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灏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冰妃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注着李灏略显消瘦的脸庞,禁不住用手摸了摸,然后说道:“其实人生在世,不管是庙堂之尊还是江湖草民,到头来无非是黄土一坯,空手来空手去,一切都是空呃……”
李灏若有所思。半晌后问道:“那么,冰儿对于此次两国之战,有什么想法呢?”张楚国现在四面受敌,由忧外患搞得全国上下已经临近崩溃地边缘。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一直都是默默做事,从来没有针对战争的结果和两人的未来这些敏感的话题有过交流,平时总是刻意而且默契地回避着,而今天李灏既然主动提起。冰妃云若水突然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番消极的话,李灏与她心意相通,也就随口问了下去。
冰妃见两人已经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也就索性打破砂锅。当下咬了咬下唇回道:“大王终于忧于国事,已经心力交瘁,冰儿每日目睹,如何能不痛中心中。到如今,冰儿以一介女流难辅大王太多,现在张楚上下水深火热,大王一己之力纵能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甚至成就一番霸业,又如何能够胜过远走江湖快意一生,做一只徜徉与天地之间的闲云野鹤。每日轻松度日,笑看云起花飞,何等自在。”
李灏披衣而起,望向窗外的大好江山谓然一叹:“冰儿的心思本王如何不知,能够自由舒心地活着,本王又何尝不想。只是人在江湖不由己。本王如何能够抛得下先王留下的偌大基业呢?”
冰妃仍然不想放弃,于是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然后追了一句:“大王,人生百年,转眼即逝,又何必在意眼前的得失呢。俗话说,进一步山穷水恶,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要说了!”李灏剑眉一竖,登时便发作了出来:“我李灏身为张楚国主,岂能在国难当头畏首畏尾,此番征战,本就是白云起欺我太甚,本王即使拼了亡国亡命,也要与他周旋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灏说完拂袖而去,房间里顿时变得空旷起来,突然被推开然后又猛然被关上的那扇房门还在微微颤动,飘摇的烛光映出床头一个孤单柔弱的背影,冰妃俏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失望,随即又变成坚毅。她知道李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文弱平和,其实骨子里也是野心勃勃,而且属于典型的宁折不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那种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咬紧了牙关。“来人啊,请宁老先生前来见我,本宫有急事找他。”
手下的贴身丫头远远地应了声是,然后匆匆赶往宁大先生在宫内的临时住所。此时的宁大先生正在查看前方送来的战报,儿子宁远已经旗开小胜,出兵后仅仅几天的功夫,便已经平定了西京附近两个县城地暴乱。由于天气过于炎热,书房的门窗全部大开,宁大先生高挽起袖口,衣衫也放宽到最大限度,手中执着一把扇子边纳凉边想心事。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他觉得神情一爽,然后突然一阵耳鸣心跳,热血翻涌。许是闷了太久了吧,他站起身走向院内的水池,这时候亲卫来报:“冰妃娘娘有请!”
“嗯,我随后就到。”宁大先生应了一声,然后回房匆匆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前来的丫环向冰妃的寝宫行去。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个冰妃不怎么感冒,甚至还心声厌烦,可毕竟自己是臣人家是君,人家让自己过去,如果不听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转过一座假山,前面是一片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朱红的大门镶满了银钉,门匾上用古体小象写着“冰宫”两个斗大的金字,丫环领着宁大先生穿门越户然后走廊过巷,一会儿功夫后在一个清静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请稍候,我去回禀娘娘。”小丫环回头一笑,然后径自进去。片刻之后从里面探出头:“娘娘正在沐浴,请宁老将军前厅用茶。”
宁大先生没有办法,只好随便丫环地摆布。他来到前厅坐下,丫环端上香茶就走了。他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冰妃那边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由于天太热,宁大先生眼前的一壶茶已经被他在无聊中喝了个精光。这时候突然觉得有点内急,可他不敢乱动,也就只得忍着。可越忍越是觉得憋尿难受,半刻钟后,他实在坐不住了,于是长身站起,缓步踱向门外。
门口值夜是两名模样还算是清秀的宫女,此时正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打盹。宁大先生轻轻咳了一声,俩丫头浑身一激棱,睁眼一看是宁老爷子,连忙躬身施礼并齐声说道:“宁将军万福。”
宁大先生摆了摆手,虽然内心里憋气带窝火而且肚子里急得厉害,但表面上依然平静地说道:“免了,我现在要入厕,如果娘娘问起,就说我马上就回来。”
两位宫女低头应是,宁老爷子抬腿刚要走,外面突然急匆匆走来一位宫女,老远就喊道:“宁将军,娘娘有请!”
