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昱嗯了一声:“那慧真姐姐为什么没过去?”
赵洪叹了一声摇头:“姑娘一向都面冷心热,不好在太太跟前撒娇,太太叫她过去本来是怕路上颠簸,要是磕了撞了就不好了,但是姑娘不愿意,待在车上不下来,一直说不碍事,这点颠簸没什么。太太也拿她也没法子,总不能在雨里一直耽搁吧?于是便也没再多管,只把大爷叫到了自己车上去。”
崔旻却又察觉到一丝不对,扬声疑惑的问他:“既然知道雨天行路艰难,怎么还要前行?你们来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难道不知道前面有山吗?”
“怎么不知道呢?”赵洪似乎有些懊恼,“说起来这件事真的怪我,原本那日雨下的不算很大,只是一直没有停又密,太太叫了我去,问我是不是暂且停一停再走。我是想着若这雨一直不停,歇在那里岂不是更麻烦?您没到出事的地方去看,那里两侧都是高山,只中间夹着一条小路,若是被困在了大雨里,很可能第二天都走不了,况且太太和姑娘身体又娇弱,怎么能待在马车上困在雨里守一。夜呢?于是我就说还是早些走,早些进了县城这边,找家客栈休息下来的好,我们这才……”
崔昱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张嘴想骂人,可眼前坐的是袁府的二总管,不是他们崔家的人,他凭什么骂人家?
重重的换了几口气:“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也这么大的年纪,经历了多少事儿,慧真姐姐叫你一声洪叔,可你却这样草率地决定,真是……”
崔旻反倒没有他那样激动,冷眼看他叫嚣,不动声色的拽了他一把。
赵洪更是老脸一红,哪里敢反驳他?只是把头更低了下去。
崔旻的心里过了好几个过。
如果说赵洪所言非虚,那他说要进县城再休息也是没有错的,毕竟他也不会料到这雨会越下越大渐成暴雨之势。
姑妈从小娇生惯养的,要真是让她在马车里待一。夜,本来就很为难她了,况且外面又下雨,夜里又冷的厉害,只怕真的停了下来,连文湘都不会乐意。
赵洪建议继续前行,应该是再三思虑过的,当日这其实也是为了姑妈和慧真的身体考虑的。
“那后来山体坍塌的时候,你们就没人先去救人吗?”崔旻眯了眼看他,手在桌子上点了点。
赵洪一怔,反问道:“怎么救?大爷不是没有看到,今日还守在这客栈里的人,多是丫头仆妇,男人们没几个了。”
他这样一说,崔旻才细细回想今日见到的人。
崔婉从常州府回娘家来,身边带的丫头仆妇不少,可为了安全起见,出门时家丁小厮也没少带,但今天所见,确实是寥寥数人而已。
赵洪那边又唉声叹气的:“太太的马车是不可能走在最前头的,山塌的时候先埋进去的全是那些小子们,况且事发突然,大家都慌了神,哪里顾得上呢?之后众人再回过神时,早就埋的看不见了。姑娘真是万幸才保全了下来,她那辆车前面的马直接埋了进去,车栽翻了,正好翻在外头,若再多走一步,连姑娘也得埋进去。”
“所以你们是救了慧真之后,扔下了姑妈和文湘,自己跑到县城来了?”崔旻越问脸越黑。
赵洪因看他神色这样,便知道这事儿自己想要善了是不可能的了,横了心说道:“山塌下来埋成那个样子,想要活命简直是痴人说梦了。姑娘当时昏迷不醒,看起来情况实在是不好,我们哪里敢耽搁?要真是姑娘为此再有个三长两短,把我们这些人归拢到一块儿,也不够老爷砍的啊。所以当时只能先带着姑娘进县城,再差人去报官,然后让官差去挖人了。”
崔旻呵了一声:“好一个忠心护主的袁府二总管,慧真可真是该好好的谢谢你。”
赵洪面色一僵,听他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干笑了两声,再不开口。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大约有一刻钟,崔旻先站起了身,颇有深意的看了赵洪一眼,一言不发的往楼上去了。
崔昱见状忙跟了上去,他心中还有疑惑,追上了崔旻便要问。
崔旻已经上了楼梯,压了声音先开了口:“别多问,一会儿再说。”
崔昱心里咯噔一声,几乎下意识的转头往楼下去看赵洪。
二人此时站得高,他扭脸就看见了赵洪一直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就缩在一旁,于是胸口立时像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哥哥,赵洪他……”
“别多说话,也不要再回头看他。”崔旻冷着脸吩咐了一句,“我让人去再开一间客房出来,你现在上去去叫易哥儿,告诉他咱们暂且不走了。”
崔昱一楞:“抓鬼?”
