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是没有薛仁贵,张士贵不是也就死不了吗!”
“爹爹休要听我小娘张美人之言。如若没有薛仁贵,大唐江山恐怕也难保。虽然您不是君王,可李氏江山也有您一份啊。薛仁贵功高盖世,咱们应当报恩才是,为何要恩将仇报呢?当初,张美人如果不是父王的偏妃,肯定成为刀下之鬼。她不但不想荣华富贵是谁挣来的,也不想她父兄犯下的滔天罪行,却无事生非,意欲谋害忠臣,岂能令人容忍?父王不但不加劝阻,反而助纣为虐,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做不得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此事暴露,父王有何脸面立于人世?爹爹,依女儿之见,快快救醒薛仁贵,以实相告,那薛仁贵乃是大仁大义、屈己从人之人,定不会计较此事……”
李道宗恼羞成怒:“住口!你按我说的去做。”
“爹爹执迷不悟,如果非让女儿上殿不可,到那时,女儿可要状告父王和张美人定计谋害忠良……”
李道宗怒不可遏:“好一个大胆的丫头,你一口一个张美人,难道这张美人也是你叫的不成?不管怎么说,如今天下太平,用不着薛仁贵了,除掉他又有何妨?再说,我已将他诓到府中灌醉,难道还能把他放了吗?俗话说,是亲三分向。张美人虽不是你的亲生母,可是,只要她跟我过一天,就算是你娘。她为报仇之事,日日啼哭,我不心疼吗?你说痛快点儿,这事你答应不答应吧?”
“女儿不答应。”翠花公主说着,迈步要出房门。
李道宗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进皇宫把此事告与皇兄。”
“大胆!”李道宗噌噌两步蹿上去,伸手抓住翠花公主的肩膀,“你给我回来!”
“放开我!”翠花公主奋力抗争。
李道宗死死抓住不放,就象一个被抛入大海的人抓住一块决定自己命运的木板一样。
“你这贱丫头,竟敢违抗父王之命,还想状告父王,我岂能容你!”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抓住翠花公主连推带搡。
“我就是要去告诉皇兄!”翠花公主像要摆脱恶魔似的拼命往前挣。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翠花公主不要命地挣脱,说不定哪一次就会成功。若是一旦挣脱出去,就会像一头脱缰的野马难以捕捉了。她去皇宫说出此事,李道宗不但阴谋败露,而且还会招来灾祸。李道宗已经意识到这一切,所以,他也拼命地抓住翠花公主不放。双方相持不下,李道宗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了。突然,一个歹毒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他一咬牙,就在翠花公主往前挣脱的同时,他双手猛地往前用力一推,翠花公主完全失去自控能力,砰!一头撞在门框上,扑通,跌倒在地,血水顺着脸颊、脖颈流了下来。她死了。
李道宗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该死!”
这时,门开了,同时声音也随之而来:“王爷,您这手干得太好啦!”随着话音,张发进来了。
李道宗一愣:“你不在待客厅看着薛仁贵,怎么到这儿来啦?”
张发点头哈腰地说:“王爷,那儿没事儿,您只管放心。小人在前边等了半天,没见您回来,就知道八成出了差头儿,想帮您一把儿,所以安排一下就来了。”接着话锋一转,“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公主这一死太好啦!”
李道宗眨巴眨巴眼,狡黠地问:“此话怎讲?”
