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用最温柔的口气告诉他们:”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住得下一个男人,所以,对不起,那里已经有人长久定居。'“
以瑄笑了,仰起脸问:“这是想象,还是承诺?”
“什么样的人需要承诺?”
“相爱的人。”以瑄答。
“错,是对彼此不信任的两个人。”允淮的论点与众不同。
“我以为珍爱对方,才会作出承诺。”
“当彼此不信任,才需要用一纸证书将对方锁住。如果你心里有我、我心底有你,承诺不过多余。”
“嗯。”她同意他某部分想法。
“你该说,你的话非常有道理,我才能顺利继续下面的话题。”
“好吧,你的话非常有道理。”以瑄充分配合。
“既然认同我的话,等拿到学位回来,我们就结婚吧!”他宣布。
以瑄发傻三秒钟,讷讷问:“这代表……你对我不信任?”
“我信任你,但不信任外面的男人,我要用证书向全天下宣示,你是我关允淮一个人的女人。”
“我的生命里,没有过第二个男人。”不需要宣示,她早早把自己判给他。
“我知道。”他信心满满。
所以,他爱她,爱得想要一纸证书,向天下男子宣示主权?所以在苦苦的“想象力思念法”之后,他要用一个甜甜的婚姻来补偿自己?
“以瑄?”允淮亲亲她的线条优美的肩线。
“嗯?”
她偏过脸,不经意间,触上他的唇。四唇相接,接出一场轰轰轰烈烈,热火向上蔓延,灼热了她的心、他的眼。
“怎么样?”当他的唇印上她白皙柔美的腰际时,他问。
“什么怎么样?”她的呼吸急促,满脑子混沌,此时,不是思考的好时机。
“愿不愿意嫁给我?”他偏要逼她在这时间里,作出重大决定。
“好。”她回答,幸好这答案在很久以前便永久存档。
除了他,她还能嫁谁?织女从来只能婚配牛郎呀,没了牛郎织女,哪能架构夏天大三角?
“约定了?”他再度确定。
“约定了。”
“这两年,委屈你靠想象力过日子,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篇真真实实,摸得到、看得见的爱情故事。”
俯身,亲吻添入热烈,他们的爱情……在此刻,真实得教人心醉。
珍惜他们所剩不多的相聚。
以瑄一有空就往允淮的公寓跑,为他整理公寓、替他打包行李,她买许多春裳冬衣,就怕那个遥远的国度里,找不到他要的东西。
反而是为出国,需要办理大小手续,允淮经常不在家。
她往往等着等着,在沙发里睡熟,他回家,摇醒她,她给他一个灿烂笑容,然后回到家中。
她介意过见面太仓促?
不!别忘记,她是对爱情不贪求的女性,一个笑容、一个拥抱,她确定自己在他心底,便满意。
然而,事情出现波澜,在允淮离开台湾的前两个星期,以瑄的父亲回来了。
以瑄尽力避开父亲,上学下课,能多晚回来就多晚,她甚至不敢多看父亲一眼。
为什么?也许是她对父亲的威权强制充满厌倦,也许是父亲的出现,让她必须正视名叫林至期的优秀青年。
星期日,大哥以铉出国,他为了新设的家具工厂往大陆跑,据说,要留在大陆一个月,等工厂上轨道才回台湾。
以瑄和父亲送大哥上飞机后,她打算直接到允淮的公寓去。
和父亲并坐在轿车内,她忖度着要如何对父亲开口。
看一眼父亲,她讷讷地说着不顺口的谎话:“爸,我想去逛书局,可不可以请司机把车子停在路边?”
“我有事对你说,先回家再说。”语毕,他再不看女儿一眼。
她十指交扣,车厢里的气氛低到极点。隐隐地,不安念头引得以瑄心跳加速。
终于,车子开进花园,以瑄和父亲下车,她跟随父亲的脚步,走进屋内。
“坐下,我有话对你说。”脸色严肃,赵震寰说。
以瑄不想坐,却还是坐下了,垂首,她望住地面。
“至期回台湾快要一个月,这段时间,以铉很忙,没时间管你的终身大事,但我不能不管,这两天我带你先和林伯伯及至期见面。”
赵震寰口气缺乏和霭亲切,有的是专制霸气。
“我大学还没毕业。”心呛,想也不想,她直口拒绝。
“那张学历对你而言有什么帮助?难道你要出社会找工作?”父亲冷笑。
找工作有什么不对?她在心底反驳父亲,但没勇气出口,父亲的威权影响着她的性格,她的怯懦胆小,不是一朝一夕成形。
“至期是个好青年,你大哥见过,他也很满意。”
“这件事可不可以等大哥回来再说?”眼前,她得先应付允淮的离去,应付思念泛滥。
“不行,以铉宠你宠到近乎盲目,你的终生大事由我来作决定,就这个星期四和至期见面,我希望你尽快和他熟悉,最慢,八月份举办婚礼。”这是他的计画,无人能改变。
“八月?”以瑄急了。
怎么可以八月?那时,允淮才刚在异乡建立新生活,不能在身边帮她。
“至期对你死心塌地,在国外念书多年,面对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女生,他谁都不要,就是要你。这个年头,很少男人像他那么专情,你要惜福。”他说服以瑄。
“我不认识他。”她该反抗的,她该大哭尖叫,叫喊着人生是她的,想怎么走,该以她的意愿为主。
“要认识还不简单,多见两面就熟了。”
鼓起勇气,她正视父亲双眼。“爸,我不嫁。”
“你被以铉宠坏,我还以为你温和乖巧,没想到你骨子里全是叛逆。不行,从明天起学校别去了,想念书,我去替你找老师,教教你三从四德,教你什么叫作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以瑄猛地起身。
“给我坐下!”赵震寰爆吼,一把抓住以瑄,拽过,将她摔在沙发间。
“我什么都可以妥协,独独婚事不能。”
“由不得你,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做了多少败坏门风的事情?”赵震寰脸色铁青,指着以瑄。
她定定望住父亲,一语不发。
“我赵震寰居然生出你这种淫荡的女儿,以铉也放任你为所欲为?”
