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女眷入内尚需要时候,一屋子的人陪着老恭人有说有笑的,薛成娇就见崔瑛动了动,跟着就听她冲着老恭人说道:“祖母,成娇给您的抹额您看了吗?”
薛成娇心里咯噔一声,再去看老恭人脸色,果然稍难看了些。
“又说傻话,客未见,怎么能拆礼看?”老恭人敛了笑,揉了崔瑛一把。
崔瑛那里把小嘴一撇,不满意似的:“那条抹额漂亮极了,依我说,祖母今儿该戴起来,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家里的晚辈一针一线自己打的,这份心思难得极了,这多气派?”她说着又往礼桌那便瞟过去,“总比随手送对儿什么镯啊玉佩啊的好。”
姜云璧要不是看着有这么多人在,真恨不能撕了崔瑛的这张嘴。
今儿她送来的就是一对儿凤血石的镯,这会儿锦盒还躺在西次间的礼桌上呢。
薛成娇却是越发的把头低了下去,她可不想做出头鸟,让人觉得她冒失。
钱老恭人像是品出味儿来,无奈的盯了崔瑛一眼,招手叫大丫头:“你去把成娇送的抹额拿来给我。”
溥大太太像是有话要说,老太太却没容她开口,反倒笑着问薛成娇:“我听瑛姐儿说,你这几日窝在家里也不出门玩,给我抄了两卷佛经?”
薛成娇心说崔瑛真的是大嘴巴,什么事儿她都能说上一嘴。
老太太那儿既然点名问她话,她就不能再缩在人后了,从高凳上起身一礼,低眉顺目的回道:“只赶着时间抄了一卷《法华经》,原是只绣了条抹额的,前几天无意间听说您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供奉佛经,才动了这个心思。我初识佛法,也抄不来太高深的,怕把自己困进去了,就挑了《法华经》来抄。”
钱老恭人脸上重绽了笑:“真难为你小小的年纪,竟能静下心来抄这个。”说着稍也顿,伸出手指了一处。
薛成娇顺势看过去,那里坐着的正是袁慧真,心底大约有了数。
果然听老恭人又说道:“真真抄了两卷《地藏菩萨本愿经》,你别看她大你不多,研读佛经可有日子了,你要觉得能静心,多去找她,叫她讲给你听。”
崔婉又赔笑:“看母亲说的,她能看过多少卷佛经,也敢说研读二字,别再教坏了成娇,回头大嫂不得捶我?”
一屋子人便又哄笑起来。
薛成娇心里高兴,就看了崔瑛一眼,见她挑眉很是得意,颇为无奈的失笑摇头。
所以说,与崔瑛相交,确确实实是有好处的。
就好比目下这个情况,钱老恭人显然对她这两件礼物很满意,又亲口指了她能多走动松鹤院,虽说她对佛法没什么兴趣,可靠这个去亲近袁慧真,也很是不错的啊。
姜云璧是把她二人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的,当下便怒不可遏,难道的在人前失了礼。
众人正玩笑时,她却突然站起了身来,惹得大家纷纷侧目看过去。
老恭人变了变脸色:“云璧,怎么了?”
周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她使性子:“今儿早起就说不爽利,这会儿难受的厉害了吗?”
姜云璧的脸色实在难看,有些发白,看起来倒真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不过薛成娇心里清楚的很,她这幅样子,只怕全是让崔瑛给气的。
因周氏有心替她周全,姜云璧自然顺势接话,点了点头,又规规矩矩的给老恭人行礼:“我失态了,扰了您的兴致。”
老恭人眼睛亮的很,大概其也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计较而已,笑着摆摆手:“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家歇一歇,”说完了又冲溥大太太吩咐,“请孙娘子进来,给她看一看。”
溥大太太嗳的一声应下来,扭脸就要打发当春去请人。
姜云璧怎么敢让孙娘子来看?连忙开口:“这样大喜的日子,老太太不要为我麻烦了,我回家去歇一觉,想就好了。”
钱老恭人也不强求,支使了一个二等丫头去送她:“那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觉得好了,叫人直接领你到德昌台,”而后又吩咐丫头,“你在姑娘那儿服侍着吧,姑娘若是过去,你领她直接上二楼,不要在下面跟着外人,闹哄哄的。”
姜云璧心头一暖,连谢了几声,退了出去。
崔瑛的脸色可难看极了,冷哼了一身:“矫情。”
她声音特别小,薛成娇也只是因才刚回老太太的话,站的靠前了些,才隐隐听见这两个字。
老恭人听的一清二楚,虎着脸拍了她一巴掌,她才收了声不提。
姜云璧离开后不到半刻钟,外面的女眷们已经由丫头们领着进了这处院子。
因是给老太太拜寿,便不好留这么多晚辈在,于是老太太笑着叫人把崔琼姐妹从后面领到了外面去,只留下了太太们在此间陪着。
钱老恭人住的春福堂后,种了有大片的菊花,各色各样的,这个月份正值盛开时。
姐妹们出了屋,便被这片菊花吸引住了眼睛。
只是薛成娇没那个心思赏菊,往崔瑛身边凑了过去,小声问她:“你今天一直在针对姜云璧啊?”