崔旻勾了勾唇:“抓鬼。”(未完待续。)
135:何人行凶
崔易被叫出了门,崔昱带着他拐了两道,进了另一间天字客房中。
“大哥哥怎么又叫单开了一间客房?”崔易因与袁慧真待了一会儿,她那种不哭不闹的伤心似乎特别有感染力,这会儿弄的崔易心里不自在极了,“我看还是现在走的好,表姐她的情况可太差了,祁县又没有好大夫,她又触景伤情,留在这儿不适合她养病。”
“我知道。”崔旻坐在四方的凳子上,手里拿了块儿玉佩在把。玩,他面色严肃的很,一本正经的。
崔易看他出去之前也不是这样,便下意识的问崔昱:“大哥哥怎么了?”
可是这时候才发现,崔昱神情也是如此,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出事儿了。
果然,崔旻从靴筒里又抽出那柄麒麟刀,只是这回刀不曾出鞘,连带着外头的刀鞘一起放到了桌上去:“带着麒麟刀,去阳志坊找一个人。”
崔易一愣:“谁?”
崔旻回头看他:“正治上卿严竞严玉轩。”
崔易和崔昱二人皆是愣住,崔昱先回神,抢先开口问:“大哥哥搞错了吧?严公久居应天府安延坊内,深居简出从不轻易见客,这小小祁县,严公怎会在此?”
“我没搞错,”崔旻说着,手里的麒麟刀又往崔易身旁送了送,“阳志坊内有一处孔宅,你到那里去,就说是刘公故友,他自然会见你。”
崔易啊了一声,一时没有明白。
崔旻倒也不急,耐着性子继续解释给他听:“见到人不要多说别的,麒麟刀拿给他看,他就知道是谁请他出面了,你带他到客栈里来,我有事情要他来主持个公道。”
崔易此时还是怔怔的,根本就不知道崔旻在打什么主意。
严竞这个人,他就算是年纪小,也是听说过的。
曾经官拜兵部尚书的二品大员,五十二岁辞官致仕,今上因其数年来勤勉国事,加封了二品正治上卿,在应天府安延坊内划出一处五进五间的宅子赐给他养老用。
如果说严竞为官的数十年中,有什么大的政绩或功劳,应该就是他保正宫嫡出继承大统了。
当年先帝偏。宠。贵妃,一意孤行不肯立储,众臣心知肚明,这是要等谈贵妃生下皇子,立为太子的。
年仅二十九岁的严竞,时任四品左佥都御史,死谏先帝不可妄顾先祖遗训,中宫既有嫡出皇子,就该以嫡子为储。
严竞死谏三次,这一举动也让许多尚处在观望之中的朝臣纷纷上表,附和严竞。
先帝无奈之下立当今陛下为东宫太子,其后数年,东宫未曾易主。
崔易不知道这算不算从龙之功,也不知道当年先帝到底是怎么想,如果没有严竞,当今陛下又是否真的能够继承大统,可总之当事情尘埃落定,今上登基之后,严竞一跃成为了二品尚书,这无疑是今上感念他当年所为的表现。
崔旻说,这样一个人,住在这破落的祁县里,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崔旻沉声嗯了一声:“还不快去?”
崔易见他如此笃定,便皱着眉头取过麒麟刀,往阳志坊那里去了。
等他走后,崔昱在他哥哥对面坐了下来:“大哥哥意欲何为?”
“我虽然已经领了职,但是官微言轻,你跟崔易都是白衣之身,要抓鬼,我们分量可不够。”崔旻说着扬了扬眉,“有麒麟刀,严公一定会出面。”
“这我就不明白了,麒麟刀是刘公之物……”崔昱一时又豁然开朗,“严公竟和刘公也有往来吗?”
崔旻心说还真不是,严竞那样的人,要放在以前,真看不上刘光同这样的阉党。
他想了想,解释给崔昱听:“是两年前,刘公救过他一命。”崔旻吸了口气,“知道他为什么不住在应天府吗?”
崔昱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依他想来,有福不享跑到这里来,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崔旻观他神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的摇头:“两年前的一个深夜,安延坊严府遇袭,杀手的目标很明确。”
崔昱蓦然瞪大了双眼:“是严公?”
崔旻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件事被压下不发,是严公的意思,从那以后他对外宣传不见客,深居简出,甚至可以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实际上是听从了刘公的安排,避居到了此处。崔易的手上如果没有麒麟刀,今日他只要叩响了孔府的大门,就别再想离开那间府邸了。”
“是什么人……”崔昱不能理解,在他看来,严竞可以说是有大功于今上的,应天府的宅子可是今上御赐的,什么人这样狂妄,竟敢行凶刺杀严竞。他突然想到刘光同救了严竞,啧了一声,“刘公怎么会这么巧的救了他?”
崔旻知道他想歪了:“其实一点也不巧,当年刘公初到应天府,忙着跟一干致仕的老臣打好关系,第一个就是严公。那时候他基本上天天都去严府,严公从来不让他进门。严家出事的那天晚上,府里闹的动静不小,刘公是破府门而入救了他的,为此还重伤了左臂。我知道你可能还是觉得很巧,也许这都是刘公安排的,但是严公何许人也,精明如斯啊精明如斯,是真还是假,他一眼就能看穿了。”
崔昱哦了一声,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却又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既然闹得动静不小,怎么后来事情没有闹大?”
