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岁!”
“老爱卿,这次去绛州,如何呀?”
“万岁洪福齐天,薛仁贵活啦!”
“活啦!”天子和文武百官喜出望外。徐懋功笑了一笑,说:“还是卢国公有办法!”
“嗐,你哪知道,我费了九牛二虎外加一个大骆驼的力气呀!”程咬金把去绛州办薛仁贵吊孝、去大王庄守坟开棺以及假扮响马抢柳迎春这些事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
君臣闻听,哭笑不得,但还都从心里称赞程咬金智多谋广。
“臣等见到薛仁贵,他说如能答应他提出的几个条件,就跟随臣等入朝,否则,他宁死也不入朝。为了我主的江山社稷,微臣斗胆应下了那几个条件。如今,薛仁贵在午门外候旨呢。”
李治忙问:“程爱卿,他都提什么条件啦?”
“第一,薛仁贵说他诈死作弊,犯有欺君之罪,请我主赦他无罪。”
“联请他入朝挂印为帅,哪能降罪呀?程爱卿,你答应得好!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呀?”
“第二,他的顾妈妈已金顶玉葬了,请我主莫怪。”
“程爱卿应得对。还有什么条件吗?”
再说就是第三个条件。秦怀玉、罗通、尉迟宝林、尉迟宝庆这四位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条件,天子能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叔父交出来让薛仁贵处死吗?这是不可想象的。在这四位看来,程咬金十有八九得碰钉子。所以,他们注意力格外集中,真是洗耳恭听呀!
程咬金说:“万岁,剩下的条件若与我主江山相比,只不过是九牛的一毛。微臣之见。不说也罢,还是请万岁下旨,宣薛仁贵上殿吧。他在午门外等了半天啦!”
秦怀玉等人觉得奇怪,这第三个条件关系重大,怎么能掩盖不说呢?
李治虽然要急于召见薛仁贵,但仍然坚持要听:“程爱卿,你说说还有何条件吧。”
“万岁既然要听,微臣就只好以实禀奏了。”
秦怀玉等四人暗中也都在埋怨程咬金:怎么样?躲不过去吧!
可是,他们四个人听了程咬金说出的第三个条件后都愣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声。
程咬金说:“第三个条件是带周青等十位总兵入朝,为国出力。”
李治听了很高兴:“如今正需要良将,薛爱卿这个条件提得好,朕哪有不准之理?”
程咬金紧忙接过话茬儿:“万岁说得太对了,薛仁贵处处想的都是我主的江山社稷,真是个忠臣哪!难怪万岁要斩他之时,文武百官都求情保他不死呢!”
李治听了这后一句话,心里挺不高兴:程咬金,你还提那事干什么?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当然,也不好发火。便说,“程爱卿,还有条件吗?”
“万岁,当初将薛仁贵罢了官之后,也就断了他的俸禄,薛仁贵请求将他的那些俸禄……”
程咬金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旧帐,李治就显得不耐烦,说道:“朕给他如数补偿。”
“万岁,他说他不要,他请求将那些俸禄充当西征的军饷。”
“好。还有什么条件?”
“还有……当初罢薛仁贵官之后,他那匹战马——乌龙靠雪山的俸禄也断了,如今也不要了,也请求充当西征的军饷。”
李治一听这些条件越来越小,再加上程咬金磨磨叨叨,尽翻旧帐,就不愿再听下去,随口说道:“好了,薛爱卿提的条件,朕都答应了……”
李治这一马虎,程咬金高兴了: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急忙说道:“谢主龙恩。
请万岁宣薛仁贵和十位总兵上殿吧。“
天子李治下旨宣薛仁贵及十位总兵上殿。薛仁贵等见驾已毕,李治说:“薛爱卿,你等来朝,朕甚欣慰。爱卿所提条件,朕都应允。朕命你为西征大元帅。你们一路辛苦,先到金亭馆歇息,三天后再议出征之事。”说罢,起身退朝。
散朝以后,文武百官都向薛仁贵祝贺,薛仁贵一一应酬。秦怀玉等四人围住了程咬金,尉迟宝庆问道:“四伯父,我薛大哥提出的第三个条件,您在金殿怎么不说呢?”
