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却让崔旻眯起了眼。
当日刘光同压下不报,是因为严竞生死未卜,没办法跟陛下交代。
如今尸体也找到了,如何还不上报?
刘光同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此时不报,那一定是京城出事了。
“刘公还有事让你告诉我吗?”
新禄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仍旧端的很是平静:“两日前后半天,京城送来消息,谈妃娘娘晋了贵妃位,皇后娘娘被陛下禁足中宫之内了。”
“是因为什么?”崔旻眼睛蓦然瞪圆,对这个消息难以置信。
“据说还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事情。谈妃娘娘是被冤枉的,陛下以中宫失察为由,将皇后娘娘禁足了,只是……”话到此处,新禄的情绪才微微有了波动,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刘公说了,事必有异,只怕皇后娘娘这次,难逃干系了。刘公还说,大爷您是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他只能点到此处,话再往透里说,对谁都不好。大爷这次去京城,一路上还需缓行才好,当年刘公来应天府,也看够了这一路的山川美景,他请大爷仔细赏赏。”
崔旻不傻,一下就听出来了。
刘光同不想让他这么早入京去。
很可能,刘光同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当初压根就不该把他推到这个户部提举的位置上去。
其中利害?
他虽不谙内宫中事,但也知道。
当今天子的内廷之中,能够与中宫皇后分庭抗礼的,也只有谈妃一人而已。
这么多年来,谈妃安分守己,陛下尚且没许她一个贵妃的位子。
如今这一桩事,显然是抬举着谈妃,打压着皇后。
谁有这个本事?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
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呢?
崔旻立时想到了捧杀二字。
至于皇后——
崔旻的指头在膝头不停地点着,想了半天,抬头看了看新禄:“你是东厂出来的人,我想问你几件事。”
新禄应该是得到了刘光同的授意,这会儿崔旻问他,他就很老实的点了头:“大爷只管问,奴才必定知无不言。”
“皇后娘娘,是不是出身云南府甄家?”
新禄眉心微动:“大爷果然好聪明,当日刘公就说了,大爷若是不问皇后娘娘出身,后面的话,叫奴才一概不必再回的。”
崔旻挑着声儿哦了一句,也不催新禄,心下清楚,刘光同是一定会让他弄个明白的,索性袖了手等新禄开口。(未完待续。)
178:难题
“云南甄氏,世代镇守,三十三年前,恪国公一战成名,此后数十载,甄氏满门无不风光。”
新禄低着头,将来时刘光同交代的话,一一说与崔旻听。
果然是这个甄家。
崔旻眯起眼,似乎是在思考。
陛下容不下谈家,是私仇。
那甄家呢?
陛下何等英明,真的会眼看着外戚做大吗?
只要宫中皇后一倒,虽不至于伤及甄家根本,可也一定重创甄氏一族,更何况,是戕害太后这样的大罪。
崔旻一阵心惊。
他本以为,自己看惯了阴谋算计,应付起各方明枪暗箭,也是游刃有余。
然则此事一出,这位陛下的城府之深,实在不得不让人钦佩又害怕。
谈贵妃晋位,中宫禁足。
谈家和甄家,再没有和平相处的将来了。
闹到最后,两败俱伤。
“新禄,刘公有没有跟你讲,如今朝中,谁是与云南往来密切的?”崔旻显得有些沉重,声儿也闷闷地,“跟我们崔府有瓜葛的,可又有没有?”
新禄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扬了扬:“大爷您真是神了,您怎么想到问这个的?”
崔旻没回他。
其实这不难猜。
刘光同不是个好事的人,尽管谈家的事情,很可能牵连他们家,但是这和皇后毫无关系。
新禄所说,分明是刘光同授意的。
为什么刘光同要让新禄告诉他这些?要让他知道,陛下的这位皇后,出身云南府甄家呢?
不必深思,也能想明白。
云南在京城之中,必定还有势力,和他们家,说不定还有些瓜葛。
新禄看他不说话,有些讪讪的,顿了会儿才回道:“王芳有个干儿子,叫白启桓,是甄公的旧部,刘公也打听过,这个白启桓曾经在军中是做过左前锋的人。”
崔旻心里咯噔一声:“左前锋?他怎么做了王芳的儿子?”
“不知道,刘公当年查过,什么也没查出来,但是总觉得,他应该是王芳和云南联络的中间人。”
是了,刘光同都查不出来,那就一定有古怪了。
好好地一个左前锋将军,会给一个阉人做干儿子?这太没道理。
“这个白启桓,现在在京城是个什么职务?”
“他也在户部,因为有当年的履历,再加上王芳的面子,现在是个五品郎中。”
怪不得刘光同把他举荐到户部去!
崔旻一时不由恨的牙根痒。
只是若是如此看来,陛下对王芳,就果真这样信任吗?
