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虽然瘦下来,身体倒越发健康,自己也觉得走路比以前轻快许多,上个楼梯也不再气喘吁吁眼前发黑了。
嗯,就连在床上……也不容易昏过去了。
“以前我觉得太子是趁人之危,是个小人,可现在看他对待主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我觉得也许这样的生活反而对主子更好。”绣球忽然小小声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思念温润如玉的锦王。
“怎么?小绣球也想嫁人了?”祁天若笑著戳戳她的脸蛋。
“哪……哪里有!”绣球本来还在伤感,却被主子这话说得面红耳赤起来。
“喔,那是谁总是盯著人家乐侍卫瞧?我还看见某人偷偷纳了几双鞋垫喔,那么大的鞋垫,并不是好心替主子我送给太子的吧?”祁天若好笑地看著她。
乐侍卫名叫乐善,是祁越的贴身侍卫,身材高大魁梧,只可惜长了一张夜叉脸,就连笑也颇吓人,偏偏府里许多宫女很喜欢他,争著向他邀宠。
“那……那是给我老家里的哥哥的。”绣球被说中心事,顿时慌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祁天若莞尔。
“奸啦,主子就爱看人家笑话。”绣球嘟起嘴撒娇,“奴婢承认是有些喜欢他,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太子那样深具慧眼,乐善怕是一点也不喜欢胖绣球。”说著说著,绣球的眼泪快掉下来了。
她觉得乐善更喜欢那个英姿飒爽的剑影。
所以她才格外羡慕主子,明明大家都是胖子,为啥主子就有人那么掏心掏肺地疼爱,还费尽心机让她减肥变漂亮?
其实她绣球也是小美人一个啊,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可也是人见人爱的,为什么就没人疼她爱她,愿意帮她减肥变漂亮?
祁天若叹口气,“别哭了,回头我跟太子说一声,你要真喜欢他,就让太子把乐善指婚给你吧。”
“奴婢不要!”绣球一惊,慌忙擦掉泪水,“主子千万别这么做,乐善喜欢奴婢还好,万一不喜欢呢?奴婢不要他违背自己的真心。”
祁天若正想安慰她,剑影敲门进来。
“娘娘,今儿个风和日丽,该到外面晒晒太阳了。”
她看看手中的书,“我还没看完呢。”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这太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暖暖和和的喔。”剑影拿起祁天若最喜欢的那块绣垫,“再过些日子天热了,就不适宜晒太阳了,要趁现在多晒晒才健康,这可都是太子吩咐的。”
“就会拿太子做挡箭牌。”绣球小声嘟囔,“郡主再晒就要晒黑了。”
“怎么会?郡主肤质好,怎么晒也不会黑,只是皮肤会红一会儿罢了。”剑影微笑著回答,依然坚持请祁天若出门,比起绣球的唯主子之命是从,剑影就显得强硬许多。
“还有,等会儿瑾绣坊的师傅送衣裳过来,郡主正好在阳光下看看色泽绣工如何,不满意再让他们重做。”
剑影一路陪著祁天若来到花园里。
在花园一角摆著一张贵妃椅,旁边还有放著茶水糕点的小桌,是专门让祁天若晒太阳时用的。
“我还想看那本书。”祁天若对著书房的方向恋恋不舍。
祁越的书房里藏书很多,有许多她都感兴趣,这几天她就只管窝在书房里快乐的当书虫。
剑影摇摇头,“那可不行,光线太强会伤了眼睛,等回屋再看吧。”
祁天若嘟了嘟嘴,自知说不过她,只好懒洋洋地在贵妃椅上侧躺下来,做一只晒太阳的猫。
天空湛蓝,偶有洁白的云朵变幻苍狗,阳光明媚而温和,是个让人感到舒服的好天气。
空气中飘著花朵的香味,已到花期末,似乎为了挽留春光,那些花儿放肆地挥霍著自己最后的美丽与芳香。
春天就要过去了吧。
祁天若若有所思地想著,渐渐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祁越像是被放开了枷锁的猛兽,恣意宣泄那似乎用之不尽的激情,夜夜都不让她安睡,害她白天总是没精打彩的。
真不知道那男人的精力从哪里来的,白天见到他总是精神奕奕的。
明明一样“操劳”,为什么累的总是她?
老天真是不公平。
哼哼!
安稳的日子并不长久。
虽然祁越总是尽量陪伴著祁天若,但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越来越忙,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最近这几日天气也不好,乌云压顶,却总是不下雨,空气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京城中刮的风里,都隐隐带著血腥之气。
祁天若没有问怎么了,却尽量在祁越面前陪他说笑,也尽量抛开羞涩主动求欢,每当这时候祁越总是会很激动,要把她吃掉一般尽情拥抱她。
出事那一天,祁越没有去上早朝。
他早早起来,叫了乐善和剑影进书房,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出来。
快到晌午时分,云飞渡忽然急匆匆地赶来,推开书房门眼泪就掉下来。
“大哥!我害死了二哥!我害死了二哥!”