程咬金大眼珠子一转,训斥起尉迟宝庆来了:“你懂个屁!你跟你爹一样,是个一勇之夫,不懂什么是智谋。你爹和我都在万岁眼皮底下撞过头,你爹把自己的脑袋撞个头破血流,差一点儿搭上那条老命,还什么事儿也没办成,白撞啦!我撞头呢,一点儿也没受伤,却让薛仁贵活了下来。这叫什么?这就叫智谋。你们得学着点儿。”说到这里,口气缓和一下,“傻侄子,方才我在金殿上跟万岁说的话,你都听清了吧。我可没说薛仁贵就提出三个条件,我是说他提出几个条件。什么叫几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都可以叫几个。万岁问一个,我说一个,他问到第五个就没再往下问,这就怪不得我了!不是我不说,是他不问哪!他还说:”薛爱卿提的条件,朕都答应了。‘既然万岁都答应了,当然我就不必再提了。“
四个人明白了:哦,敢情他在同天子打马虎眼呢!
可是,光打马虎眼不行呀!怎样才能将李道宗置于死地?谁置李道宗于死地?将李道宗置于死地后,后果将会如何?这一连串的问题不能不考虑呀!
四个人心里都在琢磨着,可是谁也不敢向程咬金提这些问题,因为谁提谁就得挨训。
这四人中,秦怀玉是善于处理这类事情的。他竖起大拇指,说:“四叔,你这招儿真妙呀!
我薛大哥提的那第三个条件,就全靠您啦!“
程咬金又得意起来了:“那是自然。”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薛仁贵走去。薛仁贵正被文武群臣围在当中。程咬金亮开嗓门儿说道:“众位,众位,我知道众位都想请仁贵到府上去,为仁贵接风贺喜。可是,仁贵一路劳乏,需要好好歇息歇息。是不是今天就免了吧,另换个日子,我今天也不请他了。”
文武群臣闻听此言有理,齐声赞同。程咬金和秦怀玉等四人将薛仁贵与十位总兵送到金亭馆,安排好之后,薛仁贵问:“老国公,万岁只说我提的几个条件都应下了,可是,怎么只字没提献李道宗之事呢?”
程咬金未曾答话先笑了:“哈哈哈哈!”他笑得十分得意,“仁贤,我就知道你得问我这事儿。你别管万岁说没说献李道宗,我既然答应你这个条件了,就决不会失信。
你发兵之前,若是李道宗不死,你就别出长安城!“
“好。老国公,我把丑话可说到前边,若不杀李道宗,我决不发兵!”
“对,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咱们爷儿们一言为定。你干爹和你干娘已回故里去了,你也见不到他俩了,就在这儿好好歇息吧。再有一件事儿,就是要加强戒备。”
程咬金与秦怀玉等四人离去,薛仁贵布置人巡逻放哨。沐浴、晚饭之后,与周青等人又谈了谈心,就各自回房歇息。
薛仁贵和衣而卧,眯了一觉之后,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也没掌灯,半躺半卧地倒在床上琢磨心事。
三更天的时候,他觉得眼皮发紧,刚要入睡,忽听房上有响动,他立时坐起来了。
稍过片刻,他听见房门有响动,不由站起身,心想:是来刺客了,还是来贼了?不管是什么人,我得有所准备……
来者是一个刺客。这个刺客是由金亭馆的后房上来的。他头上戴青壮帽,身上穿青挂皂,足登一双抓地虎的靴子,左胁戴兜囊,里边有带钩的、带刺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十三太保的钥匙,拨门的小钢刀儿。他高来高往,如走平地一样,躲过巡逻放哨的校尉和官兵,来到薛仁贵房前,很快把房门拨开,高抬脚,轻落步,悄悄走进房中,听见床上有睡觉打呼噜的声响。这个刺客手提一把钢刀,暗叫:薛仁贵,咱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乃是奉命而来,不得不如此,可别说我心毒手黑!他左手刷的一下撩起床帐,挥起右手就是一刀,只听见噗的一声。手感和声音告诉他,刀砍在被子上了,没有砍着人,他立时觉得情况不妙。
就在这一刹那间,薛仁贵从床旁闪出,飞起一脚,正踹在他的腰上。“哎哟!”刺客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薛仁贵一个箭步蹿上来,抬脚踩住刺客,放低声音问道:“快说,你们一共来了几个?”