他举荐了云南来的人,陛下却把人提到了五品户部郎中的位置上。
究竟是信任,还是另有用心?
崔旻一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抬了抬指头,在扶手上点了点:“你继续说吧。”
新禄这才继续接上话:“还有就是康定伯府的姑奶奶,嫁的就是甄家的五爷,这位甄五爷,可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康定伯父和他们家素有来往。
当初给崔琼说亲事,还是请的他出面。
崔旻从前也听长辈们说起过,齐伯的这位十五姑娘,嫁去了云南甄府,但彼时从未留心,她竟嫁的是皇后的亲哥哥,如此说来,甄齐两家,必定交情很是不错。
刘光同大概是要他入京之后,一来在户部提防白启桓,二来也怕他与齐家走动的太近,才特意交代了新禄这些话。
他想着,翻眼看新禄:“还有没有?”
“还有就是……”新禄稍稍顿了顿,拖了个音,“临江府陆家。”
崔旻以为自己听错了,咦了一声:“谁家?”
“临江府陆家。”新禄咳了一声,“刘公说了,本来他不想管这茬儿的,但是府上四老爷跟陆秉均陆大人是同年旧交,交情十分的不错,所以还是想提醒大爷一句。”
崔旻的眉头,紧紧的拢到了一处。
“陆家怎么会跟云南有牵搭?”崔旻倒不是怀疑刘光同,只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陆秉均和甄家人,怎么想也联系不到一起去啊。
“具体的刘公也没细说,只是说甄家当年对陆家是有大恩的,陆大人也不是白手起家的人,他祖上虽不如崔家这样风光,可毕竟也是世代为官的,总归甄府帮过他们一个大忙就是了。”
他这样说,崔旻就更是不解了,只可恨如今离开了应天府,不然一定要去好好问问刘光同才行。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恩,能让刘光同把陆秉均视为甄氏一党呢?
他知道陆秉均这个人,耿直、刚正,往难听了说,还有那么点儿迂腐。
四叔与他交情甚好,父亲也似乎很欣赏他的为人。
早年间多少次提起,要给他谋划一个好前程,至少不要守着临江府苦熬,可他都一笑置之。
后来年纪稍长,虽然觉得陆秉均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可取,可也很佩服他的一身傲骨。
他会涉入党争?涉入政斗?
崔旻的手不由的在下巴上摸索起来。
那边新禄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语,叫了一声大爷。
崔旻抬眼看过去,仍旧是一派严肃。
新禄神色如常,回道:“刘公说了,不管事情将来如何,大爷能做的,始终有限。就好比陆秉均这件事,如果他真的是甄氏一党,大爷所能做的,无非也只是劝一劝府上四老爷,与他断了来往而已。可是府上四老爷又是否肯听,却不是大爷能够左右的了。”
崔旻一时想不通刘光同究竟想要做什么,就蹙眉看新禄:“刘公到底让你带给我什么话?”
“四个字,”新禄一边说,一边比出四根指头来,“多听多看。”
崔旻啧了一声。
刘光同很少有这样谨慎的时候。
看样子,这件事情就连他,也暂且摸不清楚底,所以只好劝自己谨慎行事,切不可莽撞。
崔旻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危机的到来。
此次进京,前途未知,福兮祸兮,全是天定。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也习惯了做第一人。
就比如在应天府十四年中,再比如前往祁县查案的时候。
如今乍然要他收敛锋芒,多听少说……
崔旻不由的摇了摇头。
刘光同,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过了许久,崔旻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你。”
新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又与他辞行过一番,才提步出门去,别的话一概不再多提了。(未完待续。)
179:送给高家的信
新禄走后,崔旻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奉来。
信封上写着“兄宏儒亲启”五个字。
这是高孝礼给他的,是让他入京后去御史府拜访韦策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事儿得搁后。
陛下圣心难测,他初到京城,还是不要做这些易生事端的事情为好。
就连谈府,也不能去了。
谈府、御史府、康定伯府,还有老师的一众同年那里……若不是刘光同今日派新禄来,来日他一一拜访,传到陛下耳朵里,保不齐要以为他急不可耐。
如此想着,手里的信封就捏紧了,随后又放回了怀中,一只手压。在胸口,闷了好一会儿。
这个时候,成娇她,应该已经离开崔家了吧?
崔旻起身,往窗边靠过去。
窗户半开,屋外积雪未化,一派银装素裹。
寒风迎面打来,崔旻陡然一个激灵,拢了拢衣襟。
他的姑娘,也不知眼下怎么样了。
在崔家没能开开心心的过,到了高家,会不会把身体养好呢?
