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海建设咀嚼关系的含意。
“不好说,还是不愿意说?”陈副市长问。
“都不是。”海建设说。
“我们是老同学,可以说最亲最近,能帮助你的我责无旁贷。”陈副市长语重心长地说。
海建设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使用老同学的称呼,让他感到格外亲切,同学、战友、兄弟有时意义相同,在此时此刻,陈副市长以老同学的口吻和自己说话,海建设不能不考虑他的问话了。
“是不是听到有些反应?”海建设问。
“如果是反应就好了。”陈副市长说,“鬼脸砬子煤矿的卐井有重大隐情,公安、检察两部门已立案,市政府决定派你们安监局和煤炭局到矿上去,配合公、检工作。”
“事态有那么严重?”
“建设,炸卐井是你力主的,你没发现该井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海建设一概装不知。
“张扬是你手下的科长,不知你管得怎么样,他做的事是不是你批准或默许的呀。”陈副市长瞥眼海建设一只垂吊的空袖筒,表情里有了惋惜,说,“你是安监战线上的英雄啊!”
陈副市长没有说出下半部分的话,海建设也听出来了,意思是,你这个英雄别让手下的人玷污和毁誉。
“既然你心有底,我就不说了,明天上午你和煤炭局长过来,我们研究一下进驻鬼脸砬子煤矿的事。”陈副市长说。
“陈市长,信访办的人劝说不了……”秘书说。
“我下去见见他们。”陈副市长和秘书一起下楼。
有人喊了声:“陈市长来了!”
查屯长导演一样指挥上访者,喊着号子:“嘿!一、二!”
上访者齐声地:“青天大老爷——”
“哎哎,你们乱喊什么,这是咱们的陈市长,有事说事吗。”信访主任加以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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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市长,我们屯的葛大眼……”查屯长开始向陈副市长陈述。
海建设的车给围观的人群拦在大门前,他从车上看见人群中的陈副市长,略微思忖,对司机说:“我们先离开,过会儿再过来。”
司机是局长肚里的蛔虫,单位里办公室主任和司机,是两位揣测领导心理的大师,局长的一个眼神他都能够理解到骨髓。海建设的司机同样具备这一功能,他把车驶入开运街,开运街是盘山最宽最长的街,它像一根绳子,一头系着市区,一头系着罂粟沟矿区。
此刻,海建设觉出这条街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自己的辉煌是从这条街延伸出去的,那么毁灭也是要从这条街走回来。想到这儿,海建设脸色寡淡起来,像是缺乏营养和患着大病。
司机敏感到局长神情变化,既然是消磨时间,他将车并入慢车道,那样可靠近街旁花草,晚开的鸡冠花、串红、高粱菊什么的,给局长带来好心情。
鲜花慢慢向后退去,海建设的心情神奇地好起来。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很快接通:“喂,小安,我是爸爸……哦,有点事儿,你今晚回家一趟。把船船带回来!”
司机见到局长的笑脸,他理解喜色来自天伦之乐,急忙说:“那我们去鱼市转转。”
“你呀,算是把我吃透了。”海建设说。
“船船爱吃煎鲇鱼。”司机说。
第十九章大义说不(1)
83
蒙着眼睛走山路,而且走的又是崎岖荒道,海小全和丛众跟头把势地被四黑子催赶着往前走。
四黑子也本事,没费什么事就把他们俩捆绑好,用黑布蒙上眼睛,而后抵在海小全的腰泉处一把刀,恐吓道:“你不听话,就捅死你。”
面对持刀穷凶极恶的歹徒,不能硬拼,表现出顺从,缓和了歹徒的情绪,也给自己争得了逃生的时间。海小全和丛众都是这么想的。
一路上穿越密林,两位大学生的智慧体现在十分顺从上,四黑子见他们俩很听话,敌意冲淡了不少。
“师傅,你带我们去哪儿?”海小全试探问。
“闭嘴!”四黑子不容许他们讲话。
走了一段路,脚下平展起来,显然是经常走人的山道。又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跟四黑子打招呼:
“黑子哥。”
“赶紧把洞底收拾好。”四黑子说。
海小全判断他们正被押进一个山洞里,脖子还很温暖,表明背着太阳光走,仍然在洞外边。往下,他们听到沉重的金属挪动声,显然是铁门的开启声音。
空气骤然变得潮闷,没有流畅的山风。
“坐下。”
海小全被人按下肩膀,屁股挨在木板上,他想这是一个板铺。
“坐下。”
这一声是命令丛众的。
四黑子给他俩去掉蒙眼布,他们首先看到蜡烛,整个空间由它照亮,是一个洞,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是天然的山洞。
“你们俩好好在这里边呆着……想跑你们也跑不了。”四黑子边说边向外走去。
洞深邃而幽长,四黑子身影很快消失。
“这是哪里啊?”丛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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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日本鬼子挖山洞做仓库,解放后给挖出来,你瞧怎么着,那鞋都是一只脚上的,另一只鞋藏在别处。”
“什么意思?”
