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痕印颊亦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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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痕印颊亦印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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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我继母不能生,花了好多钱还是没消息,打算把怀惭接回去培养成家族接班人。
  怀惭醉心于音乐,对经商根本没兴趣,但他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怎么跟那个女人说不。其实,说不也没用,那个虎姑婆根本听不进一个‘不’字。“
  “怀惭可以不得罪那个女人,大他三岁的你为什么就做不到?还让那女人把你送进那家修道院?”
  李怀凝耸肩。“我恨她取代我母亲的位置,她则怨恨我让她想起我母亲,我跟她之间其实就是一场女人跟女人之间的战争。”
  崔维·强生睨着孙女。“所以你就决定先开战,在你父亲婚礼的前一天,拿着一把剪刀,潜进她的卧室把她那一袭价值连城的嫁纱给毁掉?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应该有办法将坏事干得漂漂亮亮,不留把柄让人揪的,除非……是你放意制造纷端?”
  “纷端不用我制造就存在了。那个女人有种族优越感,在她眼里,除了白种人以外,其他肤色的人都是罗马共和时代的外化奴隶投胎转世的,而我则是毁掉罗马帝国的白匈奴人的野蛮后裔。”
  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夸张扮着鬼脸的孙女,“四年前的新年期间我见过她一次面,她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坏。”
  李怀凝略微防备地睨了老人一眼,“喔,那你是对她一见如故喽?”
  “本来是的,直到她指着我的皮鞋告诉我,我应改穿意大利原厂手工制的小牛皮鞋才能搭身份。还有,阿蒂蜜西雅,告诉我这个老头子,罗马的冬天到底有多冷呢?”
  “最低不过摄氏十八度吧!”
  “那我实在想不透了,她来饭店见我时却披了一件貂皮大衣,领子上挂了一个貂头,大衣下摆还晃着十来串貂尾巴,好不吓人,我还以为自己到了西伯利亚!”
  李怀凝为那些西伯利亚的雪貂抱不平,“可怜的貂,被人剥皮后还得替她卖命地展示给人看。”
  “所以我想在面对你时,她也许有可能是个坏巫婆。”
  “何止有可能!她本来就是!”她瞪着老人,一副“早跟你说过你还不信我”
  的愤慨模样。
  “但你却绝对不是白雪公主或睡美人之流的女孩。”
  李怀凝冷嗤一声,“那么弱质、被动的角色,谁想当她们!我是我,阿蒂蜜西雅,不见得有一副好心肠,但我会永远抗拒权威,争取平等的对待。”
  老人对孙女的激动言论不予置评,“年轻人有理想抱负是好的。”
  李怀凝没再发出进一步的言论。
  崔维·强生似乎觉得孙女若没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于是开朗地说:“好,不谈令人生气的事了。咱们现在先上医院检查你的伤势,看看医生怎么说,如果有办法,我要他们将你的贞操缝回去。”
  李怀凝看了祖父一眼,在心里嘲笑他思想八股,但怕他真的持着她上医院,于是半威胁说:“最好不要,要不然,我会跟医师说,都是祖父你害的。”
  崔维·强生闻言缓缓地转过头来瞪着孙女。不讶异地,他这个倔强的孙女也以灿澈如星的眸子回望他,还给他一记藏着暗器的笑容。于是,他又不吭一声地将头调正,拿起拐杖,按了一下轿车的通话钮,通知司机直接开回罗马的饭店。