“就我一个。”
薛仁贵大喊一声:“来人哪!”
巡逻放哨的校尉闻声跑进房中,掌灯一看,见薛仁贵脚下踩住一人,先是一惊,继而面露愧色,齐说:“元帅,我等失职……”
“别说了,先把他捆上!”
“是。”
校尉和官兵七手八脚把刺客捆上了,拾起刺客的单刀。薛仁贵派人去请周青、李庆洪等众位总兵。
十位总兵听说捉到刺客,急忙来到薛仁贵的房中。薛仁贵把捉拿刺客的经过一说,周青蹿到刺客面前,虎目圆翻,用手点指:“好你个胆大的刺客,竟敢来刺杀薛元帅,我宰了你!”
说着一把夺过站在一边的校尉手中的刀,就要动手。
薛仁贵大喊一声:“且慢!”
“大哥,他杀你未成,被我们拿住,为什么不能杀他?”
“贤弟,他跟我有什么仇恨?他为何来刺杀我?这些都没问清,怎么能杀他呢?”
“好,大哥你等着,我来问他。胆大刺客,你叫什么名?
与我大哥有何冤仇?快快从实讲来!“
刺客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周青性急,手拿单刀在刺客面前一边比划一边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宰了你!”
刺客若无其事,依旧没有开口。
周青暴跳如雷,薛仁贵起身让周青落座,命人把灯拿到近前来,仔细打量刺客。这刺客有三十来岁,粗眉大眼,黑红脸膛,细腰奓膀。薛仁贵问道:“这位壮士,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为何杀我?若说了实话,免你的死罪,若不说实话,可要罪上加罪呀!”
刺客抬头看了看薛仁贵,说道:“薛元帅,咱二人既没有冤,也没有仇,我是奉命行刺,不料被捉。您就别问我是谁主使的了,问我也不能说。你就给我定罪吧,或杀或剐,我死而无怨!”
第十三回 请能人良言训刺客 荐奇才非刑审张发
薛仁贵审问刺客,刺客不肯说出真情。薛仁贵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来人哪,把他押下去,严加看守。”
并吩咐此事不许声张。
刺客被押走后,周青说:“大哥。你为什么不问了呢?他要你的命,你还和他客气什么?”
薛仁贵说:“这刺客守口如瓶,你我之辈再问也无济于事。卢国公足智多谋,明天请他来审,定能弄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早膳之后,薛仁贵修书一封,派人去请程咬金。
不多时,程咬金不但自己应约而至,并且还把秦怀玉、罗通、尉迟宝林、尉迟宝庆也带来了。五个人在待客厅落座之后,看见薛仁贵满脸不高兴,秦怀玉、罗通、尉迟宝林、尉迟宝庆互相瞅了瞅,都没说话,心里却琢磨开了:薛大哥请卢国公来,是不是为了李道宗的事儿呀?于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投向程咬金。程咬金跷起二郎腿,不住地颠达着,慢条斯理地说:“仁贵,你把我请来有什么事儿呀?若是为了李道宗那事儿。
你不必性急发愁。我老程既然答应了你,就能办到。没有擒龙手,不敢下东洋;没有打虎艺,不敢上山岗;没有金钢钻,也不敢揽瓷器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
秦怀玉等四人一听程咬金开口就把事情挑明,先发制人,不由得都笑了。
程咬金不理解他们笑的意思,生气地说:“你们笑什么?