赵震寰忿忿地从抽屉里取出牛皮纸袋,手斜翻,里面的照片滑出纸袋。
才一眼,以瑄呆若木鸡。
那是她和允淮在一起的照片,他们相拥、他们热吻、他们亲密、他们欢爱……每张照片看得以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要不要再看看更精彩的DVD?大家闺秀?哼!”
“你找人偷拍我?”不敢相信啊,凝眸望父亲,这是身为父亲会对女儿做的事?
心颤,失速的频率重重冲击,她无法思考、无法理智分析,只想逃离这座地狱。
“没错,关允淮家里到处装满针孔摄影机,你做的丑事,样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要不是你行为不检点,我担心东窗事发,何必要速战速决,八月之前把你嫁过去?”
原来,还是她的错……
天吶,无力抬眸,她望住父亲的眼神,充满绝望与哀戚。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当自己的父亲?
再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子,转过方向,这里让她窒息。
“你要去哪里?”
她摇头不语。
“去找关允淮?他的地址、电话、身家背景我都调查齐全了,只要我愿意,就能找到人让他折腿送命。”他撂下恐吓。
回眸,她还能不相信,威胁她的男人叫作父亲?
“我宁愿死,都不嫁给林至期。”
没有吵架,吵闹非她擅长,淡淡地,她把意愿说清楚,林至期再伟大杰出、再痴情专一全不关她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嫁?要不要这个婚姻只有至期有权利说,是你先糟蹋自己、是你把自己当成妓女,去暖别人的床。”
妓女?这样批评她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吶!呵,呵呵……她的笑比哭更心酸。
“我心甘情愿。”她说的凄然。
“你敢踏出大门一步,我马上找人毁了关允淮。”
“你毁了允淮,同时也毁了我。”她说得绝然。
“一个不能为我所用的女儿,留着有什么用?”更绝决的话出口。
一时间,她不确定了,不确定他们是否有血缘亲情。
最后,以瑄还是走出家门,她坚持她的爱情,不受威胁。
赵以瑄的坚持,在允淮浑身是血地走进家门的同时,崩溃。
他说被人抢劫,歹徒持刀砍他的手臂,幸而伤口不深,到医院缝二十针,不会影响行程。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惊惶,原来父亲说的话不是恐吓,一个不能为他听用的女儿,留着无用,他不介意毁了女儿,不介意她的生命枯竭。
哭了,恐惧像波涛般向她涌来,她即将沉没,可怜的坚持、可怜的爱情,确定退位。
是的、是的,她妥协了,因为父亲的威胁、因为这里满室的针孔摄影、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父亲的法眼,因为啊……因为她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是傀儡,一具缠满丝线,没有生命思想的傀儡娃娃。
泪水滔滔,抱住他,她一句话都不说。
她哭,哭她的妥协、哭她的爱情太薄弱,也哭狠心的父亲,恨她比恨敌人多。
“别怕,只是意外,我没有那么痛的。”允淮举起受伤的手在她面前晃晃,试图安慰她。
“答应我,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以瑄哭着哀求。
“我答应你,不要再哭好吗?你一哭,我这里好烫,烫得我想跳脚。”抓起她的手,抚上自己胸口,她的泪水教他手足无措。
他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悲哀,不明白只是小小意外,怎会教她无法承受。
抹去泪,她点头,答应不哭。
可是,泪水自顾自落下……怎么办?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以瑄,你看,我一点都不痛,真的不痛,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你抱高、举起来,像和你合作的男舞者一样。”
说着,他就要伸手将以瑄举起来。
允淮慌了,他后悔不该让以瑄看见伤口,他没想到她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推开他的手,她靠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她晓得这里有无数针孔摄影机、晓得她将再一次被冠上淫荡封号,可是,顾不得了,踮起脚尖,她封住他的唇。
“这个吻,我要你记住我的眼神。”她说得认真。
“你的眼神太哀怨,我不要记住这样的眼神。”捧住她的脸,他的不舍心写在脸。
她没听进去他的话,再贴上一吻。
“这个吻,我要你记住,我的爱情很坚贞,不管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别怀疑我爱你。”用力咬唇,深刻的唇印像她深刻的爱情。
“对这点,我永远不怀疑。”允淮点头,谁能怀疑她的专一?