“日本鬼子鬼,怕你获得他们的物质,可是即使弄到鞋,一只脚的鞋你咋穿?”
“真坏。”她说。
看来情人在什么地方都有话说,心情也不是那么的坏。尽管他们身陷魔窟,相爱的人在一起,没那么恐惧。
“这个洞怪石嶙峋,该是天然山洞。”丛众说。
“不过不影响日本鬼子鬼藏鞋。”他说。
他们说完山洞,说到人。丛众说:“他们会是什么人?住山洞……”
“会是什么人,逃犯,”海小全说,“恐怖组织也说不定。”
“都不像。”她说。
“那像什么?”
“绑匪。”
往下他们说到目的。丛众说:“绑架者都有明确的目的,他们绑我们干什么呢?”
“勒钱,报仇,除此而外,还能干什么?和我们开玩笑?”
“小全,都给人绑到山洞里来了,你还说是开玩笑。”丛众说,“只能说明你两大。”
“哪两大?”海小全问。女友经常给总结出特点,概括多有一个字,譬如:黏。
在外租房同居前,海小全老是屁股沉在床上,她撵他,他不走。丛众就说他黏。这两大是何意?
“心大,还是心大。”她说出他的心有多大,“西瓜大。”
“那我是海大心喽。”他自嘲道。
再往下,他们研究逃脱。
“我手机让那人收去了,我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海小全说,“我们被捆绑着……”
“学院发现我们缺课,会找我们的。”丛众把得救的希望寄托在学院上,企望学院能注意到两个学生的失踪。
“希望不大。”海小全说。
他们没住学生公寓,在学院外租了房子,虽然班主任知道那个地方,一两天不来上课,不至于想到给人绑架上。学生遭绑架的事情,煤院从来未发生过。
四黑子走出洞口,和守卫白狼洞的人说:“你看好他们。”
“黑子哥,他俩就是一只鸟,也难飞出这里。”守洞人说。
“呲!别给我吹牛卵子!”四黑子训斥道。
挨了斥儿的守洞人忙不迭地赔笑脸。
四黑子沿着一条小路,爬到一块岩石上,几天里他就在这块石板上坐着躺着消磨时光。怎么说石板也不及刘宝库家的沙发床舒服,听不到猫叫就像世界不真实。
第十九章大义说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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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嗷!嗷嗷——
两声猫叫他能准确分出哪一声是许俏俏,哪一声是妈咪,人和动物在有时没什么区别,许俏俏和妈咪没本质区别,给妈咪找条公狗,它的叫声肯定不比许俏俏逊色。
“黑子,没事你到卐井去看看,发现有什么情况告诉我。”刘宝库手机里指令。
于是四黑子就去了卐井,就碰上了丛众和海小全,听到她说透水就急忙报告给刘宝库。
接报的刘宝库一字不落地将信息转给海建设,得到的指示是:先把他们带到白狼洞看起来,等候处置。
四黑子把自己纸似地平铺在石板上,饱和晚秋的太阳照射的石板热乎乎的,他枕着双臂望天,高远的天空云彩很淡,偶尔有一只鸟匆匆地飞过,不知鸟儿碰到云彩是什么的感觉,触到棉花或是泡沫的感觉。他就这样无聊地胡思乱想。
“最近我很郁闷……”四黑子的手机振铃换成了这样的话语,有一个人给他打电话,听到这声音,牙缝里挤出:“扯洋溜(扯闲蛋)!黑子,黑子你耳朵塞猪毛了?听着……”
“哎,我听着呢。”四黑子仰面朝天接听电话。
“你想法问清他们的身份,马上告诉我。”给他打电话的人说。
84
海小安未到家之前,海建设早早煎好鲇鱼,最爱吃鲇鱼的船船给妈妈周蓉带回家。
让儿媳妇周蓉觉出气氛不对的是,公公海建设一直和婆婆陈慧敏在卧室里嘀咕着什么。从公公烧了那么多菜看,好像今晚还请了别的客人。丛众的身世她清楚了,也许今天是相认她。
“该准备些见面礼。”周蓉想到自己做长嫂的,认了小姑总不能空两爪子吧。身上有张银行卡,上面有钱,她决定取两千元出来。对儿子船船说:“儿子,我上趟街,你好好呆着。”
“嗯呐。”船船懂事地点点头。
周蓉刚走,海建设从卧室探出头:“周蓉,周蓉。”
“报告船长,周蓉妈妈不在。”船船总是和爷爷这样说话,他管爷爷叫船长,是爷爷在孙子面前自称是船长。
“她去哪儿?”海建设问。
“上街,船长。”
陈慧敏和海建设走出来,她的眼睛红肿,直接走到洗漱间用冷水洗了脸。重新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就看你的啦。”海建设说。
陈慧敏长长地叹一口气,没吱声。
“我做蛤蜊丝瓜汤。”海建设说。
“你做吧。”她说。
蛤蜊丝瓜汤这道菜原定陈慧敏做,现在她的心情很不好,就同意丈夫代替来做,他俩的烹饪手法差在放裙带菜的早晚上,味道也就不一样。今天什么山珍海味她也吃不出味道来,心里苦,丈夫告诉她的事情,她心里顿然长满黄连。
门响,海小安和周蓉一起进来。
“妈。”海小安跟继母打招呼,问:“我爸呢?”
