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成娇走后,崔琼踩着碎步逼近崔琅身前,咬重了话音:“你什么意思?”
崔琅反笑了:“我什么意思,大姐姐不是心知肚明吗?”她扭脸往薛成娇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啧了一声,“你支走成娇,不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吗?”
崔琼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成拳:“你从哪里听来的混帐话?”
“混帐话?”崔琅反问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同崔琼保持着距离,“冯氏想跟崔家结亲,就算她行事不正,可是平心而论,薛家真就配不上崔家了?大伯母缘何这样急着赶走冯氏,恐怕不单是为了我好吧。”
崔琼竟一时让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干瞪着她,许久才拧眉问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崔琅耸了把肩:“换亲。”
崔琼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前些日子母亲的那些话,全都在她耳边重新响起。
那是母亲刚刚得知冯氏想做媒,让薛炳娶崔琅,她去请安时因见母亲神色郁郁,便多问了几句。
崔琅此时所说换亲二字,便正好应了母亲当日的担忧。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得知,将来想把成娇留在崔家,也正因如此,她们绝不能跟薛家结姻亲,不然将来给人说起来,换亲二字可就太难听了。
崔琅实在是太聪明了,崔琼不由的后背一凉,她的这个妹妹,生性凉薄,除了小叔和小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你跟我说破,是有什么后话吧?”崔琼深吸一口气,背手而立,正对着崔琅打量了会儿。
崔琅那边点了头:“对,将来谁嫁进崔府,跟我没什么关系,大伯母有什么心思,也不是我一个晚辈应该管的。我之所以明着告诉大姐姐,是想让大姐姐帮我个忙,就当是封我的口吧。”
崔琼噫了一声:“原本都是亲姐妹,你就一定要把话说的这样生分吗?”
可谁知道崔琅像压根没听见,只是把头略偏了偏。
崔琼又拿她没办法,只好沉声嗯了一嗓子:“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不想出嫁。”
也许是底气不足,也许是自知不妥,总之崔琅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很低,低的让崔琼几乎没听到。
崔琼眉心微皱,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一把耳朵:“你说什么?”
“我不想出嫁!”于是崔琅又咬牙重说了一遍。
崔琼身形晃了晃,连退两步:“胡闹!”
她板着脸呵了崔琅一声,心里也很慌:“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谁教的你……”
“大姐姐先听我说完。”崔琅叹了一声打断她后面的话,“你也知道,这些年我母亲深入简出,心结解不开,若我早早出嫁,只怕母亲一个人在府上更是郁结。眼下有我陪在身边,总归是好一些,况且祖母和大伯母这些日子总劝她,再加上大伯母前几天不是去了高家吗?我看着母亲近来好了很多。”
“所以你想多陪小婶婶几年?”崔琼抿唇想了想,又觉得可以理解崔琼,便敛了怒色,开口劝她,“你也想的太长远了,左右还有两三年……”
“大姐姐用不着蒙我。”崔琅却是一概不听,浅笑着拦下了她后面的话。
崔琼脸色一变:“谁是蒙你的?你就是这样跟长姐说话的吗?你陪着小婶婶礼佛,就把规矩全忘了?”
面对崔琼的诘问和训斥,崔琅却端的面不改色,也不受教,只冷眼看着她。
待她一通发泄过后,崔琅才环胸开口:“前头大伯母要给西市卫家下请帖,请她们大太太过府,又是为了什么?卫家长房的卫明睿,今年正好十六岁,正好是议亲的时候。才刚送走冯氏,就这样急着跟卫家走动,大姐姐跟我说左右还有两三年?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可是这些事情,就连崔琼都不知道,于是听了崔琅说来,不由愕然:“你是哪里听来的?我可是头一次听说,母亲什么时候给卫家下的请帖?”
“我自有我知道的地方,”崔琅避而不谈,只把前话重提,“所以我告诉大姐姐,是想让大姐姐帮我说说话,我不愿意出嫁,也舍不下母亲,大伯母若有这个心思,多半是为我好,我领情,可我就是不愿意!”
崔琼再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按崔琅所说,母亲真的给卫家大太太下了请帖,那这件事情一定是请过祖母的意思了,不然也不会擅自做主。
她能帮什么忙?她又怎么去违背长辈们的意思?
崔琼陡然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崔琅:“琅姐儿,如果我不帮你,你是打算把我母亲的心思捅出去,闹的人尽皆知?”
崔琅咬唇望向她,把她的质疑和惊诧全都看在眼里,而后竟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所以我希望大姐姐好好考虑考虑。”
“你怎么能这样!”崔琼几乎是在崔琅话音才落的同时冲了上去,死死地捏着崔琅肩膀,“你太过分了。”
崔琅自知这样的威胁很过分,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不能跑到顺安堂去跟大伯母说想多留两年,也不能去求祖母。
卫家是好人家,门第高,教养好,钟鸣鼎食之家,跟崔家确实是门当户对,除了卫明睿比她大三岁以外,任谁来看,她与卫明睿都该是天作之合。
她倒不是看不上人家,只是如她所说,实在放心不下母亲。
她虽才十三岁,可如果祖母和大伯母都动了这份心思,只怕事情明年就能落定了。
崔琅眼神闪躲,不敢再看崔琼:“我只是要多留几年,又不是终生不嫁。这个忙,大姐姐帮不帮?”
