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于惠的笑容僵住。
他没有她预期般的走向自己,而是走到了一个外国女人的面前,俯首便是一个深吻。
在场的人无不哗然,于惠顿时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傅博文。他的样子是如此的沉醉其中,那销魂的样子连旁人看了也为之一荡。
突如其来的变化轰得于惠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却不懂得反抗。
一切都完了,心也碎了。
于惠强忍住泪水,毅然转身,步出餐厅。
明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善男信女,明知道他城府极深,明知道他会伤害自己,明知道自己受不住打击,那为什么还没头没脑地栽进去,难道真的非要把自己伤得伤痕累累才甘心。
原来她还是学不乖,她还是八年前那个单纯得可笑的女孩。这个事实让于惠彻底崩溃。
换言之,她那八年算是白活了。
于惠的身影一消失在餐厅的大门,傅博文便见鬼似的猛地推开身上的女人,眼底尽是厌恶之色。
那女人一时之间搞不懂状况,错愕又迷惘地望着傅博文。
傅博文对她不屑一顾,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使劲地抹着唇上的唇印,之后又拿起桌上的清水连嗽三次口,最后还拿出香口胶猛嚼起来。
他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令周遭的人无不惊讶,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善变,刚才还对人家热情拥吻,现在又视人若敝屐。他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可怜的女人,居然遇上这个公然践踏别人高贵自尊的家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众人纷纷向那外国女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而那外国女人早已被傅博文的举动震惊讶,脸上木然无表情,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优雅地步出餐厅,走近垃圾桶处,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刚才的手帕安全送入垃圾桶里,让它安息。由始至终未发出只言片语,呆然目送心中的白马王子绝尘而去,留下她孤身一人。
真是可悲!
唉!谁教她不知道傅博文也有洁癖,除了于惠,他压根儿就不想碰其它的女人。刚才他没当众吐出来已算是给足她面子了,还说他狂妄自大?真是的,可悲的人该是他——傅博文。
于惠浑浑噩噩,整个人像掉了魂似的。她来到杂物房门前,怔怔地望着它,它里面残留着她曾经美丽的遐想。而今日她要将它毁灭殆尽。
于惠一推开门,一股令人窒息的异味便扑鼻而来,直教人倒退三步。但于惠反而毫无犹豫地踏进去,翻箱倒柜,激起一股股铺天盖地的灰尘。滚滚的灰尘直向她的脸扑来,而她却浑然未觉。此时,她的所有感官都被伤痛所占据,不能再感受外界的一切。
终于,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箱子。她一把将它搬出来,扔到外面草地上,书撒了一地。她扑在书中,胡乱地翻着,拔着、扔着。
原来整整齐齐的试卷顿时成了漫天飞舞的废纸,完好如新的书千疮百孔地躺在一边,最后,她找到了要的书,翻开——她要找的东西如期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郑重地拿起它,嘴角噙着一抹死灰般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你依然是完好如初,难得!难得!”
“今天——我就要把你毁了。”
说完,便毫不怜惜地将单薄的枫叶撕成粉碎,揉烂,狠狠地掷在地上,不停地用脚践踏,眼泪也不停地流,仿佛正践踏着的是她的心,那个爱他的心。
“啊——”于惠无力地跌在地上,趴在书中,嚎啕大哭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黄叶落了一身、一地。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驻在草地上,正痛哭的人身旁。黄叶落了她一身,她因痛苦而剧烈地颤抖,哭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悲切,让人心酸。
悄悄地伸出手,为她拨开身上的落叶、发上的草屑。慢慢地将她扶坐起来,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着那好像永远擦不完的泪水。
于惠眼泪婆娑地望着眼前的人,泪流得更凶。
“为什么要来,想看我的可怜样吗?”
于惠苦笑着问,眼泪流入口中,她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我回来想问你一句话,你——爱我吗?”
于惠回应以凄然一笑。
“你也未免太残忍了吧?明明已将敌人打倒在地了,为什么还要他亲口承认自己失败来满足你的自大的虚荣?”
“不过无妨,反正是输了,不差那一点。”
说完于惠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
“傅博文先生,恭喜你又再一次证实了自己非凡的魅力。我——于惠已经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深深地爱上了你——怎样?满章了吗?”
“你真的那么不愿章爱上我?”
“对,爱上你是我一生中最不愿的事……”
“可是你还是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你那狂奔向我的真心,是这样吗?”
傅博文替她讲出不愿承认的话。
于惠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低着头。
“既然这样,你说该怎么办?”
“我会将它绑牢,不让它再脱缰。”
“那它不就很痛了吗?”