高大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祁越的怀里,手指抓住祁越的衣衫,用力到几乎要把布料扯烂了。
“怎么了?”祁越心一沉,一醉已经满门抄斩,难道现在轮到凤南了?一切变故来得太快,他的布局根本还没有彻底完成。
“今日有西域的使节团来访,我陪父亲接待,他们带来了上好的葡萄美酒,皇上随口说要赏赐给您一些,我却因为知道二哥最喜欢西域的葡萄酒,便抢先给他送了去,哪知……哪知他喝了就口吐鲜血……”
“他现在呢?”祁越厉声喝问,“你怎么抛下他一人独自跑来了?”
“他的师父将他带走了,说要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也许还能救他,是二哥……二哥昏迷前让我来通知你,皇上已经对你动了杀机,快走吧,那酒本来是要给你的啊!”
祁越的手一紧。
“殿下!殿下!”就在这时,侍卫慌张地跑进来,“圣旨到了。”
祁越和云飞渡脸色同时一变。
“飞渡。”祁越抓紧云飞渡的双手,“你是我的好兄弟吧?”
“我愿意代大哥去死。”
“不,听我的话,立即带著天若离开,把她送到四川。”
“大哥,你在说什么?都这时候了还管她?”云飞渡双眼通红,“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你如果真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话,把天若带走,我……自有办法。”
“你有狗屁办法!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办法?”云飞渡怒吼。
祁熠煌太狠太毒了,动手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飞渡!”祁越恼怒。
云飞渡倔强地瞪著他。
“圣旨到!”在大厅等不到人的太监干脆直接来到书房。
祁越把云飞渡从暗门推出,转身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查太子祁越密谋造反,心存不轨,不孝不敬不仁不义,朕心不忍,念父子之情,特赐鸩酒两杯,太子妃祁天若殉葬。”
祁越接旨谢恩,太监捧过来托盘,上面有壶酒,两只酒杯。
“殿下,请太子妃一起来喝吧,也好鸳鸯一同上路。”太监冷笑道。
祁越暗自握紧双手。
“不必请,我自己来了。”一身大红衣衫的祁天若推门而入,身后是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绣球。
祁越愕然,为什么云飞渡没有带她走?
祁天若微笑著走到他面前,微微施礼,“殿下,臣妾来陪你了。”
祁越的嘴抿成犀利的直线,几乎想掐死她。
他爱她。
他想与她同生,但绝不愿意与她共死。
祁天若亲自倒酒,把两只酒杯斟满,递给祁越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殿下,圣旨难违,还是喝下吧。”
她仰头一饮而尽。
“好!太子妃当真女中豪杰。”
太监在旁边冷笑著拍手。
祁越的心几乎在瞬间碎掉。
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瘦弱许多,纤腰如素。
罢了!罢了!
怪只怪他不够狠,怪只怪他没有抢先一步逼宫,怪只怪他太贪恋这一时的温柔乡。
如今,能和她一同上路也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
祁越仰头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是极品好酒,清冽甘醇。
“祁越……”祁天若的嘴角已渗出了血丝,“祁越……最后……你再吻我一回好吗?”
祁越的眼泪顿时盈眶。
绣球和剑影早已哭得快昏死过去。
他用颤抖的大手托住她已瘫软无力的后颈,低头吻上那已经发紫的双唇,“若儿,我会永远……”
祁天若的舌尖采进他的嘴里,和他的勾在一块,悱侧缠绵。
深深的,深深的,好像要把彼此的灵魂交融在一起的吻。
泪水滑进嘴里,咸咸涩涩的,却又带著销魂的甘美。
一粒药丸被祁天若用舌尖送进祁越的喉咙,他一惊,但她的舌再次逼压,药丸立时滑入他的喉咙里。
“越……”她嘴里的鲜血越涌越多,“你愿意娶胖而无仪的我,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第六章
深夜。
皇宫内院也已静悄悄。
服侍皇上的妃子在翻云覆雨后,被太监送回了她自己的寝宫。
祁熠煌半裸著上身下床,眼神冷冷的,完全不像刚刚欢愉过,目光扫向在一旁伺候的太监。
太监躬身行礼,然后叫进两名宫女,按照惯例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寝具,手脚俐落地迅速更换好,又打开两扇窗子让房间内污浊的空气流散出去。
一切收拾完毕,宫女俏然无声地福了一福后退出去,那太监还紧张地等候著主子的吩咐。
撩起准备好的长袍裹在身上,祁熠煌随便挥了挥手。
太监立刻叩安出去,顺手把房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静下来,空气中有夜的清冷。
祁熠煌阴厉的墨黑双眸转动两下,伸手把窗子关上,突然沉声低喊:“滚出来吧。”
床内侧的墙忽然动了起来,像门一样被从里面推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有剑,剑光森寒。
祁熠煌看他的嘴角还有血丝,头发亦凌乱无比,头发和衣服上都有灰尘和蜘蛛网,说不出的狼狈,不由得沉沉笑出声,“你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废话少说,交出百草续命丹。”祁越体内的毒性虽已解,但功力一时半刻尚未恢复过去,从皇宫密道一路行来已让他气喘吁吁。
“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还有,谁告诉你朕有百草续命丹了?”祁熠煌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好整以暇地在龙椅上坐下,长袍拖到地上,半裸的胸膛结实而光滑,在灯光下竟有种冶艳的风情。
“她是你的女儿。”祁越努力站直身体,冷冷地盯著这个桀骛狂妄又阴厉妖冶的男人。
“那又如何?”祁熠煌斜眼瞥视他,“不知何时偷活下来的小东西,却平白无故地让锦王疼爱了她十几年,她就算死也足矣。”
既然祁叠锦无法生儿育女,他这辈子原本是打算不要一个子嗣的,祁天若之所以能存活下来,怕也是祁叠锦从中捣鬼。
“那你也不想要江山了?”祁越知道他心肠冷酷,却没料到已冷到虎毒食子的地步。
“喔?”祁熠煌长眉一抬,“你自认可以对付得了朕?”
