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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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娃-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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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都是最后一个回去,再多待几天也没差。”睚眦终于开口,却不是要立刻拎她回龙骸城。
  “不可以!我要马上去!”着急的一方,换成了她。
  “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见识龙骸城的厨房锅鼎?”他失笑问,她急躁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要赶去哪儿凑热闹哩,她有没有弄清楚,这趟回去龙骸城的命运是什么?
  “嗯!”她用力颔首。
  “真的不多留几天?玩过逛过的可以重复多玩几遍?”
  “不要了——我腻了,可以了啦,我不想待在人类城,这里好无趣……睚眦,我们回海底城去,好不好?”参娃几乎快哭出来。
  睚眦与她互视良久,她双眼里全是灿灿水光,泪波滚滚。
  不,她不是不知道回龙骸城代表何意。
  她很清楚,至少,在他没将他心中决定告诉她之前,她是清楚的。
  回龙骸城,就是她的死期。
  明明清楚,还是要去;明明害怕,仍急着要去。
  不就是为了他吗?
  睚眦胸臆一股暖息,蔓延开来,真想把这株笨参按进怀里,叫她自私一点没关系,不用这么在乎他的死活,况且,情况并不如她假想中严重,迟一些回去,他不会受到任何责罚,了不起仅是被兄弟们笑个两声便罢,让她担心到快要流下泪来,真是对不起呐。
  心,轻易地,被填得满足,煨得发热。原来有只小家伙,把他看得很重很重,摆在自个儿的前面,也不管自个儿恁地瘦弱,不管自个儿力量够不够强大,就像那日为他挡下武乘凤一鞭的鲁莽勇气,教他折服。
  强者争第一,事事冲前头,是源自于骄傲和不服输。
  弱者抢出头,该往别人背后躲的时机,偏偏不知轻重,闪身出来,挡风挡雨挡危险,目的不为夺名争利,而是那么单纯,想保护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是哪一种呢?
  显而易见的答案,柔软了他的眉眼及嘴角,牵动真诚微笑。
  原先在心里浮沉衡量的打得,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回龙骸城。”他说。
  *
  *
  *
  *
  当日用膳时间,小婢为府中贵客送来饭菜,房门虚掩,她在门外唤了好几声,迟迟未得回音,只好失礼地推门入内。
  里头谁也没有。
  桌上一个小铜铃,压住薄薄信笺,她约略瞟过,饭菜朝桌上一搁,抓起信笺便往外头冲,嘴里嚷着:“未、未来姑爷跑掉了——”
  未来姑爷跑掉算啥大事?信笺一路读下来,越到后头才越是令人吃惊。
  大厅上,武纬文接过小婢呈上的信,浏览阅读,大意提及她与龙二要走了,不用找他们,也不可能找到他们——一个不甘愿的未来女婿会偷跑,武纬文并没有太惊讶,只是信笺最末几行到底在写啥鬼呀?!
  武纬文放下信笺,一脸愕然茫然,转向义弟楚灿和宝贝爱女武乘凤。
  “信上说……要你们两个幸福美满,共同打败恶势力……什么意思?”比起乘龙快婿跑了这等小事,区区几行,才叫严重。
  这参娃,走都走了,还留下书信把武乘凤与楚灿的秘密情事给大刺刺揭露!
  “爹!”武乘凤立刻身一跪、头一磕,既然有人替她开了头,她也不想再瞒,干脆趁此机会摊开来说:“求爹成全我和楚叔叔!凤儿爱慕楚叔叔许久,这辈子非他不嫁!”
  女方大胆示爱,男方岂能冷眼旁观。
  “大哥,是小弟不对,一切皆是情难自禁,大哥若要罚,罚小弟便是,不要为难凤儿——”
  武纬文嘴巴微张,完全闭不起来。
  “你、你……她、她……”武纬文结结巴巴,指着楚灿,又转向武乘凤,对于自己的义弟和女儿何时看对眼,又何时互萌爱意,全然状况外。“唉呀!灿弟,当初我提议要为凤儿比武招亲,你怎么闷不吭声呢?!”
