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说皇上已经对她下了禁令,一时半刻大概是见不著。
而且皇上非常不喜欢她、她去了反而会让事态恶化。
祁天若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她听了还是觉得委屈,扁著嘴呕了半天气。在心里把那个混蛋皇帝暗骂了许久之后,才闷闷不乐地睡著了。
祁越伸手抚摸著她的脸,当年那个眉如远山、眼波如水,娇嫩嫩宛如花精灵,好像一伸手就会夭折的漂亮女孩只留下了依稀的影子,多出来的肉掩饰了她的天生丽质。
他不喜欢胖的人,但是却无法讨厌祁天若。
尤其在知道了她为何变胖之后,他甚至感到痛彻心肺。
祁天若并不知道,祁越经常偷偷溜到锦王府的后花园看她,在得到祁叠锦的默认后,他一天天看著她从清丽出尘变得越来越丰腴,他焦急,却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承载她的人生。
而且,她的眼里只有祁叠锦。
祁叠锦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外表温润如玉,偏偏个性火爆激烈,对谁好就好得没了天理,厌恶谁就干脆理也不理,而他一直很宠爱祁天若。
捡到她的时候,祁叠锦才十四岁,是个少年,把雪雕玉琢般的小女娃当成了玩偶一样养育爱护。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府邸,府中也有两名侍妾,但一直未成亲,也没有孩子。
锦王妃的位子一直虚悬,就像当时的太子祁熠煌的太子妃的位子一样,也一直虚悬著。
祁叠锦最疼爱的女性就是祁天若,把她当女儿、当妹妹、当宝贝一样疼著、爱著、宠著,祁天若长到十四岁,他也才二十八,正是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
祁天若犯了禁忌,爱上了自己的养父。
其实在她那个年纪,最容易对年长的男性动情,再加上祁叠锦又是如此年轻优秀,对她又如此疼爱,她不爱上他都难。
十四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满心雀跃,虽然知道这份感情惊世骇俗,但念在他们没有血缘的份上,应该还是有几分可能的吧?
小女孩这样痴痴地想,盼著有一天祁叠锦能够从“爹爹”的位置上走下来,和她更亲近一些。
可祁叠锦依然当她是个只会哭只会笑的小女娃。
直到那一天,祁天若新培育的牡丹花开了,她摘了一朵准备插到爹爹书房的花瓶里,早晨爹爹出门未见回来,她以为屋内没人,兴匆匆推门而进——
身穿黄衣的高大男子正抱著祁叠锦的嘴巴又咬又啃。
祁天若惊呆了。
祁叠锦也呆住。
而黄衣男子阴沉的墨黑双眸射向她身上的目光,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千刀万剐。
祁熠煌比祁叠锦还要高出半个头,有著比他更为犀利的英俊面容,气势更是惊人的冷酷。
祁天若手里的花掉落地上,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到绣楼上。
她一手按著胸口急促喘息,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那个男人也许会杀了她。
但后来却安然无事。
再后来就有许多登门求亲的王公贵族和纨绔子弟,每个人都在见到她的容颜时呆若木鸡,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人。
而这让她厌烦至极。
她问锦王她能否一辈子不出嫁?
祁叠锦说有许多青年俊杰爱慕著她,独守空闺太委屈她了。
过没多久,祁天若郁闷地病倒了。
这病也奇怪,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只是好了之后她就开始特别能吃,一个月就胖了两圈不止。
祁叠锦忧心忡忡,多方求医未果,后来才确定这是她存心糟蹋自己。
她不求嫁给养父,只求以女儿的身分永远陪在他身边。
她向锦王发誓她会谨守为人子女的本分,话已至此,祁叠锦也无可奈何。
变胖了的天若郡主果然再也无人问津。
祁叠锦黯然伸伤。
天若的性子和某人很相似,太过偏激。
祁叠锦不止一次地抚著太阳穴,大感头疼。
有一个祁熠煌就快把他逼疯了,再加上这个小天若,而这两个人又是……
他不禁仰天长叹,也许是他前生亏欠了这两人的,所以今生才和他们纠缠不清吧。
偏偏更不巧的,祁越又爱上了祁天若。
这下又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祁越曾经向祁叠锦求婚过,反正他和祁天若又没有血缘关系,却没想祁叠锦勃然大怒,大骂他没有礼仪廉耻,还说就算祁天若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他。
从那之后,祁越就一直在调查锦王为何如此动怒。
当然,他也一直在密谋如何抱得佳人归。
而今,他的最初心愿达成了。
只是,就算娶了她,这小丫头就会爱他吗?