他心里清楚,成娇不是没主见的傻丫头,跟崔瑛是不一样的。
成娇懂事,心细,有头脑。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当日听见了那些话,来日祖母如果真的提起请封一事,只怕她一定不愿意。
想着,崔旻不禁摇起头来。
凡事还是得往好处想——只是这句话,他暂时是没有机会劝成娇了。
他和崔昱是不同的。
彼时崔昱喜欢成娇,可做的事情暧。昧不清,也许是大家年纪都还小,也许是他顾忌太多,总之他从没有像袁文湘那样,袒露心迹。
可他也知道,成娇也许只把崔昱当兄长看待了,或许有心动的片刻,可总归大家止乎礼,谁也没说破,谁也没拆穿。
到如今,一道墙隔开了两个人,不要说相见不易,就算是见了,又怎么样呢?
崔昱不清楚,他却知道,祖母是铁了心的,弟弟和成娇,绝不可能有未来了。
但是他不一样,他的未来,一定要有薛成娇。
从前克制自己的情绪和感情,现在离开了家,再也不需要在人前克制了。
他想给成娇挣出来凤冠霞帔,想给成娇最闲逸雅致的生活。
就算他是崔家的宗子,他也想把成娇,留在自己的身边了。
也许是心念动了吧,此时的崔旻,满眼皆是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儒雅又俊秀。
不多时,他伸手关上了窗,回到屋中,提笔写下书信一封,朝外面喊了一声京墨。
京墨很快推门进来,低着头问怎么了。
崔旻手中的信已经封好,朝他递过去:“送回应天府,送到高家去。”
京墨楞了一下:“爷是说高家吗?”
崔旻嗯了一声,眼底笑意未散:“对。”
京墨没再多问,接下了信,又出门去了。
崔旻想,他是该更谨慎些,更努力些,这两年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两年后会试若再能拔得头筹,然后就再等一年,等他的姑娘出了孝,就可以议亲了。
再说应天府内。
崔家四房之中,钱老恭人颤着手,手里的茶盏也跟着抖个不停。
崔溥坐在堂中,神色无奈又懊恼。
母子二人静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钱老恭人先开了口:“这么说,这事儿又没指望了?”
崔溥点点头,又转了话锋:“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
钱老恭人一怔:“还有别的不成?”
“这事儿太蹊跷了,”崔溥捏着扶手,手收紧了些,“宫中有了这样起起伏伏的事情,一切没有尘埃落定时,我们怎么会收到信呢?京城如今是人尽皆知,闹的满城风雨,这不像是陛下以往的作风。而且中宫被禁足,这可是大事儿。”
钱老恭人听到此处,才嘶了一声,像是刚发觉事有不对一样。
“那你的意思呢?”
“儿子也在官场这么多年了,只怕陛下是要对甄家下手。”
钱老恭人一惊:“好好地,动甄家干什么?”她说着又半眯了眼,“你也不要说我见识短,甄家是好动的吗?昭宗皇帝钦赐的丹书铁券,只要不是谋逆大罪,那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就算是陛下,也不是说动就动了他们家的。”
崔溥皱了皱眉,似乎有话要说。
钱老恭人一摆手,又说道:“咱们这些世族,牵一发而动全身,依我看,陛下未必要拿甄家怎么样。”
崔溥心说还真不一定。
如甄谈这样的人家,固然是看起来屹立不倒。
可实际上如何,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陛下不会重用他们,这一代过去,风光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对了,”钱老恭人微一扬眉,眼角挑着看崔溥,“前些日子你不是说,陆秉均告了半年的假,打算到应天府来看看你?”
崔溥嗯了一声:“他是告假要回乡,顺路转到应天府,带着靖淇一起的。”
“等他到了,就别进府了。”
崔溥一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向母亲。
钱老恭人见他这样,嗤了一声:“他们家跟甄家那点子事儿,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就算陛下不会拿甄家怎么样,如今中宫已经这样了,跟甄家沾染上,自己也得臭一半!陆秉均这时候来应天府,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你最好是就不要见他。”
崔溥心说这可真不行。
都是场面上的人,人家特意来的,怎么可能避而不见呢?
他不想再跟母亲说陆秉均的事儿,生怕一言不合再惹恼了母亲。
因如此想,就有心岔开话题,稍转话锋,又提起袁慧真来:“那老夫人说的事情,母亲还有是什么主意吗?”
钱老恭人眼神也暗了暗:“这事儿就这么着吧,是咱们算差了这一宗,没料到她拿昱哥儿的婚事来挡。袁持舟都已经点了头,我们还能说什么?不过你也别声张,我看慧真最近着实不大好,别让她知道了。”
崔溥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这事儿板上钉钉,毫无办法了。
袁慧真一旦嫁给了崔昱,袁持舟的心,一定会偏向长房。
崔婉如果还在,自然不同。
可如今崔婉没了,就另当别论了。
袁家不同于甄谈二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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