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楼层,电梯门开,莫昭吟立即走出,纪斐然一个人惊讶错愕的愣在电梯里好几秒。
遭小偷?!
他以为住在大楼里,有管理室看管出入就会比较安全,没想到还是会发生这种事!
而昭吟竟一个人面对这些?
她一定很害怕、很惶恐吧?事后还得继续独居在家中,难怪她会选择把整扇门换掉。
揣测她当时的心情,纪斐然不禁有点懊恼自己当时为何不在,心中涌起无限的愧疚怜惜,他回神,连忙赶上她。
“那你没怎么样吧?”事情既然过去了,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不知该说什么的他,即使知道这样问很蠢,还是问了。
“只是受到惊吓而已,没什么。”低头开着门,她的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浅浅笑容。
可简单一句话,却字字敲进纪斐然心坎。
受到惊吓还没什么?
见她似乎没打算多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就要被她排除在重要的生活片段之外,不仅错失了过程,还错失了她转变的心情。
在这时候,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个不够称职的丈夫,高兴就陪她一阵子,不高兴就把她扔下,一走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他恳切的想表达歉疚之意。
“这种事哪有早知道的?”随着铁门敞开的声音,她走进家里,边走边截断他的话。“你待在我身边和不在我身边的比例各半,所以我遇到事情得自己处理的机率很高,还是得习惯独立点。”
虽然她说话的口吻很平和,但他听得出跟以往完全的包容体贴不一样,反而蕴含了真实的心底话。
“昭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随后进入屋内,反手关上大门,他忍不住问道。
“生气?”她一脸疑惑不解的转过身来,还失笑反问:“我的样子看起来像生气吗?”
他怔住,回答不出来。
如果有笑容就不是生气,那她的确没有生气,可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题,尤其那番话,抱怨成分很大。
“不是生气,是认知罢了。”莫昭吟又幽幽的补了一句,随后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
纪斐然怔忡的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一种惆怅又孤单的错觉。
那认知,听起来好无奈……
这些日子以来,风平浪静、安定温馨,她为他守着一个舒适幸福的家,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累了倦了,就可以回到她身边,汲取她的温暖与甜蜜。
他以为她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她这一年半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出游时她没有反对,返家时又开心的迎他回来。
没想到,原来她是这么无可奈何的认命!
其实,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恶质男人,只是爱好自由多了些,可他也爱她呀,如果两者相冲突,他也是愿意调整心中的那座天秤的。
昭吟说她没生气?
才怪!
刚回家的那一晚,她说话就有些奇怪,后来事实更加证明,她根本在生他的气!虽然表面上她还是有说有笑,但从一些小地方就可以看出,她已经开始将不满表露出来。
放洗澡水,没有。
整理行李,想得美。
一桌好菜,别作梦了。
想要恩爱,更是阻凝重重。
他几乎回归到婚前那段自己打理一切的日子,不,婚前住老家还有妈妈、佣人加减照料,现在他却得完全自立自强。
以往昭吟对他的照顾和福利,已不知不觉的消失,温言软语的关心电话也都全部不见,她不再问东问西,反而是他得主动找她,互报彼此的行踪。
有时找不到她时,他还会感到焦躁、坐立难安,搞得自己像个怨妇……等等,怨妇?
他赫然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似乎就是昭吟以前的处境……
他明明是爱她的,跟她结婚也是为了要就近照顾她,可是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心爱的老婆变得像怨妇?
几日来的差别对待,让纪斐然感触良多,因此也下意认的想多多讨好莫昭吟,扭转两人间有些凝滞的关系。
“昭吟,你在忙吗?”纪斐然来到书房里,找到正利用电脑工作的她。
“有点忙,没关系,有什么事你讲。”正专注的计算工程估价单,她头也没回地讲。
不被重视的感觉让他的心被重重—扯。以前的昭吟事事以他为主,何时像这样冷落忽视他了?
唉!今非昔比。
“我想后天周休,我们俩很久没有一起到郊外走走,可以考虑去苏澳、花莲那一带。”他看着她的后脑勺提议。
“后天?”她一顿,这才转过来抬头面对他。“后天不行耶!”这可是真的,不是为了刁难他而故意掰的哦!
“为什么?”他瞠目。
“因为后天要下台中,有个旧客户介绍了两个Case给我们公司,其中一户因为坪数不大,所以亚力大哥把这个Case父给我独自负责,这次去要顺便做丈量工作。”
莫昭吟在说话的同时,眼底因充满了雀跃而灿亮如星,室内设计这条路她是愈走愈有兴趣。
“还做到台中去哦?”他搬来椅子坐下,诧异他们设计公司还承接外县市的生意。
“当然呀,有生意就接啊!就算是南部也得去。”她笑睇了他一眼。“要去郊外的事改天再看看吧。”
“那你是一个人去吗?我可以当司机送你哦!”他拍拍胸脯,自告奋勇的殷勤提议道。
回来好几天了,他和她真正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她似乎变得好忙,他也只能从她的忙碌中争取零碎时间。
“不用了,这是公事,亚力大哥会开车去。”莫昭吟婉拒他的好意。
她心中谨记着大嫂说的计策,要让他尝尝失去重视和关心的滋味,这次的出差是刚刚好。
纪斐然的脸有些垮了下来。
亚力大哥长、臣力大哥短的,听了真剌耳!
