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
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回到东京吗?等她回到了东京,还会记得这里的一切,包括他吗?
不,她值得被爱,他也相信聪明的男人会懂得爱她、珍惜她,而他担心那个聪明的男人很快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真的如同表姐所说,是个愚蠢的笨蛋吗?
喵……二毛不知何时来到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二毛,”他看着它,喃喃地念道:“我是笨蛋吗?”
喵……二毛像是在回答他般喵呜一声。
笨蛋?是的,只有笨蛋才会让那么好的女孩子溜走,而他不该是个笨蛋。相川十真,现在就去找她,现在就去阻止她打包行李!他忖着,然后站了起来。
梳洗一番,再换上一套整齐的衣服,他下定决心出门,直奔她家——尽管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钟。
九点半,正准备熄灯休息的山根家门钤响了。
千歌虽然没那么早上床睡觉,但还是在此时回到了楼上的卧室。听见门钤响,她立刻下楼,而睡在楼下的父亲已经先她一步走出卧房。
“这么晚了,我来开门吧!”山根幸男说。
“喔。”千歌点头,但没有上楼,而是跟在父亲的身后。
来到玄关处,山根幸男先打开里面的一道小门,见门廊处站着一个身着大衣的年轻男子,他先是一愣,但旋即发现那是千歌的“前雇主”。
“您好,山根先生……”这么晚跑来按门钤,十真一脸歉意,“非常抱歉,这么晚到访上来打扰。”
听见门外的人是十真,千歌没有继续往前走,反倒是倒后了两步,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尤其是在这么晚、这么冷的夜里。
山根幸男知道女儿就躲在后面,也知道十真这么晚前来不会只是“打扰”那么简单。
“有什么事吗?相川先生。”他问。
十真顿了一下,“我有些话想跟千歌小姐说,不知道是否……”
“她睡了。”山根幸男打断了他,“很重要吗?”
“是的。”他点头,“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在这儿等她。”
迎上他坚定又认真的眸子,山根幸男忖了一下。
他知道十真此刻前来是为了千歌,也知道千歌情绪低落是为了他。身为千歌的父亲,他看得出来千歌跟十真之间有着微妙的情愫。但他不希望千歌受到任何的伤害,她是他的小女儿,个性最单纯、对人毫不设防的小女儿。
如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将会或已经伤害到他的小女儿,那么他不会容许他再有机会伤害她。
“恐怕不方便吧!”他委婉地拒绝了十真。
十真是个聪明人,明白身为人父的他有着怎样的想法及盘算。
“山根先生,有些话该说的时候没说,将来就会后悔,我不想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山根幸男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年轻人是个干脆又直接的人,他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拐弯抹角。
“相川先生,”他问:“小女近来失魂落魄,常常一早起来双眼红肿,是因为你吗?”
千歌在后面听见父亲这么问他,心头一撼。老天,她爸爸会不会太直接了?
“十之八九是因为我。”十真诚实地道。
“是吗?”山根幸男眉心一沉,“如果你会让她如此痛苦难过,你认为我还能让你见她吗?”
“山根先生,”十真目光炽热又真诚,毫不闪躲地迎向他的眼睛,“我不会再让她这么伤心难过。”
闻言,山根幸男一怔。“噢?”
“每个人都有做错事、说错话的时候,是吗?”他直视着山根幸男,续道:“我做错了,我必须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但我也该拥有第二次的机会,您说是吗?”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山根幸男说。
“那么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十真大胆又直接地要求。
“相川先生,你对她是一时兴起吗?”山根幸男审问似地说:“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她。”
“不。”十真语气坚定,两只眼睛毫不心虚畏缩的直视着山根幸男,“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她。”
听见门口的他说出“我喜欢她”这句话,千歌顿时心跳加速,脸红耳热。
他喜欢她?她是不是听错了?那一天他是那么冷酷又无情的对待她啊!虽然小岛不只一次的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从他口中讲出那几个字,而且他还是当着父亲的面说,像是某种保证似的。
噢,天啊!
“是这样吗?”看着他那诚恳又澄澈的眸子,山根幸男毫不怀疑他所言的真假。
这个年轻人是喜欢他女儿的,而他女儿也喜欢着这个年轻人。他当然想保护自己的女儿,但他必须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同意你见她,但她要不要见你,则是她的决定。”山根幸男说完,对着屋内的千歌说道:“千歌,见不见他,你自己考虑吧!”