  “是小弟懦弱……”
  “爹!楚叔叔一直顾忌你的立场,不断逼自己退让,拒绝这段感情,我相信你和他商讨比武招亲事宜时,他是心如刀割……”
  “没错,一方面我希望凤儿觅得良缘,一方面我又嫉妒自己不再是那些年轻小伙子,我告诉自己,只要是配不上凤儿的男人,我绝不容许他夺冠,实际上……不过是私心。”
  “你们两个可以告诉我呀!我当真是个冥顽不灵的爹亲和义兄弟吗?”
  是。众人心里默默附和,一双双眼睛盯着庄主瞧,总觉得他下一瞬间的动作会是拍桌跳起来咆哮,没料到武纬文只是轻叹,靠往椅背吁息。
  “我只是从来没想过我的义弟和女儿竟然……”
  他会与楚灿这位相差二十余年的小兄弟义结金兰,自是欣赏楚灿的人品及个性,再加上亲人般长年相处,楚灿有哪些缺点,早瞧得一清二楚,想藏都藏不住。他还像个老爷子总是叨念楚灿该要娶妻生子,不解楚灿这种面容好、性格佳又勤奋顾家的男人,怎会迟迟没有姻缘,如今恍然大悟,原来楚灿早已心有所属。
  若将女儿这烫手山芋……不,是掌上明珠交给楚灿,他是绝对不用担心女儿受人欺负,反倒要替金兰义弟捏把冷汗。他自个儿的女儿是怎生娇蛮,做爹的也是明明白白,真要帮她挑个事事包容的夫婿,恐怕这类型的好男人不是死了就是尚未出世……唯一治得了乘凤,让乘凤乖巧听话,自小到大只有楚灿有本事。
  楚灿一句话,更胜他这个做爹的长篇大论,乘凤老是楚叔叔长楚叔叔短,别人家的女儿年幼不懂事时娇嚷“长大我要嫁给爹”,他家的女儿把这项福利赏给了楚灿,当他与楚灿同时出现在小乘凤面前,她绝对二话不说是扑进楚灿怀里讨着要抱,想着想着,眼泪都忍不住快掉下来,呜呜……
  他的女儿……配得上楚灿吗?呃不,不要妄自菲薄,他家宝贝乘凤只是娇了一点、霸了一点、坏脾气了一点、蛮横了一点、任性了很多点……
  楚灿年纪比乘凤大太多……但只勉强挑得出这项缺点,其他的缺点全在他自个儿爱女身上。
  把她嫁给一个治不了她的年轻毛小子,可以想见,三不五时他这个做爹的,还得出来收拾夫妻争吵的残局,万一女儿失手鞭死亲夫——武纬文颤了个哆嗦。
  若是楚灿……
  前景一片光明美好!
  他好似看到他无力管教的女儿,乖顺得像只猫,在楚灿身旁不敢放肆,而楚灿的身分摆进女婿位置,武家庄大小杂事,丢给他管也很理所当然呀!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大优点完全淹没掉楚灿今年贵庚。
  “灿弟,你真的……喜欢我家凤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是,大哥,我喜欢凤儿,我爱她。”楚灿坚决回答,赢来武乘凤感动的眼泪两行。
  “娶了她,我可是不接受女儿被休回家这种事。”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能娶凤儿,我会疼她怜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不要我,绝不会有我不要她的情况发生。”
  “楚叔……”
  “武家庄这一回,真的要办喜事呐。”
  武纬文拈胡轻笑,厅里爆出欢呼与掌声,反应略迟的楚灿和武乘凤无法置信一切就此迎刃而解,他们的烦恼和纠结,随着一句一声的“恭喜小姐,恭喜楚爷”化为乌有,他们相拥在一起,武乘凤哭得淋漓畅快,甜蜜的泪水,流再多也不可惜。
  成就一椿好事的信笺,被搁置一旁,此时此刻,武家众人谁记得失踪的未来姑爷性啥名啥,谁还管他们去往何方?
  喜悦淹没了不相干之人的足迹,曾停留在武家庄的点滴回忆,抛诸大海,随波远去,沦为过客。
  第7章(1)
  海水冷冰冰,一潜入深海,听觉变得浑沌,仿佛谁捂盖了双耳,只闻潮波起伏之音。湛蓝的水,实际上并不是混了靛青染料,她掬一瓢在掌心,它是无色如清泉一般的水液,睚眦说,海水的蓝,是折射日光所致,她还有许多好奇事儿想问,像是游过她身旁的玩意儿叫什么?以及海有多深?有多宽?有多广?
