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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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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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儿那小蹄子跟你出了什么馊主意?”她太了解她这个女儿了,不咸不淡的问着,却盯紧了她的每一份神色变化。
  亦筝吓了一跳,心虚地连连摇头,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
  盛太太也不理会她,看着她,忽而轻轻的笑了一笑,“你就去告诉你爸爸他们好了,让他们知道我想要悔婚,让他们给你做主,让你爸爸把我扫地出门,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可你别忘了,你纪伯伯纪伯母是最好面子,万一他们要是知道了我有这个想法,难说一怒之下索性推了婚,倒还省了我的麻烦了!”


  第五十九回

  黑色的“纳许”汽车一路向着广慈医院缓缓行去,陆风扬没有在车上,临行,却开玩笑似的笑着交代司机开慢点儿。
  “Chanlton夫妇走了,你很快也要离开上海了吧?”亦笙转头看向薄聿铮,心里面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还要再留一段时间。”他亦是转眼静静看她。
  亦笙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开心,她明白,Chanlton夫妇走了,她的翻译任务也就随之结束了,她与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下子,没了交集,即便他仍旧留在上海,只怕也不会再碰面了。
  虽是这样想着,却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彼此之间的联系就这样断了,于是不由自主的又开口问道:“我回法国以后,如果见到Chanlton夫人他们,写信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眼光柔和了下,说,“好。”
  她于是笑了起来,“我去找冯维鳞要你的地址,他一定不肯相信我这次回来居然和你认识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快乐,他看着她单纯明朗的笑容,仿佛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又像是在笑她的孩子气,唇角带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薄聿铮向来沉稳而内敛,话不多,笑就更少,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冷峻,现下这样对她一笑,虽然那双深邃的眼里仍然带着些许冷清,可整个人霎时柔和了下来,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他已经转过视线,对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开口吩咐,“笔。”
  亦笙迅速敛回心神,看那副官连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自来水笔,双手恭敬的递了过来。
  薄聿铮接过,翻开本子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握笔的样子很有魄力,沉着笃定,落笔流畅,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姿态。
  他将那一页纸撕下来递给她,她低头看去,短短的一行字,笔锋道劲,一片剑光之气。
  “如果给我写信,寄到这里。”他说。
  她便笑了起来,小心的将那张纸片收好,对着他说:“好”。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他问。
  亦笙纤长的眼睫垂了垂,轻声道:“原来想着等翻译的事了了就回去的,可是现在我姐姐又伤了,我想等过几天她好些了再走,也好安心些。”
  她并不勇敢,没有办法亲眼看着他与姐姐成婚,所以只好逃避。
  薄聿铮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情绪忽然之间低迷了下来,却见她强自振作了下,复又抬眼对他笑起,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先送谁走了。”
  他正欲开口,车子却已缓缓停下,司机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她微笑着摇手向他说再见。
  折转身子向医院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在车窗边上弯下了腰,笑道:“都到这里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我姐姐,怎么说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我爸爸他们都想要好好谢谢你的,只是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你。”
  而她虽然知道他住在礼查饭店,但到底他这一次来沪并不是公开的,所以料着或许会有不便,于是也就没有贸贸然的说出来。
  现下都到医院门口了,不如就叫上他一起上去,也好了了父亲的一桩心事,毕竟,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也是该当面好好谢谢他的。
  “不了,她没事就好。”他说。
  话已至此,亦笙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事忙,也不好强求,于是便笑着点点头,那好吧,我就先进去了。
  他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消失在了医院大门内,方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而亦笙进了医院,一路来到姐姐病房前,隔着门上的玻璃,见病房里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纪伯伯和纪伯母也在。
  她于是停住了脚步,站了几秒,便静静的转身离开,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再来看姐姐。
  却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父亲叫住她的声音。
  盛远航恰巧转眼看见了门外的女儿,连忙追了出来。
  “小笙,人都送走了?”
  “嗯。”她点点头。
  盛远航他意志不愿意女儿与这些达官显要走得太近,现下不需要她去做翻译了,她也用再跟他们接触,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到底还是撇不清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位薄少帅救了亦筝是却然无误的事实,亦筝不爱出门,与他们扯不到一块儿,那他会往火场里冲,难道是看在亦笙的面子上?
