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完全没有想到桑榆会夹面给自己,一时间怔怔地看着桑榆。
“怎么了,不吃吗?”桑榆疑惑地问。
端木笑着说:“当然要吃!你夹的面说不定只有这一次。”
桑榆这才意识到这动作过于亲密了。
“为什么拒绝我?”端木问。
“为什么喜欢我?”桑榆反问。
“原因太多了,大概是因为你的全部都吸引着我。”端木脸上不自觉的甜蜜让桑榆感到真诚。
“你并不了解全部的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桑榆回答说。
“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吗?”端木说,“了解一个人的全部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人会时间而改变,可是只要你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我会越来越了解你,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彼此了解吗?”
桑榆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让端木看到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而已,她害怕将真实的自己*裸地放在任何人面前,与其说为了自尊不如直白点说是因为她的自卑感作祟。
“你就没有更有力一点的理由拒绝我吗?”端木接着问。
“你很优秀,你的优秀让我害怕,你的出身,学历,工作,外貌,所有的一切都无可挑剔,我原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可是在你面前,我连微不足道都做不到,你的完美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不足,让我觉得又落魄又疲惫。”
桑榆复杂的眼神里充满着真实的无奈感和让人无从拒绝的刺痛,端木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现实的距离,可是他喜欢她,他相信自己可以给她幸福。
“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虽然可以成为你眼中完美的人让我很高兴,你以后就知道了。”
端木洗完碗出来的时候,桑榆已经睡着了,端木把她抱到床上,轻轻得盖上被子,他清楚地看到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脖颈里。
睡了一小会儿,桑榆就被噩梦吓醒了,事实上,她经常做这个梦,今天她又做了这个梦,她走在一片漆黑的马路上,伸手不见五指,总也走不到尽头,她大喊大叫却没有人理她,她只好不停地奔跑着,疯狂的恐惧笼罩着她,终于她跑进一间屋子,却依然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一点光亮,每次都是哭着哭着就醒了,然后一直开着灯直到天亮也睡不着。
端木原本就睡得不沉,隐隐地听到桑榆的哭声就醒了,他看到桑榆满脸的泪水,猜到她一定是做梦了,就把她摇醒了。
桑榆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端木的脸,端木想要去拿块毛巾给她擦擦脸,桑榆拉住他,端木只好坐下来,抽了几张纸巾帮桑榆擦了擦,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做梦也哭成这样。”
桑榆抹掉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做这个梦。”
“这个梦以前也做过吗?”端木问。
“恩。”桑榆说。
“要喝水吗?”端木问。
桑榆点点头,端木笑着说:“你得先放手我才能去给你倒水。”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端木拿着水走过来,“还记得梦到什么了吗?”
桑榆喝了口水说,“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很黑,一直跑一直跑。”
“平时怕黑吗?”端木问。
“不怕……”桑榆想了想又说,“可能有点怕吧。”
“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你特别怕黑吗?”端木上学的时候选修过梦境分析和心理学,他想试着帮桑榆分析一下。
桑榆回忆着小时候,可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端木说。
“梦境一般都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依据,特别是这种反复出现的梦,你好好想想。”
桑榆记得很清楚,她一共有两次怕黑的经历,可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是一个又长又老套的故事,不值得说也不值得听。”
桑榆勉强地笑了笑。
04笔记本
端木看着桑榆,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微微的有些疼。
有些人的情感很热烈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燃烧着自己也毁灭了别人,有些人的的情感总是带着点让人难以忘怀的薄凉好像是清晨的露水打在了绿叶上,端木对桑榆的情感如同黎明的第一道阳光融进了深蓝色的海水,是颤抖着的美好。
桑榆终究没有给端木说那个又长又老套的故事,只说,“先欠着吧。”
虽然端木很想知道,可是他不想勉强桑榆。
哄桑榆睡觉真是不容易,她习惯了晚上写东西,醒了以后就一直睡不着,端木使出了浑身解数,桑榆好不容易才又睡着了。
端木看桑榆已经睡熟了才站起来,一直坐在她的床边,腿稍微有点麻了,他在原地站了会等缓过来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还是第一次,端木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里的一切都有桑榆的影子,在端木的印象中,女孩子的房间应该是干净整洁的,可是桑榆的房间却有点凌乱,这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茶几上放着本看到一半的书,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端木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
笔记本里零散地写着各种东西,有某天的时间表,为了去超市购物而列的清单,一小段一小段的摘抄,也有读后感,还有些零碎的文字似乎是她即使写下的心情,端木读了一段又一段,忽然,他看到了一大篇文字,好像是日记,虽然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强烈地想要了解桑榆的心像是中了魔魅般停不下来。
“如果说在人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我想那应该是出身,这是个一辈子跟随你的烙印。
