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不要走,我求你。”泪水开始疯狂滚落,安琪痛恨自己的软弱,更痛恨这份软弱还是不能留下他。
“安琪。”难舍心疼,雷奥低头吻去她颊上的泪珠。
“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然后永不分离。”温柔安抚着安琪惶惶不安的心神,他何尝愿意分开,只是这是他家族的天命,也关乎他家族的名誉,他不能做个临阵脱逃、背叛国家的罪人。
安琪摇头,“我不要,我只要你现在不走!”泪眼迷离,心像破了个洞似,好痛好痛——
遥远却未曾遗忘的一幕浮上脑海,是父母和妹妹临上飞机前的那抹笑容,随着飞机在她的眼前瞬间炸成千万片,那抹笑也碎成了千万片。
他也要走了,然后呢?她原本的世界已是支离破碎,现下更是再也补不全了。
雷奥没有回答,只拿着请求谅解的眼神瞅着安琪。
爱情是她生命的全部,而她却只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突来的觉悟让她狂乱,纷杂的情绪瞬间停滞,身子逐渐暖和,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却在心口渐渐泛开……
往日澄净盈亮总带着浅浅醉人情愫的紫眸已黯淡,细致的脸庞失去了甜美的笑容,安琪宛如透明的面容上覆着一层浓浓的忧伤,紫色眸底刻镂着寂寞和深深的无助。
迎视着雷奥,记忆着眼前俊颜的每一分,她突然能够理解卡斯特罗为爱疯狂的举动,她想留下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那种无助、受挫的悲愤,确实让人心如刀割。
天际落下了点点银白,是今年冬天的第一道瑞雪。
雷奥仰望天际,细雪还来不及落在他的脸上,就被他呼出的热气融化。
安琪没有移开视线,如泣如诉的紫眸像要把她毕生的情意全留在他的身上,不愿错过能凝视他、记住他的每分每秒。
“我会等着你,直到你平安回来。”再难舍的情意终究要分离,更何况她不能动摇他半分意志,除了放手,别无他法。
雷奥闻言回视她,“安琪。”她异常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冰冷。
抬手轻轻挥去雷奥铠甲上的积雪,小巧的脸上带着冰雪般的笑容,甜美却没有温度。
“我会等着你,直到你平安回来。”喃喃吐露着誓语,雪白的脸上一片漠然,心像死了般。
“安琪。”雷奥似看透了她的异样,情绪激动不能自已,敞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她纤瘦的身子,彷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永不分开。
“我好想永远听你这么叫我。”小手爬上了他依依不舍的俊颜,湛蓝的眸底有着她熟悉的温柔。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安琪脸上小小满足的笑颜让他心头天人交战,去与不去交相拉扯。
“我们该出发了。”
该离别的时候到了。
深深凝睇安琪最后一眼,雷奥放开她,义无反顾的转身走回队伍,翻坐上等候在旁的马匹,不再回首,下令出发,整齐画一的部队在号令下掉转方向,在雷奥的迎领下逐渐往前而去。
安琪注视着雷奥骑在马背上的伟岸身影,随着部队的前进而逐渐远去模糊,在细雪纷飞的冬日,他们面对了第一次的别离。
是否再相见已是遥遥无期……
自与安琪分离,这场雪就不曾停过,细白绵密的雪花纷然飘落,就像离去时安琪苍白小脸上的哀戚,不曾稍离他的眼前。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冷雪银白,大军已经走走停停好些天,白日疾行,入夜微歇,众多的兵士脸上都映着些许疲惫。
距离边境发生战乱的地点也快接近,下令要手下士兵们提振士气、凝聚精神,以防突发状况,可他的脑袋里却只想着安琪那盈满凄幽哀伤的眼神,他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到安琪所在的地方,回到他心之栖所。
“爵爷,我们快到了。”一旁的心腹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出声提醒道。
聚神回到眼前,不再让儿女私情困扰他,他不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他手下的众多士兵在家乡也一样有着引领盼望他平安归来的亲人、爱人,他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背叛他们的信任。
大军规律却又迅速无声的在大雪中前进着,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这一仗就再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亲人。
到了征战的岗哨,被雪覆盖的死尸满地,伤者呻吟、哀嚎不断的情景,让所有的人震惊得倒吸了口气,就连一向见惯如此场面的雷奥也不觉心口凛寒。
如此惨烈的伤亡,而且几乎都是我方的兵士,这场仗是怎么一回事?