  崔维·强生也没想到自己纵横五大洋洲商界半个世纪了,竟会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唬住,唬住也不打紧,他差点被她气到吐血,但手掌就是提不起来,更别提掴她一巴掌了,他其实欣赏自己的孙女的。
  原因不难猜,当他在修道院跟这个强暴自己的女孩照面时,他已在当下对她起了关爱之念。她是他的孙女,只因她是罗伯的女儿,他却对她不闻不问了十六年。
  但一切都还不迟,从现在开始他要补偿,尽一切可能地补偿她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
  西元一九八九年月罗马崔维·强生在五星级饭店里拨了一通国际电话至台湾,给他在二次世界大战担任陆军同盟、出生入死过的东方战友骆以驮。
  “骆,是我强生。我?我身子硬朗,再好不过。你呢?全家大大小小都好吧,好,那就好。嗯……听着,骆,我打这通电话其实不是跟你话家常的,而是想跟你讨一个人情。是,我知道,不会客气的。
  “事关我那一对混血孙。对,他们是罗伯的孩子,他跟李离婚了。喔,不必替我难过,他们五年前就散了,而且以罗伯花心的个性,这场婚姻能维持这么多年还真令我讶异。
  “总之,我那一对乖孙跟罗伯的新妇处不来,想到台湾找妈妈,不知你可不可以代替我照顾他们?吁!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一已我将孩子的资料弄齐后,会交代秘书转给你。
  “但我还是有一个棘手的事得跟你略提一下,小的孙子待一阵子后会到美国找我,但大的孙女想继续留在台湾,她不太好搞定……不,我没有要你严加看管她的意思,而是希望你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好,只要她不干下杀人放火的勾当就随她作主去,原因让我在下封信里告诉你好了。老友,我会记住自己欠你这一回的,日后你有难,我一定效劳。保重,保重。”
  一个月后六月香港骆以驮走进自己半岛酒店的卧房后,拿起案桌前的一叠信纸,提笔疾书起来。
  强生老友:
  前不久我们才在电话上问候彼此,不过一个月,情况逆转过来,换我求您施大恩。我目前由北京来到香港,相信你在美已由各大传媒得悉月初发生在广场上的悲剧。你一定想,我们年纪都一大把,走过更残酷的战争与寂寥的岁月,此一事件实在不该让老骆千里迢迢飞去北京玩命。
  你这么想是对的,我确实是个贪生的老头,但是有一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年轻人意外地卷入了这场事件。他是我二十多年前偷偷绕境欧洲经由苏联运回大陆祭拜我死去的前任发妻时,所种下的一个果;那个年轻人的母亲是我老家福建武夷山的姑娘,也是我故妻远房的一个小表妹,我一日在乡亲的陪同下重游旧地与之相遇,就这么结下一段缘。
  我们古人有说过一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的话,也许是积蓄多年的乡愁在当时当下被我转移到这位柔情似水的姑娘身上,我与她竟发展出一段黄昏之恋,我娶了她,给她与她的家人一笔丰厚的聘礼,在福建多待了两个月,直到我不得不离开为止。
  之后我曾想再回去探望她,但此间的情治单位似乎盯上我了,我不敢莽动,只好委托你照料我所谓的妻妹,后来你告知我,我的妻妹在一日清晨产下一子需命名,托你来征询我的意见,我为那个小男娃取了一个单名旭。而这个名旭的小男娃其实就是我的亲骨肉。
  他的聪颖与名列前茅的学业你是已知的,十五岁就负笈至北大就读,十九岁拿到经济硕士,二十一岁便入了博士班的甄选,知今他二十四岁,已申请到哈佛大学研究所的助学金,好不容易海峡两地的局势好了些,我们都同意政治立场的不同并不能抹杀我跟他之间的父子亲情,总算等到他首肯,愿意在六月初与我在香港相认,无奈却碰上了这场事件。
  本来他人已到香港,是不可能卷入这一场事件的,他也坚信以他过去对党的拥护,就算有人陷他于不义,也会还他一个清白。但很不幸地,他似乎忘了他有一个曾在海峡对岸办报的父亲,同学逮到他的这个小辫子,不问是非曲直地先替他安上反动的罪名再跟公安告密,于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民主斗士“英雄榜”上的一员。
  他跟我说:“爸,我不想当英雄烈士,只想把研究搞到通透,这也遭人祸!”