—开始他就对张亚力没好感,现在证明他的直觉果然是对的,张亚力已经渐渐威胁到他在昭吟心中的地位了。
他绷着嗓音问:“当天来回吗?”
“应该要待两天。”她如实答。
“两天?”他忘了掩饰的拔高嗓音。
她竟要跟张亚力那企图不良的家伙在外头过夜?
莫昭吟困惑的反问:“怎么?”有什么好讶异的?
“一天不能搞定吗?一定要两天?”他迭声质疑。
“因为有两户,而且在台中,为了节省往来的次数,特别要仔细谈、仔细量,一天是不可能完成的。”她认真的解释着。
纪斐然拧紧了眉。“那为了这个Case,岂不是要经常往台中跑?”
“当然啊。”她纳闷的瞅着他。“这是出差呀,你的脸色干嘛这么难看?”
一句出差堵死了他所有想说的话,脸色乍青忽白。
是啊,她认为是出差,可张亚力呢?会不会借出差之名,行诱拐之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虽然最早之前昭吟曾向他保证过,但人心是会变的,而且最近昭吟对他实在太冷淡了,所以他之前对张亚力所压抑的敌意,不禁从内心深处窜了出来。
他不由得要怀疑是不是因为张亚力的关系,才导致昭吟对他的改变。
然而想归想,这种猜疑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闷在心头,否则如果真没什么,反而会让昭吟觉得他嫉妒心太重。
“只是觉得很突然,有点意外罢了。”他勉强牵起笑容,掩饰自己不好看的脸色。
“那就好。”她抿起一弯笑容点点头。
“我们改天再排时间出去好了,你继续忙吧,我不吵你了。”他起身拍拍她的肩离开书房,免得再讲下去,火气上扬。
在他身后,莫昭吟笑容敛去,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坦白讲,要刁难他,她也不好受,甚至有时候会不争气的兴起放弃的念头,毕竟之前她会在他返家时体贴照料,是因为她认为相聚的时间很珍贵,但现在她却要用来冷落他,真觉得可惜。
斐然应该已经感受到她刻意的疏忽冷落了吧?
他会体认到她平时的感觉吗?会因此而改变吗?
出游的提议是否就是他转变的征兆?
这会儿,她却担心这些方法会有反效果,反而将他推得更远……
但既然开始了,就没有突然喊停的道理,一定要继续下去,看看有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其实她要的并不多,只是希望夫妻俩的脚步能够一致些,才能够走得稳健长远啊!
第九章
出差,十分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理由,一个让人即使有怀疑,也会暗斥自己疑心病重的理由。
尽管如此,纪斐然一到了晚上,脑袋瓜还是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洽公是白天的事,晚上就闲了吧?如果没那么早就寝,昭吟和那家伙又会怎么度过呢?
照理说,工作整天也该累了,就算没就寝,也会待在饭店房间里,懒得再出门才对。
现在才八点半,他坐在客厅沙发里,电视频道转啊转,没一个能攫住他的视线,心情也浮躁难平。
他想再拨电话,又怕昭吟觉得烦,可倘若不打,他会坐立难安……
唉~~这是不是叫做风水轮流转?他彷佛又感受到之前昭吟对他紧迫盯人时的心意和感觉了!
不管了,再拨一通电话吧——即使这是今天的第六通电话。
他一开始先拨手机,没想到居然不能接通,于是想起稍早时昭吟曾告诉他下榻的饭店和房号,查询后再拨。
“麻烦帮我接五二五房的莫昭吟小姐。”他对着饭店总机讲。
“请稍等。”总机确定五二五房登记的房客名字无误,立即转接。
“喂~~”异口同声的“喂”之后,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男的!纪斐然脸色骤变,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喂?找谁?”张亚力率先再开口。
“这不是昭吟的房间吗?为什么是你接电话?”他不想再装风度,开门见山的质问。
“你是斐然啊?这是昭吟的房间没错,我在等她一起去吃晚餐,她现在在洗手间,所以我帮她接电话。”张亚力坦荡荡的解释。
“现在几点了才要吃饭?”他怀疑他的说词。人一旦起了疑心,对任何事都会开始猜忌。
“因为带昭吟去认识了几家建材、家具厂商,才会搞到现在。”张亚力还是不卑不亢的说明。
他知道纪斐然对他有敌意,也听得出他口气不好,若不是怕昭吟为难,他根本也不用对他客气。
“男女有别,昭吟是有老公的女人,麻烦你不要在她房间出入,避免不必要的困扰。”纪斐然冷肃地说着,已经非常不客气。
“纪先生,我跟昭吟只是好朋友,而且也是工作伙伴,出门在外互相照顾合情合理,也请你不要疑心病太重,这样对昭吟是一种污辱。”他也不高兴了,愠恼的回应。
“怎么会有电话?是谁打的?”莫昭吟从洗手间赶着出来,正好稍降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她临出门才想上洗手间,因此便要来敲门的张亚力稍等一下,恰巧又听见房里有电话,她没法马上出来接听,才会麻烦张亚力先接一下,然后自己加快速度,赶着出来接听。
“是你老公。”他绷着一张脸回答,伸长手把话筒递出去,人也走了开。
她同时纳闷于张亚力的反应,和纪斐然的来电。
“斐然?”她接过话筒,奇怪的扬声,对于他打饭店电话进来有些讶异。“你怎么打这里的电话?”