  若是以前,她会讨着要去逛遍海景——海,对她而言是那么新奇陌生,但这次她很安静,没有开口要求任何一件事,解释海沙沙湛蓝也是睚眦自己先提的,她的反应是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她不敢表现出半丝深感兴趣的神情,就是不想让睚眦停下回城的脚步。
  她在睚眦怀里,凭藉他的术力得以不受海压击碎腑脏,更能顺畅呼吸而不呛入大量海水,衣裳发肤不沾半点湿,他们一直在深潜,像永远到达不了尽头一样,海不再清澈明亮,如入黑夜,周遭有着怎生景色已无法辩识,直至脚底下有淡淡光源照耀上来,她才发觉有洞天。
  巨大的海底城,就在她正下方,她变成半空翱翔的灿光,似星,一闪一闪地。
  龙骨大城,更教她吃惊,而它,正是睚眦的目的地。
  “那条龙骨,是我家祖先本体,它的骨骼没有腐去,后世子孙相信是它仍一心庇护族人的决心所致,便在其骨骼处落地生根,久居了下来。”睚眦看穿她眼底难掩的惊叹及兴味。
  “你的本体也这么大吗?”
  “没有,龙族子孙没有谁能再胜过一代龙主。”睚眦说着,双足落地。
  站近一瞧,参娃更觉龙骨无比庞大,城门正是龙口,要从龙口进去,有种化身为小虾米遭吞噬的错觉。
  她一脚跨入,停在龙口中央,回首朝睚眦笑,做了个滑稽俏皮的动作,手舞足蹈。“救命呀!救命呀!我要被吃掉了!”
  “原来不是只有我有过这种想法,所以我很讨厌走大门进去。”他走上前,将这株塞龙齿牙缝都不足的小参勾回膀间。
  “二龙子!”守城的虾兵恭敬抱拳行礼,个个脸上想笑而不敢笑,九成是看见参娃刚刚的幼稚举动。
  “好、好大的虾子。”这些虾兵跟她在天山山泉里瞧过的溪虾,等级差好多,虾头人形,又高又壮,螓首朝左边撇。“哦哦哦……好大的螃蟹!”
  参娃就在一路上的惊呼声中,走了好久好久才抵达龙骸城第五层楼,进入明亮的珍珠厅。里头的摆设,与她去过的任何一处人类宅子全然不同,厅里水波轻漫,壁上镶着几乎可以容纳她蜷身躺进去的几颗巨贝,壳中有珠子,光源便是仰赖它供应,这里不见木桌木椅,多砌石或贝或鱼骨,再缀点彩色鳞片,单凭鳞片的反照和贝珠之光,室内淡淡七彩笼罩;这里不植花卉,碧绿水草,婀娜多姿,摆动软盈身躯,随水波起舞,数十条不及尾指大小的鱼儿,通体萤亮,围绕水草嬉戏。
  “二哥,你终于回来啦?”一名出色的男子,由厅侧珊瑚门步入,烟管不离嘴,找了座位,慵懒坐定便不喜再动。
  “没料到你是最后一个回来。”人未至,声先飘飘进到厅内,参娃险些站不住脚,膝儿酥软,说话之人,第二个来到。
  “哈哈哈,这次我输了老六,但  赢你我就痛快了!”洪钟巨响,打破方才袅绕耳畔的沉悦天籁,笑起来像打雷。
  “……”啥话也没说的高挺男人,跟在大嗓门后头,面无表情。
  “灵参这么棘手,耗费你很大功夫才逮到它吗?”又来一个手里拿着果梨啃咬咀嚼,还拨冗酸睚眦两句的男人。
  “明明只是第二难寻的药材,六哥都回来好几日,二哥怎会拖了更久?”这回入厅的这只男人脸上有笑,又不是嘲弄,倒显真诚,外貌翩翩,很是尔雅,其后还有两人尾随。
  这八个男人各有其风采和特色,有的看似粗犷,有的貌若天人,或坐或站或卧,无一姿态雷同,应是睚眦的兄弟们。参娃偷瞟好几眼,从第一只望到最后一只,私心认为还是睚眦最好看,突地,她臀儿被偷袭,遭人响拍一记,她惊跳起来,缩进睚眦怀里,罪魁祸首正是她在水镜中曾见过的魟医。
  “这株灵参好!已会化人形,代表修行足,日月精华得充沛才长得水嫩嫩哎哟哟哟哟要断了要断了要断了二龙子属下的手要被您拗断了——”夸奖话没说完,以惨叫声做结。
  “动手动脚做什么?!”睚眦目光很凶狠。那软绵绵的臀,他也不过才碰过两三回,这只色魟竟敢顺手拍下去!