崔琼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终究还是卸了力,一双手垂下来,失望的摇了摇头:“你真让人寒心。”
40:怎么都是姜云璧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家里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闹时,崔琅从来都一个人远远的站着,看着。
崔琼曾经尝试着带她一起出来玩,可得到的永远是拒绝。
她想起不久之前跟薛成娇说的话——“即便是将来我不在家里了,你也该先找你二表姐拿个主意”。
苦笑攀上崔琼的脸,找崔琅?她曾那样信誓旦旦的交代成娇,让她有什么事情找崔琅商量着拿主意。
可现如今呢?崔琅却活打了她一个嘴巴。
她知道崔琅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说来自私,可她能够理解。
自从当年小婶婶流产后,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之后几次要给小叔纳妾,小叔都严词拒绝,小婶婶一心觉得愧对崔家,心结总也解不开。
崔琅那样孝顺,放心不下是应该的,若换了是她,一样放心不下。
近来好不容易小婶婶有了松动,如果此刻要把她嫁出去,就算只是从吉祥巷挪到西市去,可想再回家一趟,谈何容易?
如果崔琅能够坐下来跟她谈一谈这件事,她不见得就不帮她说话,可是崔琅做了什么?拿母亲和成娇来威胁她,这让她怎么理解?又如何接受?
一旁服侍的宝意因见她从敬和堂回来后就愁眉不展,时不时又发出几声叹息,心里便很是担忧,正想着是不是该去回太太一声,或是告诉大爷二爷他们。
这边崔琼却突然坐正了身子,反倒把丫头吓了一跳,挪了两步往她跟前凑了凑:“姑娘这是怎么了?我看姑娘从老太太那边回来之后,这样发呆出神了半天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崔琼慢悠悠的摇头,突然又抬眼看宝意:“宝意,我问你,你会不会为了你的母亲,去伤害别人呢?”
宝意啊了一声,像是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姑娘说什么?”
崔琼干笑了两嗓子:“是我糊涂了,问你这个做什么呢。”
宝意茫然的摸了摸脑袋:“要不我去请二姑娘或是娇姑娘来吧?姑娘们比我见识大,姑娘要是有什么心事,问问她们也是好的呀。”
“别去!”谁知道崔琼却拔高了嗓音叫住宝意。
这件事,绝不能让成娇知道。
从姜云璧进府后,她就感觉成娇跟几个月前大有不同,再加上冯氏又跑到应天府闹了这么一出,成娇现在虽不至于焦头烂额,可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再告诉她崔琅竟这样对她?
宝意被呵斥了一声,闹了个没脸,只好把小嘴一撇,安安静静的待在旁边儿,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崔琼又觉得为难,这事儿她能找谁商量呢?而且,母亲给卫家下请帖的事情,崔琅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在崔琅面前胡说?单凭一个请帖,崔琅怎么就认定是要给她说亲事?
她想了半天,头也不抬的问宝意:“你知道二姑娘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宝意唔了一声,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平日还是陪着二太太在佛堂的多,不过近来二太太去佛堂的时间比从前少了点儿,二姑娘没事的时候就在府里逛逛吧?”最后一句带了些不确定的语气,像是怕崔琼生气似的,赶紧又添了一句,“平常也没怎么注意过,只是见过几次。”
在府里闲逛?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崔琼皱眉又追问:“她一个人吗?”
宝意这回却回的很快:“不是的,都是跟三房的表姑娘一起的。”
姜云璧?
崔琼的眉头锁的更紧了点儿。
怎么又是姜云璧?昱哥儿的络子,成娇的算计,还有崔瑛隔三差五的抱怨,现如今跟崔琅走的最近的,全都是这个姜云璧!
她拧眉想了会儿,心里有了主意,摆手吩咐宝意:“你去一趟三房,请四姑娘过来一趟,我有点事儿想问她。”
宝意嗳了一声,不敢耽搁,当即退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宝意领了个人回到此间。
那人跟在宝意的身后,圆圆的小脸儿大大的眼,眼里是一汪清泉,清澈可见底。
她身量尚小,眉眼处和崔琼多少有些相似,只是气度很是不同。
进到屋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了宝意凑到崔琼的身侧:“大姐姐找我呀?”
崔琼眉间的川字稍稍抹平,露出浅笑来:“你在家没事儿吧?三婶知道你过来吗?”