小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我是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的,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那样拥有一个平凡却完整幸福的家庭,总是羡慕着别人,总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当我慢慢长大,现在,我已经明白当一件事情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时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仅仅是心平气和地接受它。
生活教会我的是以感谢的心情去欣赏生命里拥有的那些美好,对于那些我不曾拥有的遗憾只是遗憾罢了,不去追究为什么,不去抱怨,不去挣扎,就让这遗憾成为我的一部分,或许正是它让我原本单薄的生命变得丰盈。
了解自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能远远难于了解其他人,然而了解自己懂得自己在我看来是件不可回避的事。
人是无法用几个简单的词语描述的,善良,丑陋,美丽,自私……这些通通不过是人的侧面而已,在“人”这个过于生动复杂的字面前,它们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不想说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同样我也不愿意说自己是个自私、丑陋的人,因为我是远远超过这些侧面的结合体。
当我善良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美好的自己,当我自私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无可回避的自己,当我恶毒的时候我感受到是让我憎恨却无可奈何的自己,我不想去评论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对与错,是谁定下这些堂而皇之的标准?
在我的诸多性格中影响我最多的大抵是我的自卑。
我的自卑究竟从何而来?
我想是因为自我懂事起就认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缘故。
单亲这个事实长久以来始终困扰着我,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绝对坦然地面对它。
“单亲”是个极简单的词,现在,越来越多的小孩面临着单亲,无论它变得多么普遍,我相信只要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绝不愿意以后自己的孩子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很多事,当别人说“我感同身受”时,其实是假的,因为除非你自己经历过,体会过,否则,再深沉的感叹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人们总是习惯了给予弱势的人以同情,却不知道他们真切的同情并不能带来任何实质的安慰,同情,更多的时候反而成了一种新的伤害。
在我小时候,单亲在人们眼中还是一件奇怪的事,即它不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件寻常事。
父母是在我4岁那年离异的,在我上幼稚园以前我虽然也知道父母离婚了爸爸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可是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并不足以成为一个困扰我的问题。直到我5岁或6岁的时候,我上了幼稚园,我才渐渐意识到除了我意外别的小朋友都是有爸爸的这个事实(就当时我周围所有认识的同学而言)。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这不同是由许许多多琐碎的小事反映出来的。例如,上学的时候别人都是有父母送去,而我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又要早起去上班,所以理所当然的,我是自己去幼稚园的。相较于放学而言,上学根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出于安全考虑,放学的时候小朋友必须由家长接回家,这对于别人来说绝对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对我而言却是种煎熬。在妈妈的拜托下,偶尔会有好心的邻居来接我回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人会来接我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老师说出我的真实情况,也许那样,老师就会送我回家了吧。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为什么这么麻烦,我认识路,我会回家,可是为什么我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家?我埋怨老师的“多事”。最后,我利用一个小小的谎言自己回了家。我对老师说“爸爸妈妈要上班没有时间来接我 ,桥对面的小店是我干爹开的,我只要待在那等他们来接我就可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师根本不相信一个6岁的小朋友会说谎骗她,她完全没有怀疑我的话,我在她的注视下心惊胆战地走进那家小店,确定她离开以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往家里走去。那时的我还不懂得悲伤,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可是我想我的心应该是湿漉漉的吧,只是还不懂得。
在后来的日子里,当我偶尔记起这件小事,我才明白自己的自卑,我害怕让任何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害怕让人知道我和别的小孩不同,害怕别人同情我,甚至包括我的母亲,至今我从未对母亲提起过当时我是如何一个人回家的,强烈的自卑感不允许我向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
从那时起,我追求的不过就是可以和别人一样而已。
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说过多少谎话,这些数不尽的谎话缠绕着自卑又自尊的我,也成了我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
我不认为谎言是正确的,对我而言,它们不过是随口而出的保护自己的方式,我认为它们虽然是遭人唾弃的谎言,可是它们毕竟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别人,所以我接受它们成为我的一部分。
可是当谎言成为了一种习惯,我对此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深深地痛恨着它,这个时候,让情感占了上峰的我还是会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像别人那样?”