崔瑛不假思索的点了头:“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嘛。”
“你不要再胡闹了,”薛成娇本着好心,劝了她一句,“今天这样多外客入府,过会儿咱们都要到德昌台去听戏吃酒席,你要是闹的过分了,给人看了笑话,丢脸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崔瑛不服气的嘟着嘴:“你看刚才是谁丢人了?”
崔琼不知何时绕到了她二人身后来,笑着点了崔瑛一句:“我们都不是傻子,老太太更不是了,不过是偏疼你的厉害,从由着你欺负人家罢了。”
52:姜云璧会缺席?
崔瑛嘴上还发犟:“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做什么总说我?”
薛成娇与崔琼对视了一眼,伸手拉过崔瑛,笑着哄她:“因为跟你更亲近,才说你的。你看,老太太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可对姜云璧就是不远不近的,换到了你身上,就动手拍你了。这正是因为你是自己人,而她是外人,你想想看?”
不得不说,崔瑛是很吃这一套的。
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撇撇嘴应承下来:“大不了我今天不整她就是了。”
崔琼笑着夸了她两句,才放心的自己赏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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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昌台原本就是崔家内宅的一处听戏楼,是两层的结构,正对面是宽大的戏台。
若是家宴,一层都是留给孩子们玩闹的,省得长辈们在跟前看着,拘束了她们。
可要是宴请外客,就像是今天钱老恭人做寿这样的场合,一层就是留给外面女眷们的地方了,主家都是在二层,若有十分交好或尊贵的人家,也是要迎上二楼,同老太太们一处入座的。
崔溥孝顺,薛成娇早就知道,可今日跟着崔琼一行来到德昌台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孝。
怪不得前几天四房说留下了好些绢帛玉石,原来是为这个。
整个德昌台四周用猩红色的软罗烟绕了一圈儿,纱上又缀了各色的宝石、珍珠,大约是因为老太太爱菊花,又或是因这样的布置太过奢华,崔溥又命人将五十盆各色菊花摆在纱帐之下,与那份奢华交相辉映,竟难得的和谐。
薛成娇微怔,倒吸了一口气,崔家四房,是真的很有钱啊。
崔瑛从后面跟上来,看她神情如此,颇为得意的挽上她:“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薛成娇只抿唇笑了一会儿,倒没回她。
今日往来宾客那样多,人心隔肚皮,崔家这样高调的给四房老恭人做寿,传到外面去,还不知人家要怎么说。
她又想起来前世贞宁十五年章老夫人的那个寿礼,虽说做的大,京城里达官贵人还赶到应天府来贺寿,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分的。
要知道,一卷软罗烟大约就够一家五口人两个多月的口粮了,崔溥这样绕了德昌台一圈,适才她合计过一番,少说要十二三卷才够。
薛成娇扯了崔瑛一把,没接她的话,反倒沉了沉声:“你还是少说话吧。”
崔瑛不明所以,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挣出手来,又往后头去寻崔琦了。
众人拥簇着上到了德昌台的二楼去,钱老恭人虽然是寿星,可点戏的时候还是先递了折子给章老夫人,推让了一番请她先点。
章老夫人只是笑着推了,二人不过客套一番,钱老恭人便没有再让,先点了一出《拜寿》,次一出《洛阳风月牡丹仙》,其后便将折本一一传递下去。
众人各自点阅一出,皆无人多提什么。
等到老恭人身边大丫头收下去折本,命小子交给戏班主,才有人捧了新鲜瓜果上来,往众人面前小案上放置下去。
三房的老恭人袁氏四下扫了一圈儿,板起脸来问周氏:“这样的日子,云璧呢?”
周氏看她不高兴了,待要回话,钱老恭人咳了一声:“你急什么?才去我那里拜寿,说身上不爽利,我叫她家去歇着了,什么要紧的日子?叫孩子身上不舒服还强撑着陪在这里?”
袁老恭人面色稍霁,话没再多说。
对面戏台上一出《拜寿》终了收锣,楼上的老太太们叫看赏,章老夫人瞧着崔瑛不安分,一直推搡崔琦,眼底含笑在面前的桌上点了点:“瑛姐儿,坐不住了吧?”