雷奥镇定心神指挥手下迅速抢救伤重的兵士,并将牺牲士兵的尸首集结就地掩埋,找出指挥战事的指挥官,他要好好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人静默无声的工作着,临时搭盖的简易帐棚里,雷奥锁着眉聆听指挥官战战兢兢的报告,冷眼看着他被吓坏的模样。
听完他的话,雷奥要手下带他下去休息。
依照他的描述,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来去迅速无声的黑衣部队,他们手上拿着一种黑色怪异造型的武器,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杀伤力强,能穿透任何阻挡,就是那种武器造成了众多士兵的伤亡。
当他听到黑衣部队时,他就已经想到一个人,而那种武器他曾听安琪提过,那叫作枪。
如果指挥官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那么这场仗要胜利的机会很渺茫。
雷奥凝着脸思索对策,却毫无方法可行,他的士兵对上那种武器无疑是以卵击石,可又不能不战而退,任凭敌人入侵。
正当他苦思无策、懊恼伤神时,一名士兵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爵爷!西边的山头发现敌人的踪迹,他们骑着快马正迅速接近中。”
“叫弟兄们准备,谨慎迎敌。”来不及了,没有对策,只能小心应战。
武装好自己上了马,所有的士兵已展开应敌的阵仗,他看向西边山头那片快速移动的乌云,数量太多,敌人的人数几乎是自己人数的一倍,加上人力无法抗衡的武器——
也许正如安琪的预感,他再也不能回到她的身边了。
敌人接近——
黑暗肃杀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伴着一股强势嗜血的张狂……
雷奥环视身旁已蓄势待发的士兵,他们脸上混合着微微惊惧却又视死如归的坚强,也许他们也知道这一仗已不能平安回去了。
“我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这一句是他们跟了他征战沙场多年,也从不曾出口的感谢。
调眼看着面前在细雪纷飞中迅速逼近的黑色大军,随风飞扬的斗篷如巨大的翅膀即将把他们带往死亡的国度。
军队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一字排开的将他们包围,覆面的黑色盔甲仅露出一双双幽暗的眼睛。
雷奥和黑色大军前方的将领四目遥对,隔着黑色盔甲,他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眸的主人——卡斯特罗?蓝道。
他的突袭是无声的,雷奥曾想过他收集那些军事地图的动机,只是没料到他的野心这么大,他竟想攻掠下这个城国。
他失算了,一向心思缜密的他,漏算了卡斯特罗用尽心血也要得到地图的用心,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卡斯特罗只是要地图里埋藏的财富,忘了睥睨一切的他,怎可能因区区财富而满足。
雷奥对这场战事有了牺牲的心理准备,也许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了牺牲生命的觉悟!
卡斯特罗挥手下令,所有黑衣人举起手中的武器。
雷奥抽出身上的佩刀,要手下们沉着应战,前方的士兵亦步亦趋的策马往黑衣人靠近。
只见双方还未短刀相接,灿亮的火花瞬间在雪花问闪烁,伴随着惊天的巨响此起彼落。
雷奥被几颗流弹划过身体,灼热的痛觉让他锁眉、无法思索,力气的顿失也让他跌落马背扑身雪地,受到惊吓的马匹惊慌四窜。
身旁的士兵也毫无反抗能力,一个接着一个倒卧血泊中,血浓于水的手下一个个倒下,他无力阻止,甚至连反击的方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失温的尸首被不断落下的白雪层层覆盖。
一阵盲目的射击后,卡斯特罗举手停止攻击,眼前的敌人几乎全数歼灭,只剩几只苟延残喘的小猫。
策着马趋近留有一息尚存的伤兵,面无表情的一一补上一发,冷眼看着他们急喘断气,眸底依旧是一片幽合。
马蹄踩过尸体停在雷奥身旁,湛蓝的眸对着他,没有一丝惧意,他的脸伤痕累累,脏污的血渍却无损他逼人的英气。
卡斯特罗举起枪对准他的胸膛——
他的死会让他的天使有多伤心?
没有迟疑,食指扣下扳机,火药烟硝飞散,雷奥应声倒卧在血泊中,收回开枪的手,没有再看雷奥一眼,冷声下令收队。
他的诺言已经实现,他得不到他的天使,天使也不属于任何人。
犹如来时般,黑色死亡大军迅速消失在来路。
感觉胸膛被一道灼热的尖锐贯穿,瞬间剧烈的疼痛烧灼四肢百骸,折磨着他的知觉。
四周是一片寂静,只有细雪依旧静静的落着……
雷奥凝望着不断飘雪的天空缓慢的呼吸着,好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逐渐停缓的心跳声,一声慢过一声。
安琪!我的天使,原谅我的失约,原谅我,无法再回去你的身旁。
他的意识慢慢模糊,映眼的天空似乎出现了安琪临行送别的泪颜,强忍悲伤、怯怜怜的模样,他怎舍得让她如此难过?她的眼泪是如此让他牵挂,她的悲伤是如此令他心疼,而他无法再回去的消息又会带给她多大的打击?