端木翻过一页,后面那篇的题目是《胖嫂馄饨》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在无助的时候碰到一个素昧平生却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我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换成了今天的我,是否还有走出家门的勇气,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记不清到底是在6岁还是7岁那一年,只记得还是上幼稚园的时候,那个时候舅舅和舅妈刚生了孩子,由于母亲和他们闹了点意见,所以舅舅一家搬出去单过了,外婆也搬去和他们一起住方便照顾刚出生的表弟。
原本住着一大家子的屋子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原本租的三间屋子也变成了一间。
事实上自从父母离婚以后,由于母亲在医院里的工作非常忙碌,所以我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当时的我还太小,并不晓得两个人过日子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也不明白虽然外婆一直不喜欢我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温暖与爱,可是却一直按着常理照顾着我的起居饮食,这本身已经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与爱不爱没有关系。
外婆走了,我和母亲开始了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的日子。
对于我们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忆犹新。
屋子很小,灰灰的水泥地既没有铺瓷砖也没有现在流行的红木地板,四面墙刷得很白,干净得让人觉得有点孤单。
屋子里放着一张吃饭的四方桌,几张孤零零的凳子,一张大床,一台14寸的彩色电视机,一台缝纫机,一张红色的皮制旧沙发,墙上挂着一只钟,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由于母亲是在医院工作的所以总有几天是要值夜班的。在外婆离开我们以前,我对于母亲值班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直到那次我一个人在家里过夜,当无声的黑夜围绕着我,那巨大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看到父亲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孤独无助而陷入轮回的恐怖深渊的自己,我的怨恨细细碎碎的又深切又真实,无论我的心里是多么想要去原谅,却始终无法释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幼稚园下课以后就偷偷地自己一个人回了家,当时老师要求必须有家长来接小朋友才可以回家,那时的我是一个天生的谎言家吧。
生活是一件现实的事,然而也是最好的老师,它教会了我勇敢与独立,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它也让我变得自我与残忍,家里人都无法理解我,以为我是天生的硬心肠。
回到家以后,我自己吃了晚饭,饭菜是母亲上班以前做好的。吃过饭以后,我像往常一样自己洗了洗就上了床,然后开始看电视,还记得那个时候正好在放刘晓庆演的武则天,当时是很红的连续剧。
一开始我并不感到很害怕,我大概生来就是个胆子比较大的人,直到电视都放玩了,屏幕上出现一片雪花,我才猛的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
第一次,我一个人待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度过黑夜,开着灯,我却不敢闭上双眼,那些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怖情景一幕幕地在脑海里跳跃着,我本能地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的感觉笼罩着。
我胆怯地环顾着寂静的屋子,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很熟悉的房间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陌生,整间屋子都泛着阴森的凉意,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手里紧抓着的被子是当时唯一可以给我安全感的东西,抓着它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时间一分一秒按部就班的以它原有的速度走向更深的黑暗,我不时地看着墙上那一脸凛然的钟,听着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这时,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不会看时间,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可以说是个知名的打击,它使我失去了唯一可以摆脱黑夜的心理暗示,加深了我对黑夜的恐惧,让原本就不知所措的我变得更加茫然,我仿佛掉进了黑暗的漩涡逃不开轮回的恐怖感。
或许是因为过度恐惧,我开始胡思乱想,脑海中霎那间一片混乱,一股莫名的极度强烈的情感占据了内心,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事实上,那就是怨恨,在我还不知道怨恨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怨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而无可阻挡的睡意压倒了我内心的恐惧,我终于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我以为自己睡着了,所以当我醒来的那一刻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已经是白天了,可以去上学了。
现在的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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