她的心里,还是只有她的爹爹吧?
捏捏祁天若的小鼻子,祁越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到底谁是谁的冤孽呢?”
第四章
次日。
祁越上完早朝回府,祁天若已经醒了,正在大厅里眼巴巴地等著他回来。
“我爹爹如何了?”一看到他进来,她立刻跑过去扯著他的袖子追问。
“已经醒了,只是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祁越摸摸她的脸,看见她脸上有著明显的黑眼圈,想是昨夜她也没睡好吧。“不过他交给我一样东西,想必是要转交给你的吧。”
“什么?”祁天若一脸惊喜。
祁越从袖袋里取出一块手帕,素白的手帕上绣著两朵牡丹,一黄一紫。
她接过手帕,眼眶一湿,突然转过身去。
这是她为锦王亲手绣的锦帕,上面的牡丹一朵是“姚黄”,一朵是“魏紫”,均是牡丹中的极品。
而且,这“姚黄”与“魏紫”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古时邙山山脚下有个名叫黄喜的穷孩子,父亲早亡,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砍柴为生,他每日早早上山,必经的山路口有一个石人,距离石人不远处有一处山泉,山泉边生长著一株不知多少年的紫色牡丹。
黄喜喜欢靠著石人休憩,到山泉边饮水时又喜欢给牡丹捧点水浇灌,顺便和牡丹说说话。
时光流逝,黄喜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英俊健壮的青年,但他依然靠砍柴为生。有一日,他砍了许多柴,挑到山路口累了,便靠著石人休息一下,这时却见一个紫衣姑娘从山上走下来,并要替他挑柴。
黄喜惊讶不已,还未来得及推辞,窈窕姑娘已经轻松的挑起沉重的木柴下山了。
他娘喜欢这个自称是孤儿名叫紫姑的美丽女子,便留她住下,想让儿子娶她为儿媳。
姑娘答应了,但却说必须等一百日之后才能完婚。
天上掉下来一个俊俏娘子,黄喜自然喜不自胜,紫姑每天都含著一颗珠子,黄喜偶然发现了,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到第九十九天的时候,他终于忍耐不住对石人诉说了自己的喜悦,明天就可以成亲了。这时石人却突然说话了,告诉黄喜那紫姑就是山泉旁边的牡丹妖精,她含的珠子就是她的妖珠,含够一百天她就要吃掉黄喜和他娘。
黄喜大惊,没有多想就急忙冲回家,抢了紫姑的珠子一口吞下。紫姑大惊,很快就明白是石头妖精作祟,她哭泣著说她确实是牡丹妖精,含珠子一百天才能幻化为真人,与黄喜成亲,否则会害了黄喜。
而那石头妖精才是要强娶她为妻的坏妖精。
黄喜愤怒地拿斧头劈了石人,自己却因为听信石人的话吞下珠子而浑身燥热,
当他想喝水时却坠落山泉水中,追随而来的紫姑也随之跳下。
后来,山泉边就长出两株牡丹,一株开黄花,一株开紫花,争奇斗艳,相互辉映。人们闻知后,纷纷上山来观看、欣赏,都说这是黄喜和紫姑的化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山泉边的两株牡丹分别移植到了洛阳城里姚家和魏家的花园里,从那以后,人们便管姚家的黄牡丹叫“姚黄”,而将魏家的紫牡丹叫“魏紫”。
姚黄魏紫,阴差阳错,情深不灭。
祁天若原本是因为喜欢这个传说才绣了手帕,现在想想,似乎她的爱情也注定了要被一个“石头人”破坏。
祁熠煌就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坏石精!