崔旻似笑非笑的看他:“贞宁九年七月,应天府发生了一件什么事,你忘了吗?”
崔昱嘶了一声,托腮回想,突然就想到了——贞宁九年七月,安延坊正治上卿严公的府邸失火,府邸失火本不是大事儿,可那是御赐的宅子,加上住的人是严竞,所以当时连知府都惊动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啊。
“可你还是没告诉我,是什么人行凶?”
崔旻看着他不说话,许久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崔昱一时哑然:“你分明知……”
“我不知道,别再问下去。”崔旻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很多事情,要靠你自己去想,而不是去问。自己想出来的,没有危险,可你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就未必安全了。”(未完待续。)
136:她们都死了
崔昱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他哥哥又给他上了一课,只是心里面又比从前多出些失落来。
这两年哥哥跟刘光同相交,虽然家里父亲和祖母都对此嗤鼻,可是在他看来,哥哥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接触到了很多老师没办法教授他们的,那是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从能参悟的,是经验,也是经历,而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崔旻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这个弟弟还是需要成长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来谈谈眼下的情况吧。”
一句话便把崔昱的思绪拉回来了一些,他回想起上楼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眼神暗了暗:“这个混账。”
“事情应该不是他一人所为。”崔旻平静的开口,“他是个奴才,害死了主子于他自身并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他回了家也没办法交差,我猜测祖母的怀疑是对的。”
崔昱一惊:“祖母的怀疑?”
“你昨天醉酒,今日才知道这事儿,所以没时间告诉你。”崔旻也不知是怕他多心还是如何,总归是解释了一句,“祖母怀疑婉姑妈和文湘的死有蹊跷,我听祖母说了,已经让小叔叔派人追查了。”
崔昱倒没把这个放心上,只是他说起昨夜醉酒的事情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大哥哥是怎么想?”
崔旻没有先回话,反倒先问他:“你先说,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崔昱就沉默了好半天,半晌后才沉声道:“其实他前面说的都没什么问题,也合情理,但是整体听下来就不对了。”说完了抬眼看崔旻,见他冲自己挑眉,就继续道,“首先,既然姑妈的车不是行进在最前面,他作为家里的二总管,应该是走在队伍前面的吧?没道理跟在后面和丫头仆妇混在一起,既然是这样,前面那么多家丁小厮都埋了进去,他为什么没事?”
“对,如果走在前面的人都埋进去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崔旻眼底有了笑,“你继续说。”
崔昱嗯了一声:“第二点则是因为有了前面的疑惑,我才觉得有蹊跷的。”说完了稍稍顿了顿声,“如果他没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说明他知道再往前走会发生什么,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姑妈说要停下的时候,他却建议继续赶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崔旻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纠正道:“其实也不见得是他知道前面会山塌,但是你这点怀疑跟我心里所想也是一样的。不管他知不知道前面会山塌,总之他建议继续冒雨赶路,是别有居心的。”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拿到把柄呢?”崔昱又犯愁,手摸着下巴摸索了半天。
崔旻却说了一声不要着急,冲外面叫了一声,崔昱疑惑,可没过一会儿,先前在袁慧真房里见到的那个妈妈,就被带到了他们屋里来。
那妈妈姓叶,进了屋就同二人请安。
崔旻却闪了闪身没有受,笑着让她坐:“你是慧真的。乳。娘吧?”
崔昱一怔,立刻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叶氏身上。
叶妈妈眼神闪躲,未敢吱声。
崔旻又笑:“你也不用瞒,慧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屋里陪着她的却只有你,可见你与旁人是不同的,这个年纪的妈妈,不用多想我也能猜到你是她的。乳。娘。”他说着又来回的踱步,上上下下的打量叶氏,“不过可真奇怪,慧真是袁家的嫡长女,你奶她一场,就是她半个娘,为什么凡事拿不了主意,还要请示赵洪?又为什么那么怕赵洪?”
叶氏的身体一抖,颤着声开了口:“大爷说什么……我何时怕了他?”
“不怕吗?”崔旻站定脚,反身来看她,“我不跟你打嘴仗,怕或是不怕你心里自然清楚。我只问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叶氏的眼底有震惊,她只是个妇人,又没有什么见识,如何能瞒得过崔旻和崔昱的眼睛?
崔昱当下了然,这老东西铁定知道什么,一时又佩服其崔旻的观察能力来。
果然崔旻又开了口:“我姑妈是什么身份,你清楚得很,她如今死了,我们家老太太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什么天灾,”说着冷呵了一句,“妈妈可曾听人说过,天灾**。所谓天灾,只怕也必有**跟在里头吧?”
叶氏肩膀抖的就更厉害了。
屋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只有叶氏重重的呼吸声,似乎特别的急。促,崔旻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
崔昱有些按捺不住,脚步一动想伸手去抓她,崔旻眼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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