陈慧敏的目光向厨房撩了一下。
听见说话声,海建设端着笊篱出来,笊篱里的香菇还冒着热气。
“爸做菜呢。”海小安说,“用我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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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妈唠嗑。”海建设说,“有周蓉帮我就行啦。”
海小安坐在继母身边,问:“丛众今天回来?”
“不,不是。”陈慧敏欲言又止,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海小安,鼻翼嗡动,忍着泪。
“妈,发生了什么事?”海小安问。
“小安,你有一个舅舅,在我们家困难时期送给了人家。”陈慧敏讲述那个心酸故事。
“找到他啦?”
“找到了,只不过……”陈慧敏又吞吐起来。
海小安心里画魂儿,历来说话干脆的继母,今天怎么闪烁其词。讲述的过程中始终凝视着自己,目光里含有观察的成分。
“小安,舅舅今晚来。”她说。
“好啊,我们能见到舅舅啦。”海小安说。
“你们早见过面了。”她说。
见过舅舅的面?他是谁?海小安猜想不出来。
“咱先不说他是谁,小安。”陈慧敏说,“他遇到麻烦,需要我们帮助。”
海小安说:“用钱,我有些积蓄。”
“不是钱的事,需要摆平。”陈慧敏说。
第十九章大义说不(3)
究竟摆平什么?继母说话还是绕,海小安由此先想到与自己有关了。难道说是……他不敢想下去。
“你这个舅舅命很苦。”陈慧敏重复苦难,目的是唤起海小安的同情,她说,“养父后来生病,他卖过血……”
海小安递给继母一条毛巾,她止不住流泪。
“谁知几十年后团聚,他又要出事。”陈慧敏忧心地说。
“到底是什么事啊,妈。”他问。
“我不该问,可是到了这个分儿上,我不得不问你。”陈慧敏问:“你们在鬼脸砬子煤矿发现什么了吗?”
“妈你指警方?”
“是。”
海小安一愣,难道舅舅是矿上什么人?
“刘宝库是你舅舅。”她说。
海小安惊愕。
“小安,你们认识。”陈慧敏说。
何止是认识,刘宝库早进入警方的视线,卐井越朝水面上浮,他的嫌疑就越大。兰光辉说出卐井内幕后,他立刻向梅国栋做了汇报,现在梅国栋率领新抽调的八名刑警进驻矿区,充实专案组的力量,同时开展对四黑子的密捕行动。一旦四黑子落网,他背后的一些操纵者将被暴露出来,刘宝库是矿长,他百分之百在里边。
“小安,你要救救他,也等于救了我。”陈慧敏开始求海小安,这是十几年里继母头回求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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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安为难了,必须拒绝继母的要求,问题是如何拒绝。论感情陈慧敏是亲妈,他一辈子都要报答她。他心怀感恩,一直在寻找机会报答。换一个要求,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惟有此事不行。
“我是大姐,你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几个姨舅又在外地,小安你说我不管他谁管他呀!”陈慧敏说得情真,感人肺腑,她说,“我们陈家对不住他,谁来补过,我,我是大姐啊!”
“妈……”海小安找话来劝她。
“小安啊!”陈慧敏做出更惊人之举,她扑通跪在海小安面前。
“妈,您快起来啊!”海小安急忙去扶她,陈慧敏就是不肯起来,他在继母面前跪下。
厨房里海建设正往锅里放蛤蜊,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他专心做菜,周蓉一旁观看,客厅发生的事他们不知道。
“船长,爷爷……”船船急了,称呼也乱了。
海建设和周蓉一起出来,见到了那一幕,母子双双跪在地上……
“妈!”周蓉过去扶起陈慧敏,她迷惑,“妈,你们这是怎么啦?”
海小安抹去泪水。
“慧敏,你别太难为小安,他是警察。”海建设说。此场面应该说全是他一手导演的。
周蓉望着海小安,用眼睛说话:“妈妈要求你干什么?尽量答应她啊!”
门铃响起,所有的人都努力恢复到常态,下面的相见将是一场戏,不管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每个角色都演自己的戏。
刘宝库以陈慧敏的亲弟弟身份,出现在海家人面前,海建设、陈慧敏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船船是个孩子,多一个舅姥爷少一个舅姥爷无所谓;周蓉对于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舅公公有那么点儿惊奇;表情最复杂的是海小安和刘宝库。先说刘宝库,他比海小安早知道他们之间的舅舅外甥关系,见面自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他此时是心慌,专案组刑警的影像萦绕脑际;海小安心里矛盾冲突,舅舅与嫌疑人,亲情与法理水火不容却给继母搅拌在一起。
“这是你舅舅。”陈慧敏把刘宝库介绍给海小安。
“舅。”海小安叫得发涩。
“舅。”这一声是周蓉叫的,她未等婆婆介绍就主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