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坤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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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坤沙-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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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弥笑容可掬地说道:“这个问题不难解释。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起码的历史知识,所谓的萨尔温江以东腊戌以北地区,历史上一直属于中国领土,直到晚清末年,永昌府和腾越府,也就是今天所称的保山和腾冲,还派驻有中国官员管辖。”
  又一位记者问:“贵军如此善战,为什么在中国大陆屡屡败北呢?”
  李弥说:“松山一战,我军洗雪了日本入侵的耻辱,谁谓不勇?是谁败北?在战略上讲,胜负在于政治而不在于军事。”
  记者追问道:“那您认为,贵党在政治上出了什么问题呢?”
  李弥回答:“这不是一个现在可以在这里讨论的问题。”
  又一个记者问道:“有消息说,某大国秘密支持并武装贵军,甚至派军事顾问与飞机参战,李将军对此问题能给予证实或者解释吗?”
  李弥说:“传媒不能传谣,新闻必须对当事人负责。我‘反共救国军’是正规建制,训练有素,是一支南征北战,久经考验的军队,根本不存在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某大国的援助。”
  记者手中没有证据,不能再追问。李弥深为自己的善于词令而得意。
  记者转了话题:“将军先生,您是云南省‘主席’,有人称您为云南王,您将在什么时候回到昆明呢?”
  李弥听记者这一问,也不假思索,轻飘飘地答道:“金三角比台湾大七倍,也比云南大。我李弥还真不知道哪天才真做得了云南王?但如果要捡个缅甸王来做,那真是易如反掌,就看我想做不想做,想什么时候做!”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全场记者先是哑然,继而大哗,不少记者愤而离座,不少记者匆匆举笔,急于爆出头条新闻。
  “李弥道出真意,要做缅甸王。”有的记者这样展开报道。
  “大将军实为大白痴,毫无政治头脑信口雌黄。”有的报纸如是说。
  一时间,李弥成了西方传媒的众矢之的,铺天盖地的指责,唾骂,嘲笑,使台湾膛目结舌。
  缅军吃了败仗,政府实行新闻封锁。但“李弥要做缅甸王”的报道,在国际上引起了一片哗然,不可能不传到国内。仰光震惊了,全国震惊了。朝野爆发出“决不做亡国奴”的呼喊声,游行、示威、骚乱遍及各个城市。
  如何向全国人民交代?如何平息全国人民的狂怒?缅政府内阁出现了两派意见,强硬派主张借此全国人们同仇敌忾的时候,倾全国之力再打一场硬仗;外交派则认为,军事只是手段之一,这一类属于国际社会敏感问题的事情,应当到国际政治舞台上,运用外交手段解决。
  曾经留学欧洲的作家兼翻译家,后来在联合国连任三届秘书长的吴丹,是内阁中外交派的代表,他的慷慨陈词在内阁争论中占了上风。
  “战场”转移到了联合国。缅甸代表拿出了许多照片、枪械、缴获的文件、俘虏的供词、李弥在记者招待会上的发言记录。……严厉控告国民党军队侵占其领土。
  证据确凿,台北代表哑口无言。
  吴丹声情俱茂的发言,使与会者无不动容,第三世界的代表一遍遍地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
  答辩会上,吴丹有理有据,令美国代表一次次欲言又止。
  27
  但美国政府施展各种外交手段,千方百计地搁置缅甸政府的提案。
  世界舆论、联合国大会上发生的事,使蒋介石头疼。他一遍遍翻阅李弥这个“心腹爱将”的讲话记录,越看心里越窝火。他唤来蒋经国骂道:“娘希匹!这个李弥,不想当云南王,想去当什么缅甸王?这倒也罢了,还信口雌黄,什么胜负在于政治不在于军事?这是什么意思?叫他回来给我解释!”一道密令,结束了李弥的政治与军事生涯,他从此被软禁在台北新店镇北新路住所。
  临上飞机,他一一把事情托给柳元麟代管,他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还存着一丝回来的希望。回台后,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自由,老头子也不愿见他,他彻底绝望了。
  1953年4月23日,联合国终于以压倒多数的票数通过了决议:必须尊重缅甸的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一切外国军队必须无条件撤出缅甸国境。
  此后,中、美、朝、韩四方在板口签订了停战协定。金三角的战略地位顿时失色。5月23日,美国决定顺应国际舆论,出面在曼谷召开缅甸、泰国、老挝、台湾四方秘密会议,让台湾从金三角撤出“救国军”。
  消息传到金三角,金三角一片混乱。官兵们都明白,李弥是回不来了,金三角的李弥时代结束了。同时,无人相信台湾会真正做到完全撤军,肯定还要有人留在金三角,即使台湾真正要做到全部撤军,也不见得人人都愿意到台湾去。
  不出人们所料,此时的柳元麟,收到了他浙江老乡“大总统”从空中走廊带来的一封密函,上面仅有八个字:“忍辱负重,苦撑待变。”意思不言而明。
  接着,台湾“国防部”发出应对四方会议决议和国际舆论,变金三角全部撤军为部分撤军的密电,电令柳元麟在公开撤军的同时,选留骨干队伍,改头换面继续占领金三角。