手脚开始觉得冰冷,并逐渐侵上其它部位,天空慢慢转暗了……一张脸浮上脑海,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像被水浸透的图画徐徐褪去颜色,却渲染了混杂的五彩,一些奇异的片段像吉光片羽充斥脑际,闪着交错的影像。
雷奥捉不住思绪,却有种久违的熟悉,像前世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爱恋——
画面里风沙走石、横尸遍野,一名女子持着匕首欲自残,她泪眼迷离的模样让他莫名颤动,他扬手打昏了她。
在额际有一抹狂扬紫焰的绝美女子对他卸下面纱,露出怯怜怜的微笑,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疯狂的搥打他的胸膛,而后气力用罄俯在他的胸前哭泣、落泪,对她失措的举动,他只感到无尽的歉意。
发现他和她常常偷看着彼此,也开始在意起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但绝美女子脸上的笑容却愈来愈少,人也愈来愈憔悴,让他好生心疼。
在听见什么事后,他发狂的砸坏一屋子的东西,直到她赶到安抚了他,是夜,他急白了原本乌黑的头发,她也伤心哭泣不已。
为了家族的存续,她要他立下誓言允诺娶妻,他断然拒绝,她绝食以对,他只能黯然屈服。在落英缤纷的树下,她带着安详的面容在他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对着她已冷的尸首,泪默然滚落,他立誓就算灭了全族只为再见她一面也愿意。
他娶了妻,如行尸走肉的活着,借着战场上不断的杀戮来忘怀失去她的悲伤。
他伤重弥留,嘱咐族人将他和她一同葬在湖边的树下,他不忍她孤零零的长眠——
记忆排山倒海的回来,而他觉醒得太晚,残酷的命运再次戏弄了他们。
那些无法忘怀的爱恋,无法遗忘的相处片段,都因为他的一意孤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痛,他的安琪,他执意要再相守的恋人,错过了这次,则是永远的错过了。
她已出现夜他的生命里,却还是错身远离了她,是否已无再相见的机会?
雷奥呆愣地望着天空,任由无边的悲伤掩埋,所有他曾细心收藏的记忆此刻全成了一柄利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血肉。
轻阖眼,热泪滑落眼角……
雪似乎落得更急更密了,一转眼掩盖了所有的尸首,掩埋了所有杀戮后的浓郁血腥……
安琪站在城堡的最高处,眺望远方森林的尽头,自从雷奥离去,她每天总会上来这里好几回,总希望能第一个看见他带领部队凯旋而归,看见他意气飞扬的模样,看见他知道她是多殷切盼望他回来。
旭日初升,徐徐释放温柔的热度,映得安琪单薄的身子暖和起来。
已是一夜无眠,自前晚梦到雷奥置身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情景,她就惊慌的无法安睡,阖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总是令她心碎害怕的一幕,所以就算再疲累,她也不愿入睡。
城里外已经开始有人走动,准备一天的开始。
安琪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身影,这些人里也有亲人上战场吧!他们和她一样盼望着最亲爱的人能平安回来。
再望了远方尽头一眼,没有烟尘、没有她希冀的人影,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再不回来,她终会被思念的锁链缠绕得形销骨毁。
一阵沁凉的风抚过她的衣袂,撩乱了她的长发,吹动了远方树群的枝叶。
但愿这份思念能乘着长风飞到他的身旁,祈祷着他早日平安回来。
正欲回房,尽头一点飞扬的尘土引起她的注意,一个身影骑着马飞快的往城内而来,安琪仔细看了他的装扮,是送信的使者,拉着过长的衣襬,拾起满心的忐忑飞奔下楼。
到了大厅,那名使者已经到达,风尘仆仆的一身疲累模样,安琪要下人收下信,先行带使者下去休息。
接过下人递上的信笺,环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深藏心底的不安缓缓浮现,压抑着心底的恐慌,颤抖着手掀开纸张——几乎是同时,看完信上的内容,豆大的泪水悄然滑落。
“这是真的吗?”安琪梗塞、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厅堂里,这些天强硬筑起的心墙轰然粉碎。
在场的人寂静无声,回避着安琪的眼光,谁也不敢证实安琪的疑问。
柔细的小手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安琪伤心欲绝,不能抑制胸口处传来窒息般的疼痛,颠簸着凌乱的脚步走往门口,信笺不知何时失去了掌握,轻盈飞舞着翩然落地——
安琪骑着如雪疯狂驰骋过原野,满腮满脸的泪水在疾风中悄然殒落,她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第一次定情的地方。
下了马背,映眼的是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世界,冷风呼啸过湖面,湖面仍闪着她熟悉的银光,旧泪未干新痕又添,冷风刮过脸颊带来阵阵刺痛。
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雪白,安琪再也不能忍受那份伤痛,双手捂着脸,颓着双肩瘫坐在地,放由泪水狂泄冲刷那无边无际的心痛。
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心口那不见底的悲怆汹涌的将她淹没。
只是随着泪水的流逝,失去宽厚胸膛的安抚,失去总是温柔呵护的双手,失去那双如蔚蓝海洋的深邃眼眸,只剩空荡荡的心房,安琪不知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哭泣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停止悲伤,抬起迷离的泪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的世界没有人等她,这里唯一的牵挂也断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寞和难以承受的悲伤伴着她,他们都走了,狠心的要她承受所有的痛苦,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随着所有负面情绪流转,心灰意冷的安琪兴起了自残的念头,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眼前平静的湖面,失去血色的樱唇陡地牵起一抹心酸的笑花。
她不想心口那里空荡荡的,风吹过总带着刺骨的森冷,她想要结束胸口里难忍的疼痛,她想忘记失去他的空虚,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就算付出所有她也愿意,只是他不在了,在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消逝了。
飘忽的神志涣散,茫然的脚步踏进水里,一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