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真厉害,拿那么多奖,是怎么培养默契的?”
刘大成亏好友:“谈恋爱了当然有默契啊,在国外就住在一起了喔?”
“没这回事,我们很有分寸。”
“少来了~~”
大家不信,取笑他们。
“我可是君子啊,到现在还每天晚上亲自送她回家,所以她妈才放心把女儿交给我。”
“我不信,少假了。”美伦骇笑。
刘大成问:“婚后要留在台湾吗?还是国外?”
周德生说:“我喜欢国外的教育环境,我希望我的小孩在比较自由的风气下长大。”
刘大成问小君:“你也希望待在国外吗?那你们有没有考虑移民?”
小君没搭话,她正对着纸巾发呆,她在研究纸巾上头的纹路,但这只是伪装,她在想着黎祖驯,他是什么心情?是不是跟她一样感到孤独?非常寂寞?
“小君?”周德生喊她,她抬头,一脸愕然。周德生尴尬地提醒:“大成在跟你说话。”
“嗄?”小君茫然。
“没关系,我没说什么。”刘大成微笑。
丘美伦有点嘲讽地说:“你好文静喔,整晚都不说话,还是觉得我们讲话很无聊?你喜欢聊什么?”干么整晚摆着架子?真难相处欸。
“没有,不是这样。你们聊,不用管我……”
丘美伦觉得扫兴。“唉呀,不聊了,很晚了,我们回去吧。”这女人摆明了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
周德生好闷,送小君回去的路上,一直生着闷气,他隐忍着。
“他们都是我在台湾最要好的朋友……”你却对他们那么冷漠!
“我知道,他们人很好。”她完全没察觉到周德生在生气。她想着,这时候黎祖驯在做什么呢?会想她吗?
车子驶入小巷,停在大厦前。
守候在门外的黎祖驯,赶紧闪进暗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周德生提醒小君:“记得明天八点要重新试礼服,你瘦好多,礼服一直改,多吃点。”
“好。”小君马上开门,想下车。
周德生出声制止:“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喔。”她关车门,等着。“什么事?”
“你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吗?从我在教授家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你就是我想娶的女人,终于我们要结婚了,我真的很高兴。”
小君木然地听着,她应该感动,她努力要感动,做出感动的表情,但她心如止水,她无力感动,只能木然地望着他。
他深情款款地说:“我知道结婚对女人来说是很重大的决定,难免你会有些不安,不过我保证,我会让你很幸福很幸福,你不用担心,把未来交给我,知道吗?”
“我爱你……”他等小君也回答一句“我爱你”,交往多年,他从未听小君说出这三个字。他直视小君的眼睛,但小君却给了他两个字——
“谢谢。”
“谢谢?”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这时候你应该说我爱你,不是吗?”他苦笑。
车厢寂静,他等了又等,小君才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我爱你。”心里却想着,往后要一直撒谎吗?说多少次骗人的“我爱你”?要假装多少次的笑脸,去面对他面对他朋友他的亲人?要表演一辈子吗?她心惊胆战,这一句“我爱你”令她惶恐,她讲得好心虚。
周德生却大受感动,俯身要吻她。
她慌了,努力镇定着,这是她未来的丈夫,他有吻她的权利。
她僵硬地承受他的亲吻,忍耐着,试着说服自己这没什么,然而一个吻显然还不够,他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双手不安分爱抚她,他撬开她的嘴欲吻得更深……
小君猛地推开他,转过头,就抹去唇上他的气味。待意识到这有多伤人,已经来不及。
周德生全看在眼里,他喘着气,震惊,很难堪。
她缓转过脸,面对他,颤抖着,神情很痛苦。
“对不起……”她说,心脏剧烈地撞着胸口。“我们不能结婚。”
他瞠目。“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办不到……我真的想去爱你,你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没办法,我真的试过了,但就是没办法……我们可不可以取消婚礼?”
“不行,不行!”他突然失控地大吼,教她吓得浑身一震。“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到这时候才说你没办法爱我?我知道你不够爱我,没关系,我不是一直没抱怨地陪着你吗?我会努力,努力让你更爱我……”
他这盛怒的模样,反教小君铁了心。
这样下去不行,周德生太可悲了。他也感觉到了,她不够爱他,他却一直在忍耐,这感情两个人都承受巨大压力,为什么要苦撑?
小君受不了了,连一个吻都受不了,何况结婚后睡在一起?
“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他。”她心一横,冲动地全说了。
“谁?当初那个抛弃你的人?”他震怒。
“他没抛弃我,后来我才知道是误会。”
“误会?误会?!”太荒谬了,他失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我不想再继续欺骗你,他其实一直在等我……”
“所以呢?你发现他一直等你,所以呢?”他吼:“马上撇下我要去找他?!”