  他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想起了女儿之前提过要回法国的话,他虽然不舍得,却也还是希望她能把书继续念完,不要辜负了她母亲的期望。
  在这个时候离了上海,虽然他明知女儿多少是存了逃避的心思,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走远了,心境会更开阔,她也更容易释怀,况且,走得远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也就不会再有牵扯了罢。
  “小笙来了,怎么不进去?”纪柏侨也跟了出来,见到亦笙,笑着开口问道。啊
  亦笙亦是笑着唤了一声“纪伯伯”。
  纪柏侨点点头,复又叹息,“你去劝劝你姐姐吧,哭成这样,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不好受。”
  亦笙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了他们走进病房,心里暗自庆幸纪桓此刻并没有在。
  “好孩子,快别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不会怪你的,纪桓也不会,别哭了啊!”
  病房内,纪太太拉了亦筝的手不住劝慰,她虽然心里不舒坦,毕竟这就要到好日子了,还出这样的事,甚至闹到要延迟婚期,这样不吉利的事情摊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只是情面上磨不开,只能好生劝着。
  亦筝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纪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恰好见到亦笙进来,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将她拉过去,“亦笙来了,劝劝你姐姐吧。”
  “二姐怎么了?”亦笙见姐姐哭得这样伤心,也吓了一跳,她明明问清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她会哭成这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笙……”
  亦筝死死的握着妹妹的手不肯放,而盛太太抹了抹眼角,叹道:“你姐姐这个傻孩子,担心她和纪桓的婚事延期了纪桓会讨厌她呢,可她这样子,怎么能当新娘子?况且你纪伯母都说了,不会怪她的,偏偏她就是死心眼,你好好劝劝她吧。”
  亦筝听母亲这样一说,眼泪掉得越发的凶了,一双手也是死死的握住妹妹的手,仿佛想要握住自己所有的勇气和依赖一样。
  “爸爸,纪伯伯。”她努力的吸气,然后哑着嗓子开口。
  “怎么了,亦筝?”盛远航问。
  自他们进病房起,女儿便只是哭,无论他们怎么劝,怎么问,她也都不开口,只是哭,而自己的太太也陪在一旁掉眼泪,告诉他们,女儿是因为知道了婚事要后延所以心里难受。
  纪家夫妇彼此叹息,却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慰,而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现下听女儿终于肯说话了,不由得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病床旁。
  亦筝将妹妹的手握得死紧,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泪痕犹在,却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而她的一双眼睛里,有从未出现过的光亮反复挣扎,那光亮里,凝聚着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也凝聚着她全部的生命力。
  “爸爸,不要把婚期延迟好不好,不吉利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盛太太打断了她的话,“你自个儿不爱惜你的身体,我是你娘,我可不许你拿自己开玩笑!这伤还没好呢,硬撑着行礼,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事没商量!”
  “好了好了,亦筝,听你妈妈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都明白的。
  ”纪柏侨见状只得出言劝慰。
  可是亦筝眼里泪光盈盈,那光亮固执的不肯散去,她死死抓着妹妹的手,如同抓着茫茫海上的最后一根浮木,几近崩溃的哭道:“那让小笙替我去行礼好不好,爸爸,纪伯伯,我求求你们,不要让婚期往后延,小笙,你代替姐姐去行礼好不好,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第六十回

  “亦筝这孩子是急糊涂了,倒叫你们见笑了。”病房对面的家属休息室里,盛远航叹了口气,心绪复杂地对着纪家夫妇开口道。
  他想起了方才的情景,病房内的女儿大哭大吐,一张脸蛋涨得通红,所有人都吓坏了,慌忙请来医生,打了针,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定下来,可是她却死死的拉着小女儿的手不肯放。
  其余人都在医生的强制要求下离开了,只是医生对于亦筝的不肯放人也无可奈何,只交代亦笙不能再让病人受刺激,便也出了病房。
  而他们出来以后,也不敢离开,便在家属休息室等候。
  此刻,纪太太听他这么说了,连忙说道:“快别这么说,孩子这样,我和琮山心里也不好过。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看丈夫,丈夫却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仿佛在思量着些什么。
  倒是盛太太沉吟良久,缓缓开了口:“亦筝这个样子,若真是把婚期延误了,那恐怕真是要了她的命,若是琮山和秀芬你们也同意,实在没法子,只好依着她先前说的那样来办,我想亦笙那孩子自小懂事,她们姐妹俩感情又好,她也会同意的……”
  盛太太的心思极细,初听女儿这样一说,若是将来亦筝与薄少帅的事情成了,那也便有了推托的借口,说不定将错就错,纪桓还求之不得,与纪家解释起来也更方便些。
  若是不成,那小丫头也不过是个代为行礼的,纪桓一样还是亦筝的。
  却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丈夫怒极打断……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这样的规矩?这要传出去了亦笙的名节还要不要?”