“如果你真想牺牲天若的话,我也无可奈何。”祁越拂了拂衣衫和凌乱的头发,又恢复了傲然之态,“这皇家多得是弑父杀兄的伦理惨剧,被逼到这份上,我并不介意也效法古人。”
祁熠煌脸上的笑意尽消。
他知道祁越是个难以对付的家伙,这些年,在他为锦王神魂颠倒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培植出了极大的势力,如果真要闹到鱼死网破,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你想要什么条件?”祁熠煌的眼神不再戏谵,而是变成面对敌人时的谨慎深沉。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祁越叹了口气,“你要怎样才肯交出百草续命丹?”
百草续命丹是皇帝才有的救命药,虽说还不至于有“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奇功效,但凡天下至毒,只要中毒之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服下就都能解毒。
祁天若喝下毒药之后,从白日到深夜,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大半,祁越心中暗自焦急,却也不能不耐心等待时机到了再出来。
皇宫中的密道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逃生之路,祁熠煌登基后曾经带著祁叠锦走过,祁叠锦又把密道向祁越提过,所以祁越才能从密道来到皇帝的寝殿。
“朕就在等你这句话。”祁熠煌笑起来,灯光下他的脸俊美如天神,眼神却冷冽如九冥阴府的主子。
他知道祁叠锦一定会把唯一的一粒救命丹丸送给祁天若,而祁天若如果自救,祁越就会死,祁越一死百了,他就什么也不用愁;祁天若如果用来救了祁越,祁越势必会来求他,不管怎样,祁越都逃不开他设的局。
为了一个女人,祁越,你也会沦落至此。
“其一,把你手里的权势交出来。”祁熠煌眉宇深锁思考著。
祁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但最后还是点头,“好。”
“其二,以后不许再涉足朕和锦王之间的纠葛。”
祁越苦笑,他本来就不想管好不好?要不是因为天若……
“好。”
“其三,如果你有能耐,欢迎你以后来杀朕。”得不到祁叠锦,让这个精力过剩的男人无处发泄,他现在倒真的希望天下不要太平,天天有仗打才好。
祁越点头。
“你就不提一点交换条件?”祁熠煌瞥了他一眼。
“受制于人,还有何条件可提?就算提了,你又会答应吗?”祁越淡漠一笑,“只要能走出皇宫,我就有自信不被你追杀至死。”
祁熠煌的眉毛高高挑起。
好!他喜欢这样强硬的对手。
“百草续命丹。”祁越伸出手。
祁熠煌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
“有一件事我想问。”祁越伸手接过锦盒,临走之前回头突然发问。
祁熠煌看著他。
“你很爱锦王?”
“你认为呢?”
“那何不让出皇权,和锦王一起去四处逍遥?你明知道身为皇帝其实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你会受到太多的牵制。”
比如不得不传宗接代,所以才有了他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假皇子吧?
祁熠煌傲然冷笑,“你以为朕不曾想过?可是锦王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自小就认为大丈夫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朕不在最高位,他大概看也不会看朕一眼。”
锦王喜欢强者,也只喜欢强者。
祁越也多少知道这一点,却没想到锦王的这一喜好,竟然把天下苍生推到了一个偏执成狂的暴君手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祁熠煌的眼睛望向不知名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朕要让他看看这大好河山因他而变得满目疮痍,看他到时候是否还会想逃!”
祁越的拳头握紧,如果可能,他很想一拳打死这个疯子。
“如果他死也不回来,朕就要这个国家为朕的爱情殉葬!”祁熠煌的眼神里闪烁著疯狂的炽热火光。
祁越猛抽一口冷气,转身就走。
“朕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那百草续命丹里已经掺入了‘忘情散’。”当祁越快走进密道入口时,祁熠煌忽然闲闲地补充一句。
祁越蓦然回首。
他笑得邪佞,“朕手里也只有这一粒而已,要救她,还是让她带著对你的爱情死去,随你选择。”
祁越的牙齿几欲咬碎。
这个恶魔,这个妖怪,这个冷心冷血的混蛋!
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祁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