  已被软禁在家的李弥也牵挂着金三角,他经过一番冷静考虑,突然发现自己在最后走错了一步棋,他不该把权柄交到柳元麟手上。他明白他走后,柳元麟肯定把握不住局面,那将令天下大乱。他悔不该没将李国辉尽早尽快地提拔在身边,若是他把权柄交还李国辉,则金三角的事业还有希望。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密信,伺机将信捎了出去。他的信是写给李国辉的,信中直白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希望李国辉要紧握兵权,看清前途,率领旧部在金三角坚持下去,再伺机发展,千万不要回台湾。
  李弥的送信人到了金三角,被钱运周的情报处连人带信截获。钱运周看了信,便起身往九十三师驻地而去,他觉得这信必须亲自送到李国辉手里,但走到半路,他便开始犹豫了。他从心里承认,李弥的思考是对的,只有李国辉才能撑起金三角这片天地。但他想到了李国辉的为人,李国辉重情重义,与他共事,做朋友都不错,但他太直,太正,太清廉,律己也严,对部下要求也丝毫不放松。跟着他,队伍会发展,江山也打得下来,但打下来又如何呢?官兵们拼死拼活,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到头来,侥幸活下来,也只是一条烂命烂命一条,赤条条的身无长物!若是跟着柳元麟干,那情况就不同了,柳元麟为人活泛,更主要的是他手握权柄但威望不足以服众,在金三角,必须更倚重他钱运周,这样,他容易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势力范围,自己可以支配的一切,一旦在金三角呆不住,想往哪里去,也不至于赤条条一无所有了。这么一想,他便拨转马头,径直进了柳元麟的院子,把信交到了柳元麟手上。
  此时的李国辉,正在望天长叹。事情发展到今天,他觉得该清理一下思绪了,要不,在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上,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走。
  这时候的柳元麟更是坐蜡。他奉了上头密令,召开紧急军事长官会议,他把上头指示说了一遍,然后征询大家意见:“谁去谁留,大家自己说说,然后一起议论,该谁去,谁就去,该谁留,就谁留,一切以大局为重,好不好。”
  李文涣不屑地看了柳元麟一眼,开口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议的,我不去台湾,除非李长官回来,亲口对我下命令!”
  段希文紧跟着说:“去台湾干嘛?那卵大一点地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逃跑将军,我们去了算老几,还有我们的粥喝吗?”
  吕继英说:“我们是云南人,我的兵也都是从云南过来的。在金三角,还能喝点怒江的水,一有机会,也还能早一点回家去。去了台湾,成了无根水浮莲,还不就是等死。”会议上,李国辉一言不发。
  柳元麟并不是要大家都去台湾,但表示要留下来的,都是些“刺头”,往后,他这代理总指挥怎么当?
  这不,会议一结束,李文涣一声招呼:“云南来的兄弟,跟我一起去喝碗家乡酒!”
  “哗”的,就跟他走了一大帮,这些人,谁都不看他柳元麟一眼。柳元麟悲哀地想着:“这帮人这时候去喝酒,无非是商议着如何结帮结派和我柳元麟对着干!”
  他把希望寄托在李国辉身上,他拉住李国辉的手,说:“李师长请留步,我有话跟你说。”李国辉便又坐了下来。
  柳元麟问李国辉:“李师长,你自己想过没有?是留?还是去?”
  李国辉说:“去!去台湾,耕田种地。”柳元麟脸色一变,诚恳地说:“李师长是党国栋梁,年轻有为,时下岂能轻言解甲?何况,我是真心希望李师长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李国辉说:“在下主意已定,请柳长官多多原谅!”柳元麟叹了口气,说:“我早就知道你是淡薄名利之人,可你越是这样,李长官也好,我也好,就更希望你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了。”说着他把钱运周交给他的李弥的亲笔信递给了李国辉。
  李国辉默默无言地看完信,然后微笑着对柳元麟说:“李长官太看重我了,可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若说带兵打仗,团结兄弟,我还有几分可用,可要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我是绝对的低能儿,现在金三角这个局面,我是挑不起重担的。”
  柳元麟对他的诚恳甚为感动,他对李国辉说:“你是个好人,但你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无防人之心,你不会被战场上的敌人击倒,但若是留下来,却有可能被你认为的兄弟暗算,你还是走吧。”
  李国辉听他话中有话,就问道:“柳长官,我能知道,这封本不该到你手中的信,是谁交给你的吗?”柳元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的老部下,钱运周处长,他是识时务呀!”
  李国辉猛地站了起来:“是他?”柳元麟说:“是他。我说,你真是个忠厚之人,又是个真正的将才,你还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干吧,我保举你当中将军长!”
  李国辉戴上军帽,行了一个礼,斩钉截铁地说:“李某一介武夫,愚钝至极,不堪长官栽培!仗已经打完了,剩下这点力气,留着回家养孩子去。告辞了!”