说罢,他转身走进屋内,而也就在这时,十真才知道千歌从头至尾一直都在,也听见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父亲把躲在里面的自己拱了出来,让千歌根本没有不现身的理由。
她迟疑、挣扎,却也有着一种难以言喻、发自内心深处的欣喜的复杂情绪。他喜欢她?老天,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她怯怯地走了出来,面对的是已经被父亲请进玄关处的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脸不安地看着他。
“さ……”在来的路上,十真想了好多要对她说的话,也计画了先说什么,再说什么,但一面对她,他竞像哑巴似的说不出话。
天啊!他从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说话有那么难。
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语,气氛僵到不行。
“我……”该死!他是个男人,怎能这样忸忸怩怩、不干不脆?
“你还欠我一张沙发,喔对!食谱也没还我。”该死!真该死!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什……”千歌一怔。沙发?食谱?他是来跟她要这些的?
哇哩咧!那刚才他跟她爸爸说他喜欢她,是要骗她现身的谎话,还是……那根本是她幻听的结果?
看见她那惊愕的表情,他知道事情似乎被他搞得更复杂了。
可恶!他是怎么了?他明明不是想说那个,为什么……
“食谱我现在就可以还你,至于沙发,我说过会还你的。”她生气地瞪着他,“你有必要追到我家来要吗?而且我没有办法立刻还你沙发,你是知道的。”
见鬼!他那张沙发要一千万耶!她上哪儿去弄一千万来还他?
“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好啦!难道你要我去抢银行吗?”她气得涨红了脸。
十真一脸懊恼,但他恼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为什么说不出口?就那么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你不要回东京”,他为什么就不能直率地说出来?
刚才当着她父亲的面,他明明可以那么坦率的说出口,为何反而在她面前,他却……
“你这么晚来,就只为了沙发跟食谱吗?”她一脸愠恼地瞪视着他。
他浓眉一纠,欲言又止。
“如果是的话,我会慢慢还你的,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她说,“我会去找工作。”
“我……我不要等。”他冲口而出,“我现在就要,现在。”
“现在?”她一震,“我现在哪来的一干万?”
“这我不管。”他说。
“你……”
气死人了,真的气死人了!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恶魔?!
她气急败坏地把脖子往前一挺,“钱没有,命有一条!”她像被高利贷逼急了而抓狂的赌鬼般,“你要的话,命给你啦!”
他一顿,怔怔地看着她。命给他?那么……她是他的了?
他倏地一阵狂喜,“你说话算话?”
见他突然一副仿佛眼前有满山黄金般的狂喜表情,她一怔。“さ……是……是啊!怎样?”
“好。”他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她惊羞地一震,“好什么?你……你放开我。”
“你的命是我的了,跟我回去。”他说。
她耳根一热,“你在胡说什么?我……我跟你回去?”
“既然你的命是我的,我当然也有处置的权利。”他说,“我要你跟我走。”
“我不陪睡!”她满脸羞红地尖叫着。
但意识到自己的尖叫声可能惊动屋内的双亲,她又一缩。“你别乱来,我……我不是那么随便就……”她压低声音。
“我家现在很乱。”他也压低声音,然后捱近了她,“你现在就去整理,现在。”
“什……”
“跟我走。”他不让她离开,他要把她留在金泽,留在他身边。
“不……”她试着挣脱他,“你发什么神经?现在几点了?”
“不算太晚。”他看了看手表,“你没这么早睡吧?”
“是没有,不过……”她又急又气,“明天,明天再去不行吗?!”
他微顿。明天?明天她就要回东京了,她当他是三岁小孩,这样就想唬弄他吗?
“不行。”他霸气地拒绝,“明天就来不及了。”
“啊?”她眨了眨眼睛,气恼地道:“多乱一天会掉块肉吗?!”
“会。”他肯定地回答她,“等到明天,一切都完了。”
“啥米?”她真想问他一句:先生,有那么严重吗?
“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他神情严肃又认真。
“你秀逗了。”她瞪着他,气呼呼的,“我看你脑袋又冻僵了,就像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天一样。”
说罢,她甩开他的手,连推了他两下。
“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她把他往门外推。
“千歌……”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我承受不起。”她负气地说。
“千歌……”
“都叫你不要叫得那么亲热,你为什么……唔……”
十真没让她再说话,他攫住她的肩膀,低头给了她热情的一记深吻。
她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天啊!他……他的脑袋又冻坏了吗?
可是他的吻是这么的热情、真挚,且带着浓烈的爱意,这是脑袋冻坏了的吻吗?不,她不愿那么认为。
他的吻仿彿燎原的火,温暖了这个冬夜的严寒,她不再感到寒冷,只感受到那炽热的爱……
这不是真的……她闭上了双眼,这么想着。
“千歌……”不知何时,他离开了她的唇,热切的眸子却依旧锁住了她,“不要走。”
迎上他发亮的眸子,她心头一悸。不要走?