“咱们可以把薛仁贵抬进这翠花宫,把他的上衣都扒下来扔在公主床上,把他放在尸体附近。天一亮,您就上殿面君,状告薛仁贵酒后无德,闯进翠花宫对公主强行非礼;公主不允,拼力反抗,薛仁贵置公主于死地。就这一条,薛仁贵功劳再大,也得被处死。
公主已死,无法对供。万岁派人一验尸,薛仁贵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定死无疑!“
其实,李道宗已有此意,但却装出顿开茅塞似的:“好办法,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李道宗把一切安排好,只等到时见驾。
李治驾坐八宝金殿,众官山呼万岁之后,归班站立。李治说:“有本早奏,无本散朝。”
黄门官报:江夏王在殿外喊冤。李治不知出了什么事:“请皇叔上殿。”
李道宗大摇大摆走上金殿,亮出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压百官的架势。想当初,唐高祖封他时说:没有杀他的刀,没有斩他的剑,没有捆他的绳,不准在亲王府抓差办案,上殿不参君,下殿不别王。所以,他上金殿,李治当然另眼相看了。说道:“皇叔有何冤枉,请当面讲来。”
“启奏万岁,薛仁贵进京,本王正碰上他。见他一路风尘,念他是有功之臣,便请他到府中,摆酒款待。哪知他酒后无德,半夜闯入翠花宫,对翠花公主强行非礼,翠花公主不应允,薛仁贵便将公主置于死地。”
李治问:“薛仁贵现在何处?”
“醉卧翠花宫。”
李治双眉紧皱,面沉如水,似在沉思。文武百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越国公罗成之子罗通曾被唐太宗封为御儿干殿下,他同薛仁贵很要好,他认为薛仁贵不是酒色之徒,做不出这种事来,于是,出班见驾:“万岁,微臣以为,薛仁贵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请万岁明察。”
李治沉思片刻:“罗爱卿,朕给你一道旨,你带人与皇叔一同去翠花宫验尸。验尸之后,把薛仁贵带上金殿。”
罗通领旨与李道宗一同下殿,奔往江夏王府。
府外早就有人在巡风瞭哨,一看李道宗带人来了,急忙进府传报。张发闻讯,急忙把准备好的醒酒汤给薛仁贵灌了下去。
李道宗带人进了翠花宫。罗通一看:公主倒在血泊之中,不远处薛仁贵赤臂光膀如一摊烂泥,睡卧在地上;再一查看,薛仁贵的上身衣服在公主的床上。罗通气得浑身直抖,恼恨薛仁贵做出这种下贱事来。李道宗对罗通说:“怎么样?你都看清楚了吧?”
罗通吩咐抬薛仁贵上殿。有人上前把薛仁贵抬起来放在一床被上,把衣服盖在他身上,抬着出了王府。
一路上,罗通竭力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他不相信薛仁贵能做出这种事来,然而现场却是如此,这里是不是另有文章呢?现在还说不准。他不禁为薛仁贵的性命担忧起来。
来到午朝门外时,他吩咐马童急速去给程咬金送信儿。
罗通上殿交旨,奏明所见情景,李治吩咐:“把薛仁贵带上金殿。”
有人把薛仁贵抬了上来。自从灌了醒酒汤之后,路上风一吹,加上抬着一颠达,薛仁贵苏醒过来了。李治一拍龙书案:“大胆的薛仁贵,你可知罪?”
薛仁贵猛听有人喊他的名,一激灵,睁眼一看,才知道自己在金殿上,看到李治坐在宝座上,面带怒色,不知出了何事,忙跪倒叩头:“微臣见驾。”
“薛仁贵,你好大胆哪!江夏王为你好意设摆酒宴,可你酒后无德,对朕的御妹翠花公主强行非礼,置她于死地。江夏王上殿鸣冤告状,罗爱卿验过尸后,才把你抬上金殿,你可知罪?”
薛仁贵一听这话,犹如重棒击头,立时昏了过去。有人扶他起来,又是捶打,又是摩挲。不多时,薛仁贵醒过来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赤胸裸臂,十分狼狈。他下意识地穿上了衣服。如今,他明白了:自己中计啦!
“万岁,微臣冤枉,请我主明察。”
未等天子李治答话,李道宗抢先说道:“万岁,薛仁贵酒后无德,半夜闯入翠花宫,对我女强行非礼,置我女于死地。方才,万岁命罗通前去验尸,罗通已将所见情景禀明万岁。如今,铁证如山,岂能再容薛仁贵狡辩。臣请万岁做主。”
“皇叔言之有理。来人哪,将薛仁贵推出去斩首!”