崔瑛没料到小动作给长辈看在了眼里,啊了一声赶忙坐正,连声说没有。
章老夫人又与钱老恭人对视一回,开口道:“拘着孩子们做什么?叫她们自己玩儿去吧,我看她们也是坐不住的,况且楼下人又多,各家的姑娘们也未必待在那里,还不如放她们下去,陪陪客人也是好的。”
钱老恭人脸上有了难色,看了崔瑛一眼,无奈叹道:“自己家的孩子在一起倒没什么,再招惹了人家家的孩子,就太难看了。”
章老夫人立时明白过来,这是不放心崔瑛呢,笑着同崔琼招手:“你领你妹妹们下去吧,看楼下的姑娘们不愿意看戏的,就带她们到后面去玩儿,”说着又指崔瑛,“可看好这个小幺。”
崔瑛呀的一声:“看祖母们把我说成什么样了。”
于是众人又哄笑一堂。
崔琼不是个爱听戏的,一早就不愿待在这里,可是长辈们面前,又是这样的日子,她又没有借口能辞出去,这会儿她祖母发了话,当下就起了身去辞礼。
只是她还没起身呢,二房的老安人朱氏先叫住了她,又打发身边的丫头:“你先去瞧瞧,看旻哥儿他们在哪里,再看看有没有外男在,要都是自己家的,再来回姑娘。”
那丫头也是个得脸的人物,脚下不耽搁,从她们身后绕着下了楼,就往后院里去了。
不多时她又回到此间来,端正的半跪在堂下,笑着回话:“才去问过了,只有大爷他们自己在五老爷的那间小院子里吃茶。大爷说了,若是姑娘们自己过去,就摆上琴棋,大家也趁着高兴日子,附庸风雅一回。”
周氏是有心思的,听了这个话,还没等老太太们发话,她先开口劝了两句:“依媳妇儿说,何必带着楼下姑娘们去玩儿?若有了什么不痛快,还是咱们姑娘的不对,她们是跟着母亲来的,自然有她们母亲带着就是了。瑛姐儿她们要是坐不住,上后头去找旻哥儿,兄弟姊妹也难得有日子聚在一起,带上外人做什么。”
章老夫人一眼剜过来,唬的周氏赶紧收了声,别开脸。
袁老恭人像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旋即附和了一声:“我觉得这话不错,何必带着外人到处转,再冲撞了谁,大家都不好看。”说着朝崔琼她们摆手,“你领你妹妹们去那院子找他们吧,不要胡闹啊。”
崔琼正好乐的省心了,若不然还得盯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崔瑛,就欢欢喜喜的应下来,领着众人要出门。
薛成娇起身从崔瑛身边过的时候,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声音不轻不重的同她问:“咱们都在,姜姑娘也不知道去不去?”
53:我做什么都不对
她一句话说完,崔瑛还没反应过来,正好崔琅从她身边儿过去,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伸手在她肩头按了一把:“成娇,还不快走?”
薛成娇心里咯噔一下,哦了一声就没再多说什么,又等了崔瑛一下,见她起身后,才同她一道往外走去。
姊妹一行才出了门,薛成娇只见前面崔琅与崔琼停下了脚步,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崔瑛却已经从她身后拥上来,半拉半拖的带着她往前面凑过去。
走近些时薛成娇才明白过来她二人是因何争执,一时又觉得不该凑上来。
崔琅不紧不慢的笑道:“我们一起聚着,却独把云璧一个人落下,若叫她知道了,岂不是要难受?”
崔琼横眉看她:“早些时候她既说了不舒服,我们只聚我们的,她若好了,往这边来,长辈们自然告诉她我们在后面玩儿,她再找过去就是了。”
薛成娇有些不解,崔琅就算是跟姜云璧走的近,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吧?单为了要带上姜云璧一起,就在这里跟崔琼争起来?
可崔琅突然一眼扫过来,她一个激灵,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崔琅是故意的。
薛成娇咬咬牙,推了崔瑛一把:“你先跟慧真姐姐她们往前面,我劝劝表姐们。”
崔瑛嗳了一声刚想反驳她两句,袁慧真却已经到了她跟前,冲她招招手:“阿瑛,我们先过去,不要叫哥哥们等着。”
饶是崔瑛再没眼色,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是要支开她啊。
依她的性子,本该闹上一闹的,可看崔琅和崔琼那里的情形,她又讪讪的闭了嘴,难得乖巧的跟在袁慧真身后,绕行了过去。
薛成娇踩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崔琼一看她到了身边儿,原本要出口的话,全都收了回去,警告似的剜了崔琅一眼。
崔琅肩头微耸,含笑看向薛成娇:“成娇,你想不想叫云璧跟我们一起过去呢?”
薛成娇把眼眯了起来,打量了崔琅好半天,呵了一声:“琅表姐,你为什么针对我?”
崔琅装似无辜的呀了一声:“那你为什么针对姜云璧呢?”
崔琼在一旁听得皱起眉头来,就想插话打断她二人。
岂料薛成娇却拦了她一把,迎上崔琅:“我不喜欢她,从来也没藏着掖着,琼表姐和表哥他们都知道,况且我几时针对她了?”她说着长长的哦了一声,“我不过问了崔瑛一句,琅表姐也听进心里去了,从前也不见表姐这样操心别人的事,看起来姜云璧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崔琅啧了一声:“我从前也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
“好了。”崔琼冷着嗓子打断了崔琅的话,扭脸儿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
崔琅却不理会她,径直向薛成娇说道:“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又为什么要护着她呢?你们两个就算是有朝一日打破了头,也同我没什么干系。我不过是觉得你这样上蹿下跳的对付她,未免也太**份,看不过眼而已。”
薛成娇简直想要发笑。
崔琼上前一步想挡在她身前,却被她隔开,冷着面皮看崔琅:“上蹿下跳这四个字,琅表姐送给姜云璧才更合适一些。我今天算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
“你这是说我呢?”崔琅也不生气,仍旧浅笑着问她。
薛成娇见她既然不动怒,脾气就也压了压,耐着性子点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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