  他跃马扬鞭,直闯钱运周的情报处。
  28
  钱运周见李国辉气势汹汹而来,一进门,圆睁着眼怒视着自己,心就虚了。他马上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
  李国辉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钱运周低下了头,说道:“长官,钱运周不是人,对不起您。长官要打要罚,运周任凭你处置。只是请长官听运周一句话,只有金三角这块土地,才是长官的用武之地啊!”
  李国辉举起手来,一马鞭狠狠地抽在钱运周脸上,钱运周顿时满脸鲜血淋漓,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他任凭脸上的鲜血一滴滴掉在地上,仍然大声地说:“任长官打,任长官罚,运周一念之差,罪有应得!但运周还是要说,台湾不应该是长官您要去的地方,长官的部队在金三角!”
  李国辉一字一句地说:“你去告诉你的柳长官,金三角这块土地上,到处都有我们官兵兄弟的血和尸骨,我李国辉拜托他带好没有离去的队伍,今后,无论是去天国,还是下地狱,我都会感激他的。”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拉牛山战斗之后,坤沙和张苏泉结成了生死之交,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论武功和战术问题。李国辉也很欣赏这两个战功卓著的部下,经常找他们来聊天。现在准备走了,他又把他们找来,让他们一起帮他捡点行装,一边聊着天。
  张苏泉对李国辉说:“既然师长知道去台湾日子不好过,甚至还要受李主席的牵连,为什么不留在金三角呢?人们在背后都称您为‘金三角之父’呢!”
  李国辉说:“有这种说法,上面会更容不得我,我是‘国防部’点了名的人,也是国际舆论所指的人,我不下地狱,谁下?”
  张苏泉和坤沙见李国辉的行装除了衣服鞋帽和一些日用品,既无金银,也没鸦片,不觉都有点诧异。李国辉明白他们的意思,说:“我是不会拿走军队里的一点东西的。”他把手枪递给坤沙:“留给你做个纪念吧!那天在战场上,我看你刀战那会儿,很激动,这就是战士本色!但你要记住,不管你的武功有多高,还是斗不过枪。”
  坤沙接过手枪,说:“我一定记住师长的话。”
  张苏泉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噙着泪说:“当兵当了半辈子,当到如此地步,真的没什么当头!我们愿意随长官回台,一起种田去!”
  李国辉说:“这不行,你们都还年轻,不能这么没出息!尤其是张奇夫,是有掸族血统的人,更应当留在这里,为自己民族去战斗!你们都是最优秀的军人,但光是军人还不够,还得有点政治头脑,有点管理头脑!”张苏泉和坤沙都频频点头。
  大撤兵开始了。柳元麟管不住段希文、李文涣他们,只好令钱运周以李国辉的名义,动员其他各部,按照台湾方面的安排,把撤台的部队与军人家属从金三角各地集结到缅泰边境的小镇大其力。
  联合国的监督官员和各国记者也来到了大其力。
  李国辉骑在战马上,他既没有乘坐他原来乘用的军用吉普车,也没有按柳元麟的安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是夹在马队中间,在一群骑兵老兵之间行进。
  一个常到萨尔温江来的记者认出他来,上前挡住他的马头,说道:“李国辉将军,请你谈点感想!”
  李国辉视若不见,依然执辔默默而行。
  骑兵,步兵,炮兵,装甲兵,骡,马,吉普车,军用大卡车,山炮,加农炮,坦克……一支钢铁洪流从缅甸的大其力奔向位于泰国北方的清莱机场。
  撤台工作一直进行到1954年5月。6月,台湾“国防部”向外宣布:历时四个多月的大撤军,已经从金三角撤回“救国军”总部,四个“军部”,七个纵队番号的军队以及“反共抗俄军政大学,”还有家属三千多人。至此,整个东南亚再没有国民党军队的一兵一卒。
  撤台官兵走后,柳元麟把李弥的“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改为“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志愿”二字,表示这支军队已经是自发武装,与台湾完全没有瓜葛,以此达到掩耳盗铃的目的。柳元麟把部队改编为四个“军”,由于部队都掌握在云南人手上,吕继英担任了“第一军军长”,甫孚云任“第二军军长”,李文涣担任“第三军军长”,段希文担任“第二军区司令兼第四军军长”,柳元麟能够直接指挥的仅有总部两个直属团,人数不过千人。
  九十三师的班底被军统特务头子毛人凤的亲信吕维英接管,改编为“第一军”,张苏泉担任六师第十八团团长,坤沙在张苏泉团里,被提拔为上尉连长。
  部队有“四个军”之多,但实际战斗力还不如李国辉的一个师甚至当初的七零九团。更要命的是各“军”自立山头,各自为政,各自为战,互不统属,甚至互相争夺地盘,争夺地位,造成战斗力大减。
  缅甸政府经过了诸多周折,强敌终于被迫消退了。但缅甸政府始终无法真正管理金三角,这块开着美丽罂粟花的地方,依然属于汉人军队与各个大土司争夺着与经营着。但大李,小“李将军”都相继离开金三角,这两代大毒王消失了。在第三代大毒王出现之前,金三角出现了不少“中毒王”和“小毒王”,他们走马灯似的各领风骚数年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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