“遵旨。”御林军上前抓住薛仁贵,抹肩头,拢二臂,将薛仁贵推下金殿。
罗通急忙出班奏道:“万岁,薛仁贵功高盖世,方才口喊冤枉,微臣请求万岁明察。”
“罗爱卿,江夏王状告薛仁贵,朕为防其中不实,才派你去验尸,你亲眼察过,朕以为铁证如山,不必再审。按他的罪行本当满门抄斩,念他往日功大,才定下只斩他一人,你就不必为他求情了。朕定要杀他,以正国法。”
天子已把话说死,再求情也无济于事了。罗通叹了一口气:“万岁,微臣请求去祭法场。”
“可以,但不可误了时辰。”
紧接着,胡国公秦琼之子、太宗皇帝的驸马、当今天子的御妹丈秦怀玉等人也为薛仁贵保本求情,李治依然不准本,只许他们去法场祭奠。
罗通、秦怀玉等人下殿。秦怀玉把罗通拉到一边,问:“你到亲王府是怎么验的尸?”
罗通说明经过之后,问道:“你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认为薛仁贵乃是正大光明、屈己从人的大好人,不会干出那种事来。再说,他虽然好喝酒,酒量大,可是从来没醉过呀!为何却在亲王府醉得人事不知呢?实在令人不解,这里面恐怕另有文章!”
“对,言之有理。在验尸回来的路上,我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总觉得这事儿蹊跷,便暗中派马童去卢国公府报信儿。我想卢国公经得多,见得广,有心计,准有办法弄明真相!”
“好!咱们再好好去劝劝仁贵,如果他说出确无此事,咱二人与文武群臣可联名保本,请万岁明察。”
二人把这一想法告诉前来祭奠法场的文武群臣,众人齐声赞同。他们来到薛仁贵面前,罗通说道:“仁贵兄,我们看你来了。”
薛仁贵抬起头观看,见几十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觉泪水溢出眼眶,声音也颤抖了:“谢谢诸位,我死前还能和大家见上一面,也算我有造化……”
秦怀玉用袍袖为薛仁贵揩了揩泪水:“仁贵兄,我等想问一句,江夏王所告之事是真是假?”
薛仁贵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我怎么说呢?……嗐,我心屈命不屈呀!”说完,低下头去。
从这深沉、痛苦的声音中,众人意识到其中必有隐情,他冤枉呀!秦怀玉恳切地说:“仁贵兄,你有冤枉为何不说?你说出来,我等便上殿面君,联名保本,请万岁明察。”
薛仁贵摇摇头说:“不必了。”他知道自己也说不清此事,至少说不清翠花公主是怎么死的。在金殿上,他不就是要诉冤吗?可是,天子不容他说。天子乃金口玉言,说啥是啥。难道还会更改吗?
秦怀玉也意识到了薛仁贵并不相信联名保本会改变天子的旨意。怎么办?谁能搭救薛仁贵呢?英国公徐懋功足智多谋,明察秋毫,他或许有办法可保薛仁贵性命,可他在叠州;薛仁贵的义父鄂国公尉迟恭有“打王鞭”,他可以保薛仁贵的性命,可他在监修大佛寺。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卢国公在京城,罗通的马童送信儿早已回来了,可卢国公怎么还没有来呢?罗通、秦怀玉焦急地等待着,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位卢国公程咬金身上了。
卢国公终于来了,骑着那匹“大肚子蝈蝈红”奔来了。他年事已高,无事不上朝。
罗通的马童送信儿之后,他知道事情不妙,情况紧急,但没有立即上朝。他在冷静地琢磨对策,从最坏处打算,想出一计。于是,吩咐儿子程铁牛立即去准备东西。程铁牛把东西交给他,他放置好了,就带儿子火速奔往午门。
程咬金和程铁牛下了马,众人拜见程咬金,罗通把事情经过简要叙说一遍,最后说:“四伯父,这事全靠您啦!”
程咬金一听到赞扬他的话语就飘飘然,随口说道:“不要紧,我这一来就算没事儿啦!”
秦怀玉知道奉承与激将对程咬金同样有效,便说:“四叔,您先别夸口。这事非同一般,翠花公主可是死了!”