“这个……”宁老先生低头沉吟了一下,面露难色。可他回头又一想,这都大半夜了,冰妃即使找自己,估计也就是三言两语说点事然后就让自己回去了吧。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失礼,当下便强忍着尿意,随着宫女进入了冰宫的内厅。
一进门,大厅里檀香缭绕,美女如云,冰妃端端正正在坐在厅内,身边左右各有八名宫女分成两列随侍。女人有三种时刻最美,一是刚睡醒,一是刚洗完澡,一是刚哭过。这冰妃满头乌云黑瀑一般盘下,肤色晶莹如玉,显然是刚才的沐浴让她更增妩媚娇嫩,一袭白衣更是将她衬得飘飘欲仙,灵秀出尘。身边的宫女清一色水绿宫服,也是个个精神焕发,青春亮丽。
宁大先生见礼完毕,冰妃嫣然一笑“宁将军久等了。本宫今日召宁将军前来,只是有一篇新词请宁先生指点一二。”说完她也不管宁老先生愿不愿意,双手一拍,两边的十六名宫女立刻动了起来。她们在内厅中间站定之后,外面又有八名宫女手执各种乐器鱼贯而入,来到冰妃面前施礼之后,两名手执玉箫的宫女同时持箫就唇,乌乌咽咽地吹了起来。两只玉箫起的都是散板,一高一低,一疾一缓宛如一对幽怨的情人携手行进在山间小路上,秋日的冷风阵阵吹过,拂起漫天的落红铺卷而来,整个世界一片肃杀清冷。
然后是打击乐器点出节奏,两只琵琶琮琮铮铮地弹开一段细碎的华彩,厅内舞女同时挥袖转身,旋转,交错,领舞的宫女张口唱道:
“霜桥雨后无晴日,冷巷花飞燕归天。灯前莫忆陈年事,秋风起,秋夜寒,煮酒临窗自凭栏。
满目沧桑入画底,半生沉浮一书笺。夜半惊觉枕边梦,相思苦,相见难,独上重楼望月圆。”
一曲新词歌罢,厅内舞女越转越快,冰妃笑盈盈地望着宁大先生,遥遥举杯相敬。
第五部(25)情定沙洲(下)
宁大先生虽说是常年负责张楚的军政,但他既然与柳千里同级,其文韬武略上的修为都是很有高度的。当下他一听便知道这首词不但文采飞扬,而且情景活灵活现,充满灵气,作者若是冰妃,则此人才华不在自己之下,而且胸襟气势不亚于须眉男子。整词虽然写情,可对人生的感悟与场景、心情还有动作的刻划都极具深度,也算得上一时的经典之作了。
只是他实在憋得尿急,对于冰妃的举动,也只得略作应付,举起酒杯浅尝辄止,同时在脸上作出极为满意和欣赏的表情,然后老老实实在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领舞歌罢,其他舞女开始应和,歌舞进入回旋反复。
整个歌舞足足进行了半刻钟,宁大先生越来越觉得压力凝重。他发现这帮舞女不同与其他的风尘女子,她们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带着一股阴柔的力道,行进的路线与动作上不但彼此之间互有进退,而且配合得十分默契,隐约之间,这群舞女已经在他与冰妃之间布下一道似无实有,而且坚不可摧的屏障,一个经自己测算,居然以己之力也无法穿越的奇怪阵势。于是越看越奇,越看越惊,对于冰妃其人更觉神秘,高深莫测。
据外界传闻,这冰妃自从入宫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李灏撤去了守卫冰宫的御林军和太监等全部男人。然后从民间收集了部分宫女随侍身边,戏称为“凤卫”,后来又有人说,“凤卫”并不是一个戏言。他们也有着一定的实力,甚至不比龙卫差了多少,以前宁大先生还不怎么相信,可如今看来,这冰妃的确有这个本事。
歌舞终于在琵琶的散板中回旋结束,厅内众女在最后一声滑音落定这后各归其位,垂首侍立两侧。冰妃笑意盎然,再次举杯望向宁大先生:“先生之日劳累,此舞算是为先生略作慰劳吧,只是本宫资质甚浅。还望宁帅不要见外,多给本宫雅正才是。”
