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手术的事不用你管,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招她进来不行,你不看吗?我招的是男的,不要女的。”
“女的怕什么,我看她挺能干的,帮你喂个猪没问题。”
“喂猪没问题,我怕其他有问题。我才不会傻到引狼入室的地步——你干脆死了这条心。”
“你又想哪里去了!我发现最近你净歪歪心眼儿。”
“你当官了,我不能像从前那样一个心眼儿不长了。牛巧给我说,要我多长几个心眼,男人当了官,有了权,肠子就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着人家家里。”
“好了,别说那么多无聊的废话了。你看这样行不,陈萍的对象不是在外面打工吗,一个月挣不几个钱,不行让他来咱家帮工。”
“你先把广告贴出去再说。是我公司招工,你虽然官大,但在公司里没有职务,中央提倡政企分开,你没资格参与公司的事务。”
朱桂英、杨小翠带了几头猪赶集去了。杨百家带着那摞厚厚的招工广告骑着他的小木兰往大新乡赶。路过一个垃圾站时,他从车筐里拿出那摞广告看了看,随后扔进垃圾堆。杨百家在来访接待室附近逗留了一会,骑车直奔金满屋家。
金满屋家的大门半掩着,杨百家在门口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喊了一声“有人吗?”随后听到一阵低沉的狗叫,接着听到人的回应:“谁啊?”这声音很冲,让杨百家立即想起村支书的话,也马上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挑战将是超乎想象的严峻。
第十一章 停职反省(3)
“是金满屋家吗?”
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有50岁光景,一脸横肉。院子里两条大狼狗也狗仗人势地挣着链子朝杨百家狂吠。彪形大汉将杨百家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问:“你是谁?”
杨百家客气地说:“我是乡信访办的。”
“信访办的到我这里来干啥?我又没上访。”说着就要关门。
“有个事想向你了解一下,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找我了解什么事?我又没偷没抢。”
“能不能到屋里谈谈?”
“到屋里谈什么,在外面还怕人听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杨百家犹豫了一下,本想说请他到办公室去一趟,看当前的架势估计没什么可能性,于是说:“想了解一下你租房子的事。”
一听租房的事,金满屋火气迸发,“租房碍你什么事?”
“不是碍不碍我什么事。陈萍得了病,没钱治,你看能不能先拿一部分钱解解她的燃眉之急。”
“她爱得什么病得什么病,死了算她命短,与我没任何关系!你找我干什么?她有病你也有病啊?”金满屋说着将杨百家推出大门,随后上锁。
从金满屋家出来,杨百家并没有气馁,他决定到大新村支书那里进一步了解情况。同时想利用停职这段时间,对几个重点村的支部书记走访一遍,彻底摸一摸大新乡到底有多少类似这样的疑难案件。也对各村支部书记进行一次广泛宣传发动,还有各村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会志愿者等。他这么多年做信访工作的经验是,必须把社会方方面面的力量发动起来,把他们的思想认识提上来,把他们的积极性提上来,才能真正体现出信访工作的群众性来,才能真正把信访工作做好。只要绝大多数村里的事情办好了,整个乡的信访工作就好办了。
走访完3个村,已是下午4点多,杨百家忽然想起朱桂英安排喂猪的事。这猪可是老朱的命根子,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如果把猪伺侯不好,朱桂英回家肯定要发火,想到这里便骑车往家赶。
杨百家仔细看了朱桂英留下的说明书,表面很懂实际上骨子里糊涂,眼看着老朱要回来,没有深入研究的余地,便急着给猪兑料加食。从没问过家务事的杨百家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者不知道土豆还需人种、馒头还需锅蒸一样,面对喂猪饲料不知如何下手,用冷水搅拌搅拌就当大餐给猪们上去。饿急眼的猪们也来不急品味热冷,个个狼吞虎咽没品出个滋味就吃得肚儿滚圆。可等朱桂英进家时,个个拉稀跑肚,靠在墙根瑟瑟发抖。
就在杨百家继续在家里接受养猪技术再培训的时候,刘强根手拿省信访局关于做好全国“两会”期间信访工作的紧急通知,双眉紧锁,一脸凄苦。看了老半天,从椅子上吃力地站起来,顺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用力捏了一把,空的——刘强根在食堂当伙夫的时候是不抽烟的,自从到了信访办,有人给递烟了,觉得不抽亏得慌,抽烟的坏习惯也就慢慢养成了。习惯养成了,但从来舍不得花钱买,可在信访员这个岗位上仅靠别人送难免旱涝不保——刘强根将空烟盒狠狠地投向门后的角落,把电报在手里甩了又甩,“娘的,这该咋办?”不要说“两会”期间的信访工作怎么办,就是“两会”是个啥东西也是查了半天资料才勉强弄明白。政协会就政协会,人大会就人大会,各开各的会,偏偏叫什么“两会”,真是吃饱没事在那里瞎琢磨!文人啊文人,文人治国不乱才怪!