“不用你管。”
“它痛,我比它更痛。”
“不要在这里假惺惺,滚!”
于惠陡然激动得大吼起来。她气,气他到这个时候了还装摸作样,一副大情圣的样子对她花言巧语,气那本该死寂的心又再为他而跳动,更气自己对这一切竟然无法阻止。
傅博文显得不痛不痒,微笑着轻执起她嫩白的素手,将那为她准备已久的戒指轻轻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动作是如此的虔诚。
“不如我们结婚,那样你就不用绑着你的心,而我也不用为了它被绑着而心痛。这不是一举两得?”
好轻松的一句话,但却在听者于惠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她感觉到她的心又再沦陷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于惠无奈了。她阻止不了,他的存心玩弄,也该死地阻止不了自己那向他狂奔的心。
“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来,我们跟妈说去。”
说着便抱起于惠。
“求你不要再耍我了,可以吗?我以为我受的伤害已经够多的了,就算你以前对我有什么仇恨也应该报复够了。求求你放过我!”
于惠紧紧地抓住傅博文的衣服,声音嘶哑地恳求,高傲如她,何曾试过如此放低身价来求人,就算是于信也不例外。但今日,她弃这二十年来所坚持的原则于不顾,为的只是求他别再纠缠她了。“如果是为了当年的事,我可以向你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只求你放过我……”
傅博文一怔,放下了她,把她搂在怀里,他可以明量地感觉到她的害怕——她正在不停地颤栗。看来,他是太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面,他根本不值得信任、依靠,甚至她不敢确定他对她的感情。不,现在她根本是不相信他对她有任何的感情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时的情景吗?”
傅博文悠悠地打开话匣子,里面装着尘封了八年的记忆,那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记忆。
“那时,你一听说我要当你的家教,就大吵大闹,以为是你哥特意不理你。那时候,我便发觉你是一个极具占有欲、又非常敏感的女孩。于是我便好奇,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怎样霸道的女孩。就是由于这一份好奇,我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代价:不但要在你面前装疯卖傻,还要天天做免费跑腿、随时当哑巴和出气袋、二十四小时候命书童……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苦。”
傅博文望望怀中的人,她明显平静了许多,身子也不再颤栗,她也想起了吗?
“曾经,我也有想过离开的,但每次看到你偷看我的模样,我就下不了决心。你不知道你那模样有多可爱、多迷人、多纯真!简直让我看痴了。”
傅博文兴奋地拥了下于惠,让她也感受一下他的雀跃心情。
原来他一直知道的!于惠的脸有点红。
“你知道吗?当找知道自己要去美国的时候,我第一个舍不得的就是你,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待在你的身边,我的心就禁不住纳闷起来。我害怕我前脚踏进飞机,后脚还没提起,你就把我忘了。然后很快找了另外一个男的来代替我原先的工作,让那个男的天天陪在你的身边,像地球绕着太阳似的围着你转。我害怕到那时候,有人问你是否听过‘傅博文’这个名字,你开口就说‘没有’。于是,我就在你的书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好让你一翻开书,便想起我;知道你喜欢特别的书签,就开了三天夜差,刻坏了十来片枫叶,做了个一片颇有些意味的书签夹进你的书里,同时更希望它能飞进你的心。”
于惠的身子微微一颤。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尽管我把能做的都做了,但我还是毫无把握,你真会如我所愿的想着我?可能是上天的怜悯,它让我们再见了一次面,于是我便抓住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借题发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时我说的话并不是完全错误的,你的确是太依赖你的哥哥了,对他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我可以打包票,假如他不是你的亲生哥哥,今日缠着他的还会有一个你。”
这是真的,曾经她非常没大脑地痴想,哥不是她的亲哥哥,或者她不是于家的一分子都可以,总之他们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那么她就可以爱上哥,做哥的妻,永远得到他的爱护与眷顾。可想而知,她以前的恋兄情结有多严重。
现在回想起来,她或多或少也应该感激一下傅博文,因为他让她醒悟、让她爱上他,从而使她不再沉浸于病态的幻想中,但同时他也令她陷于一种更悲惨的境地之中。
他走后的八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但在另一方面,她又极力地找出各种理由强迫自己去恨他、忘记他。这种矛盾的思想斗争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了八年,足足八年!