宁老先生一撩长袍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高举过顶然后一揖道地,“娘娘此舞,词曲唱俱佳,堪称当世经典之作,尤其众女动作与步法如行云流水般浑如天成,无懈可击。老臣实在是钦佩之至。”宁老爷子毕竟也是帝王之术的高高手,一番话说得不媚不俗,却又恰到好处。
李灏已经在宁大先生地房间里足足坐了近半个时辰,却仍然不见他回来。询问轮值的守卫。他们也说不清楚宁大先生到底去了哪里。房内儿臂粗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李灏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他张嘴打了个哈欠,就打算回宫休息,这时候突然看见窗外升起一支宛如火凤凰一般的信号弹,知道那是急召凤卫护驾的特殊信号,于是心里一惊,连忙发出龙令,同时自己也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冰宫的方向冲去。
冰妃咯咯一笑,玉指轻拈一颗葡萄丢入口中。小脑瓜里连转好几个念头,这时候厅外又进来一队手执果盘的宫女,为冰妃和宁大先生身边的几案上添加了几样鲜果。冰妃眼见自己的案子上有一枚晶莹如玉的凤梨出现,当即便笑得更甜,她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手下的舞女们,温柔地说道:“我的妹妹们。难得宁帅对你们如此厚爱,还不快快上前谢过。”
冰妃一声令下,大厅内的舞女和手执乐器的八名宫女同时上前躬身万福,刚才领舞的歌女娇声说道:“冰宫娘娘驾下二十四凤使参见宁将军,请宁将军赐教。”
宁大先生一愣,连忙回头望向冰妃。只见冰妃姿势不变,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吃着葡萄,见宁先生如此表情,于是嫣然一笑说道:“前日一次试斗中,本宫尽出二十四名凤卫,竟然不敌大王手下的四名龙卫,大王非常失望,本宫也颇觉面上无光。所以才请来宁大先生帮忙调教,要知此举牵涉到本宫与大王今后的安全,还望宁大先生莫要推辞。”
冰妃说完话一招手,身边立刻有人送上一柄有剑无鞘的三尽青锋,冰妃随手抽出案边的一把尚方宝剑,两剑轻轻一格,只听呛啷一声脆响,尚方宝剑从中间一折两段,竟然像是泥捏的一般。冰妃目注此剑,微微点头笑道:“此剑名为玉柔,乃我于一江湖异士手中偶然得知。今日使赐予宁帅,也算是给他找到好的归宿了。”
旁边地宫女端着一个托盘上来,冰妃把玉柔剑轻轻放在上面,然后由宫女端给宁大先生。与此同时,厅中的二十四凤卫同时在腰间一按一拉,二十四柄明晃晃亮晶晶的软剑立刻被抖得笔直,她们刚才歌舞时的妩媚婉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逼人的英气与杀气。
白云起好不容易搞定了两位夫人,一日内连续和三位只能看不能吃的绝色美女温存缠绵之后,白云起这会儿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青楼随便找个娘们儿过把瘾,另一个就是打手枪自己解决了。
可能是补酒喝得太多,他现在几乎是无夜不欢,有时候两个女人同时伺候还有些顶不住。不过幸好他还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人物,不然估计这天下未定,淫君已经诞生了。走在后院花园的小径上,白云起一边运功平静自己的心情,一边认真欣赏眼前的夜景,希望能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前面是九曲回廊,走过一座小桥,突然一阵凄婉的箫声从远处传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白云起不由得想起这首情诗,两只脚已经朝着箫声的来源之处移了过去。