程咬金哼了一声,说:“死了就死了呗,死个公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秦怀玉继续激将:“四叔,我们众人可全没保下本来呀!”
“你们能跟我老程比吗?闪开,我先见见仁贵。”程咬金来到薛仁贵面前,“仁贵,仁贵!抬起头来,我老程来啦!”
薛仁贵抬起头来,眼含热泪:“卢国公,您老偌大年纪还来看我……”
“仁贵,我不是来看你,是救你来了。事情急迫,不容多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对翠花公主做没做非礼之事?”
“没有,我连翠花公主的面都没见过……”
“好了,我就要你这一句话。”程咬金转身对儿子说道,“铁牛,你保护法场。如有人敢动薛元帅一根毫毛,你就亮斧子剁了他。”
程铁牛答应一声:“遵父命。”
程咬金对秦怀玉、罗通说:“你们俩跟我上殿,看看我是如何搭救仁贵的,你们好好学学!”
前来祭奠法场的群臣也都想长长见识,于是,与罗通、秦怀玉一同回金殿。
黄门官传报卢国公在金殿外等候见驾。李道宗忙对李治说:“万岁呀,程咬金十有八九是为薛仁贵保本而来。如果万岁准了他的本,你的御妹可就白白地丧命了。”
“皇叔只管放心,不论谁来保本,朕意已定,定斩不饶。”
李道宗心中大喜,说:“谢万岁!”
李治命黄门官传程咬金上殿。程咬金迈步走上金殿,后边跟着罗通和秦怀玉等人。
李治问:“卢国公来到金殿何事?”
程咬金暗想:真有你的呀!你明明知道我是干什么来的,还明知故问。好,看我怎么对付你!说道:“万岁呀,微臣在府中正看兵书……”
这句话一出口,文武群臣都觉得可笑,为啥呢?谁不知道程咬金不识字呀?他还愣跟天子说在府中看兵书呢。
程咬金接着说:“府中出去买东西的家人回来告诉我,说午门设法场要杀人。微臣不知谁犯了死罪,这才上殿面君,问问万岁要杀谁。”
李治心想:嘿,你真能装相!便说:“老爱卿,你是明知故问吧!”
“微臣确实不知,哪能故问?”
“老爱卿,你在府中看兵书,不知道朕杀谁,这合乎情理。
可是,你路过午门,难道还不知道杀的是谁吗?“
“万岁既猜着我的来因,为何还问我上殿有何事呢?”
一句话问得李治直眨巴眼,刚张口想说什么,又合上了。
罗通心说:还得说四伯父有两下子呀!
李治咽了口唾沫,说:“朕杀的是薛仁贵。”
“万岁,他身犯何罪?”
“老爱卿,他酒后无德,私闯翠花宫,强行非礼,逼死公主。按律应抄斩满门,朕念他是功臣,才只斩杀他一人。老爱卿,你说该不该杀?”
“万岁,微臣以为此事应三思而后行。薛仁贵进京为何要进亲王府?薛仁贵从不贪杯,为何到了亲王府却烂醉如泥?若说翠花公主被薛仁贵逼死,实不可信。”
“皇叔状告薛仁贵,朕派罗通验过尸,见薛仁贵躺在公主尸体旁,他将薛仁贵抬上金殿,朕审过之后才定下要斩。”
“万岁,不知万岁想过没想过,李道宗跟薛仁贵有无冤仇?”
“他二人哪来的冤仇哇?”
“盐打哪里咸,醋从哪里酸,祸从哪里起,请听微臣说一说。常言道: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万岁听了,如认为微臣说得对,就放了薛仁贵;如认为微臣说得不对,就当我没说。”李治心说:你纵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说道:“讲。”
“万岁,想当年,张士贵奉旨到龙门县招兵,薛仁贵头一次投军时,张士贵见薛仁贵三才俱全,怕以后压倒他父子,就说仁贵的‘贵’字冲了他的‘贵’字,把薛仁贵赶走。仁贵二次投军,改名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