小君缩在座位,她好怕,没看过周德生发狂的模样,他眼睛发红,气得青筋爆现。
“我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他咬牙切齿,快气疯了。“我当没这回事,我们要结婚了,别现在跟我说这些,不准再跟我提那个人。”
“可是……”
“你住口!”
狂暴的口气令她颤抖,但她不愿再骗他:“你让我说完。”
“我叫你住口!”
小君急哭了。“你听我说,我们结婚不会幸稻的,我这样是在欺骗你的感情,我不能再假装爱你了。”
假装?好狠的话。他面色发青,一字一句说:“我说没关系了,不爱我也没关系,这样还不行?”
“可是我不爱你,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算我自己甘愿,我心甘情愿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没关系好吗?”他颓丧,趴在方向盘,脸埋在双臂间。“都这种时候了,拜托,你别说这种话……”
“我知道很残忍,但是这对你不公平。”
“没关系,不公平也没关系。”怎样都好,只求她留下来。
小君铁了心,不能再欺骗这个好人,更没办法自欺。
“那天我失踪了整个晚上,其实是跟他在一起,那天……我背叛你。”
像被人揍一拳,又像忽然被谁扔进火坑,周德生震住,缓缓转过脸,盯着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液热烈沸腾。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他扑过去,压住小君,强吻她。
“不要——”挟带愤怒的狂热身体,像烙铁那样迫着她,她挣扎,吓坏了。
周德生长久以来隐忍的委屈,一下子炸开了!为什么?一直让步、一直迁就,结果她竟然说要离开?可恶,可恶!竟然要跟以前抛弃她的男人在一起,这算什么?把他当什么?他犹如发狂的兽,粗暴地解她的衣,嘴在她脸颈啃吻。
“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为什么!”那个人这样碰她的吗?他一直尊重她,结果呢?她竟然……他失去理智,强要占有她。
“不要这样,德生,求求你……”小君闪躲,挣扎,尖叫。
他听不见她的哀求,手掀开她裙子,身子迫入她腿间,炙热的欲望像武器威胁她,她一阵恶心,发狂打他,他扬手,甩她一记耳光。
远处,黎祖驯看见车内的争执,冲来拍打车窗。
“你住手!”
周德生听不见,仍执意非礼小君。小君惊恐地尖叫,黎祖驯捡了地上石头,愤力一砸,砰!车窗龟裂,俯在小君身上的周德生怔住,侧过脸,盯着车外的男人。
小君扳开车门,逃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惊惧地发抖。
一把拉起小君,黎祖驯将她护在身后,挺身面对周德生。
周德生立时明白了,他就是那个男人,教小君忘不了的男人!周德生下车,冲过去殴打黎祖驯,一拳呼在他脸上。
“不要。”小君哭吼。
黎祖驯没还手,摔在地上,抹去嘴边血渍,看着周德生。“我让你打,只要你放过她。”
周德生扑过来扬手又是一拳,追上去又一拳,小君抱住周德生。“我求你……我求你了,别这样,拜托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周德生双腿一软,跪地,嚎啕大哭。“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好残忍……”
小君也哭,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德生哭吼:“把我抛弃然后跟他在一起,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很好,你们很厉害,你好狠,你会后悔,你们会后悔!”
周德生站起来,冲回车内,踩下油门,加速往路口冲去。
“德生!”小君追去,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黎祖驯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巨大的撞击声,看周德生的车冲出巷口,跟来车对撞,火光闪过他们的眼睛,小君软坐在地上,捣住耳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火光一瞬的时候,真希望时间暂停。
承受不起爱的伤害,但愿时间停在和黎祖驯相遇的那刻,就停在怦然心动的那一瞬间就好。
小君记得那么单纯的心动的感觉,那时候,蝉声激烈的夏季,她走出琴室,看见热烈的金色阳光。那是他,就是金色的热烈的光,将她晒伤,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但是将她晒伤,终于明白太热爱,注定要受伤,简直像被活生生褪去一层皮,莫怪人说多情不寿。
周德生躺在病床上,他也被爱情灼伤。
他昏迷了三天,动了两次紧急手术,才将大脑的瘀血清除干净。得知车祸的原因,小君被周家人唾弃,这三天她看尽他们的脸色,还牵累母亲跟父亲,他们都来帮她道歉。
周德生醒过来后,要求要见小君。
她来了,惭愧着,呆望着他,默默淌泪。
他头上缠着绷带,脚骨折,打上石膏。九死一生,但那望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是因为巨大的恨。他请家人离开,单独跟小君说话。
“我绝不会原谅你。”
“我……我不值得你原谅……”小君筋疲力竭。“你先安心养病好吗?拜托你……”
他嘲讽:“哼,我没死,多可惜啊……我死了,你跟那个男人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对吧?”