笑我办不成?笑我说大话?好,那你们去办!“
四人立时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秦怀玉说:“四叔,我们没别的意思,只从心里佩服您,认为您料事如神,才高智广,没有人能比得上您……”
薛仁贵拱手说道:“老国公,今天请您来,不是为了李道宗的事……”
“哦,那是为什么事儿呀?”程咬金问。
薛仁贵把昨夜抓刺客、审刺客的事一说,秦怀玉等四人都感到吃惊。程咬金听完,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儿:这个刺客若是和李道宗有点儿关系,那真是谢天谢地呀!忙说:“仁贵,那个刺客现在在哪儿?快把他押上来,我老程来审他。他不是不讲真情吗?不用三堂,也不用两堂,一堂就叫他招供!”
“老国公,您看需要准备些什么呀?”
“嗐,什么也不用准备,我老程审案从不用什么夹棍、什么烈火盆那些玩艺儿!只准备笔墨纸砚,到时候录供就行了。你们就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出两只眼睛看,出两只耳朵听吧。
怀玉,到时候你录供。“
有人拿来笔墨纸砚,程咬金吩咐将刺客押上来。工夫不大,四名校尉押着刺客来到程咬金面前。刺客并没逞强,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
程咬金口气异常温和,好象不是在审问,而是在唠家常:“我说,你抬起头来。”
刺客说:“小人有罪,不敢抬头。”
“恕你无罪。”
“多谢大人。”
程咬金打量一下刺客,并不认识,便问:“你知道我是何许人吗?”
“小人不知。”
“我乃卢国公程咬金。想当初,我三斧定瓦岗,当过大德天子混世魔王。说句不客气的话,当今的万岁在金殿上同我以君臣相称,若是下了金殿,论起辈来,他得管我叫大爷。你现在知道我是何许人了吧?”
秦怀玉等四人一听,心想:这不还是刨坟之前对大王庄乡亲们说的那套嗑儿吗?怎么又磨叨上啦?
可是,对刺客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他不由得对程咬金产生了几分敬畏。
周青等认为,程咬金啰嗦这些一点儿用也没有,与审问刺客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然而程咬金认为这番话乃是必不可少的铺垫,他觉得只说这些还不够劲儿,于是又继续说:“只因昨夜薛元帅审问你你不肯招供,薛元帅才下了请贴把老夫请来审问你。
实话告诉你,这儿不是公堂,没有夹棍、鞭子、板子、铁蒺藜、烈火盆那些刑具。老夫审的案子不多,不过,老夫只审别人审不了的大案,而且还从不用那些刑具。不管审问什么样的人物,真不是吹牛,从来没费过多大的劲儿。当然,你也不在话下了。我来问你,你跟薛元帅有什么冤仇?“
“没有冤仇。”
“没冤仇为什么刺杀薛元帅?”
“奉人之命。”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人命你行刺?”
“大人别问了,问我也不能招。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支油锅,我跳;架刀山,我上。想让我说实话,办不到。”
“哎呀,好小子!你还敢叫号?跳油锅,上刀山,想死呀?没那么便宜!老夫能痛痛快快叫你死吗?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实话?”
“不说。”
“那好,来人哪!”
“有!”四个校尉齐声答应。
“非刑伺候。”
“是。”
四个人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可立时又后悔了。因为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非刑”,怎么能“”伺候“呢?一个个都愣住了,你瞅我,我瞅你,不知如何是好。”
程咬金喝问一声:“你们为何站着不动?”
“大人,小人不知什么是非刑?”
“过来。”程咬金一招手叫来一个校尉,密授机宜。
那个校尉立即出去一趟,回来把一双筷子交给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