“你一定很恨我在你的身上留下—个疤痕吧。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是那么的了解你,知道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允许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的缺点;也知道你是一个爱展现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美丽展现于世人。但这一切都随着这个疤出现而宣布告终。”
“你说的极对,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对于敌人的痛处你总能一击即中。直到今天为止,我仍然为你当年高明的报复手段赞叹不已。”
“这并不是我的报复手段,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比较极端的用来维护属于我的美丽的手法而已,你不能因为你的难以接受就把它污蔑成是一种报复的手段,不能。”
“是吗?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其中的深层含义呢!原来在你的心中,它是这样的。”
整句话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讽刺。傅博文有说不出来的道理。
“你知道吗?”
傅博文把于惠拉开一段距离,忽然间郑重起来,训骂着:
“你最喜欢就是穿露肩的裙子,整套裙子就系在两条有可能随时都会断的带子上,动作稍稍大一点都会让人给瞧光光,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脑袋,怎么这样不会想?”
傅博文一古脑地将脑子里所想的倒了出来,听得于惠又气又窘又惊讶!她怎么从不知道他的脑袋里装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现在想找个洞去钻。
“你……你瞧见过了吗?”
于惠怯怯地问,眼睛睁得像铜铃般大。
傅博文没想过她会这样问,一下子掩饰不了,露出前所未有的别扭和尴尬。真失策,竟然不打自招。
“你这混蛋,该杀的——”
于惠话音未落,便抡起粉拳追杀傅博文。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卑鄙下流的伪君子?
傅博文见她来势汹汹,只有没命地逃的份,他可不想被这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河东狮分尸拆骨,还是逃开的好。
“傅博文,你这个娘娘腔,下三滥,斯文败类,我要……杀了你,将你碎尸千万段拿去喂狗。”
于惠气喘咻咻,但仍是嘴不饶人地咒骂。而傅博文是爱煞了她这个嗔怒的模样。
“是你自己不小心,给我看到的,不看白不看,哇!”傅博文险些被于惠抓到:“想起当时,实在太——”
“你给我住口!”于惠大声地喝止他,又羞又恼,更加拼死地去捉他。
但天杀的,每次眼看就要抓住他,但他一个侧身就让她扑了个空,有好几次还差点扑了个狗吃屎。于惠知道他是故意耍着她玩的,但她就这样不争气,给他像耍猴子似的耍得团团转,却毫无还击之力。
于惠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鼻子一酸,蹲在地上便大哭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可恶,我恨死你——”
傅博文也蹲在地上,认命地由她处置。
“我不走,蹲在这里让你来杀好了。”
谁知于惠非但没有向前,反而往后一坐,坐在地上,更哭得肆无忌惮,不理眼前的敌人耻笑她的懦弱和孩子气。径自踹着脚,扭着身子,一边哭就一边将自己的苦水倒出来。
“你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害我苦苦的想你,又苦苦的逼自己恨你,你把我折腾得有多惨,你知道吗?”
傅博文跪在她身边,把境拥入怀里,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等得好累……好辛苦……你到底知不知道……”于惠一边哭诉,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傅博文,眼泪早已把他的毛衣弄湿一大片,但看情势,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忍心伤害我……你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的心痛……我恨死了你身边的女人,恨死了你去招惹她们,恨死了自己为什么嫉妒……”
傅博文想得没错——哭的时候,是于惠最真、最柔、最弱的时候,她会将心里的一切倒出来,一如现在这般。
原来苦等的不止他一个,原来痴心得以回应是一件如此快乐、满足的事。傅博文第一次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份喜悦。
“我们结婚!然后你跟我到美国去,我们再也不分开。我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
傅博文就这样一句句地说着,编织着他们美好的未来,编织着彼此美好的梦……
终曲
“什么?你们要结婚?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们真的要结婚吗?你们考虑清楚没有?”
于颖连珠炮似的发问,搞得于惠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无从答起,于是索性别过头,任由她被好奇心淹没而死。
于诺也甚是惊讶,但既然这个没脑的妹妹都问的问题,他又怎么可以再问呢?于是……
“你以为二姐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吗?”一句于诺惯用的开场白,于是便又开始了“教育”行动。由于于诺讲的全都是废话之中的废话,所以我们无需加以理会。
现在讲讲稍为有脑筋的人的意见——
身为家长的于夫人老早就盼望有像傅博文这样的儿子,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身为兄长的于信,看见自己的妹妹有一个好的归宿,当然是满心欢喜,而文晴看见自己终于可以脱离小姑的钳制也是满心欢喜。
身为男主角的傅博文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快点与身边的女人走人教堂,
而身为女主角的于惠心里亦同样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结婚——好将以前的深仇旧恨连本带利一次讨回。她深信,这一段婚姻,就她个人而言,的确会很幸福。至于他嘛?那就不得而知了。
究竟这一段婚姻是否幸福?那就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