小君由着他骂,她好累,她也快撑不住了。“如果……能补偿你的伤害,要我死都行,但是拜托你别伤害自己,为了我不值得。”
“讲得真好听,那你怎么不去死?”他指着窗户。“从这里跳下去啊,如果没死,我成全你跟黎祖驯。”
这里是高级病房,十二楼。
小君走过去,打开窗,攀上窗沿。
“江小君!”他怒吼,瞪着她。“你过来,你给我过来。”
小君走过来,他伸手,摸住她的脸。“我不要你离开。”他黑眸起雾,很憔悴。望着她眼睛,她眼色空洞……
“好。”她答应,她怕了。
“我们要结婚。”
她没哭,只是声音干枯地说:“好,我们结婚。”
“你爱我吗?”他哭了。
“我爱你。”她麻木着。
“真的?”
“真的。”什么都依他,像个应声虫。
周德生张臂,将她紧搂在怀里,痛哭了,他哭得不能自己。他抱住江小君,却永远失去她的心,他很清楚。
“你自由了……”他说,吻了吻她脸庞。“你走,我只拜托你一件事。”他放开小君,望着她,说:“不要跟黎祖驯在一起。”他憎恨自己曾经是替身的感觉,他可以原谅深爱的女人,却不想让情敌好过。
小君本来很麻木,随便他骂,可是听见这句,眼眶红了。
“至少……至少在我忘记你以前不要跟他在一起,好吗?”这是他最后的要求。
她点头。
从医院离开,江天云载女儿回家。她们这几日都累垮了,身心备受煎熬。可是江天云一句也没苛责女儿,事实上她好心疼女儿,很怕小君会受不住这种煎熬,跑去寻死。
冬天的阳光,映着回家的路途。
小君把手伸出车窗,看着光影在手背上跑。
“他说了什么?”
“要我不准跟黎祖驯在一起。”
江天云叹气。
“妈,我想回慕尼黑工作。”
“好的,回去就帮你办手续。”
“妈,你不要哭。”
江天云在哭,心疼女儿受的苦。“妈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周德生会好起来的,是他自己傻……”
不,他不傻。小君不恨他,是爱情让每个人变傻。
离开台湾的前一晚,黎祖驯来找小君,他们在大厦中庭的小花园,并肩坐在石阶上,两人肩靠肩,沐浴在月光下。有很久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
小君搔抓脚踝。“有蚊子咬我……”
“在哪?”他打量她的脚踝。
小君看他从口袋拿出紫草膏,她笑了。“你还在用这个?”
“你送我的那罐早就用完了。”他帮她搽药。“这我自己买的。”
“我早就没在用紫草膏了。”
“那这罐送你。”
小君收下,凝视掌心里小小绿色药罐。
“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我会回德国工作……”
“好的。”
“你如果遇到不错的女孩,就去追,没关系。”
“好,你不用担心。”他微笑。“你也是,在德国遇上不错的老外也可以考虑。”
他们相视而笑,能够毫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是因为心里清楚对方其实走不开。
他们不约定再见面的时间,他们都没叫对方等待,可是心里很清楚,这辈子不会再爱上谁,他们不能好好拥抱,硬被拆散,可是心相连着,天涯海角,没有阻碍。
第十章
祖驯:
捷克的克伦诺夫小镇,座落在Vltava河畔,历经5个世纪的和平演进,至今仍保存完整,是欧洲中古世纪城镇形态的重要遗产。被评为世界遗产,受联合国保护,这里的居民被要求不得擅自更动屋舍外观,就算只是一棵毫不起眼的小树,只要是长在克伦诺夫,就受到保护,得以向着最自然地方向尽情生长。
我羡慕这儿的小树,在这偏僻小地方,它们活得自由,热情,无拘束。
此刻我坐在这亘古不变的小镇咖啡馆,写信给你。
离上次最后一次见你,已经两年,对你的感情,及我们之间的过往,都像克伦诺夫,永恒地存在我心深处。我依然牢记你的模样,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这里天黑得很晚,从二楼的露台望出去,街道还亮着,刚刚才下过一场雨,远处教堂响起钟声……
我附上照片给你,这天我在这古老的咖啡馆,在这遥远的宁静的小镇傍晚,我思念你。
(附图一:咖啡馆)
江小君写完信,走出咖啡馆,拿出相机,拍照,收好相机,一个人往旅社的方向漫步去。来往的是双双对对的情侣,要不就是一整团的游客,她形单影只,却面带微笑。因为心中有人可以思念,这旅程并不孤单。
一个月后,远在台湾的黎祖驯,回信给小君——
小君:
照片收到,你寄的莫札特巧克力也吃了。
我被工读生张芳梅,就是上次信里跟你提到的那个张芳梅,她每天都骂我小气,不然就骂我机车。
因为前天吃莫札特巧克力,被她看见,她跟我要,我不给,所以现在我有个别号叫“机车老板小气神仙”。
不要问我为何这别号这么地瞎?我想这是她们七年级生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