  “属、属下只是想夸赞一下二龙子带回的药材品质优秀……”怎知拍马屁拍错地方,没换来龙子资深他眼光不差,反而险些废掉一只手,天地良心,他可完全不存色心,只单就“药材”外形评论呀……
  “不需要你多嘴。”睚眦冷哼。她有多嫩他会比魟医不清楚吗?还用着得魟医啰唆!
  魟医哪敢再说半字,摸摸算子,自个儿往旁边角落站。
  “龙主驾到——”
  甫传入守卫响亮通报声,四名强壮的鲛人壮丁,肩扛坐卧长榻的龙城之主出现在珍珠厅。
  “父王。”龙子纷纷行礼,差别只在于有的随意、有的恭敬、有的散漫。
  “浑崽子,你采条参采到天涯海角去了?我以为你是找不着,太羞愧了才不敢回来,原来你的办事效率只有沙粒这么一丁点大——”宣称病重无法下榻的龙主,气色不明——龙首人身,硬鳞密布,还能看出气色好坏就太神奇了——由鲛人壮丁扛起扛落,倒颇轻松省力,骂起睚眦来,中气没有十足也有八足,龙眸怒张,裂眦嚼齿,龙牙白晃锐利,龙须因喷气而震抖拂动。
  “不要骂睚眦!”
  “药材”说话了,又自不量力挡过来,睚眦对眼前情景很是熟悉,每回被这枝小参护在身后时,他总有想笑叹的好心情,必须努力克制自己不马上伸出手臂,将她揽腰密密环进怀里深吻。
  “不是睚眦的错!是我拖慢他的脚步!睚眦很早很早之前就抓到我了,他可以咻一下马上赶回海底城,绝对是所有龙子里第一只成功完成取药任务的人,谁都赢不过他!是我……是我以释毒手段威胁他,若不顺从我心意讨好到我心满意足,即便把我下锅去熬,我这株灵参也不会让喝药的人好过,我会把那锅汤药弄成剧毒!他是为了保护你们全家人,不得不满足我的要示,陪我在人类城里增长临死前的见闻……他不是办事效率差,他不是!”
  “并不是这个理由,好吗?”睚眦嘴一撇,他根本不将她释毒放在眼里。
  他是因为……“同情她哭”——他当时的想法。“不舍她哭”——他现在修正后的正确用词。
  “睚眦他心很软,没让我带着满满遗憾死去,所以他捺住性子,陪我走遍人类城,我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都满足我,他明明可以不理会或是敷衍我了事,但他没有……他一路纵容我,去我要去的地方,只要我说了一声‘想’,他二话不啰唆,就顺我心意,而他,在一旁护着我……”边说,眼泪跟着淌下,参娃迅速从红色锦袋——也是睚眦以竹圈替她套来的奖品——翻出小瓷瓶,抵在脸颊,小心翼翼盛住两颗泪珠。
  参泪珍贵,食之调养身体健壮,她从好几日前便开始自动自发收集,要留给睚眦泡茶喝,每当背着睚眦,她思及自己的死期和与睚眦的主永诀而掉泪时,她就会拿瓷瓶装参泪。
  惹她落泪的感性自白,非但没感动在场众龙,反而引来八只龙子亮出长剑、骨扇、钩镰、双刀,以及好几把参娃见也没见过的兵器,团团包围睚眦,锋利兵器剑尖刀芒全抵在睚眦脖子上,只差半寸,柄柄皆能刺穿睚眦咽喉!
  “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二哥(二弟)?!”
  “咦?!”参娃愣住,大柄钩镰就在她脑袋上方不到半寸,隐约能感觉到那柄钩镰散发灵参最不喜好的森寒杀气,可不是作戏或嬉闹而已。
  “这不是我二哥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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