第十一章 停职反省(4)
刘强根虽有满肚子的埋怨和苦楚,但这些总不能当饭吃,压在头上的事情还得办,可办又不知如何办。就目前的上访形势,办不好不出大事才怪呢,到那时别说转正、入党,保饭碗都难。权衡完利弊,他想起了杨百家,这可是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啊,只要有他在,好吃的大家一块吃,不好吃的或是吃不了的让他全兜走。想到此,他要立即向新潮力荐杨百家尽快复出。查了查名言录,找到了一大堆让杨百家复出的理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毛主席说,对犯了错误的同志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给他改过的机会等等。这样做的结果杨百家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新潮也会认为自己大公无私,而自己就用不着承担保卫“两会”的风险,当然也不会获得保卫“两会”的荣誉,而掐指算算,这多少年了,大新乡在“两会”保卫上有过荣誉吗?不出大的漏子就是烧高香了。让杨百家复出可谓一举三得并且无半点副作用,真是妙到了极点。想到这里,刘强根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凄苦的脸上露出些许灿烂。他锁了办公室的门,迈着自信而幸福的步伐向乡党委大院走去。
从接到省里的通知起,新潮也在犯琢磨,他知道做好“两会”期间的信访工作是政治任务,平时出点差错没大问题,而在重大敏感期出个小问题搞不好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无限上纲上线,大意不得,这是颠扑不破的政治真理。刘强根毫无经验,大新乡能不能越过这个坎?杨百家倒有的是经验,可他刚被停了职,现在如果让他复职自己的面子往哪搁?难道自己停他的职还停错了?难道大新乡少了他杨百家还玩不转了?如果让他上班,这个话由谁先开口提出来?新潮正权衡着面子和政治谁大谁小左右犯难,刘强根就像他的灵魂一样及时地出现了。
刘强根先把这两天的信访大好形势向新潮重点作了汇报,证明没有他杨百家大新乡的信访工作照样玩得转,然后话锋一转,“新书记,这两天你见到过杨百家吗?”
“没有。见他干什么?”新潮故意绷起脸道。
“昨天我看见他了。发现他一夜之间变老了,满脸黢黑,目光呆滞,给他说话半天没反应,我回家查了查医学书,症状与书上讲的抑郁型精神病正好吻合起来。我怕再这样呆下去,说不定他真要犯病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所谓的人才,不能这样瞎了,再说,这样瞎了,也对不起他老婆孩子,对上级也不好交代。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让他回来上班,也算组织上救他一命?”
“上班?他说的?”
“没,没有,我觉得他怪可怜的。”
“噢,行啊你,蛮富有同情心的。他是因为犯了错误被停职的,你想让他上班就上班了?这么简单?就是上班也得有个理由吧。”
“犯了错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让他停职也不是永远停下去,总得有上班的时候吧。停上两天让他偿偿滋味不好受就行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您一个堂堂的书记跟他犯不着。再说了,他上次私下里见的两个老户腚上还有一摊屎,得让他出来把屁股给擦干净——新书记,‘两会’快到了。”刘强根作适当提醒。
新潮笑了笑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行让他上班?别人不会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要说也是说您大仁大德,肚里能撑船,甚至能开航空母舰,还能说什么!我在这里替杨百家谢谢您了,跟您这样的领导干心里为啥踏实,就踏实在这里。士为知己者死,跟您干我死都无悔。”
“好了,别没边没沿了。你看看什么时候通知他来上班吧。”
“我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到他家里说清楚?”
“随你便吧。”
“那好,新书记,我还是到他家里说吧,不然的话您对他的大恩大德在电话里说不透。”
新潮摇头笑望刘强根走出办公室。
第十二章 调虎离山(1)
乡党委会议室里坐了一些大新乡的头头脑脑。新潮召开七站八所负责人会议,就全国“两会”期间的安保工作进行部署。会场气氛非常严肃,虽然这是新潮开会的特点,但今天严肃得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来。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新潮仍旧反复强调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此时他已经没有多少新鲜话可说,只有一个劲地以炒瓜子似的重复来体现问题的重要性。其实这件事的重要性并不在于新潮讲了多少,重复了几遍,他舍得拿出一个多小时来讲这个问题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有多重要了。
新潮端起他那烫着名字的细瓷杯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已发痒又发烫的喉咙继续说:“今年的‘两会’非常重要,请大家务必高度重视,就是不吃不喝、抽筋扒皮也要把人给我看住,决不能让他们进京滋事,要把保卫中南海、保卫国务院、保卫党中央作为中心任务来抓,作为压倒一切的大事来抓。我们说要讲政治、讲大局,什么是政治和大局?这就是政治和大局!这是对我们执政能力的考验,也是对我们处理复杂问题、驾驭复杂局势能力的考验。很多干部特别是抓稳定工作的干部都抱怨我平时光抓经济,其实不然,你们不知道一到敏感时期我神经绷得比谁都紧,也是睡不着觉啊,躺在床上做梦都在数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晚上10点以后听到电话响就紧张——晚上10点后没事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打电话——可再紧张也不能光抓信访不抓经济吧。希望同志们都加把劲,你们多费费心,让我能有更多的精力把经济搞上去,只要经济上去了,就有了说话权,一切都好说,经济上不去,就连开会就得靠厕所门坐,能有什么地位!”