  听他的口气,似乎把情况搞懂了,但是这小子竟然打算自动回北京跟公安坦白自清,我了解他的用意后,活说歹说地拼上老命才将他拦截下来。
  我与孩子的外祖父与舅舅们利用一些人际关系为他脱了嫌,并以出国深造外加探亲的名义将他留在香港,但这里只有一个我前妻的老姑婆独居着,我生怕那小子想不开又跑回北京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于是特别于此地聘用两名保镖日夜守着他,尽管如此,我恐怕时间拖得愈久,他莽动的可能性愈大。
  我这个老头子面对自己个性如牛的大儿子再也无力可使,只好求救于你,希望你再次伸手拉我一把,把旭劝去美国念书。毕竟,这二十四年来与他一直保持联系的人是你,对他来说,你这位义父的一句话可能比我说十句还有用。
  我的心情纷乱,就此搁笔,附上酒店号码,盼能听到你的回讯。
  东方战友以驮敬笔
  第二章
  李怀凝头遭光顾那位站在深街陋巷卖早餐的蛋饼西施,原是情势所逼,因为店摊里卖的早餐最晚收摊。
  蛋饼西施的年纪约莫二十多,体态合宜,从侧面取景,她细长柔亮的乌丝别一个粗制的橡皮圈捆得死紧,粉红的桃腮不时漾出一涡涡亲和的涟漪,即使她不笑不语,那对慈眉照样溢满对浮华人世的乐观。
  前一阵子穷到不得不跟房东吴念香赊房租度日的李怀凝,终于卖掉一幅画,那幅画是她学生时代所创造的变形自画像,她把自已脱得精光趴在一面腾空的玻璃板上,以自动照相机拍下被压迫的身子,然后再以油料一笔一笔地移转到帆布上。
  尽管李怀凝讨厌自己当时不成熟的笔法,她仍是不愿意挂牌出售,因为这幅画里藏着她年少时对人生的厌愤与控诉,出售那幅画等于卖了自己。
  可恶的是,那个依约来找画的人没遵守买卖约定,欺负李怀凝不跟买主打交道的弱点,弃李怀凝特别清出来任他挑的二十幅水墨画不顾,独独钟情于那一张被塞在床板下的“肥美”。
  而知道她规矩的房东小姐不但没阻止对方见猎心喜的蛮横行为,反让他轻而易举地将画带走,之后还沾沾自喜地亮着那一张七位数字的支票,欣喜若狂地告诉李怀凝,“孟宗竹,你时来运转,碰上一个大金主,发财了!”
  李怀凝一看到那一张百万的支票,目光也不得不醒亮起来。
  以她自己在私人画廊里的行情,扣掉佣金的部份,她最好的一张画不过值个八万、十万,她不由得在心里偷笑,是天字哪一号的笨番薯,肯花钱当这种冤大头。
  等到李怀凝搞清楚他拿走的是那一幅画后,她的得意尽消,火爆的脾气如狂风骤雨说来就来,还险些把这间公寓的门板拆了。
  “你这尾抹香鲸!不仅缺手缺脚,你还缺脑袋!我提醒过你,得盯着对方,除了那二十张画,不可以让对方碰其他的画。”
  身材圆硕的房东吴念香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说:“我是有盯着他啊,但是电话铃响了,我总得接个电话吧。谁知道我闪身才不过五分钟,他就看到你藏在床底下的画。我提醒他得挑你交代我给他看的那二十张画,谁知他说你答应任他取,而且他觉得你给他看的那二十张水墨画意境不高,笔法铺陈更是淡而无味,皆非袁疑的水准之作……”ㄟ,大才女,你不要用那种恐龙绝种的眼神瞪着我,我只是忠实引述他的话而已,又不是真的同意他的看法。最后是他坚持要带走那幅画,还强调你日后若有疑问,再打电话给他,他会跟你谈他挑那张画的原因。呐,这是他的名片。“
  吴念香想告诉李怀凝,那个买画的金主其实长得跟“法拉利”一样标致,但一想到李林凝跟“雄性”的东西犯冲,忙改口道:“我虽然有错,但这一切还是得怪你自己,干么撂下有画任人家取的大话。”
  李怀凝将名片接过手后,看也不看地撕成四瓣,将碎纸屑往身后一抛。
  “大话不是我说的好不好,是画廊的经理开嘴闭嘴的生意经,你在大公司当主管那么久了,还会听不出来吗?”
  房东吴念香将肩一耸,“我的确是听不出来。依我看,他并不知道那画里的肥……嗯,女人就是你,你别在意,好不好?”