  盛太太早就料到丈夫会是这样的反应,心内冷笑,面上却直抹眼泪,做出伤心又无奈的样子,“你当我愿意这样?我是没有法子了……这规矩总是人定的,古来也不是没有过兄弟姐妹间代为拜堂这样的先例,仲舍,女儿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至于亦笙,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是要她真的嫁人,谁又会拿她的名节来说事儿,只会说她们姐妹情深……若是,若是你实在担心,我们也可以不要张扬,这婚事就简单一些,只在我们两家之间举行……仲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再偏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亦筝去死哪!”
  盛远航心烦焦躁,怒道:“事情哪里就到你说的这地步了,总有其他办法可以想的,这样荒唐的事,反正我绝不同意!”
  “这怎么荒唐……”
  盛太太正说着话,恰有护士过来敲门,“盛老爷,盛太太,医生请你们过去一趟,要同你们谈谈你们家小姐的情况。”
  盛远航和孙曼龄闻言只得将此时暂且放下,向纪家夫妇告了罪,便跟着那护士出去了。
  纪太太待他们两人走了,转向纪柏侨道:“这事闹得可真是,不过说实话,我倒不反对这个主意,你想想,要是婚期延迟,多不吉利,新媳妇还没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晦气不说,要让多少人说闲话呀!即便我们家不迷信这个,可这世人的心里嘴上可不是这么一回事,慕桓的生意刚起了个头,这对他可不好!”
  纪柏侨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让仲舍他们决定吧。”
  而同一时间,家属休息室对面宽敞明亮的头等病房里,此刻只有亦筝与亦笙姐妹两人,一片安静,于是亦筝的哭声便越发清晰地传入亦笙的耳中。
  她勉强定了定神,握着姐姐的手劝慰道:“二姐,你别太着急了,我问过医生,他说你的伤问题不大的,好好修养几天兴许就好了,也就不会延误婚期了。况且,即便真的耽误了,纪伯伯他们是新式人家,思想开明,也不会太在意这些迷信说法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的,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
  亦筝急得眼泪直掉,“小笙,你不懂的,根本不是这样,妈,妈她是不想让我嫁给慕桓了!”
  亦笙觉得不可思议,起先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姐姐的样子,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叹了口气,“龄姨不让你嫁给他,怎么可能?二姐,你快别胡思乱想了,安安心心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亦筝一哭一面拼命的摇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无助和恍然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看着自己最亲密的妹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想要让我嫁给那天来我们家里的那个什么少帅,她说这次是他救的我……”
  她死死的握着妹妹的手,这些话除了告诉妹妹她不知道还能去对谁说,就连瑾儿也被妈妈带走了,她一个人,只感觉到彻底的绝望。
  亦笙呆了呆,只觉得脑海当中“嗡”的一声,然后一颗心里五味夹杂,根本辨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怔怔的听着姐姐说,瑾儿说过的话,孙曼祁和盛太太说过的话。
  她想起了之前姐姐又是哭是吐,将输液的瓶子都扯翻碎了一滴,几乎没晕过去,那一种情形,她从未在她这个温良敦静的姐姐身上见过,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心底,苦涩死死蔓延,就连喉咙,仿佛也在隐约发苦。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开口问道:“爸爸知不知道?”
  见姐姐摇头,她于是起身,“我去告诉爸爸,他一定不会任龄姨这样而不管的。”
  亦筝却一把死死拉住妹妹的手,“不行的,要是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怪妈的,我害怕……”
  亦笙气急,打断了姐姐,“他都这样待你了,你还为她想?”
  亦筝哭了起来,“可是小笙,她是我妈啊……况且我知道她这一次是下了狠心的,她也说了,纪伯伯和纪伯母是最要面子的,要是闹起来,万一叫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退婚的……即便不退,我,我也没脸再见他们了,今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如果纪家知道了,纪伯伯纪伯母会不会就此退婚她不知道,可是,他是最心高气傲的,他如果知道了,亦笙闭了闭眼,没有办法再继续想下去。
  “小笙,”亦筝忽然伸手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你答应姐姐好不好?你代替姐姐去行礼,这样婚事就不会延期了,一切就都和从前一样,还是好好的,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亦笙如同痉挛一般浑身轻颤了下,她挣扎了下,想要挣开姐姐的手,可是她握得那样紧,她挣不开,便只好僵着身子任她握着。
  她苍白的脸,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没有去看姐姐期待的眼神,只是缓缓开了口,“不行,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的。”
  亦筝泪眼朦胧,哀恸与绝望将她整个人重重包围,也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异样,她只是抓住她的手,死命的求,“小笙,算姐姐求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上的是新式学堂,不喜欢旧礼教这一套,可是,可是,你就当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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