“你手机不通,我记得你说的饭店和房号就直接打到房间了。”他微微按捺着被张亚力挑起的怒意,但嗓音在低沉中还是饱含着极度不悦。
“哦,我手机正在充电。”她想今天已经和他通过那么多次电话了,手机暂时离身应该没什么关系。
“你们又要出去?”酸意正腐蚀着他的理智。
“对啊,晚餐到现在还没吃。”她好声好气地答。
“张亚力住你隔壁房吗?”猜忌在他心底作祟。
“嗯。”他们同行而来,当然是住得近,才好互相照应。
“你什么时候会回到饭店?”想到今晚张亚力和昭吟只隔着一面墙睡觉,他就莫名的不安。
“不一定耶。”她不是一个人出去,有时得顺应友人的意愿。
“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我再打来。”他不禁霸道地讲。需要掌握她的行踪、确定她有回房睡,他才能安心。
“回来不知道是几点了,你不要特地等我,这样我在外面会有压力。”她忽然想起了婚后那半年的自己,觉得有点讽刺。
现在立场对调过来了,斐然紧迫盯人的打电话方式就和她以前没两样,明知是外出工作,还是照打不误,难怪他那时会觉得压力大、受不了,因为她现在也感觉不太愉快。
“为什么不知道时间?难道你不回房间睡吗?”听她那样说,纪斐然心火烧旺,牛脾气再也压抑不住。“十一点、十二点还是一点?吃个饭给你们三、四个小时够了吧?”
“你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干脆把行程都交给你排?”莫昭吟恼怒的压低嗓音。
“是你怎么回事?跟那个见鬼的张亚力交情好到不用避嫌?让他待在你的房间里做什么?”他咄咄逼人的尖锐质疑。
莫昭吟顿时张口结舌,他明明很清楚她和张亚力的关系,现在又是在吃哪门子的飞醋?
碍于有张亚力在场,有许多话不便明说,她把陡升的怒火给克制住。
“我要去吃饭了,不想跟你吵!”她喀地一声挂上电话,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执。
纪斐然瞪着被挂断的电话,混乱的情绪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胸腔剧烈起伏,无法平静。
这通电话不打还好,打了之后他的心情更是恶劣到不行。
昭吟居然为了张亚力挂他的电话?!
他闻到暧昧的气息,他严重怀疑张亚力利用他不在家的时间乘虚而入,所以昭吟对他的冷落是即将要变心的征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像是瞬间被掏空般,难受得无以复加。
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以来,不只是她依赖着他,他同样也依赖着她呀!
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像是空气、像是水了,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不行,昭吟是他心里唯一深爱的女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抢走,他要杜绝一切可能,守住她身边的位置……
即使,牺牲他热爱的自由。
纪斐然的那通电话完全破坏了莫昭吟的心情,她的食欲大受影响,本来和张亚力打算要听业主介绍,去一家小有名气的土鸡料理店用餐,结果变成去夜市吃炒面,草草解决。
返回饭店后,他们各自回房。
她盘腿坐在大床上,一边整理下午所记录的资料,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句“新闻快报”莫名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手一顿,抬眸看向电视萤幕,凝神聆听报导。
“……国道高速公路南下公里处发生游览车、大货车与小客车追撞的事故,这场车祸造成此路段严重堵塞长达七公里,目前得知死亡人数三人,二十九名乘客分别轻重伤——”
新闻主播开始唱名,她感慨的摇摇头,敛回视线,继续手边动作。
天灾人祸实在可怕,总是猝不及防的说发生就发生,随时会夺走宝贵的生命,为了避免遗憾,还是要多多珍惜身边的人才是。
想到这儿,纪斐然的形影浮上她心海……她既然知道要珍惜身边的人,当然就要珍惜他呀!
不该吵架的,明知道他现在就像之前的她,那么她更该明白他需要的是耐心的安抚和保证;况且勾起他的重视与在意,改变他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