“我今晚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一脸“我输了”的表情,语带哀求地道:“不要走。”
“さ……”走?她要走哪里去?
“我不要你还我什么沙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留下来,别走。”话一说开,他突然觉得容易了。
“我很坏,我曾经对你很坏,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诚恳地道。
她一怔。老天爷,天要下红雨了吗?他居然向她低头认错?
“我不是故意那么对你,我只是……只是慌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感情冲击。”他神情懊悔,“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动情,而你却……不要生我的气,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我……”他浓眉深纠,神情苦恼。
不知怎地,看见他那苦恼的表情,她心软了。在他霸气、强势、冷酷又暴躁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他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爱意,那绝不是假的。
说要她还沙发、要她还一千万,其实都只是借口,他只是想挽回她,求她原谅。只是……他到底以为她要去哪里呢?
“千歌,”他不管她愿不愿意、肯不肯,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我喜欢你,给我机会证明。”
她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家居服,而他的怀抱温暖了她的身心灵。她没有拒绝他,没有推开他,而是温顺地偎在他怀里。
“拜托你,别走。”他低头在她发上一吻。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疑惑地问:“我到底要去哪里?”
他一愕。“什……”
“你叫我别走,但问题是……我哪里也没要去啊!”她说。
“你……”他皱了皱眉头,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你不是要回东京?”
她眨了眨眼睛,“谁说的?”
“我表姐……就小岛啊!”他说。
她蹙眉一笑,“恐怕你是被她骗了。”
“什……”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他表姐在搞鬼。“可恶!她居然敢骗我?”
她娇怯地轻轻的推开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语气笃定,“我喜欢你。”
“不是啦!”她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说不要我还沙发、不要我还一千万,也不要我做牛做马,是真的?”
他眉心一拧,故作懊恼状,“你关心的只有这些?”
“我是个实际的人。”她挑挑眉。
“只要你不走,那些都可以一笔勾销。”他一脸无奈,却掩不住眼底的欣喜,“我可不像有些人明明说了命是我的,结果又不认帐。”
说着,他不知怎地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他从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这种近乎“撒娇”的话。
发现从认识以来就活像恶鬼转世般的他,居然也有如此靦腆羞涩的一面,千歌觉得既新奇又愉悦。
她的内心有一点激动,像是……在冬日将尽时,急着冒出头的新芽。
这个冬天,金泽对她来说,不再是湿冷酷寒,令人厌恶的地方。
这个冬天,她了解了父亲对她的爱,这个冬天,她遇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冬天……将是她全新人生的开始。
“嘿!”她俏皮地道,“还缺钟点女佣吗?”
“啊?”他微怔。
她咧嘴笑笑,“我缺钱,急需工作。”
他在她鼻头上一掐,“缺,明天就来报到。”
说完,他再次将她深拥入怀。
终曲
两个月后,相川宅。
一早,千歌就上市场采买各种食材,然后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经过镜子前,她还会不小心被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一跳。
会这么忙,全是因为十真的一句话——
“我有二十几个客人要来,请你准备一下。”
我哩咧!有二十几个客人为什么不带到餐厅去吃饭啊?自己的餐厅那么多家,随便挑一家不就得了,居然真的把她当老妈子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当老妈子,她也是心甘情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跟他在一起后,运气似乎变好了,人生好像也大大不同。
她跟家人的关系变得比较紧密,也开始主动跟年长她许多的哥哥姐姐们联络往来,也许这是因为她回到了故乡,她不再逃避。
但这一切的转变都在认识十真之后,让相信“命运”这玩意儿的她,不得不将这样的改变归功于他。
傍晚五点,十真回来了。一进厨房,看她还在跟那些锅碗瓢盆拚命,他笑了。
“还没好?”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千手观音吗?”
哼!也不想想要准备二十几人的分量,还要西餐加和食。
“七点前会好吧?”他问。
“我尽量。”她说。
“要我帮忙吗?”
“不必。”她挑挑眉,“我可没忘记你上次帮忙的结局就是害我熬坏了一锅汤。”
他走到她身后,将她环腰一揽,然后低头在她脖子上一吻。
她立刻涨红了脸,“就是这样!”她一肘子顶开了他,羞斥着:“讨厌!”
他撇唇一笑,若有意指地道:“我记得你上次还蛮喜欢这样的开