在古代,无论男女,能够抚琴,吹箫,玩玩音乐的要么是高雅的上层贵族,要么是低下地风尘异人,白云起细辨箫声,很自然地和自己的秦书玉对比了一下,秦书玉和箫声婉转飘逸,很少凄凉哀怨,而眼前的箫音低沉压抑,却又多了些许刚强,刚强之中又有不少灵动的韵味飘忽其间,而那旋律他更是熟悉,正是自己当初在后魏为了让秦书玉参赛而抄袭的宴殊那篇浣溪沙。
抚箫之人此时正沉浸在花残人怨的幽伤之中,一颗凄婉的心儿也在随着旋律反复徘徊着,居然未曾发现有人走近。白云起悄然而至,借着微微的月光,发觉眼前人的背影清逸出尘又略显消瘦,满头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袂随风飘起,竟与秦书玉有种相同的特质,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白云起从侧影便分辨出了来人是谁,思绪顿时回到自己当初在京城里的快乐时光:先是被偷,后来又打架,然后结识了一帮年龄相仿的孩子,教他们习文练武,做生意,开酒楼,卖玻璃,酿酒……
现如今,虎子已经成长为自己的贴身护卫,而此人也是一直在默默地为自己做着奉献着,虽然自己没有给过什么,但她却从无怨言,也没有索取,只是任劳任怨地在背后用自己柔弱的双肩为自己分担起一片天。
一阵心痛由然而起,于是随着箫音低声唱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抚箫人突然听到久违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充满柔情,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她身体一僵,眼眶之中已经渗出晶莹的泪光。与来人很默契地和了一曲之后,便立刻转身向前投入怀中,俏脸之上已经满布梨花,泣不成声。“七哥,你来了。青儿好想你,七哥,抱……”
张楚后宫,冰妃所居的内厅里,二十四凤使一起出动,长剑如虹,势气逼人。宁大先生身为人臣,多年的教化让他不敢失礼,所以此刻就是再内急,也不敢当着这么多女人还有冰妃的面推托。试想,如果他这时候突然弃剑,然后告诉人家自己得先去撒泡尿再回来打架,这事即使冰妃不介意,他以后也别在人前混了。
所以他紧咬牙关,暗暗运功托住自己即将撑爆的膀胱,然后低头让过攻来的两柄长剑,抬腿踢开另一把长剑的剑柄,同时右手连挥,以剑身格开两柄软剑之后,闪身掠入阵中。
其实以他本身的修为来讲,同时应付两名龙卫应该可以勉强打个平手,也以此时面对众多的凤卫也并无惧色。只是他这时候有些放不开,那就是手中的宝剑是削金断玉的利刃,反而不好意思直接去砍削别人的宝剑,再加上眼前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而且还是冰妃的手下,伤了谁都不好,所以在动手的时候有些缩头缩脚,防多攻少。
可身边这些凤卫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怜香惜玉,当下一出手便连出杀招,一把把软剑使得呼呼风声,接二连三地朝着他的要害招呼了过来。
第五部(26)血染西京
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边厢,白云起与青儿偶然邂逅,一个是多情浪子,一个是饱受相思,两人的热情迅速积累,暴发,白云起老实不客气地抱起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想:“不是我老白卑鄙,离了女人的日子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