“锦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祁越意有所指地说。
祁天若皱超眉,但随即明白过来。
依祁叠锦的本事,他想自己一个人离开京城,应该不是没有办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祁天若。
能带著她一起去四川最好,就怕有人从中作梗,比如皇帝。
那个小心眼的皇帝是不容许有人和他分享祁叠锦的,哪怕是父女之情都不行。
“你放心,我既然已嫁给你,就不会再做别的打算。”祁天若闷闷地回答,“我只是希望他能早日得到自由。”
“傻瓜,只有你过得开心,他才能走得放心啊。”
“怎么才能开心?”她更加郁闷地瞪他。
难道每天饿得她前胸贴后背就是开心?
祁越莞尔一笑,伸手拉她,“先跟我去练身。”
“不要!”她伸手戳戳自己肥肥的肚子,“你看我这样,动起来像个球,太难看了,我才不要去丢人现眼。”
事实上因为她天性爱静不爱动,以前祁叠锦也曾要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操术,都被她用各种借口推辞了。
“你不去才会永远丢人现眼。”
不理她的抵抗,祁越伸手打横抱起她,唔,真的好重!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祁天若害怕又害羞,哇哇大叫。
“那你听不听话?”祁越坏心眼地逼问,“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这样抱著你练身喔。”
“我听!我听还不行?”
忙碌的下人偷偷看著他们,祁天若羞得快哭出来,压低嗓音骂道:“堂堂太子,你的礼仪与廉耻心在哪里?”
“面对你,我可以什么都不顾。”厚脸皮的男人如此回答。
她一怔,心头竟然莫名一暖。
所谓的练身,就是祁越在前面做一些比较缓慢的肢体动作,而她必须在后面跟著做。
对于四体不勤的祁天若来说,照猫画虎都没有这样难。
明明祁越的动作优雅得像舞蹈,一到了她这里就手忙脚乱。偷偷跑来观看的绣球不止一次笑到跌倒,被她瞪了无数个白眼也毫无用处。
她气极了,干脆拉了绣球一起来练,反正绣球也像个球。
到最后,主仆两人都脸蛋红扑扑,汗珠落不停,祁越却依旧一副悠哉摸样,让祁天若恨得咬牙切齿。
但稍微让她欣慰的是,早膳总算比昨天多了一点。
嗯,真的只是多了一点点。
一点点的熏肉,一点点的玉米面窝窝头,一点点的豆汁,一点点的干果,一点点的青菜,一点点的甜点,一点点的……
即使把这些全部“一点点”都吃完,祁天若的胃依然是空空的。
祁越却在那边大块吃肉大碗吃饭,让她嫉妒得眼红。
“等你的身材和我一样,我就准许你这样吃。”他笑咪咪地安慰她。
祁天若哼一声扭过头去,眼珠却乱转,心里想著要怎么样才能逃跑。
可是一想到爹爹……
爹爹如果知道她嫁人了,而且过得很快乐,就会放心地离开京城吧?
祁天若抬头望天,天空碧蓝如洗。
如果她不能给爹爹快乐和幸福,那就努力让自己快乐幸福,起码不要让他为她担心。
可是一看到祁越,她立即又苦下小脸。
在这个爱折磨她的家伙手里,她真的能快乐吗?