是了,这个姑娘正是崔府四姑娘崔琦,三房大太太周氏唯一的女儿。
崔琦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往崔琼身旁坐下去,伸手捻了颗果子吃:“母亲不知道,不过璧表姐知道。”她抬手指指宝意,“她去找我的时候,璧表姐正跟我下棋呢。”
听见姜云璧,崔琼又几不可见的皱了把眉。
崔琦嗳了一声:“大姐姐找我什么事儿?我们那里可是有彩头的,一盘棋二两银子呢。”
崔琼哟了一声,叫了声宝意:“快去拿二两碎银子来。”才笑着推崔琦,“看把你抠的吧,二两银子有什么,你就当输了棋,我替你出了银子。”
崔琦笑着催宝意:“那你赶紧把银子拿来,省的一会儿大姐姐反悔了。”
崔琼心里还惦记着正事儿,可又不好表露的太明显,于是陪着她玩笑了几句,正好趁机问起姜云璧来:“你那个表姐,整天就在家里吗?”
崔琦不做多想,摇头否认:“不是啊,她经常四处走动,也不怎么在家陪我玩儿。而且前几天我还发现她偷偷的往二门那边跑,像是见了什么人吧,我没多问,反正她是客居在我们家的,我母亲都不管,我更管不着了。”
崔琼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怎么说的?跑到二门去偷偷见人?你亲眼见的?可知道她见了什么人。”她佯装不悦,虎着脸训起崔琦来,“你是做主人的,怎么不管她?”
崔琦只觉得无辜,瞪圆了眼睛看崔琼:“是她们姜家管事的小儿子,本来我听书容说她一个人跑去二门那边,也觉得不合适,就赶紧跟过去了,但是见她也没出去,见的也是她们府上的人,想着可能是姜家有什么事儿吧?就没再问她了。”
姜云璧前几天一个人偷偷地跑到二门见了姜家的人,这事儿实在可疑的很。
如果姜家有事,差人来回她话,论理也该指派个丫头来,进到内宅里回过三婶后,再去见她。
即便是要叫小厮跑腿,也没有背着人的道理啊?
崔琼深吸了口气,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闪而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41:就这样算了
原本崔琼为着这都是内宅姑娘们的事情,不愿意再惊动崔旻,可眼下打发走了崔琦,她却不得不让宝意去回了润大太太的话,叫崔旻下了学后去见她一面。
一直到午间该进膳时,崔琼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门外小丫头回话说大爷来了,她先愣了一会儿,才叫崔旻进屋。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崔琼让了座给他,又招手吩咐宝意,“一会儿叫多做两道菜,今儿大爷在我这儿吃。”
崔旻却叫住宝意,笑着回崔琼话:“大姐姐不忙,学堂先生给放了半天的假,昱哥儿叫我陪他上街去买点儿东西,我是听了母亲的吩咐,才先到姐姐这里来的,饭就不吃了。”
崔琼哦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宝意不必再去,叫丫头退了出去。
等宝意一走,崔旻才敢问:“大姐姐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崔琼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干脆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今儿一早上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崔旻咦了一声:“少见大姐姐有这样烦心的时候啊?”
崔琼无奈的说了句你不知道内情,而后又试探性的先问崔旻:“你知不知道母亲有心思给昱哥儿相看姑娘了?”
崔旻愣了神,摇了摇头:“他才多大?连举人都没考中,母亲怎么有这个心思?”
“还不是为着成娇住了进来。”崔琼嘟囔了一声,“明白了?”
崔旻一时没了话,眉心拧了拧,像是仔细回想了下:“姐姐这么说……我倒能想透一些。”说完了又反问崔琼,“那又值什么的?母亲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总要过了明年,等他考中了举人,况且成娇才十一岁,也太小了点儿。”
“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崔琼啧了一声,轻咬下唇,横了心告诉了他崔琅的事情。
崔旻坐在她对面,乍然听她说完这件事,神色骤变:“她今早上告诉姐姐的?”
崔琼颔首:“你也觉得寒心是不是?而且才刚我叫了崔琦来,她说姜云璧前几天偷偷地跑去了二门,还背着人,见了她们姜府管事的小儿子。我琢磨着琅姐儿不会无缘无故就知道了这事儿,你想啊,都是一个房头住着的,母亲给卫家下请帖,怎么我一点儿信也不知道,反倒是她一个整天待在佛堂的人,门儿清?”
这个话已经点的很透了,崔旻一听就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姐姐是怀疑姜云璧煽风点火?怕姜家在外头得了什么信儿,叫人给她送进来的?”
“我只怕还有咱们这位好三婶搀和在里面呢。”崔琼没好气的啧一声,“你忘了那根络子的事儿了?三婶的心思一点儿也没藏着,这些日子姜云璧各个房头乱窜,你见她管过?”
“那姐姐的意思是要如何?”
“这样,你常在外面走动,这两天打探一下姜府有什么动静,还有他们管事的那个小儿子,毕竟年纪小,给他几两银子,还怕问不出话来?”崔琼手指头在桌案上虚点了几下,招的崔旻来看她,才继续说下去,“四房老太太生辰快到了,姜云璧的事儿你先查着吧,我且看看她想把这个家搅成什么样子。”
崔旻的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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