她笑笑,再添上一吻。
“这个吻,我要你牢记,我的承诺是生生世世,倘若此生无缘,来世,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相恋。”
唯有笨蛋才不争取此生,相约来世,可惜,除了当笨蛋,她找不到第二条路。
“傻气!忘记我们的约定?我们约定了人生规画,约定等我回来,实践一段真实爱情。”
她没回应他的话,解除他的扣子,她的吻贴上他的前胸。
他们热烈、他们激昂,他们像干渴已久的旅人,在对方身上索取欢畅,他们用尽全力创造回忆,分离……实属不得已。
黎明,以瑄离去,临行前,她说:“从现在起,我们不见面好吗?”
他问:“为什么?只剩下七天,我们相聚的时间不多。”
她说:“我要开始练习见不到你,习惯用你的声音,来维持我即将枯槁的生命。”
他深深望她,承诺:“你的生命不会枯槁,我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回到你身边。”
他承诺了不教她的生命枯萎。问题是,他不晓得,她的生命已走入枯竭期。
回到家,以瑄连谈判都省略。
她冷冷告诉父亲,他赢了,她会去见那个林至期,会为了他的利益嫁给财大势大的林家,但如果父亲敢再动允淮一下,她会让他所的希望成泡影。
第五章
在我离去那天,她说,允许我改变;她说,要是有个女孩爱我,像她爱我一般,她愿意给予祝福。
当时,我在心底骂她笨,她怎能忘记自己说过的夏天大三角、怎能忘记牛郎织女的故事仍然一代一代延续?
我不爱她的允许,也不爱她的宽容。如果有男人喜欢她比我的喜欢更多,我也不准地改变。
说我心胸狭窄吧,骂我自私自利吧,没错,我就是这种男人,我认定她,认定两人是一辈子的不离弃。
这些天,化疗的痛苦在我身上一一呈现,我理解了她给予祝福时的痛苦,理解她的笑是包裹糖衣假象的幸福。对不起,我想对以瑄说,不管是在当年或今天。
有人说,距离往往能拉开心情;有人说,时空一向是爱情最大的杀手,那么,时间距离拉得够长,是不是,他的心就不会受伤?
希望呵……希望她的离去不会让他停下脚步,希望她的背弃不会教他情殇。她的希望不多,只要他好好的,她便无怨恨。
手机响起,她接起,是允淮。
“东西都整理好了吗?”以瑄问。
“都好了。”电话那头,他将以瑄的照片放进皮夹里面。以前他觉得男人做这种事很丢脸,而现在,他丢脸丢得心甘情愿。
“我帮你买的羽绒大衣?”前阵子,她像个尽职妻子,替他买一堆东西。
“收进去了。”收进“以瑄”,他便收齐了所有东西。
“乳霜、保湿乳液和护唇膏呢?”她不放心,叮咛再叮咛。
“统统收好了,不过,男人用乳液很奇怪。”但为了她的安心,他不介意把“奇怪”收进行囊里。
“美国是大陆性气候,皮肤容意干燥发痒,预备着,没坏处。”她回答。
“你在做什么?”他转移话题。
“看书。”看一本名为回忆的书,书里有他的笑靥、有他们的美丽光阴。
翻到下一页,照片里,他双手捧满鲜花,红红绿绿,从她的头顶往下撒,他说她是最美丽的新娘,她笑弯眉毛。
“下次的舞展,我不能坐在台下了,你要认真跳,不可以让观众看出你心不在焉。”轮到他对以瑄叮咛,他的不放心,不比她少。
“你是不是该出门了?”
“等会儿司机会来接我。”
“还有很多时间吗?”
“还有一些。”
“告诉你一个故事?”
“好,我喜欢听你的故事。”他更喜欢她讲故事时的眉飞色舞,喜欢她在故事里埋下的真心意,故事成了他们的另一种沟通方式。
“桃花村有个姑娘,家境富裕,她心地纯洁善良,但脸上有块青色胎记。怪的是,每当有人为了丰厚嫁妆,对她说‘我爱你',隔天她的胎记就更黑更大。
“有天,一个从未对她诉说爱意的青年走来,不谈情、不说爱,单单问她一声;‘愿意嫁给我吗?'女孩说;’你失算了,爹爹不会为我准备嫁妆。'青年说:”那么,请你不要带着嫁妆嫁给我。'就这样,女孩嫁给青年。婚后,女孩脸上的胎记居然消失,清丽美艳的容貌羡煞多少人。“
“那块胎记是女孩为男人设下的路障?”允淮听懂了。
“可惜,能通过路障的男人太少。”以瑄叹气,叹世人只看得见女人外貌,看不见她们的纯善心情。
“不管怎样,终是让她遇上真爱,不带杂质和条件。”
“允淮,你是我不带杂质和条件的爱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