讲到这里,新潮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不显山不露水的杨百家,“老杨,这次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停你几天职看来你也没闲着,还写了几十页的调查报告。我都看了,写得不错,问题找得很准,不过有些观点值得商量,有机会我们再认真研究。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上访人看死盯牢,不要让他们去了北京。我们要保卫党中央,拿什么保卫?就拿这个,不能让一人进京滋事。特别是你惹的那两个上访老户,必须看好,去了北京我就拿你试问——你惹的事我不能替你擦屁股。”
领了这样的军令状,杨百家心里沉重,刘强根心里也不好受。刘强根出主意要把周青藤送进精神病医院,确保万无一失。杨百家坚决反对,说这样做不仅违法,而且是在刀尖上跳舞。刘强根看了看他的小本本反问一句:“你看着人家就不违法了?让别人看着你行吗?刑法上那叫监视居住!”杨百家无话可说,除了看着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每天天不亮他就到周青藤家附近去上班,天很晚才敢回去,像个巡逻的士兵,或者更确切地说像个人间幽灵在周青藤家附近来回转悠。每看到周青藤从家里出来,他的血压就直往上升,两只眼像猫头鹰一样紧盯着眼前的猎物生怕从视野中逃脱。孙权贵早识破了杨百家,表现出与杨百家高度合作,不仅承诺自己不去北京,还保证帮他一起监视周青藤。孙权贵每天四五遍地从杨百家身边经过,每次都笑眯眯地向他频频点头,有时候还有意提醒似地叮嘱一句,她还在吧?杨百家对这样的问话总是以沉默应对,因为他心里清楚,这里面有太多的讽刺和玩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调虎离山(2)
背地里,孙权贵与周青藤联合起来对付杨百家,不时用电话对周青藤遥控指挥,一会儿让她出门串串东家,一会儿出门串串西家,把个杨百家晃得不知道抓东还是抓西。周青藤刚从邻居家回来,杨百家累得还在门外低头喘着粗气,突然孙权贵发来了短信,说周青藤可能要有行动了,让他高度注意。杨百家抬头看时,周青藤已经骑车离开了家门。杨百家赶快跑到停放木兰摩托的地方,骑上摩托就追。眼看追上了,周青藤却突然掉转车头,杨百家扑了个空向前冲出很远。待他好容易驾着车子拐过弯来,周青藤却又将车子调头往前猛骑,杨百家只好刹车调头。而周青藤却没有去车站,也没有到县城,而是来到集市上,在肉摊前转了两遭,割了半斤猪肉又买了两把青菜和几个苹果接着得意洋洋地回了家。杨百家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她回了家。
周青藤刚到家,把苹果洗好放在儿子周欣床前。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周青藤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孙权贵打来的,她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看了一眼周欣,跑到另外一个房间里把电话拿起。电话那头传来孙权贵的声音:“宝贝,准备得怎么样了?”周青藤又下意识地向外看了一眼,“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嘿嘿,先让我亲一下,再说下一步。”周青藤将话筒紧压耳朵生怕儿子听到,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先说。”“不让亲就不说。”“好好,快说吧,别罗嗦了。”“好是什么意思?是让亲还是不让亲?”“让。”“让什么,你没有说那个字。”“还非得说出来吗?让就行了,别那么多事了。”“不行,你不说那个字我就不说下步怎么办。”“亲吧。”话筒那边传来吧吧两声,“亲爱的,你还得上北京,不去北京啥事办不成。不要光听那个姓杨的跟你瞎掰,我看他是个光说不练的主儿。听说那个人还是个老色鬼,你千万别让他沾了便宜!”“姓杨的在外面盯得那么紧,我怎么走得了?”“听我的没有走不了的。你抓紧收拾收拾,这一次去北京不弄点事出来就别回来。孩子的事你不用操心,生活我来管。再亲一下吧。”孙权贵这次没有经过批准就对着话筒使劲吧哒了几家伙,过够了嘴瘾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电话。
到了周青藤住处,杨百家继续像原来一样在远离大门处紧盯死守。天阴得很透,不时有零星的雪花飘下,轻微的北风嗖嗖地刮个不停,杨百家不住地跺着脚,来回揉搓着冻得发红耳朵,两只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周青藤家那扇又黑又重的大门。就在这时,他手机又响了,是孙权贵打来的。杨百家下意识地感觉到情况不妙,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孙权贵急促的说话声:“杨乡长,不好了,我得到消息,周青藤去火车站了,要去北京。”
杨百家十分惊奇地说:“不可能,我一直盯着,根本就没见她出门,怎么会去车站了?”
“消息绝对可靠!我有一个伙计刚给我打的报告,说在车站亲眼看到了她。”
“我一直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