用过早膳后,祁天若累得浑身发软酸痛,准备回房休息。
祁越却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是谁?”她有点好奇地问。
昨天晚上太子匆匆大婚,文武百官都来不及送礼,今天纷纷上门道贺,府里也摆了流水席,但祁天若并不想去见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
“你只管来就是。”
祁越并未带她去见那些宾客,而是将她带到了书房。
书房很宽敞,里面坐了五个年轻男子,个个俊美非凡。
祁天若觉得皇家的男子已够俊美,皇帝祁熠煌和锦王祁叠锦,还有太子祁越各有千秋,没想到这里的五人也不遑多让。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很是惊艳。
见到祁越和她进来,五人同时站起来,表情各异地看向祁天若,其中一人更是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真无礼。
祁天若在心里同样对那人哼一声,脸上却对著那个身材高大,面目和祁越有几分相像的男子微微一笑,那人却依然板著脸,傲慢地扭开头。
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并不受这些人的欢迎。
“这是我最好的几个兄弟。”祁越微笑著向她介绍,不理会她和那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这是我的二弟,工部尚书的长公子苏凤南,也是我多年的太子侍读。”
苏凤南在这几个男子之中是最瘦削的一个,脸色亦有些苍白,俊美中带著冷漠和疏离,看起来并不是个太好接近的人。
他非常有礼地向新任太子妃问好,但眼神里并没有笑意。
“这是三弟白行简。天若,你应该很熟悉吧?他是锦王的表弟。”
正如祁越所言,祁天若见过白行简几回,他习惯穿一身青衣,优雅从容,笑起来有点奸邪,年纪轻轻却已娴熟官场中的一切虚与委蛇。
“我该称你太子妃娘娘,还是嫂夫人,抑或是表侄女呢?”白行简微笑著问道。
“你可以叫我天若。”她同样微笑著回答。
“这是四弟云飞渡。”
云飞渡就是刚才对她冷哼的高大男子,样貌和祁越有几分相似,但与祁越深沉博大的性格不同,云飞渡是嚣张跋扈的。
他还是不肯再瞄祁天若一眼。
祁天若也知道自己这样胖胖的不讨喜,不过这个云飞渡也太夸张了吧?
胖人就不能嫁人,就不能做太子妃吗?
再说她这两天已经被祁越这个虐待狂虐待得瘦了好多呢。
“这是五弟柳行云,虽是平民出身,不过他家可是京城首富。”
柳行云有著乌黑的头发,乌黑的双眸,举手投足间像头大猫般慵懒。
他算是最友好的一个,对著祁天若真心诚意地微笑。
“这是最小的弟弟沈一醉,他的父亲就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沈长风。”
这些人之中,沈一醉最俊美,他的肌肤偏白,鼻梁笔直高挺,嘴唇偏薄,弧度却分外诱人。脸上的线条刚劲中带著柔和,即使是鬼斧神工也不及其完美的万一。
那双眼睛深邃如夜,脸上有著若有若无的笑意,带著一点点不羁的讥讽,是一张俊美到魅惑邪佞的睑。
“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祁越的语气中带著难以掩饰的骄傲,随即把祁天若揽到怀中,不顾众目睽睽下在她面颊上啄了一下,“而你,是我最爱的人。”
祁天若的面红如染,心跳得失去了节拍。
祁越在做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爱他们,就像我爱他们一样。”祁越更加搂紧她,同时看向那几个年轻人,“我也希望以后你们对待她,就像对待我一样。”
他是个贪心的男人,希望友晴与爱晴并重。
祁天若乖乖依偎在他怀里,甜蜜里带著隐隐的不安。
因为,那几个兄弟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善。
为什么?
只是觉得她和他不匹配吗?
“殿下,你到底在想什么?”等祁天若一离开书房,云飞渡立即发飘。“天底下没女人了吗?非要娶这样一个大麻烦?又胖又丑不说……好好好,不可以以貌取人,殿下也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轻薄肤浅之徒,可是她的身分有多麻烦,你总该清楚吧?把一个麻烦娶进门,你还想不想活了?”
祁越笑起来,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