  “要我别在意!那肥肥小姐你先学着不在意自己的吨位好了。”毒话一放完,李酷小姐卷着龙卷风,不管旁人被捆风扫到后是死是活,直接转回自己的房里继续酝酿低气压。
  那一个礼拜,只要在这屋檐下过日的人都会被她清算一番,而李小姐那张尖牙利嘴可真不是普通的毒,中伤人的话比机关枪的子弹还让人难以招架。
  李怀凝闭关冥想一周后,了解自己理亏,接受自己其实已穷到不得不抛开明显的弱势处境后,顺手提笔蘸墨,于数秒内,以草书兜画出两道自用送礼两相宜的“收惊符”,往房东吴念香和另一名室友赵燕丽的门板上贴去,并认份地将百万支票轧过银行帐户里,平衡赤字。
  这也就是为何以往为了省钱,宁愿饿肚子将早餐合并中餐吃的李怀凝,终于吃得起早餐的原因了。
  李怀凝还记得那是一个礼拜天,她睡到日上三竿饿着肚子起身,牙没刷脸也没洗,将灰色的印度染印棉饱往颈子一套,汲着一双草鞋,踩着饿过日头的阴魂魅影出门觅食。
  街头那家餐店的老板说烧饼已冷,油条得回锅,这样凑和凑和着吃,问懒人姑娘可不可以?
  懒人姑娘懒归懒,但对入腹之物的品质还是没商量的余地。她臭着一张脸,直接丢出一句“不可以”,便出了烧饼店。
  “无所谓,”李怀凝自我安慰地说:“街头这家没得买,姑娘就到街尾吃蚵仔面线。”
  不料,李怀凝才刚在面摊子前站稳,话都还没脱口,一脸神似猫头鹰的老板娘二话不说地提起左手,将酷似血液子金钟罩般的大盖往空中一掀,右手翩然耍起大柄勺往空空如也的大锅鼎里唧、唧、唧地敲三声,这样“大费周章”地跟李怀凝耍弄一出“铭谢惠顾”的默剧。
  歪着脖子观赏的李怀凝,忍不住插腰告诉老板娘,“你欺我长得像外国人不懂中文,跟我装聋作哑是吧?老板娘未免也太乡愿了!”
  “喔,小姐你会说国语哦!啊,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在附近酒店陪人客跳舞的洋小姐哩!”老板娘老脸一收,笑着问:“凶燕?什么数凶燕?”
  李怀凝没力气跟她抬杠,卷袖伸指搔搔颈背,单手一办,继续寻访下一摊食店。
  人正饿着,血液里的血糖指数便会下降,这指数一降,头昏脑胀,鸣喘是常有之事,而李怀凝的情绪则是会严重地恶化到见人就瞪、见狗就踢的地步。
  她无力地踏着身前那条被迟迟冬日拉成细又长的竹竿影子掉头回老窝,猛然觉得老窝好像被恶作剧的仙人施了乾坤大法,一下子被挪到遥不可及之地。
  拖着牛步将路程走过一半,她才注意到石侧前方有家专卖素食的摊子还开张着。
  年轻貌美,身材又窈窕的老板娘刚送走一个中学女生,又迎来另一名男士。李怀凝见状,大眼一睁,忙跟上去光顾凑热闹。
  李怀凝虽然饿,肚皮也叽哩咕噜地滚着,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在民主日渐落实的台湾,大至做官,小到上邮局买邮票寄信都得按规矩来,李怀凝虽然酷毒,但在排队这事上是比那些花老百姓钱玩“升官图”的官儿们还要认份的。
  李怀凝一手抱着扁肚,另一手挡在摊子前,眼直勾勾地盯着煎盘里的蛋饼,直到蛋饼被一双难得一见的巧手包进了保丽龙盒里,递交给男士后,李姑娘才有气无力地开口点东西。“老板娘,有没有最快的……”岂知旁边的男人意开口说:“小姐,我还没点完。老板娘,我……我还再要一份。”
  李怀凝脖子一甩,阴森森地瞪着对方。“先生点东西可不可以一次讲清楚。”
  对方被李怀凝的眼神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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