脚程不告诉我们,所以进来瞧瞧你。”
“不打算听?”薛成娇歪头看他。
这位世子确实是个明智的很的人。
最开始见他时,只是觉得惊。艳而已。
后来几次听人说起,皆是夸赞的言辞。
就连谈绩那样眼高于顶的姑娘,都一口一个翕哥哥的叫着,每每提及燕翕时,竟全是崇拜的情绪。
他此时这样说,薛成娇心头就过了几过。
陛下为什么指派了他同行,谁也猜不准。
可陛下再委派他差事,他只怕也不能够做的太完美。
襄安侯谨慎了一辈子,估计这位世子也是继承了他老爹的优良传统,打算在陛下这一朝,将谨慎二字延续到底了。
薛成娇略抿唇:“我从前听子璋表哥说过,世子是有雄才的人,只可惜了……不过今日看世子的神色,倒是处之泰然,丝毫无怨的。”她说着稍顿了顿,眼底闪过明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嘛,世人追名逐利的心总归是太重了些,殊不知到头来一场空的不胜其数,更有甚者赔进去身家性命的,都是有可能的。世子能这样淡然,其实是件好事。”
她的这样一番话,却是出乎燕翕意料的。
薛成娇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分析的这样透彻。
燕翕心头微动:“你也该想想,万一是无奈之举呢?”
薛成娇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无奈又如何呢?古来王侯将相何其多,贤臣佞幸每朝都能数出来几个。何为贤?何为佞?我虽是个闺中女子,却也知道,陛下给的无奈,就不叫无奈。自古以来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路是陛下给定好了的,按着这个走,便也是一种忠与贤,世子说呢?”
燕翕勐然怔住。
这番言辞,他从未听人说过。
彼时他也听多了各种各样劝慰的话。
他出身尊贵,又实非纨绔,胸中点墨不得挥洒,这十九年来虽然看似潇洒,可心中总有遗憾和不甘。
从没有人这样点化过他。
原来他经的这一切,也是一种忠君,来日史书工笔若有记载,他也是一位贤臣。
至少,他没有因为陛下的束缚,就选择了歪路。
“县主的这番说辞,也是新鲜的很。”燕翕笑着,同她眨了眨眼,“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一时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薛成娇。小脸儿红了红:“我若说错了,世子不要笑话我就好了。”
“哪里有什么对与错,”燕翕摆摆手,“对错从来只在人心,更只在自己。这样说吧”他唔地一声顿了下,思忖了片刻才续后话,“你觉得自个儿是对的,那便是对的。若然旁人与你所想不一样,那也并不能说明你是错的。我这么说,县主能理解吗?”
薛成娇咦了一声。
“怎么了?”燕翕听见她这一声,便侧目看过去,问了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薛成娇不过是一时想起了崔瑛来。
当日崔被调任到户部时,她与崔瑛的那番交谈,犹在耳畔。
现今想来,崔瑛的想法,实际上就是燕翕所说的这样。
她的那些话,若给老太太或是老爷太太们听了,必定觉得她太胡说,也太不懂事。
想到这里,薛成娇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从前在应天府时的一个姊妹,她倒是颇有些……”她犹豫的顿了下,尴尬的笑了一声,“颇有些离经易道的看法,实际上和世子眼下所说的,是不谋而合。”
“哦?”燕翕摸了摸下巴,“县主口中的这位姊妹,是崔家的小幺吗?”
薛成娇眼底疑惑一闪而过:“世子如何知晓的?”
燕翕怎么会知道崔瑛?
可是问完了,薛成娇就拍了下小脑袋:“是子璋表哥说的吧。”
燕翕颔首:“他往日里倒是说过不少应天府的事,尤其是刚入京的那段日子,你、崔家,自然了,还有他的那位指腹为婚的纪姑娘。”
薛成娇浅笑嫣然,轻咬着下唇:“是了,我方才说的,便是崔家的小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377:重新审视
燕翕的笑略收了下:“可是我听子璋说,崔家这位五姑娘,和县主之间,还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他问了一句之后,察觉到薛成娇的脸色微变,便咳了一声:“不过看县主的样子,倒又不像。”
薛成娇搓着手里的帕子,深吸了口气:“也说不上不愉快。她跟我是同年不同月,比我要小上几个月,崔家高门大户的,把她养的娇纵了些,这些都是正常的。往日一处玩耍,偶有闹的过分了的,姊妹们之间,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是吗?”燕翕唇角的笑有些莫测高深,“其实一路而来,我都有个事儿,想问问县主。不过是同县主不熟,咱们也说不上话,就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与县主一番交谈,深以为县主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又大度端庄的很,这个话,我想来问了也无妨。”
薛成娇被他这一番连夸带哄的说辞绕的有些发懵。
不过细细的捋了捋,倒还是明白的了。
燕翕有个问题想问她,已经想了一路了,但是因为各种的原因,总归是没有问出口来。
于是薛成娇稍稍坐正了些:“世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燕翕嗯了一声:“陛下为什么会让你跟我们一起去江南呢?诚然,这个问题你也没个确切的答案,我只是想问问县主,自个儿心里有没有想过,又有没有头绪?”
薛成娇抿唇不语,倒没有急着回他话。
许久后,她抬眼看向燕翕:“世子以为呢?”
“我啊”燕翕拖长了音,指了指外头,“那一位倒是与我说过。”
薛成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觉那是东边。
东边是太子的大帐所在啊。
薛成娇咂舌:“太子殿下也对这件事情好奇吗?”
燕翕却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在揣测圣意。”
薛成娇的表情僵硬了一把。
燕翕说的有些委婉,其实往明里想,无非就是她还不值当太子殿下挂心,之所以会想这个事儿,只是为了揣测陛下的意思罢了。
不过薛成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她一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没有人是要一直围着她转的。
于很多人来说,她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存在而已。
就比如太子,再比如陛下。
这并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有几斤几两重,如今她还是掂量的清的。
“那太子殿下又是如何说的呢?”
燕翕定睛看着她:“崔家四房是不是真的叫人上京来了啊?”
薛成娇撇了撇嘴:“世子如何知道的?”
燕翕轻笑:“这可不是子璋说的了,总归我多少知道点信儿,你只说是或不是吧。”
薛成娇。点点头:“咱们离京前,表哥得了应天府的来信,他们的确是进京来了。”
“那是为何而来,你可知道吗?”
薛成娇咬唇:“我知道。”
燕翕再去看她时,发觉她捏着帕子的小手似在暗暗地发力。
“县主的力气再大些,这帕子许要被扯烂了。”
“啊?”薛成娇一愣,抬头看他,眼见他含笑的盯着自个儿手里的帕子,便又低头去看帕子。
薛成娇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忙松了松手:“世子问这个,那我大概明白了。”
燕翕的手在桌案上点了点,似乎在等她后话。
不过薛成娇却没说,只是反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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